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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诗人玉屑卷十三 宋 魏庆之 撰
两汉
古诗十九首
古人渺邈人代难详推其文体固是炎刘之制非衰周
之唱
读古诗十九有及曹子建诗如明月入高楼流光正徘
徊之类诗皆思深远而有馀意言有尽而意无穷也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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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当以此等诗常自涵养自然下笔高妙
苏李
苏子卿李少卿之徒工为五言虽文律各异雅正之音
亦杂而词意简远指事言情自非有为而为则文不妄
作
秦少游云苏李之诗长于高妙
晦庵论垓下帐中之歌
项羽所作垓下帐中之歌其词慷慨激烈有千载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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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馀愤若其成败得失则亦可以为强不知义者之深
戒
晦庵论大风歌
文中子曰大风安不忘危其霸心之存乎美哉乎其言
之大也汉之所以有天下而不能为三代之王其以是
夫然自千载以来人主之词亦未有若是其壮丽而奇
伟者也呜呼雄哉
王仲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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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宣诗其源出于李陵若发愀怆之辞文秀而质羸在
曹刘间别构一体方陈思不足比魏文有馀
刘公干
公干诗其源出于古诗仗气爱奇动多振绝贞骨陵霜
高风跨俗但气过其文然陈思已往少称独步
六代
总论
汉魏后陵迟衰微讫于有晋太康中三张二陆两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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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勃然复兴踵武前王流风末𣲖亦文章之中兴也永
嘉时贵黄老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然寡欲爰
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以道
德论建安风力尽矣于是郭景纯用俊士之才变创其
体刘越石仗清刚之气赞成厥美使彼众我寡亦未动
俗逮义熙中谢益寿斐然之作永嘉有谢灵运才高辞
盛富艳难踪固以含刘跨郭凌轹潘左故知陈思为建
安之杰公干仲宣陆机为辅此皆五言之冠冕文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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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世也
晦庵云齐梁间人诗读之使人四肢皆懒慢不收拾
褒贬不同
六朝诸人之诗不可不熟读如萧悫芙蓉露下落杨柳
月中疏锻鍊至此自唐以来无人能及也退之云齐梁
及陈隋众作等蝉噪此语吾不敢议亦不敢从
五言之警策
阮籍咏怀子卿双凫稽康双鸾茂先寒食平叔单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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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倦暑景阳苦雨灵运邺中士衡拟古越石感乱景纯
游仙王微风月谢客山水叔元离燕明远戍边太冲咏
史延之入洛陶公咏贫之制惠连捣衣之作斯皆五言
之警策者也所谓篇章之珠泽文彩之邓林乎
阮嗣宗
嗣宗诗其源出于风雅无雕虫之巧而咏物咏怀可以
舒性灵发幽思言犹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外洋洋乎
源于风雅使人忘其鄙近自致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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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茂先
茂先诗其源出于王粲其体浮艳兴托多奇巧用文
以其妍冶虽名高曩代而敦亮之士犹恨儿女情多风
流气少谢康乐云张公虽复千箱犹一体耳今置之甲
品疑弱乙之中品恨少在季孟之间耳
潘安仁
潘安仁诗源出于仲宣翰林叹其翩翩奕奕如翔禽之
羽毛衣帔之绡縠犹尚浅于陆机则机为深矣谢混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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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诗烂若舒锦无处不佳陆文如披沙拣金往往得宝
余尝言陆事如海潘才如江
张景阳
景阳诗其源出于王粲文体华净少病累有巧构形似
之言雄于潘岳靡于太冲风流调达实旷代之高才其
辞葱茜音韵铿锵使人味之亹亹不绝
陆士衡
士衡诗其源出于陈思才高辞赡举体华密气少于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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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文劣于仲宣但尚规矩不贵绮错有伤直寄之奇也
且咀嚼英华厌饫膏泽故文章之源泉也张叹其大异
信矣人云古诗其源出于国风陆机拟诗十二首文泽
以丽意悲而切惊心动魂几于一字千金
刘越石
越石诗其源出于王粲善为悽戾之辞且有清拔之气
琨既体良才又离厄运故善叙丧乱多感恨之言
晦庵曰刘琨诗高东晋诗已不逮前人齐梁益浮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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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景纯
景纯诗宪潘岳文体相辉彪炳可玩变中元平淡之体
故称中兴第一翰林以为诗首游仙之作辞多慷慨乏
玄远之诗宗
文选注云游仙之制文多自叙志狭中区而辞无俗累
三谢
唐子西语录云三谢诗灵运为胜当就选中写出熟玩
方知其优劣也又云江左诸谢诗文见文选者六人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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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无诗宣远叔源有诗不工今取灵运惠连元晖诗合
六十四篇为三谢诗是三人者诗至元晖语益工然萧
散自得之趣亦复少减渐有唐风矣于此可以观世变
也又云灵运在永嘉因梦惠连遂有池塘生春草之句
元晖在宣城因登三山遂有澄江净如练之句二公妙
处盖在于鼻无垩目无膜尔鼻无垩斤将曷运目无膜
鎞将曷施所谓混然天成天球不琢者欤灵运如矜名
道不足适已物可忽清晖能娱人游子澹忘归元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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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春草秋更绿公子未西归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
等语皆得三百篇之馀韵是以古今以为奇作
灵运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世人多不解此语为工盖欲
以奇求之尔此语之工正在无所用意猝然与景相遇
得以文章不假绳削故非常情之所能到诗家妙处当
须以此为根本而思苦言难者往往不悟
惠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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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谢才思富健恨其兰玉早彫长辔未骋秋怀捣衣之
作虽灵运锐思何以加焉
元晖
元晖诗其源出于谢琨微伤细密一章之中自有玉石
然奇章秀句足使叔原失步明远变色
靖节
清淡之宗
渊明意趣真古清淡之宗诗家视渊明犹孔门视伯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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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萧统论渊明
钟嵘评渊明诗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余谓陋哉斯言
岂足以尽之不若萧统云渊明文章不群词彩精拔跌
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与京横素波而傍流
干青云而直上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
加以贞志不休安道苦节不以躬耕为耻不以无财为病
自非大道笃志与道污隆孰能如此乎此言尽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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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及
渊明诗所不可及者冲澹深粹出于自然若曾用力学
然后知渊明诗非著力之所能成
悠然见南山
东坡以渊明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而无识者以
见为望不啻珷玞之与美玉予观乐天效渊明诗有云
时倾一樽酒坐望东南山然则流俗之失久矣惟韦苏
州答长安丞裴税诗有云采菊露未晞举头见秋山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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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真得渊明诗意而东坡之说为可信
晦庵论归去来辞
欧阳公言两晋无文章幸独有归去来辞一篇耳然其
词义夷旷萧散虽托楚声而无其尤怨切蹙之病云
欧阳公论归去来辞
六一居士惟重陶渊明归去来以为江左高文当世莫
及涪翁云颜谢之诗可谓不遗炉锤之功矣然渊明之
墙数仞而不能窥也东坡晚年尤喜渊明诗在儋耳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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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和其诗荆公在金陵作诗多用渊明诗中事至有四
韵诗全使渊明诗者
李格非论归去来辞
李格非善论文章尝曰诸葛孔明出师表刘伶酒德颂
陶渊明归去来辞李令伯乞养亲表皆沛然如肝肺中
流出殊不见斧凿痕是数君子在后汉之末西晋之间
初未尝欲以文章名世而其词意超迈如此
休斋论归去来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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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罢彭泽令赋归去来而自命曰辞迨今人歌之
顿挫抑扬自协声律盖其词高甚晋宋而下欲追蹑之
不能汉武帝秋风词尽蹈袭楚辞未甚敷畅归去来则
自出机杼所谓无首无尾无终无始前非歌而后非辞
欲断而复续将作而遽止谓洞庭钧天而不淡谓霓裳羽
衣而不绮此其所以超然乎先秦之世而与之同轨者也
词简理足
饮酒诗云衰荣无定在彼此更共之山谷云此是西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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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章他人多少言语尽得此理
诗人以来无此句
荆公尝言其诗有奇绝不可及之语如结庐在人境而
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由诗人以来无此
句也然则渊明趣向不群词彩精拔晋宋之间一人而
已苕溪渔隐曰荆公诗云先生岁晚事田园鲁叟遗书
废讨论问讯桑麻怜已长按行松菊喜犹存农人调笑
追寻壑稚子欢呼出候门遥谢载醪袪惑者吾今欲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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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忘言所谓四韵全使渊明诗者即此诗是也
得此生
东坡云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泛此忘忧物远我遗
世情一觞虽独进杯尽壶自倾日入群动息归鸟趋林
鸣笑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靖节以无事为得此生则
见役于物者非失此生耶
酒诗
饮酒诗云客养千金躯临化消其宝宝不过躯躯化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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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亡矣人言靖节不知道吾不信也
知道
东坡拈出渊明谈理之诗有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二曰笑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三曰客养千金躯临化消
其宝皆以为知道之言盖絺章绘句嘲风弄月虽工何补
若观道者出语自然超诣非常人能蹈其轨辙也
悟道
彭泽归去来辞云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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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老悟道处若人能用此两句出处有馀裕也
辨诗品所论渊明诗
魏晋间人诗大抵专攻一体如侍晏从军之类故后来
相与祖习者亦但因所长而取之耳谢灵运拟邺中七
子与江淹杂拟是也梁钟嵘作诗品皆云某人诗出于
某人亦以此为然论陶渊明乃以为出应璩此语不知
其所据应璩诗不多见惟文选载其百一诗一篇所谓
下流不可处君子慎厥初者与陶诗了不相类五臣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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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文章录云曹爽多违法度璩作诗以刺在位若百分
有补于一者渊明正以脱略世故超然物外为适顾区
区在位者何足累其心哉且此老何尝有意欲以诗自
名而追取一人而模仿之此乃当时文士与进取而争
长者所为何期此老之浅盖嵘之陋也
坡谷叹渊明之绝识
山谷云东坡在颍州时因欧阳叔弼读元载传叹渊明
之绝识遂作诗云渊明求县令本缘食不足束带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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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小屈未为辱翻然赋归去岂不念穷独重以五斗米
折腰营口腹云何元相国万钟不满欲胡椒铢两多安
用八百斛以此杀其身何翅抵鹊玉往者不可悔吾其
反自烛渊明隐约栗里柴桑之间或饭不足也颜延年
送钱二十万即日送酒家与蓄积不知纪极至藏胡椒
八百斛者相去远近岂直睢阳苏合弹与蜣螂粪丸比
哉
东坡论渊明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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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云古之诗人有拟古之作矣未有追和古人者也
追和古人则始于东坡吾于古人无所甚好独好渊明
之诗渊明作诗不多然其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自曹
刘鲍谢李杜诸人皆莫及也
山谷论渊明诗
山谷云宁律不谐而不使句弱宁用字不工不使语俗
此庾开府之所长也然有意于为诗也至于渊明则所
谓不烦绳削而自合者虽然巧于斧斤者多疑其拙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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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检括者辄病其放孔子曰宁武子其知可及也其愚
不可及也渊明之拙与放岂可为不知者道哉道人曰
如我按指海印发光汝暂举心尘劳先起说者曰若以
法眼观无俗不真若以世眼观无真不俗渊明之诗要
当与一丘一壑者共之耳
秦太虚效渊明挽辞
渊明自作挽辞秦太虚亦效之余谓渊明之辞了达太
虚之辞哀怨渊明三首今录其一云有生必有死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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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
枯木娇儿索父啼良久抚我哭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
觉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
太虚云婴衅徒穷荒茹哀与世辞官来录我橐吏来检
我尸藤束木皮棺藁葬路傍陂家乡在万里妻子天一
涯孤魂不敢归惴惴犹在兹昔添柱下史通籍黄金婴
奇祸一朝作飘零至于斯弱孤未堪事返骨定何时修
途缭山海岂勉从阇维荼毒复荼毒彼苍那得知岁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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瘴江急鸟兽鸣时悲空濛寒雨零惨淡阴风吹殡宫生
苍藓纸钱挂空枝无人设薄奠谁与饭黄淄亦无挽歌
者空有挽歌辞东坡谓太虚齐死生了物我戏出此语
其言过矣此言渊明可以当之若太虚者情钟世志意
恋生理一经迁谪则不能自释遂怏忿而作此辞岂真
若是乎
贫士诗
贫士诗云九十行带索饥寒况当年近一名士作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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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行带索荣公老无依余谓之曰陶诗本非警策因
有君诗乃见陶之工或讥余贵耳贱目后错举两联人
多不能辨其孰为陶孰为今诗也则为解曰荣启期事
近出列子不言荣公可知九十则老可知行带索则无
依可知五字皆赘也若渊明意谓至于九十犹不免行
而带索则自少壮至于长老其饥寒艰苦宜如此穷士
之所以可深悲也此所谓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古人文章必不虚设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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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酒诗
止酒诗云坐止高荫下步止荜门里好味止园葵大欢
止稚子余尝反覆味之然后知渊明之用意非独止酒
而于此四者皆欲止之故坐止于树荫之下则广厦华
堂吾何羡焉步止于荜门之里则朝市声利吾何趋焉
好味止于啖园葵则五鼎方丈吾何欲焉大欢止于戏
稚子则燕歌赵舞吾何乐哉在彼者难求而在此者易
为也渊明固穷守道安于丘园畴肯以此而易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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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子诗
山谷云陶渊明责子诗曰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虽
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
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
九龄但觅梨与栗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观渊明此
诗想见其人慈祥戏谑可观也俗人便谓渊明诸子皆
不肖而渊明愁叹见于诗耳又云杜子美诗陶潜避俗
翁未必能达道观其著诗篇颇亦恨枯槁达士岂是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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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识盖不早生子贤与愚何其挂怀抱子美困顿于三
川盖为不知者诟病以为拙于生事又往往讥议宗文
宗武失学故聊解嘲耳其诗名曰遣可解也俗人便为
讥病渊明所谓痴人前不得说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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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玉屑卷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