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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愚庵小集卷八
吴江朱鹤龄撰
序二
史弱翁诗集序
嗟乎士之能以文章著述成名于后世者岂非天为之
哉余少婴沈瘵勉习举子业弗好也顾独喜谈说骚选
及西京大家之文见有服奇嗜古不牵世俗趋舍者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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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节而与之游弱翁其一也弱翁尊君某甫登贤书而
殁弱翁艰窭万状遂发愤为诗文绝意干禄之学俗子
疾其所为以为古文之道如盲者之于鉴秃者之于栉
瓯越人之于章甫安所贸衣食者而沾沾为交口姗笑
之且排窄之弱翁卒岸然不顾京口潘木公称道之于
诸公间名稍稍起于是溯长河游燕邸眺览帝京宫阙
之雄燕然碣石涿易滹沱山川起伏郁纡磅礴之气势
以及荆卿渐离悲歌击筑子美南池太白酒楼诸故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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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桓徙倚慷慨感激一发之于诗章归而抵永嘉寓金
陵所与唱和者如顾与治邢孟贞杨龙友方尔止辈皆
名士是时寇起三秦残躏中土弱翁感时讽讥刺刺不
休每过余萧斋出所作相示谈及门户钳结盗贼披猖
之故未尝不太息欷歔继之以泣也弱翁之诗峥泓萧
瑟初值钟谭主盟相率为凄声促节未能自振于古后
居东湖与惕斋联和则全法少陵格律日进及遭崩坼
之变方期偕余辈数人晞发湖滨修谷音海录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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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未几死矣惜哉弱翁歾十馀载蒸尝不续遗书散落
人间其所著盐法志燕京遗事松陵耆旧传无能搜讨
所在仅得诗若干首为评选而欲梓之以多故不暇每
一兴念辄用怃然嗟乎服奇嗜古之士世不多见也幸
有其人矣而复丁屯蹇既穷饿其身促其年以死死而
复夺其胤又将彫零磨灭其所著之书使之无可表见
于后世何天于服奇嗜古之士虐之如此其酷也天虐
之酷而于人之姗笑而排窄之也又何憾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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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董处士归湖滨序
势荣者人慕之道荣者人疑之厌膏腴欺纨縠高车大
盖夸耀州闾宗党间此势荣也身都儒雅与时进退抗
颜千古之林雄览万物之表此道荣也充于势而诎于
道古人犹有尘垢轩裳逃之寂寞之滨以为快者况乎
乘危抵巇苟窃旦夕之光曜于蜩螳沸羹之中此如操
漏舟以试洪涛策败辕而上峻坂方沈溺颠覆之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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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何荣辱之足云哉董次公张西庐处子之秀者也先
朝以高才生困顿场屋近乃沈研经术著书自娱西庐
足不入州府次公以井税至邑治必访余寤言跫然足
音致足乐也今年秋余抱先子之戚读礼江湾草庵次
公拿舟来唁流连晨夕商㩁古今每至析疑领要则油
然以喜又悄然以悲喜者喜吾道之不孤悲者悲岁月
易徂而修名之不立也将归湖滨次公起曰子何以益
我余告之曰子瞻有言人不可以苟富贵亦不可以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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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贱贫贱之乐舍通经味道曷尚焉阮嗣宗陶元亮居
晋宋之间皆偃蹇不与世接吾独惜其未能闻道而徒
以旷怀高致称也夫使二子者有志圣贤之学则述作
当日益进又何暇逃名于曲蘖放意于沈冥耶今我与
子以遁处之身诂训风雅探索皇坟亦既优柔而浸渍
之矣由此而升其堂而哜其胾譬若登山然不陟陉跻
㟧弗可以止也修之墨墨宝之仡仡视彼汨丧于词章
之末声利之场者不过如瓮中蠛蠓经宿即化耳而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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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易吾乐哉次公曰旨哉斯言敢不夙夜加殖以实子
道荣之说遂抗手而别并识此语谂西庐用相警发焉
送徐介白移居上沙序
隐居之必于山林也犹之应龙必蟠积水之渊威凤必
翔寥廓之表也又犹之崇兰紫芝非托根于深岩大谷
则无以蕴幽贞而表秀异也自昔人有大隐朝市小隐
山林之说而脂韦汨没与俗浮湛者反借之以藉口呜
呼通才达节之不可几于世也久矣虬龙蜷曲洿津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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蝘蜓何异乎鸾皇降处丘樊不为虞罗所中乎芝兰生
于盆盎世且与蔓草嫣花同玩又安知荃蕙之不化而
为茅幽兰之不变而为菉葹萧艾也乎此吾深叹介白
之考槃山居浩然长往为不可及也介白少以风雅标
持嵚㟢历落格韵在东野阆仙之间时复点染毫素缥
缈烟云咫尺万里而又皈命瞿昙夙通宗旨熏修断欲
衲子难能夫诗也画也禅也三者皆丘壑中物即使介
白志遂风云身名雨泰犹当托尚山林有衣冠巢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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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况世弃君平矣君平安得不弃世哉上沙接武灵岩
湖山环抱缁素名流往往萃止以介白织帘抱瓮其间
香草夹径岚翠扑衣麦雉朝飞村舂互答皆吾诗情也
松涛瀑雨远近争飞云木虹泉晨昏变色皆吾画态也
远寺霜钟发人深省空林野火可悟无生吊响屧之幽
魂悲琴台之故址兴亡一揆死生同梦皆吾禅心道味
也然则介白之隐洵无忝戴颙宗测介白之上沙安知
不与庞公之鹿门郑敬之蚁陂杜景齐之始宁山舍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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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千秋史策也哉余久厌尘劳每思于松林深处诛茅
小筑读书啸咏其中而家累殢人刺促与鸡鹜同食此
吾于介白之长往既深叹之又深愧之而不敢但以离
群为悲也他日向平愿毕便当僦舍东邻衡宇相接与
介白隐素木几酌斑蠡杯诵正则女萝之章歌小山丛
桂之句庶几东皋子之仲长子光也介白其许我乎
赠洪广文计偕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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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书者经籍之权舆也圣人以之该三才之理备万汇
之情俗学罔探源委好出私见穿凿由是经解晦塞沿
讹失真士而欲考古正今必自六书始矣夫鸟迹之降
而大篆也大篆之降而小篆也小篆之降而楷𨽻八分
也势也然周官设太史氏以掌书契秦吏人多诵爰历
之篇汉制能通急就者为郎则犹知重之也后世考正
无专司教异学殊曲说四出盖自唐孝明诏卫包改古
𨽻为今𨽻小楷行而圣籍古文不可复睹点画转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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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乖离尚书之文于六经为最古而讹误不一如扰而
毅之与俶扰天纪一当从□一当从□此讹
在混淆者也兖州厥赋下下下下转为正正又转为贞
此讹在变易者也举二端而全书可知也举一经而他
经可知也干禄之家既薄文字为璅节耆师宿儒以专
家称者亦不过稍稍晓音读涉训诂而已嗟嗟生今之
世为今之学而欲是正典文汰俗说而复古义其将何
涂之从耶歙州洪氏代有闻人陜翁先生尤精六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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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自尔雅说文以迨陆德明吴棫黄公绍郑樵周伯琦
诸家之说靡不博览而沈研之其司教吾邑也诸生以
制举义来质者必进之以经学以经学来质者必进之
以篆𨽻古文凡音韵清浊形体丰杀义解浅深流俗相
沿未正者一经讲明皆粲然有绪世谓广文片席特优
游就閒之地为疗饥谋耳其能与子衿之徒商㩁制艺
者已少况进而经学乎又况进而篆𨽻古文之学乎如
先生者诚可尚也已虽然愚愿窃有请也许氏一书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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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林金科玉律乃其重复阙佚僻戾而未可信者尚多
有之古籀二文宋景濂疑吕忱参入其间非复许氏之
旧今诚祖古籀而宗说文参之以徐氏系传又博采诸
家之说订讹补佚勒成一编他日校书石渠如蔡中郎
正定六经鑴石太学门外故事俾后儒晚学咸取准焉
其有功古籍甚大以较口陈手画教行于松江笠泽之
间者相去岂不径庭也哉余不敏于六书精蕴未窥一
斑先生屡枉荒庐因得咨质疑义旷如发蒙今将与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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偕入京师不可以无言辄泚笔书此以为绕朝之赠
赠徐处士序
好名非古也逃名尤非古也三代之时贤能俊造皆乡
大夫所书而升之进则流茂实于本朝而非以为烈也
退则卷姱修于穷巷而非以明高也名士之目其始于
魏晋之间乎盖自汉季不纲孝弟力田之科既废士之
登用者多出于九品中正之一涂于是矜声华而竞标
榜遂有刲股庐墓以为孝敝卓羸马以为廉茹芝饮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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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洁者而名与实始判为二矣然当时品目犹斤斤
乎慎之诸葛孔明纶巾羽扇指挥三军司马宣王叹曰
诸葛君可谓名士矣夫孔明之兼伊吕失萧曹千古无
两而始以名士许之则名士之矜重何如也袁侍中谓
韩康伯门庭萧寂居然有名士风流王孝伯言但使常
得无事痛饮熟读离骚便足称名士夫名下必干要津
必走热客而反曰无事曰萧寂则名士之所标置又何
如也世固有姓氏满于人间而不得谓之名士亦有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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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三十年不知而不得不谓之名士然则名士之所以
居名者其必有道焉而必非好之而即来逃之而可去
也盖章章已吾友徐子俟斋遁迹空山逾二十载户屦
无闻炊烟不接翛然环堵与袁闳之土室焦先之蜗庐
无异此其人好名者耶抑逃名者耶以为好名则今之
高轩大盖燀赫当涂者绝不闻有所谓徐子者也以为
逃名则徐子之穷年汲汲著书等身自六经诸史之言
下迨稗官杂说无不淹通而锻冶此其意岂欲以山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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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臞与浮埃委翳同其销灭者哉呜呼今之所谓名士
者吾知之矣非藉门荫则不名非广交游则不名非丰
脯醢则不名非树柴栅则不名非操衡纩则不名非骛
通都大邑则不名王眉子轻其叔何有名士但终日妄
语而今非游谈诙诞则不名宜识者以名士为膻途为
伪府岸然掉臂而不顾然则徐子之所逃逃膻耳逃伪
耳而岂以逃名也耶且夫名亦乌可逃也人有避影而
之乎日中者避愈疾影愈多使名而可逃则没世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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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当为君子之所疾屈平放逐行赴汨罗矣而犹曰恶
修名之不立此何以称焉今以徐子之行谊确苦皎然
不欺其志所著文章又无不可传千秋而俟百世者吾
知道北之周颙终南之种放徐子且旷然不屑况于挟
牛腰卷轴请谒奔走藉口陶公乞食者乌足当剑首之
一吷哉然则他时太史欲采真隐传高士即不于徐子
属而谁属也虽谓今之好名人莫徐子若焉其亦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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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溪会咏序
夫道存丘壑非缟纻无以摅怀侣集簪裾必咏歌方能
见志是以南皮雅制高擅邺中曲水新篇争传上已至
若汉阴衡宇欢情接于渔梁陶令琴尊胜社联于庐阜
杜陵蒿径求羊聚尘外之踪甫里茶园皮陆结散人之
契是皆情有所寄则侔轩举于伏鹄离鸾地无可容爰
傲陆沈于高山流水清风尚矣嘉话邈焉吾友侍御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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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投簪末造抱瓮清溪家有赐书丹铅不辍径无俗驾
啸咏为劳选胜事于花朝送牢愁于文宴履綦接迹香
浮庾信之园枕簟投林花满谢公之墅于时碧流绕砌
幽鸟变声烟云羃于阶除竹柏清其顾盼青蘋点点遥
生入座之风朱草垂垂似助含毫之色叶宫商于腕下
贯珠贝于行间招楚客之魂则庭悽别鹤写湘君之怨
则树咽奔涛桐叶分题列组之章备矣石栏斜点粲花
之笔斐然俄而日隐西轩烟横远浦嘉羞屡进清斝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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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对萝月以狂吟抚檐花而长啸支颐散发同期北郭
之隐沦解带披襟共雪新亭之涕泪户外之盲风墨雾
都遣沈冥阶前之白石清泉尽收眺咏嗟乎曲高寡和
翻见笑于巴人身隐焉文非所安于吾党篇章互答陶
写不孤与此盟言何俟挥嵇弦而蜡阮屐登斯风雅洵
可居灶北而老墙东以视疏雨微云嗟称止孟公之句
椒园竹馆属和惟裴迪之章既兴会之异方亦铿锵之
具美者已不佞黾勉盘匜追趋杖屦悦同心之追琢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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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化之推迁金谷寒渠空对铜驼之陌兰亭峻址尚传
蚕茧之书不假濡翰曷留陈迹遂无辞乎首简冀有述
于将来尔
思旧诗序
夫情深畴昔则金石为移感切音容斯河山增邈是以
桥公墓道迟回孟德之车中散旧庐恻怆邻人之篴又
况时丁板荡代隔风流茹芝贯薜高其标碎首纳肝厉
其节者哉吾友徐子桢起系出伟长才同孝穆英年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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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陪华毂于李君茂采蜚声对清樽于北海乘车戴笠
共坚白水之期交吕攀嵇皆属青云之器俄而虞渊渐
薄断梗俱漂或衔精卫之冤或写灵均之怨或凿坏而
力佣井臼或寄茧而肥遁山阿阳岁未周哲人几殄日
斜庚子沈沈贾傅之魂径断西州惨惨羊昙之恸白杨
成抱难求挂剑之延陵碧海移情莫遇赏音之钟子莺
庄烂漫泣尽湘累甓社荒凉梦回泉壤此徐子所为追
旧游而发喟援柔翰以申怀者也夫燕公五咏寄愁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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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之云子美八哀雪涕巴东之峡是知感随境而悽咽
情缘人以缠绵岂惟风今实亦劝后音徽未沫何必访
遗貌于虎贲风义难渝即可播德声于金版传诸乐府
式流彤管之芳播在舆人永备輶轩之采庶几安仁之
诔释怨穷泉有道之碑争光浩劫爰题首简急命杀青
寿黄母六十序
古之为孝也易今之为孝也难三代之时德艺升之闾
门士苟一行可称莫不有升斗之禄以养其父母故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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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为孝也易近代耑重科目小儒剽缀斐然即可立登
巍膴其时命不犹者虽行同曾闵无由以自进寸草春
晖有感叹至白首者矣故曰其为孝也难若黄子叙九
有足异者叙九固世所称读书好古人也入其室翛然
澄澹巾瓶卷筴之外别无长物若将以仲长乐志终其
身者人皆曰叙九贤虽然叙九所为政难耳叙九母某
孺人以名家女早厉冰檗操今年且六十茕茕衰白矣
凡酒浆缝纫朝夕井臼之所须无一不倚办于叙九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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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失怙苦学既不能艺黍稷牵车牛修岁时洗腆之敬
所恃以衣且食者惟村塾数童子而砚田所收恒值俭
岁瓶之罄矣维罍之耻使孺人有几微不平之意见于
词色为之子者则奈何乃吾闻孺人于此固愉愉如也
适适如也数勉其子以为学人无为闻人为端士无为
夸士谨治机织洁修盎齐使叙九得殚力课诵而不贻
之以高堂甘毳之忧然则叙九之贤实其母有以成之
也吾尝谓袁闳土室管宁藜床志士自处之道也非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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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事亲王介甫则云禄与位庸夫所待以为荣贤者道
弸于中而襮之以艺虽无禄位以寿其亲其亲亦喜无
量呜呼介甫之说特有见于禄位之不可必姑言此以
慰子心耳而岂可望之常情哉今观于孺人则介甫之
说果信使天下之读书好古者皆无慕于不可必之荣
而并不致憾于三代以下单门寒胄禄养其亲之为难
吾以谓孺人之贤尤足风也故因叙九来请寿言辄书
此以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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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吏部西樵诗集序
顾子茂伦选山左四家诗西樵先生自京邸邮寄编年
诸刻茂伦分体诠次汇为一集刻成以先生命属不佞
龄缀词首简乃拜手而系之以言曰昔杜樊川论文以
意为主气为辅辞采为兵卫而其序李长吉诗则以为
骚之苗裔理虽不及词则过之又曰使少加以理奴仆
命骚可也夫樊川所云理岂非谓命意期于淳深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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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舛駮乎鼓气期于绵联而无取梗涩乎摛词撷采期
于雅驯期于丽则而无取诡僻填缀乎指事陈情不有
天然之杼轴乎笼形挫物不有日新之炉鞲乎长吉之
诗天才瑰异而陶冶之功未至程之以理则芜音累气
往往而见樊川所以深致惜乎斯人也尝观杜陵之论
诗矣一则曰意惬关飞动篇终接混茫一则曰妙取筌
蹄弃高宜百万层一则曰毫发无遗憾波澜独老成杜
陵之言惬言高言老成即樊川之所谓理也是主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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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仆命骚者也论至于此自非别裁伪体转益多师掣
鲸鱼于碧海者其孰能备美无憾虽长吉犹难言之况
如卢仝马异辈之孑孑自异者哉西樵先生生于于鳞
之乡而又承季木公之家学其为诗也抗坠抑扬含情
悱恻盖深有得于骚人之旨若其澹而多风怨而不激
艳而能雅咀百氏之英华而汰其疵颣樊川之所致惜
于长吉者至先生而无少歉焉则可谓之彬彬矣今海
内诗家绝盛丽色繁声怡赏不给而按其中则枵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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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譬诸隋宫剪䌽不终夕而销灭惟其理之不足也悬
先生诗于都市以为刮膜之金篦庶几开元大历之风
可复振已乎乃不佞龄窃有感者昔于鳞称社燕都茂
秦实以布衣执牛耳今先生与懿弟阮亭先生并官辇
毂扬扢风雅一时荔裳周量愚山绎堂诸公篇章唱酬
当复有五子七子之目自愧草泽支离无能策蹇走都
下操三寸不律与诸公角艺文坛如茂秦故事所以读
先生之诗为之口沬手胝不能自已于叹慕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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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无殊诗集序
唐孟郊贾岛之徒皆以诗而穷其诗又皆以穷而工今
之穷于诗者率不能工何也乱离之阨其身羁孤疲苶
之挫其气往往神智耗沮而不能发间有所发矣而或
学短才弱枯毫燥吻又无以写其中感概悲愁之致而
极人情之所难言若是者岂非能诗而不能穷之故耶
是故其人非矫志厉学冢笔巢书者不能穷非简栖遥
集淡泊自守者不能穷视其能穷与否而其诗可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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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吾友俞子无殊少承羡长先生家学以诗鸣于时与
弱翁介白君服诸子镞砺文笔世变以后𩇯遁空山荆
扉土锉糠籺不充意顾萧然安之据槁梧煨榾柮时出
其清文丽句与山光云影相映发于芗林药谷之间其
气静故其音和平而肆好其神閒故其体窈窕而善变
盖吴中之诗自启祯以来正声不绝求其娴雅融润兼
含众妙未有如无殊者也无殊之诗非所谓能穷而益
工者耶嗟乎诗之为道冶性灵陶物变必叩寂求音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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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世事汲古刻厉而后得之是故致穷之物莫如诗既
已从事于必穷之途而又拒之而不受心迹乖反噂沓
纷纭其下者以是为献䛕之媒干泽之具声利薰心繁
华铄骨如是其诗必不工虽工亦不传吾益叹无殊之
能穷为深有得于诗道也且夫三致千金苦身力作与
鲁望之笔床茶灶孰劳而孰逸驷马高盖上下坂折与
无功之东皋北渚孰安而孰危然则无殊之晏坐空山
长歌短咏所享受于烟岚霞石水帘树锦之乐者亦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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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且奢矣而犹以世俗之穷穷之不几鹪鹏翔而下视
薮泽也乎
送计甫草北游序
夫桑弧悬户男子有志四方蓬葆戒涂壮夫宁甘三径
出门闾而挥手便隔关山辞亲串以晨兴谁同樽酒诵
北征之赋魂实黯然咏西候之章悲难叙矣吾友计子
甫草建标艺苑嚆矢清流兰成射策之年早推玉价高
密封侯之岁尚阻龙津虽复隐约清风宅带陶潜之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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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条素业厨烹鲍照之葵然而流咏树萱每叹尸饔之
不继关心华黍欲资采椹以何堪爰担游赵之簦遂理
入秦之屩指飞蓬而适远目惨河梁凌密霰以长驱愁
深云树霜辰旭旦感坠叶以惊心戍鼓津亭停征骖而
吊古扁舟共载知同入洛之张凭假日消忧岂作依刘
之王粲岁华荏苒即看别浦流凘晓色曈昽已睹青阳
应律望乡园而不见尘飞京洛之衣怀故国以长谣目
断莺花之苑况复北堂草茁时倚盼于䦱门返哺乌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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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恩勤于手线兴言及此其能不顾逆旅而长盱抚栈
车而心恻也哉嗟乎洛下声名旧侣非少邺中游宴为
欢几时粟贷监河如捧毛公之檄鲭丰侯第当思考叔
之羹林下灌园仍偕吾辈机中织锦莫别经年丹花艳
日须禊汜以承觞紫燕迎风跂游梁之返策瞻望弗及
我劳如何
閒情集序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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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国风寖微离骚继作其辞之诙诡瑰丽幽渺凌忽以
视成周太史所陈诚有间矣然其衷情之缠绵悱恻实
本于忧谗畏讥爱君忧国之思故太史公曰国风好色
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离骚可谓兼之自汉魏至三
唐才人叠迹绮靡之制穷极纤渺沿波讨源莫不同祖
风骚亦犹之路鼗出于土鼓篆籀生于虫书也李阳冰
称太白之诗言多讽兴驰骋屈宋为风骚之后一人子
美特变本加厉尔然其所推江湖万古流者不越风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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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是可得其指趣矣元白艳体联珠缀玉先后一揆
乃杜牧之独以劝淫导媟重相诋諆何欤即牧之所自
作语多绝艳所谓劝淫导媟者毋乃躬自蹈之欤松陵
顾子茂伦夙号高才生其学上下千载于三楚两京六
朝以迄近代之诗无不综览而诠衡之谓唐人之诗妙
于言情而理在其中宋人主意元人主词去古皆远惟
胜国季迪眉庵昌谷诸公义合风雅语兼哀艳直可嗣
响唐音称骚人苗裔乃取三百年以来名家诸集择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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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而有则者撰次成编名曰閒情集当湖陆子孝山复
加参伍付之剞劂拾三闾之香草架孝穆之珊瑚驰函
远寄余京邸每读一过流芬送馥目眩魂摇洵册府中
之木难火齐也已余观古今隐逸诗人首推陶元亮乃
其閒情一赋备极帷房旖旎之致揆厥风旨正与悲士
不遇赋同一寄托萧统嗤为白璧微瑕所以来东坡之
诮呜呼能通乎元亮之意者斯可与读茂伦兹集矣若
夫玉台剩彩香奁浮藻岂足与同日而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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缬林集序
徐子松之掉鞅文场名满吴越去岁读书桐乡与汪子
晋贤篇章唱酬驩相得也四方赓和其诗者翕然响臻
积成卷轴将以付梓颜曰缬林而问序于余余曰子之
名缬林也何居徐子曰子不观夫锦树乎当夫句芒司
令和风扇物弱柳缫烟夭桃晕雨凡诸卉木无不骇绿
纷红香气蓊葧葳蕤摇曳原阜蔽亏佳人拾翠以娱怀
游子采兰而荡目大造之文章极于此矣未几而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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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谢秋风飒然霜露沾衣晶光旦肃起视中庭则高林
含悽陨萚满径如战败之军旗鼓弃去裹创疾驰吏士
皆鸟兽散耳向之所为娇花杂树殢粉沾香者洫然安
往哉然自是而脆者坚润者燥靡者劲华实敛藏结为
绚烂鸭脚枫桕经霜作花红叶翠阴参差绮缛当之者
神寒望之者目眩此亦天下之壮观绝采也使非秋气
坎壈寒威砭肌之后其何以得此哉吾怪夫今之人徒
知夭桃弱柳献媚春畦而不知冻树丹青寒山锦绣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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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观而可乐也白香山有云黄夹缬林寒有叶夹缬者
唐成都锦名也昔者王公臞庵中盖有缬林馆而吾取
之名诗不亦可乎子且以为奚若余曰善哉子之言诗
进于道矣夫剥落者充实之因也閟藏者菁华之府也
不剥落则秋气何以凝不閟藏则寒晖何以发屈宋之
骚些不至于江潭憔悴则不成子美之诗退之子瞻之
文章不至于夔州流落潮惠贬窜以后亦不能奇且变
若是也今屈宋诸君子往矣而其瑰采丽辞琅琅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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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者古今之大缬林不在是哉吾与子试往观焉穷
思维断攀涉恐终身蹩躠而未有已也何臞庵之足云
徐子曰善请书之遂书其卷端并以示汪子
南州草堂集序
往岁在茂伦斋中见徐子电发诗叹其天才骏发有豪
宕迈往之气因语茂伦曰此今之郭功甫也世有王荆
公定当激赏其才邀致为上客耳未几电发客游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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逶迤溯大江过采石蟂矶梦探天柱峰洞穴则诗益工
已而为燕游纵览京都之雄声名文物之辐辏与名公
钜卿相过从吊荆卿投丸渐离击筑诸故迹则诗又益
工已复游河朔往来齐鲁间眺南池酒楼之址而悲李
杜之不可作也历黄河泰岱明湖趵突之奇而叹东方
之壮观极于此也则诗又益工及归而复游武林客冶
湄令君所冶湄文雅好士鸣弦之暇钩帘凭几一觞一
咏无不共之其诗之工抑且与露桃靧面风柳矜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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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发于西子湖心马塍花畔而电发之游于是乎不穷
呜呼游道难言之矣奇胜交加荡心駴目笔不能追情
不给赏苟非胸吞云梦曷以赋擅骊珠则题咏之难也
昔人论用兵宁为拙速毋为巧迟维诗亦然坫楹迭唱
奚暇撚髭宫徵急宣齐矜叩钵必多造次之华始负通
人之目则应捷之难也诗冶性灵岂拘篇什之多寡与
字句之短长今则务矜博于千言好窘人以仄韵俪青
媲白易来羔袖之嗤累牍连章或致重儓之诮则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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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难也必才如电发始可以免于三者之患已乎虽然
天下奇山水无尽文士粲花之管与之角胜于引商刻
羽者亦无尽西泠六桥特电发杖屦间物耳浸假而为
天台雁宕之游又浸假而为三湘七泽瞿唐滟滪之游
吾知其诗之工且奇奇且富必有十百于此者宁第如
郭功甫之金山诸咏见赏于荆公已哉
华及堂诗槁序
新安之诗莫盛于汪伯玉先生伯玉当嘉隆间以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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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势奔走天下士与琅琊历下称鼎足百馀年来谼中
显仕多萃汪族而文采风流则罕闻于代甚哉诗道大
而家学之难兴也往岁松之自云间归传示王先生玠
右与汪子晋贤酬倡诗因言晋贤为伯玉先生近属年
少有隽才而倾心好士桂枝片玉要当为国秀余心识
其言适有事嘉禾遂往造焉对案咿唔连辰谐赏交分
桐叶之题细举匏尊之酌意气驩甚时晋贤方选诗风
徵余作诗要指余告之曰杨仲弘有言取材于选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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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唐此诗家律令也不读选而希风汉魏是犹之济洪
流而舍篺筏也不法唐而旁及宋元是犹之厌家鸡而
求野鹜也晋贤首肯余言今年早秋余避地同川晋贤
远寄华及堂诗稿于时晨露泫珠新梧垂乳疾读一过
清风飒然目中英妙之姿能诗众矣然俊情丽语络绎
奔赴鲜有及晋贤者得非深有契于仲弘之论诗而心
摹手追以几及之者耶即伯玉先生抗衡琅琊历下亦
惟是选体唐音奉为质的而导扬之以发其菁华咀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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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以穷其变化今晋贤齿方逾冠镞砺括羽修绠汲深
益进于古人举伯玉之弧蝥而重建之以角中原之坛
坫愚虽老犹愿执殳以为之前驱也
梁大司农诗集序
唐贯休云乾坤有清气散入诗人脾而归太仆又言诗
文者天地之元气清气之与元气有以异乎曰有异清
气如游澄潭静渚之间沦漪映空蔚蓝同色盥濯者争
就焉然而潦尽霜清不免有易涸之忧元气如葭琯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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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勾芒律动山川俄焉增绚草木为之改观一任红英
紫艳白萼绿跗纷纷籍籍随物变色而莫知化工之所
由然是故得清气者为劳臣志士之幽情为羁人思妇
之苦语哀怨凄切或至如候虫之鸣与寒蝉相应若夫
得元气者西清东观之间振其步武明堂清庙之上戛
其声音煌煌乎山龙藻火之采烂焉琅琅乎璆璜冲牙
之响发焉惟其受之于天者全故凡音不得与之竞工
拙也三十年来海内之以名公钜卿主持风雅者南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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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麓龚先生北为苍岩梁先生二先生著作近悬秦市
远走鸡林梁先生在今则岿然鲁灵光也先生之诗未
窥全豹茂伦山子梓行其集始得受而卒业焉筋力成
就在高岑王孟间七言近体兼撮历下之胜有正容劘
切之志而不改其和平有掞天藻丽之辞而不流于靡
荡盖先生家承世阀学有渊源一门群从接武华要太
行滹沱山川秀杰之气尽萃于一氏以故擅材弘富抽
发不穷愚所谓得元气之全者非先生其谁耶抑又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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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退食之馀即焚香静坐蠹帙遗编穷搜不辍横经
藉史讽咏忘劳兼之汲引文流无遗韦布如登玉山鲜
不收之琼玖如过马肆多特顾之骅骝通怀乐善于今
无两斯又先生得天之厚所以于已有文章著述之功
于物无愆尤跋疐之累者也不佞龄菰芦下士屈首穷
经未为入洛之游猥辱逢人之问因是集剞劂告成僣
缀芜辞用尘卷首若夫先生台阁鸿谟南宫伟略则载
在史馆非鲰生末简扬扢可既故无及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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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周士诗稿序
韭溪之西古梧桐乡有寓公焉为休阳汪仲子周士与
叔子晋贤以诗文鸣吴越间四方之闻风造请者户屦
相错琴樽在左图史在右从容献酬无间晨夕谈者以
为顾氏玉山草堂不是过也周士之诗忆癸丑冬松之
携以示余见其清举韶令叹为时贤第一流今年冬往
过其庐周士出一编相质清举者加以精工矣韶令者
进而深稳矣浮声切响无不合度名章迥句时获骊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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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方欣赏不置禹庆青士起曰周士才信美抑诗道有
进此者乎余逡巡却席曰龄鄙人也何敢云知诗虽然
尝流览古今诗之盛衰而得其说矣夫古之作者纂绪
造端沦澜百变而其中必有根柢焉上之补裨风化下
之陶写性情如伯玉感遇三十八首伯玉诗之根柢也
太白古风五十九首太白诗之根柢也子美北征咏怀
前后出塞及新安吏以下诸篇子美诗之根柢也退之
南山秋怀退之诗之根柢也乐天续古诗秦中吟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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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乐天诗之根柢也唐人论诗每云工于五言盖以五
言工则不必问其馀是五言古为诸体之根柢而五言
古之根柢安在乎亦曰求之三百篇离骚以及昭明之
选而已矣自近体盛行便于应酬干谒而世之辞人率
以之代羔雁充筐篚于是五言古几废即披英散馥排
比极工不过俪青妃白流连景光已尔于六义之道安
取乎岂惟今人献吉于鳞诗家之雄伯也其论五言古
则愚有猜焉献吉之言曰李杜大家不越唐调不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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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汉魏何况三百于鳞因之云唐无五言古诗而有其
古诗陈子昂以其古诗为古诗弗取也夫三百不得不
变为屈宋屈宋不得不变为苏李苏李不得不变为曹
刘曹刘不得不变为齐梁诸子齐梁不得不变为神龙
景云以至开元天宝其间格调虽殊所以补裨风化陶
写性情者源流则一今必专祖汉魏以时代限之而谓
初盛之诗去古皆远非通论也近世为五言古者多宗
选然剽拟肤泽几于像设不灵或遂概选体而嗤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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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美云熟精文选理精其理者必有神明变化之功焉
而岂徒掇拾其辞句规模其步武哉学者诚取子美之
所得深思之因以求汉魏离骚因以求三百则五言之
根柢在是而三唐风轨皆可同条而共贯奚至如二李
之论判为淄渑乎今大江南北以诗名者秋岳蘧人顾
庵大可冰修定九玠右无殊十数公周士皆与往来鸣
和钝翁蛟门又君家嗣宗试取鄙言质之未知诸公以
为何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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钮贞父诗集序
记有云先祖无美而称之是诬也有善而弗知不明知
而弗传不仁盖古之君子其不敢没其亲如是也手泽
存焉书策不敢亵口泽在焉杯棬不忍遗而况于所撰
著之文章乎吾尝习谱牒之学见吴中先贤之嘉言懿
行往往笔而志之及问其后裔则懵然不省甚且举其
祖先之遗集而饱蟫鱼易饼饵斯其罪比于粥及祭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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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及丘木者不啻倍之也贞父先生生正嘉盛时隐于
医以诗游孙太初黄五岳王履吉诸公间然其名不甚
著愚于安期前辈邑乘中得其诗数首始亟称之复为
作传今其四世孙斯来以五浮山人集示余则众体皆
备出入魏晋三唐使先生生于今世必当鼓吹风雅有
雕龙绣虎之目当时罕所称道岂非前人敦素履薄浮
名不汲汲于标榜结纳故耶先生之诗固可传然非有
哲胤藏弆之虔表章之切亦安知不与陈根委翳共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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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于寒烟夕烧中也由是而观古名贤之制作其晦而
不彰彰而不行行而不远者盖不可胜数也然则后死
者之责岂不重哉岂不重哉
汪季青诗稿序
余之过华及堂也二稔于兹矣维时宾从如云酬应纷
沓周士晋贤与青士数子或拈韵长吟或挥杯满引斗
斜灯灺谐谈如沸季青独危坐其旁岸然有手弄白日
顶摩青穹之意余固已心异之今春晤钝翁先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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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余曰子见季青诗乎殆天才也适季青以近作贻余
点定余受而丹铅之其光气熊熊然其音节渊渊然其
兴会标举又复轩轩然浩浩然盖杼轴本之少陵而槎
枒奡兀之致得之山谷放翁居多以视二昆之清文丽
藻又别开一疆索仲智火攻得无直逼伯仁耶钝翁称
为天才信不虚已李赞皇有言文人以才为命妇人以
色为命越女之妖楚妃之艳虽粗服乱头嫣然一笑而
阳城下蔡皆迷惑岂区区在裙裾粉泽间耶色之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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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矜梳扫以为姿恃铅华以为媚抑末矣是故才者
造物之美器不轻畀人其得之者如琪枝瑶草举世称
瑞焉豫章出地已欲干霄骥子试涂便齐飞兔古今文
士其得之天授与得之人力者生死工拙之分相去奚
啻寻丈哉今季青年方弱耳既负绝人之才而又性耽
烟霞目饱缃素一门之内嗈嗈和鸣从此汎学海陟文
山举修步于长涂穷壮观于绝景余请以兹编为嚆矢
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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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太史豫游草序
董子方南省亲归里得见其燕台诗思入风云词谐金
石侍从宜春既发掞天之藻献酬群彦复多肆好之风
窃叹台阁体固应如是今夏鼓楫为豫章之游归而以
一编示余又皆哀怨抑扬之作盖调近噍杀多羽声焉
或问董子以终贾之年射策甲科读中秘书翱翔天路
此岂不得志于时者奈何为此幽思窈𦕈之音乎余曰
董子仁孝人也观其采兰眷恋以白华之洁行戒养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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陔非有意为汗漫游也一旦以甘毳之不给而出远涉
江湖冒嗔鼍獭二孤之悬流马当之奇崄昔人以比太
行吕梁左蠡㳽漫分风上下过之者能无垂堂之戒乎
哉况军兴孔棘羽檄交驰荆棘载涂蜚鸿满野宗衮焦
思旅人蒿目遥睇江山皆增怊怅矣吊孺子之墟墓式
柴桑之故庐又能无睪然高望而远志哉宜其见之咏
歌者恫乎以悲悄乎以慄哀气感而羽声多也昔人称
张燕公为大手笔自居岳阳诗更悽惋盖情因境迁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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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致若夫羁旅之作多激楚山林之音多愁寂此岂
所以拟吾董子耶
宗定九全集序
尝读渊明诗云养真衡茆下庶以善自名而昭明之序
其集亦曰语怀抱则旷而且真盖古人文章无不以真
得传者有真感伤而后有阮公正字之诗有真节概而
后有工部吏部之诗有真豪宕而后有青莲之诗有真
閒适而后有左司香山之诗乃后之作者见诸公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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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是也遂相率而模效之以为名高不情之歌哭随
众之祧祢纵极嘈囋无关性灵何以感情激听叶钟律
而壮风云也子美云别裁伪体亲风雅今之诗文其为
伪体也多矣能无待于别之裁之也乎淮南宗子定九
夙以才藻擅场余尝取其前后集分体诠次之佩实衔
华兼工众制人叹定九之才何善变如是余请一言蔽
之曰真而已夫矫讹翻浅还宗经诰此刘协之所尚也
补衲拘挛蠹文为甚此钟嵘之所讥也定九博极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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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学有原本縆幅道义钩贯经史优柔浸润洒然出之
当其少年盛气摇笔飞扬寄怀香草追风勺药之篇托
兴佳人侔丽灵均之作为六朝则真六朝也已乃渐谢
铅华举陈胸臆开元大历之遗响奔命行间杜陵白傅
之偏师直摩前垒为三唐则真三唐也䢴关故金粉地
定九厌而逃之东原汎艇无谢花津高柳垂檐何殊栗
里任东邻之扑枣看西舍之通池以言丘樊则真丘樊
也定九交满天下韦布搢绅久要如一虽孝廉之船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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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郡教马军之酒走送花间而视之泊如以言臭味则
真臭味也有定九之真诗文而世之矜燕石缀骈枝规
规挟其蕞残玉屑以为至宝之不匮者咸攦指退矣有
定九之真丘樊真臭味而世之高谈黄绮犹求润于冷
炙残杯好结雷陈曾莫问夫练裙葛帔者不亦皇然汗
下已乎或者曰以定九之才使得早遇于时经国大业
当与海内共见之今顾使为逃虚寂寞之子能不为世
道惜虽然定九而遇必将直庐视草日頫首东华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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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安得有此真诗文之乐与真臭味真丘樊之乐从容
偃息于谢墅庾村之间轩渠拄策旷然怡情而适志也
哉然则天之待定九不为不厚余又安庸以天之厚定
九者而反为之咨嗟太息也
愚谷诗稿序
三十年来士多好言隐逸其所为隐逸之诗类以吴宫
花草晋代衣冠托之悲悼而余弗谓善盖其音响是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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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情非也及读晞发集与白石樵唱则神骨凛然顿觉
风雨晦冥山鬼夜泣诗之能感人如是耶旨哉范蔚宗
之论逸民以亲鱼鸟乐林泉归之性分所至非可矫饰
为也鹿城吴中奥区冠盖之盛往时尝当大藩今乃萃
于东海一氏疑山川灵秀发泄过多而吾友季重先生
独以潜确勿耀称陈留诸阮安可无嗣宗高致提唱其
间耶季重诗筋力成就都得之少陵而吊故宫之禾黍
感仙仗于崆峒实从深情至性激射而出故能使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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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凄然忾然留连往复而不能自已吾尝谓少陵当时
若无灵武回銮之事其诗不知作何悲咽今以季重观
之其引义陈辞恐亦不过尔尔而说者定谓今人不如
古人岂非目论耶季重淹洽史籍尝辑三百年隐士人
为之传斯可得其志意之所存然隐未易言也其人非
有深情至性超然尘壒之表而徒任放为名高则山泽
之臞行吟带索者皆厕其林矣甚且如田游岩卢藏用
辈以为仕宦之捷径矣余亦有志于隐而深病充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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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为烟霞泉石所笑也故因序季重诗而并及之
寒山集序
寒山集者愚庵叟选启祯以来之诗专取幽清澹远扫
尽俗荤者仿元次山箧中集之例人不别仕隐品不分
通介起曹学佺讫徐白得二十人诗三百首缀为一集
时省览焉客有见而问者曰此诸君子之诗乃世所嗤
钟谭体为鬼趣为兵徵亡国之音也夫子何取乎尔叟
笑曰不然此乐所谓羽声者也传曰大不踰宫细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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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又曰丝声哀哀以立廉宫弦八十一丝羽弦四十八
丝其清浊轻重大小悬矣以丝声操羽调则沈伏幼眇
失其和平此乐记所谓急微噍杀之音子产所谓中声
以降五降之后不容弹矣者也然此非人之过也声音
之理通乎世运感乎性情譬如焚轮扶摇之风起于青
蘋之末俄而调调而刁刁而翏翏小和大和万窍怒号
此孰使之然耶诸君子生濡首之时值焚巢之遇则触
物而含悽怀清而激响怨而怒哀而伤固其宜也且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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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闻十二律旋相为宫之说乎以宫徵商羽角隔八相
生之序言之则十二管皆可为宫十二管之宫皆可应
以羽先王之不能废羽声而成八音也犹饔人不能舍
醯醢盐梅而济五味也五子之歌必录于夏书黍离之
咏不删于王国皆此物此志也今诸君子之言具在音
节虽殊皆与唐人相上下澹以永者昭文之鼓琴也熛
以扬者师旷之清徵也铿锵感动者赵简子之钧天也
噌吰镗鞳者周景王之无射魏献子之歌钟也羽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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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中声不戾乎变风变雅即尼父复出删诗亦将取焉
而安得以木客之悲吟幽独君之冥语漫比而訾斥之
哉左太冲云山水有清音何必丝与竹夫清音未有不
谐乎丝竹者也山月高寒木叶欲脱吾将手此一编爇
水沈烹蒙茁正容盥手而诵之必当山鸣谷应潜虬舞
而哀猿啼也
竹笑轩诗集序
自万历之季海内尸祝钟谭人挟诗归一筴其教以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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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孤峭为宗直取性灵不使故实一时附和之者往往
入于僻涩无理以俚率为清真以晦蒙为奥异诚如说
者所讥然幽深孤峭唐人名家多有此体譬诸屠门大
嚼后啜蒙顶紫茁一瓷无不神清气涤此种风味亦何
可少今人以诗归流弊群然集矢于竟陵而并废唐人
之幽深孤峭于是伪王李之馀波宿烬复出而乘权于
世岂非持论者矫枉而失其平之过耶介白诗入门亦
自钟谭而能不熏染其流弊吾尝见其平时手少陵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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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置又游泳出没于孟东野贾阆仙司空表圣陆鲁望
皮袭美诸家皆咀其膏液脱其渣滓以故其诗幽而不
晦清而不贫孤而不过于削澹而不失于枯鱼山天梵
响戛清霄庾岭寒梅香飞夜月读介白诗亦作如是观
可矣介白为人磊砢自异峭岸不为俗所喜盖冯敬通
梁鸿赵壹一流山居之后不异头陀钟夕香朝意颇自
适犹之渊明隐逸自出天性非尽以不臣刘裕为高也
怛化未几庐井荡然崖枯木落山鬼夜号其人眉宇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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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梅村吊赵凡夫诗古佛为邻佑名山作子孙其殆为
介白咏欤余往见介白有太湖落日赋为陈给事卧子
所激赏今集中无之又山居以前诗多未见疑散佚者
多然此已足传矣适与昆山叶子九来谋刻其遗集泚
笔书此欷歔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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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庵小集卷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