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a 页 WYG1323-0579a.png
钦定四库全书
铁庐外集卷二 溧阳潘天成撰
大捷赋
皇穹肇开大块初辟浩浩无垠浑浑靡迹既九野之攸
同亦八纮之未画群生澹泊而无为百族恬熙以各适
上清下宁遐迩悦怿阪泉始起战争涿鹿相寻戈戟惩
侮慢以徂征舞干羽而来格易演三年之爻诗歌六月
之什赫矣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b 页 WYG1323-0579b.png
圣皇诞膺宝历祥彰凤纪云霓布而来苏瑞应龙兴霖
雨施而无敌创造丕丕之鸿基建立皇皇之伟绩我
皇上继世重华智勇天锡游乎诗书之林臻乎仁义之
极绝其畔援忘其知识抚民不吐刚而茹柔怀远不观
兵而耀德湛恩汪濊草木亦欣欣而向荣恺泽覃敷鱼
鸟亦悠悠而自得教广菁莪化深朴棫讴吟既遍乎中
州弦诵亦闻乎异域幽崖朱垠之表尽属版图河源海
漘之涯各修贡职惟以文德之绥来不用武功之诛殛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a 页 WYG1323-0580a.png
其有妄图不轨窥觊非分逞五技之邪谋当四灵之钦
运漫为鸱喙之张敢效螳臂之奋天地不容神人共愤
释此不诛何以为训于是乎滇黔蠢动
天讨即加闽越披猖
王师是问由是赫赫厥声殊甸宣扬濯濯厥灵遐荒竦震
雕题椎髻悉航海而来宾凿齿穿胸尽梯山而入觐蠢兹
噶尔旦自作不靖陆梁穷僻之乡跋扈边陲之境天子实深
悯其昏迷欲曲全其首领数赦其愆尤累示以恩信夫何冥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b 页 WYG1323-0580b.png
顽而不灵终不明夫逆顺日肆矫虔益恣骄横于是乎
天子赫然震怒爰整六师
乾纲独断
宸算无遗阵取五花之胜机出八门之奇馈饷数千里
不绝运筹亿兆人莫知择吉斋戒卜筑坛壝昭告天地
祷祀神祇曳梢星之旆立摩天之旗霭霭卿云辇扶双
凤而御世曈曈瑞日舆驾六龙而乘时仗黄钺以肆伐
秉白旄以指麾猛将云集谋臣雨施剑花烂熳弓影陆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3a 页 WYG1323-0580c.png
离伐巨鼓铿华钟殷天动地震雷迅风山灵呵护天官
影从漠漠黄沙倏尔郊原绮绣炎炎赤泽忽然泉液生
香长剑倚天山欃枪夜落輶车驰瀚海魑魅昼藏弯弓
待月插羽凌霜推占太白仰射天狼知妖星之灭有日稔
巨猾之数不长师至拖林鸟惊而兽散将临昭木风激
而雷奔荡涤穷荒之秽浊廓清绝塞之祲氛于是乎
天子厉兵选将推毂筑坛露布告捷奏凯回銮蕃部
稽颡道路纵观群臣识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3b 页 WYG1323-0580d.png
天颜之喜万民腾雷动之欢然而
天子慎终谨始虑危居安登九重而宵旰抚六合而盘
桓未暇煖席又御征鞍统率桓桓之万骑扈从济济之
千官军容更盛兵气益扬赫赫业业焱焱煌煌朔雪飘
飖
驻跸鄂尔多斯之地春风澹荡
巡行云中宁夏之方踵夏后氏泣罪下车轸小民之疾
苦效啇先王祝天解网恤万姓之灾伤遐陬归命殊俗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4a 页 WYG1323-0581a.png
来王垂髫戴白之民攀辕而卧辙毳幕旃裘之长上寿
而称觞
天子恐烦供亿催动金舆欲省转输促移玉辂
命将出平鲁城口批吭而捣虚
驾进次狼居胥山远惊而迩惧焚林火烈必获亡猿垂
天罼张难逃脱兔妖狐早巳服辜豚犬亦复就捕种类
请降部落归附噶尔旦亡魂怖魄穷兽乏奔突之材解
脰陷胞孤雏失奋飞之具虽免防风之显诛难逭针巫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4b 页 WYG1323-0581b.png
之谴怒沙漠永清边圉孔固于是乎
天子凯旋而歌大风群工赓飏而诵常武马归华山之
阿牛放桃林之坞韬金戈以虎皮櫜弓矢于太府瑞气
遥连黄道九天增月日之辉荣光上烛紫微八极洗银
河之宇燔柴告
天用特格
祖飨祀山川分遣贤辅鱼丽鹅鹳不作唐宗破阵之歌
兽舞凤仪惟奏虞帝箫韶之舞虎贲之士跄济于圜桥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5a 页 WYG1323-0581c.png
将帅之臣雍容于樽俎当修文偃武之时正太和殿告
成之日紫宫正乎未央青琐启乎宣室制神伟而煇煌
状巍峨而跂翼爰处爰居攸芋攸跻继天而立极体元
以出治于是乎
颁宽大之诏施旷荡之恩赐金钱以酬宿卫锡爵土以
树屏藩义以率祖褒赠臣僚之宗祖仁以率亲荫袭勋
庸之子孙撷秋实而采春华网罗俊乂探随珠而剖荆
璞搜访沉沦赈恤闾阎之困乏洗涤岸狱之烦冤春回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5b 页 WYG1323-0581d.png
寒谷日照覆盆薰风动于舜海甘泽沛乎尧云体两大
之无私职覆职载卜万年之有祜允武允文衢歌恭疏
巷舞谨
闻歌曰于铄
皇师濯征绝域坚无不摧刚无不克震之以威怀之以
德赫赫明明
皇猷允塞
天子之功惠此万国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6a 页 WYG1323-0582a.png
治河一
孔子系辞有曰昔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以观于天
文俯以察于地理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能通
神明之德治水之功始可施地理用察较之观天文而
更难可知矣地之理形于山川之脉络有分合聚散高
下广狭起伏隐显之不同虽不同也寔有端绪可寻如
蚕作茧先吐一丝千条万缕缠绵旋绕毫发不乱周子
所谓一实万分孔子所谓吾道一以贯之也先天图艮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6b 页 WYG1323-0582b.png
居西北兑居东南天下之山皆起于昆崙层峰叠嶂连
阜重冈环绕天下聚于东南大海之滨馀气潜行海中
而发岛屿交牙盘曲环绕四海之外天下之水发源于
昆崙千溪万壑分流潆洄总归东南大海之中周子所
谓合万为一中庸所谓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自
然之理也能察地理有不通神明之德者乎大禹𨗳水
必先导山故随山刋木奠高山大川知山之脉络则知
水之脉络治之之功可知矣禹贡所书详于中国外者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7a 页 WYG1323-0582c.png
略焉班固西域传云黄河源出昆崙潜行地中合葱岭
之水出于阗国合于泑泽复分而岐出即蒲昌海也广
三四百里其水停蓄冬夏不竭去玉门关三四百里即
河之重源浑浑泡泡濆涌有声已复潜行南出于积石
山为中国河也自积石转北历兰州金城宁夏灵州转
东过三受降城内转南历榆林府谷神木葭萌之境河
之东岸 保德州又南经朝邑华阴渭水
入焉河之东岸 过雷首山乃折而东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7b 页 WYG1323-0582d.png
至孟津县孟津以上多循山麓河不为害孟津以下两
岸平阔河势渐涨而溃决矣又东经开封府原武县至
大名府经浚县滑县又东北经开州又北经临清州清
河县又东经德州又东经景州沧州入海此黄河水之
脉络也昆崙山脉发南一支至积石谓之南山历西倾
至太华熊耳外方至于桐柏嵩山之脉落平洋
历开封归德至徐州起芒砀诸山又落平洋隐伏于无
形至南旺分水龙王庙奔洪过山东起泰山尽于海滨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8a 页 WYG1323-0583a.png
八百里劳山馀气潜入海中结诸岛屿此黄河南境山
之脉络也昆崙山脉北发一支过葱岭雪山东转入玉
门嘉峪起甘肃祈连诸山北转贺兰东转三受降城起
燕然中抽一支向南历大同起五台山南一支发太行
山北一支起恒山至碣石太行恒山之脉发于平地若
显若隐若断若续盘屈于太河之滨此黄河北境诸山
之脉络也合观黄河南北诸山之脉络则知黄河之源
流脉络出入高下停蓄险隘平阔聚散归宿之形而治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8b 页 WYG1323-0583b.png
河之功可施矣故禹贡书𨗳水必先书𨗳山也梅勿庵
先生曰欲兴水利必先观诸山形势脉络断续起伏以
察地之理而后水利可兴也凡遇平洋脉络断伏处尤
宜细察以地形洼下土力疏薄过脉处细嫩常被水之
冲击而决也不当豫有以防之乎豫有以防之为力易
矣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9a 页 WYG1323-0583c.png
治河二
治河之策莫要于沿河郡邑各兴水利使水势有所分
不全注于河而有冲突溃冒之患也且旱涝有备岁书
大有蓄积饶多礼义兴可以享长治久安之业矣尝考
汉书昆崙葱岭南山北山峰峦插汉两山之间广者千
馀里狭者数百里秋冬积雪坚冰春夏始化奔放于河
易致泛滥古人谓之桃花水也尤可患者春月寒煖不
常雪化而复成冰冰解而犹未化涌起奔腾如山如岳顷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9b 页 WYG1323-0583d.png
刻千里如崩崖裂石冲击两崖堤防单弱安能禦乎若
使上流宁夏河套皆兴水利屯田疏通汉唐二渠坚筑
堤岸立水门西河注东河泄桃花水势有所分矣陜西
之水皆东注于河渭汭沣泾浐灞俱疏凿筑堤如郑白
二渠以备旱潦沃野千里可以粟支十年矣山西之水
莫大于汾合诸水西注于河若兴水利耕作不失时矣
至于河南伊雒瀍涧河北济沇淇漳虽有变迁大势无
异于古若诸小水可资灌溉者古多设闸坝启闭若加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0a 页 WYG1323-0584a.png
修理大河南北诸水不至令注于河矣泛滥溃决之患
不亦可免乎若直𨽻天下会归之地山东各省通衢舟
车往来百货骈集水利不兴连朝阴雨一望汪洋道路
不通数月旱乾赤地千里农民悬耜可勿患乎且直𨽻
山东诸水多与地平不若两江两广浙闽湖广以人力
戽水转于数仞之上可见直𨽻山东水利当兴尤易兴
也况土田肥美物产丰殖风气会聚人才众多富而教
教而益富不将化及于无穷己乎或者曰修各省水利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0b 页 WYG1323-0584b.png
所费不赀何所取办抑知河决塞之费亦不赀若修水
利河不至决以塞河之费修之且藉以赈饥两利俱存
也古人有云水利之大者官修之水利之小者民修之
田主出食佃客出力农隙兴工宽以数十年积渐修之
亦易为力也岁岁丰穰不必议蠲议赈为利多矣惟视
力行何如耳富而教教而益富此诚长治久安之业也
治河三
禹导河自积石至碣石入于海河之两岸皆有山脉相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1a 页 WYG1323-0584c.png
联以界之与淮隔绝风马牛不相及也自秦始皇决黄
河灌大梁地脉始伤至隋炀帝开汴河达江都河淮始
合然河之大势犹北归于海也至宋熙宁时河决澶渊
而分北清河入海南清河入淮河流犹有所分为患未
甚至元建都燕京漕东南数百里粟以实京师贾鲁排
河全合于淮北流遂绝河失其性冲突溃决为患甚矣
决而塞塞而决河决而漕不通淮决而河不通然则欲
通漕必治河欲治河必治淮故固高堰以治淮刷清口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1b 页 WYG1323-0584d.png
以治河而漕始通也古人治河惟去其害后人治河欲
收其利此其所以难也然固高堰又岂易言哉淮之上
流有七十二山河又颍水涡河淝水濠水泗水浍漴潼
等五河洪泽阜陵万家等诸湖俱汇于淮之东岸仅以
区区高堰障之又岂易固者哉故古人作外堤以备淮
水高三十二尺修六坝以备蓄泄又于王涧张福二口
筑堤置减水二闸淮溢则纵之外出黄溢则遏其内侵
又于清口并力筑堤捍使淮无所出黄无所入使全淮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2a 页 WYG1323-0585a.png
毕趋清口会于大河而河与漕俱治矣然仅能塞之而
不知疏以分其势浚以去其淤欲求塞而不决其可得
乎必于黄淮入海之处多疏支河以分其势又闻淮扬
长老云前明时尝备海寇钉暗椿于海口久而未去泥
沙淤塞以致河流停滞河底日高行且驾淮安城而上
之矣岂不危乎必去海口暗椿水深时以数舟系轮锄
随流上下转轮而锄之
使泥沙随流而去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2b 页 WYG1323-0585b.png
不致停滞水涸时用肩爬踏锸起泥设机发之于岸使
河日深堤日高
水循山脉奔趋于海
不
至冲突溃决则数百里之地常庆安澜矣
治河四
今夫固高堰使全淮之水从清口灌注于河共趋于海
所以利漕也于淮扬高宝以下诸州邑尤有利焉使高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3a 页 WYG1323-0585c.png
堰不固淮水溃决淮扬以下诸州邑不将为鱼乎不必
溃决或霖雨连朝淮水暴涨从高堰六坝漫入射阳诸
湖下流不通不能奔放于海即天长邵白桥墅等处亦
将泛溢为患而况泰兴兴化泰州之当下流者乎高堰
之筑始于汉末之陈登修治于明初之陈瑄复修于潘
季驯季驯筑堰长八十里起自武家墩经大小历阜陵
湖周家桥翟坝以捍淮之东侵又淮之北岸有王涧张
福二口淮水每从此泄入黄河致淮水力分而清口淤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3b 页 WYG1323-0585d.png
浅且黄水亦从此灌入于淮于是并力筑堤使淮无所
出黄无所入使全淮毕趋清口会于大河以入海而河
与漕俱治矣然黄河地脉本高泥沙停滞清口淤塞淮
水不能直入于河阜陵洪泽泛溢而高堰不能不溃矣
此不可不有以疏之浚之也又翟坝在周家桥南二十
馀里为山阳盱眙接界长老云周家翟坝长二十五里
与高邮南北金门两闸西堤四十里相对周桥翟坝决
而高邮南北冲溢无宁时矣愚故曰固高堰高宝以下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4a 页 WYG1323-0586a.png
诸州邑尤利也然高宝以下诸州邑不多疏支河以分
杀其势又安能无害乎古语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当
决之使流高宝以下州邑之地当如江南圩田法或方
数里数十里四围开沟取土筑堤沟之深广即堤之高
阔堤旁植榆桑柘蜡子树以固堤使水不能冲啮又有
材木丝茧之利焉沟中种菱芡莲蒲雈苇使水波不扬
又有鱼虾食物之利焉外有入海之处循范文正所筑
之海塘捍门自为启闭内水暴涨冲开捍门奔放于海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4b 页 WYG1323-0586b.png
潮水泛溢倒闭捍门使不入于内河潮退泥沙积于堤
外以成高埠海滨之人谓之海龙今范公堤外或沙涨
数十里数百里初殖菱芦积久坚实以为村落田畴家
备舟楫或河海泛溢居民乘之而避不至渰没且平日
取鱼虾或装载贸易间有贼寇生发居民欲保身家家
自为战官兵助之无不胜焉此诚永远之利而终无害
者也
治河五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5a 页 WYG1323-0586c.png
盖黄河发源昆崙沿南北山之脉络经中国北至碣石
入海既已略言其槩矣今大河自阳武县经开封府城
北封邱县南留县兰邱县河之北岸为长垣县境又东
经仪封县北河之北岸为东明县境又东南经睢州考
城之北又东南经归德府之北河之北岸为曹县界又
东为虞城县及夏邑之北河之北岸为单县又东为砀
山县之北又东为曹县之南又东为沛县之南五十里
萧县之北又东经灵璧之北睢宁县之北邳州城南又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5b 页 WYG1323-0586d.png
东经宿迁县南桃源县北又东经清河县南而淮河合
焉淮水出河南桐柏山东流信阳州确山县又东经罗
山县北真阳县南又东经息县南光县北光州北东北
流固始县北又东北流颍川县南又东流霍邱县北又
东流颍上县南又东流寿州城北三十里为东西镇阳
镇也夹淮据险为古来之要津东经怀远县南经涂山
荆山之间稍折涡水入焉亦淮南津要也又东经凤阳
城北十里濠水入焉濠州向为淮南重镇以长淮为蔽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6a 页 WYG1323-0587a.png
障也又东经临淮县北又东北经五河县南又东经泗
州城南一里盱眙北六里自昔淮水襟束之处战争所
必资也泗州东三十里龟山峙焉乃盘折而北又二十
馀里而洪泽阜陵泥墩万家等三十里湖皆汇于淮水
之岸淮水之溢恒在于此又东北经清河县而合于大
河谓之清口亦谓之泗口自古为南北必争之地焉今
黄河夺泗水之流而为黄淮交会之冲淮河既受黄河
之委输又为运河之灌注势不能安流而入海矣由是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6b 页 WYG1323-0587b.png
观之黄河自昆崙数万里经中国诸州之地合于淮以
入海淮又合七十二山河三十六湖仅以八十里高堰
障而东之回狂澜既倒淮扬诸县为众水所归冲击震
荡危乎不危乎上流开沟洫固堰坝下流多开支河以
杀河势可不汲汲乎若稍缓焉淮水暴涨河水奔腾泥
沙日淤高堰溃运河决淮扬诸州县城郭田庐为巨壑
南北之咽喉亦塞矣盖天下之水未有不以海为归者
黄河北岸减水灞由沐阳安东等处以入海潘季驯减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7a 页 WYG1323-0587c.png
水坝俱建于北岸欲从灌口以入海也当从灌口相其
地势多分支流以入海入海之处既通河淮之水不至
泛溢高堰漕堤俱固运河常通然则开海口治下流不
特救淮扬州县之民实为漕运万年久远之计也且今
日下流工程当在范公堤上非坝水所到也但于石䃮
丁溪开通一二处则浮水渐浅河湖旧形渐露再寻射
阳德胜平望喜鹊诸湖旧迹而以闸坝之水引河以归
之再由湖归河以入新开海条分缕析脉络分明汤潜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7b 页 WYG1323-0587d.png
庵答孙屺瞻书云即大禹治水不过如此或者曰欲新
开海口海水高于内地宁无倒灌之患乎孙屺瞻为总
河巡视海滨谓其断无此事此不必论昆崙数万里山
川之脉络也即从桐柏山之一脉至天长县分水岭南
分一支结扬州沿大江盘曲结泰州如皋通州等处馀
气入海北分一支由盱眙龟山沿高堰结淮安等处馀
气入海惟高邮宝应兴化居两支脉络之间其地势最
低其水入海最易而内水常高于海也海滨之地所以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8a 页 WYG1323-0588a.png
高于内地者以范文正公筑千里海塘取民稻米糠皮
布于堤上海潮进退糠皮沙泥粘渍淤淀渐成高阜迤
逦层叠千有馀里海滨之民谓之海龙即海潮暴涨不
至于泛溢内地范公筑海塘所以卫内地捍海潮其功不
在禹下自宋至今数百馀年堤外海滨沙涨百馀里或
数百里如今日通州崇明两地争沙涨结讼可知也沙
涨之地俱如江南圩田法各处开沟筑堤立水门以蓄
泄而成庐舍田畴其为民生利宁有穷乎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8b 页 WYG1323-0588b.png
邵子观物吟笺注
耳目聪明男子身鸿钧赋与不为贫因探月窟方知
物未蹑天根岂识人乾遇巽时窥月窟地逢雷处见
天根天根月窟閒来往三十六宫都是春
天地阳气聚于日阳之消长因日之远近也冬至一阳
生为复卦䷗日在赤道南二十四度弱与天会天地之心
合日光射天地之心而为生物之本黄钟九寸之管接
着阳气葭灰飞去至十二月日渐北而二阳生正月三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9a 页 WYG1323-0588c.png
阳至四月六阳而为纯乾是日近于中国之人也至五
月夏至日在赤道北二十四度弱一阴生为姤卦䷫由
是而日渐南六月二阴生至十月六阴而为纯坤十一
月而日复与天会可见天地有阳气而旡阴气阳消即
是阴人心有善而无恶善亡即为恶阴盛而阳自生恶
极而善不灭以天地止有阳而人心止有善故探月窟
而知物蹑天根而识人也其学易之要只在慎独一念
之善为天根而扩充之一念不善为月窟而遏绝之中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19b 页 WYG1323-0588d.png
和致天地位万物育三十六宫都是春也不但阳盛而
生物即阴盛而微阳亦生物生物者天地之心而阳者
天地生物之本也所谓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阳
生物阴从阳而生物以天地有阳而无阴阴亦从阳而
有也试看日光射处则明不射处则暗月星皆无光受
日之光为光也三十六宫者六十四卦除乾坤坎离中
孚颐大过小过八卦不翻馀五十六卦一卦翻两卦为
二十八卦共三十六卦都是春者皆阳气流行于其中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0a 页 WYG1323-0589a.png
为天地生物之本也春生夏长固为生秋敛冬藏生意
内足为次年生物之本可见人物皆生生不已也邵子
工夫纯熟故能閒吾辈做工夫只要勤勤勤不己自能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0b 页 WYG1323-0589b.png
此图天人合一乃汤世调梅定九两先生心法之传
也桐城方明善公子廷尉大镇公孙中丞孔昭曾孙
学士以智元孙田伯位伯素伯有怀及南丰汤惕庵建
昌揭子宣诸先生皆如是说凡我同人须熟玩焉
刘母杨孺人六十寿序
甚矣哉贞烈之性感天地鬼神天地鬼神佑贞烈者至
奇也非仅佑贞烈也将以风感百世矣天地鬼神之佑
贞烈多矣有必死而不死有死而如不死未有既死而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1a 页 WYG1323-0589c.png
复生死三日夜而复生者此诚古今米创见之事今乃
得之于毗陵刘母杨孺人孺人年十八从父观察公令
哲官于西粤会平西之乱凡仕楚粤者皆胁降观察公
弃官脱身北归不及携其家属孺人与孀嫂姜氏从母
兄匿深山各怀利刃誓不辱既而有木将军握重兵至
粤居观察旧署有奸徒稔知姜氏国色孺人少艾欲擒
以献媚将军大索不得无如何于是迫孺人仲兄啖以
重利高爵绐言官吏家属留者皆点名具文书遣归孺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1b 页 WYG1323-0589d.png
人与嫂喜脱虎口归故里遂束发腰裙如罪人状从母
兄就道至中途突有二健婢拥孺人与嫂纳缁车中加
封锁孺人与嫂怪之将军麾下有刘书吏者在旁太息
曰二人皆为将军帐里人矣孺人与嫂始知为所绐也
急索所怀利刃仓猝失之孺人曰虽无刃能无死乎嫂
曰然当早为之所孺人曰徐之将军迎我欲得生者未
见将军而死恐遗累母兄不如见将军而死于前于是
两人隐忍往比至张乐设馔以待矣将军下堂迎揭缁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2a 页 WYG1323-0590a.png
车延入席二人具陈苦衷求释将军笑而不答二人知
将军不可以诚动遂号恸骂詈不绝将军终置不顾呼
侍者持盛服令更衣漫谓孺人曰汝父官不小乃蓝缕
若此孺人挥掷之骂曰吾父为官清正囊无半文不若
汝辈贪污剥民自利吾缟衣素裳正清白之素且当此
乱离安用盛服为久之孺人自度终不能脱恐激怒将
军反被将军拘禁不得自由因渐强为欢从容应对稍
进饮食将军谓事必谐遂出理事薄暮不归二人乘间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2b 页 WYG1323-0590b.png
从后户出至一荒园将军所居乃观察故署也熟悉径
路孺人曰今夜固决死计将安出嫂曰墙高数仞此处
有假山石可登盍踰而坠孺人曰不可墙外多畜猎狗
尝噬杀人吾肉乃饱恶畜乎嫂曰此地有厕绝深盍溺
死孺人曰吾香魂乃染臭秽乎遂各解带自经将军回
张灯入室阒其无人急寻至园中二尸己僵仆在地呼
汤药救治嫂渐苏而孺人竟不醒将军犹欲携其嫂入
室赖刘书吏苦谏得己有总兵李某义士也责让将军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3a 页 WYG1323-0590c.png
曰杨按察仗节弃官遗家属于此同官不能救护反辱
之以死于义安乎将何以对众军士且恐在上者闻之
不便也将军惭惧乃发孺人尸及嫂氏于辕门外召母
兄领归治丧具停棺寓中且三日初孺人长兄某嫂姜
氏之夫也死十三年矣至是附孺人尸大声谓母曰二
弟非人类家有难不能护反献其妹与孀嫂于人吾今
为某神因妹屈死千里来救遍祈众神今无患矣妹后
当生一子四女寿七十有二言毕母启棺视之孺人手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3b 页 WYG1323-0590d.png
足稍能屈伸舌僵喉肿塞仍不能言养息数月始复常
后归至家父即逐次子孺人适西营刘茂源今岁辛丑
年巳六十矣设帨之辰三吴淮浙诸士作诗古文辞以
寿之者不啻叠床连屋余亦进数言以侑觞焉孺人温
柔慈惠出言呐呐今虽老怯怯如弱女回忆面斥强暴
从容自缢刚烈果决判若两人孺人生子梅字公调女
四人其长女许字宜兴芳圩杨维桢未合卺而夫死奔
丧守节贞烈之性人咸叹为不愧母氏云予于孺人先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4a 页 WYG1323-0591a.png
世德业未及详尝阅刘氏家乘始祖真原籍凤阳同侄
洪随信国公汤和克常州守禦十年子孙遂家焉世袭
指挥使十传至明祚以恩贡为湖州判有惠政熙祚以
孝廉为湖广巡按御史死流寇难赠廷尉谥忠毅绵祚
字季延崇祯庚午登贤书授江西永丰知县流寇十馀
万飘忽而至绵祚召诸生五十馀人集明伦堂告曰吾
辈束手以待死乎令各执剑戟开城门杀入贼营忽疾
风迅雷若有天兵数十万击贼贼溃奔死者无算城得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4b 页 WYG1323-0591b.png
全绵祚归至明伦堂力竭端坐而死孺人之夫茂源名
宗濂者永丰令曾孙也噫刘氏数百年勋德忠贞天地
刚大之气钟于男子者尚属有馀笃生妇若女贞烈纯
懿以发扬其光天之报施何其厚哉芳圩杨氏祖启裕
公与刘氏祖同为勋臣世婚好故相得益彰也巳于是
乎序
梦遇马贞娘记
维乙亥春金陵李君欲葬妻邀予相地步出南郊高座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5a 页 WYG1323-0591c.png
寺前观音庵后乐度院之西百步许见松竹森森清流
曲抱有吉地焉李君访之里人既成议矣是夜余宿石
桥三会庵中月明如昼轻风拂帏梦一妇女年可四十
馀服饰淡雅佩声璆然褰帷而入向余再拜余问曰更
深漏永何缘至止答曰因先生今日为李君相地恐动
吾贞娘之墓故来告耳余问其姓名答曰吾马湘兰也
余曰马湘兰前朝名妓何谓贞娘曰先生知吾为名妓
却不知吾之贞烈有衣冠丈夫所不能及者先生博极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5b 页 WYG1323-0591d.png
群书试观古今来名公钜卿俱自谓贤杰一经变故国
破君亡反颜事仇生平尽丧人之品谊盖棺乃定耳余
自受汤临川辱决志从良奈囊橐萧然有新安陈秀才
年少才高有情人也怜吾落魄以千金买之载吾过芜
关泊鲁江时风月清朗吾倚舷弄笛不意有权贵子寻
声而至知吾为马湘兰也遂嘱当事愿以数千金偿秀
才秀才忿然作色曰彼倚权贵赫奕夺人所爱断不能
也吾恐祸不测谓秀才曰君年少高才功名远大天下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6a 页 WYG1323-0592a.png
多美妇人何故为半百烟花累其身家当熟计之秀才
益怒曰吾爱尔多才有情非爱尔貌也去去一钱不受
遂别买舟溯流而上权贵子大喜载吾顺流而下至黄
天荡启帘视之银浪惊翻洴湃拍岸吾心计曰此吾死
所可报陈秀才也遂跃入江中权贵子大骇而去吾见
有金甲神仗剑而立波涛谓吾曰汝落风尘二十馀年
今贞烈如此殊可嘉叹吾使逻卒引见汝夫其行如飞
至池阳县五男乡乌山峡口见吾夫篷窗对月独酌孤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6b 页 WYG1323-0592b.png
咏声带馀哀意殊落寞闻之不胜怆感忽有负吾入舟
吾夫且悲且喜脱其湿衣覆之以衾既而抚吾身如寒
铁大声呼之瞑目不动始知吾死矣与舟人计之新安
山路崎岖丧柩难至遂载至金陵棺衾殡敛择葬此地
余闻其言肃然起谢曰吾过矣吾过矣贞娘曰非先生
过不知也以先生笃实君子聊以苦衷相告耳先生志
之人之是非盖棺乃定报施之理无论死生天地鬼神
自断然不爽也吾在冥司尝见鬼神痛恨有明养士三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7a 页 WYG1323-0592c.png
百馀年理学昌明家弦户诵平时讲道论德俱自谓度
越古人魏忠贤刀锯腐馀耳百尔臣工养交持禄义子
乾孙百番献谀吾烟花中无此媚态也李自成匪类啸
聚耳揭竿斩木瞋目一呼封疆大臣无不股慄长驱入
都突进宫殿先帝死社稷竭忠殉节不过数人馀则草
间求活犹差强人意而反颜事仇者匐伏蛇行称颂功
德吾烟花中无此丑态也且忠孝节廉如景方杨左诸
君子虽受极刑而死神气不散精魄完固上帝眷宠异
铁庐集 外集卷二 第 27b 页 WYG1323-0592d.png
于凡世懿躅芳名千载不灭彼奸雄宵小生则万世遗
臭一死之后魂魄亦俱摧散零落孰得孰失必有能辨
之者言毕移步下阶余目送之翩然而去余亦惊寤晨
起往高座寺问一老僧曰初搆观音庵梦亦如是掘地
得数断砖彷佛所记其槩亦如是余遂同老僧至观音
庵后见土阜颓裂露出一碑以袖拂之知为马贞娘之
墓万历乙未年为新安陈某所立也爰笔志之
铁庐外集卷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