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亭文编-清-陈廷敬卷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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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午亭文编卷三十四
            大学士陈廷敬撰
 史评(后汉书/三国志)
  光武
世祖起金革创痛之馀以昆阳一旅芟平群盗克复旧
物可谓贤已今观其本纪所载战阵攻伐之绩多而惇
大温吉之意少虽制度礼文间复兴举而所以感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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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者亦寥寥无闻焉此其器量规为上不得比隆高帝
下不能追踪孝文然而成中兴之业者亦适会其时之
可为遭逢独易耳使其运际承平可以为守成之令主
虽幸而因势奏功终不得谓开创之雄才也
  明帝章帝
汉之明章可谓仁君矣哉盖人主治理之美载在诏令
使后之人感发兴起于千百载之下况当时被德而讴
歌亲际隆平之盛者乎明帝在位十八年诏恩屡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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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感人虽孝文之盛无以加焉而或者犹病其察察何
也章帝天性仁明政事宽厚诏命温文悱恻节以礼乐
凡所宣建达于化原数布赦恩与民更始二帝略同焉
尝窃谓尧舜之盛眚灾肆赦当此时论狱理民度无不
当其罪而中于法者肆赦犹且不废焉后之论狱理民
者果皆如尧舜之世矣则肆赦犹不可废也而或者述
韩非刻薄之意吴汉临死之言诸葛氏之治乱国曰无
数赦则是求出乎尧舜之上矣岂尧舜之治狱理民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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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以法而韩非吴汉之言诸葛氏之行事反出尧舜
之上乎若潜夫之述赦虽自为一家言君子以为非古
者刑期无刑之义矣吾是以自孝文以来于明章之政
独有取焉世称文景而略明章过矣
  西汉后妾
汉自吕氏流风霍王多故外家之祻蔓衍西京而武元
以来弛弃礼防纵恣色欲盖其家法缪乖衅生帷闼人
道之正女德之贤无可述者降及东汉中叶在位夭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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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系数断女主乘权贪立童幼患起闺门乱成姻党致
使奸臣得志国以沦亡然则宫壸之教聘纳之方所关
岂细故哉汉法尝以八月算人遣中大夫与掖庭丞及
相工于洛阳乡中阅视良家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
下姿色端丽合法相者载还后宫其为法何其媮也传
云冶容诲淫戕生伐性绝统丧邦非此之由与以光武
之明尝曰仕宦当作执金吾取妻当得阴丽华其后废
郭立阴贻谋已薄矣明帝仁贤作配明德斯实后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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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仪百祀之芳规也然明帝享祚不永寿三十三耳章
帝以下后德陵替鲜有可称章帝年四十八和帝年二
十七殇帝年二岁安帝年三十二顺帝年三十冲帝年
三岁质帝遇弑年九岁桓帝年三十六灵帝年三十四
献帝年五十四按东汉诸帝年岁之促如此其绝于襁
褓阨于贼杀无论已馀岂非湛溺于宴私情欲之中以
夭绝其天年者哉献帝播辱于权奸幽囚放废生于忧
患故年稍加长焉呜呼艳色之于人甚矣哉可畏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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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伯升
以余观伯升志意过光武远矣诸将立更始伯升仓卒
建论以为若赤眉有所立则内自树敌若赤眉所立贤
相率而往从之无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后举尊号未晚
此公天下之心也独奈何轻身于危乱之中不能自拔
哉然英雄之成败非尽由人事焉昔项羽致高祖于鸿
门范增举玦示羽赖张良项伯高祖得间道脱归更始
大会诸将申屠建亦献玦而樊宏以为言当是时更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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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忌伯升兄弟威名非有急于鸿门之事也且更始弱
劣岂能遂杀伯升者及刘稷怒更始以谓本起兵图大
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为者耶后以稷为抗威将
军稷不肯拜更始乃收稷诛之而李轶朱鲔因劝更始
并执伯升夫项羽王高祖关中汉王忿焉萧何劝高祖
曰王关中之恶孰与死乎今刘稷以一朝之忿祸及伯
升既无张良项伯萧何之助而稷之愚又适以速伯升
之死岂伯升之咎哉可为叹恨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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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歙
甚矣来歙之智也歙从更始入关数言事不用则以病
去后从光武数使隗嚣往来游说西州人士皆重歙盖
其信义亦有足称者焉及伐蜀蜀刺客刺歙未殊歙驰
召盖延属以后事自书表进投笔抽刃而绝又何其赫
赫烈丈夫也伯升知更始之不可事乃从而不去遂及
于难其智不及歙与亦会有天数与不然光武何能俨
然履帝位而不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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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禹冯异
邓禹冯异之徒非皆有子房韩信之才也徒以遭会事
几书名竹帛流庆子孙岂非其幸哉使其不遇时与褒
衣博带铅椠之夫何以殊焉褒衣博带铅椠之夫如禹
异之徒而不遇时者可胜数哉然其识时命循礼度不
以功伐罹祸尤则比之昔时兴谋造端之人事成而身
就灰灭者诚不得并日谈已盖汉之初兴非有王侯将
相权藉可凭之势奋圳亩贱微与群雄角才力并肩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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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无君臣上下纲纪之节上以是疑其下下以是疑其
上猜衅横生诛醢迭用岂尽其人事之不臧亦时会所
激而然也至于传历西帝分义明判戴白垂发老稚之
民亦皆知王命不可力觊大位不可闇奸故一时附风
云攀鳞翼而来者功成事集俛首降心以鉴前车之辙
而为之君者方且信纬谶蒙旧业安之不疑无所戒忌
是以君臣得保终始然则时会之当然所系讵非要哉
世谓光武全功臣踰于高帝而诸人能一节胜于韩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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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皆未审察其本末所由废兴之故也虽然待功臣当
以光武为法功臣自待当以禹异诸人为法上下相疑
而能免于乱亡者鲜矣
  第五伦
耿恭屯金蒲城围急食尽煮铠弩食其筋革士卒死亡
略尽关宠上书求救第五伦以为不宜救赖鲍昱之议
其后救至恭得归国吏士发疏勒时二十六人耳达玉
门者十三人其艰危如此昔李陵提孤军转战数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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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敌中正坐无救以降贻羞汉家今恭即无二节以
孤城当数万之众垂死不救议者之心是何心哉使人
于危难之地急而弃之后将何以使人此鲍昱所为廷
争也假如不幸而有李陵之事其为国辱莫大焉第五
伦之议以之为恭则不仁以之为国则不忠不仁不忠
私孰甚于此者而犹以不受千里马心不能忘及一夜
十起之事诡言以荅或者之问而自命为无私亦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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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梁孙咸
史言高帝斩蛇老妪曰人杀吾子吾子白帝子化为蛇
当道今者赤帝子斩之妪言已忽不见人告高祖高祖
心独喜自负诸从者日益畏之此陈胜鱼腹帛书篝火
狐鸣之故智也岂真有是事哉故光武之兴专事符谶
符谶之事比于斩蛇鱼帛狐鸣其饰诈也奸而为害也
深尤怪妄不可信及以之定天下命官用人辄举是以
为徵据其陋益甚矣光武既即位选大司空而赤伏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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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王梁主卫作元武梁从平河北拜野王令帝遂以野
王卫之所徙元武水神之名司空水土之官于是擢拜
梁为大司空封武彊侯及以谶文用平狄将军孙咸为
大司马而众皆不服改用吴汉是谶文之谬有不得行
于其群下者矣考其时以妖诞之说谋为盗贼者不可
殚数涿郡太守张丰以道士言丰当为天子用五䌽囊
裹石系丰肘云石中有玉玺丰信之遂反既执当斩犹
曰肘石有玉玺椎破之丰乃知被诈仰天叹曰当死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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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又真定王刘扬造作谶记云赤九之后瘿扬为主扬
病瘿欲以惑其众与绵曼贼交通后耿纯收斩之凡用
怪妄之言幸而兴者为高祖光武不幸而丧戮为张丰
刘扬至天下略定用以命官若梁咸之徒者尤可笑矣
  卓茂
史载卓茂二事录之使览者劝焉其一初为丞相府吏
有人认其马茂问曰子亡马几何时对曰月馀日矣茂
有马数年心知其谬解与之他日马主别得亡马乃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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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送向所解马叩头谢之其一为密令人有言部亭长
受其米肉遗者茂避左右问之曰亭长为从汝求乎为
汝有事嘱之而受乎将平居自以恩意遗之乎人曰往
遗之耳茂曰遗之而受何故言耶人曰窃闻贤明之君
使人不畏吏吏不取人今我畏吏是以遗之茂曰凡人
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仁爱知相敬事也今邻里长老
尚致馈遗此乃人道所以相亲况吏与民乎吏顾不当
乘威力强请求耳凡人之生群居杂处故有经纪礼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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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相交接汝独不欲修之宁能高飞远走不在人间耶
亭长素善吏岁时遗之礼也人曰苟如此律何故禁之
茂笑曰律设大法礼顺人情今我以礼教汝汝必无怨
以律治汝汝何所措其手足乎一门之内小者可论大
者可杀也且归念之于是人纳其训吏怀其恩盖茂所
为大抵类此其名迹留天壤人至今称之而史独举此
二事岂人所甚难行者哉病不为耳其效至于能使蝗
独不入密县界蝗于虫豸为最凶顽无知识之物而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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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是化之信及豚鱼良然哉及光武初即位先访求茂
方之比干商容之贤封褒德侯茂薨车驾素服亲临夫
茂非有殊能显功而世祖重之如此或曰茂当王莽居
摄以病免归不仕更始政乱又以年老乞骸骨归世祖
之重之者以此然本传载茂与同县孔休陈留蔡勋安
众刘宣楚国龚胜上党鲍宣六人同志不仕王莽时建
武初刘宣独存世祖以宣袭封安众侯其所褒宠不能
及茂观当时所以重茂与茂之所以见重于当时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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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欲自立其所向慕取法可以为劝矣
  鲁恭
鲁恭事迹多于卓茂官至司徒较显矣然其为中牟令
专以德化为理不任刑罚郡国螟伤稼犬牙缘界不入
中牟河南尹袁安闻之疑其不实使仁恕掾肥亲往廉
之恭随行阡陌俱坐桑下有雉过止其傍傍有童儿亲
曰何不捕之儿言雉方将雏亲瞿然而起与恭诀曰所
以来者欲察君之政迹耳今虫不犯境此一异也化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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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兽此二异也竖子有仁心此三异也久留徒扰贤者
耳还府具以状白安是岁嘉禾生恭便坐庭中安因上
书言状其行事大抵与卓茂相类初恭在中牟亭长从
人借牛而不肯还之牛主讼于恭恭召亭长敕令归牛
者再三犹不从恭叹曰是教化不行也欲解印绶去掾
吏涕泣共留之亭长乃惭还牛诣狱受罪恭贳不问然
则恭之所为岂尝以功名为念者哉化人而人不化至
欲解印绶去此非饰智惊愚盖出于中心之诚使人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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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化则竟弃官职如鸿毛耳而其所志专务本天之
所以与人之理全而归之于民视后世矫揉拂戾取必
于气力势权失天之所以生养斯人之意者其相去岂
特千里之远哉是以古今语循良之治者动称卓鲁不
虚也
  郑康成
郑康成少为乡啬夫不乐为吏游学十馀年归乡里家
贫客耕东莱党事起被禁锢隐修经业杜门不出灵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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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党禁解大将军何进辟之州郡以进权戚不敢违意
遂迫胁康成不得已诣之进为设几杖礼待甚优康成
不受朝服以幅巾见一宿逃去将军袁隗表为侍中以
父丧不行黄巾寇青部避地徐州徐州牧陶谦接以师
友之礼袁绍总兵冀州举茂才表为左中郎将皆不就
公车徵为大司农给安车所过长吏送迎康成乃以病
自乞还家袁绍与曹操相拒于官渡令其子谭遣使逼
康成随军不得已载病到元城疾笃不进其年六月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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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康成始终出处之大节如此或谓绍之致康成使康
成疾不笃必从绍康成出处未可定也然康成不应何
进之辟其不从绍明矣尝见汉以来儒者如康成之卓
然行修终始不渝非扬雄刘向之徒所得并论况其博
研经籍殚精圣道虽仲舒之贤犹当避其淹洽焉又岂
马融何休诸人所能髣髴者哉
  范升
范升论左氏不当立曰左氏不祖孔子而出于丘明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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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相传又无其人且非先帝所存无因得立其说支离
乖戾无足深论善乎陈元之议也曰升等所言皆断截
小文媟黩微辞以年数小差掇为巨谬遗脱纤微指为
大尤抉瑕摘衅掩其弘美所谓小辩破言小言破道者
也其言最正矣独是升之论以为先帝不以左氏为经
故不置博士后主宜所因袭则其悖理道之尤甚者
也而元犹未敢讼言之昔武帝好公羊诏太子受公羊
不得受榖梁宣帝在民间闻卫太子好榖梁及即位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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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与公羊并存元所徵引是已然升所指先帝即谓武
宣也武帝虽为五经置博士盖汲黯所谓内多欲而外
施仁义非真能好经者也宣帝任刑名法术去六籍之
道远矣其所立果皆可以为百世法乎升以是为说其
猥劣佞鄙更可耻矣且当时公榖之存亦以其传经耳
非遂以为经也而曰不以左氏为经明以公榖为经耳
升之论何其谬妄与及升为出妻所告坐系得出还乡
里而元之论稍稍得行乃左氏立而后废吾窃谓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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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左氏为仇雠者谓之浅末非浅末也正苦其难读耳
不学耳食之人焉可与多谈哉
  班固
余读班固汉书诚有如范史所论不激诡不抑抗赡而
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亹亹而不厌至矣哉良史之
才也乃观其自所论著则又甚谬不然何哉史称其所
上两都赋咸称洛邑制度之美以折西宾淫佚之论者
大率皆媚道谄辞褒今抑昔以苟一时之荣利而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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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大体者也且夫人之大患莫甚乎有狭前规薄祖宗
之意固之所论其辞累累然不踰于此至有曰自孝武
所不能征孝宣所不能臣则斥言其祖宗之不及后人
虽以家人闾里韦布之贱微其子孙亦不敢有屑越其
前人之意况帝王之尊闻是说而不以为乖僣者其于
天理民彝亦已泯然熄矣乃若宝鼎白雉亦何以异于
天马白麟神爵五凤之怪诡而系之以诗欲以陵夸往
昔呜呼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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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均
宋均常以为吏能弘厚虽贪污放纵犹无所至于苛
察之人身或廉法而巧黠刻削毒加百姓灾流亡所
由而作及在尚书恒欲叩头争之以时方严切故遂不
敢陈明帝闻其言而追悲之余始读之未尝不叹明帝
之能有悔心而窃怪均之说有所未尽善也然考均之
始末弘毅任重多长者之行化流人物不尚名法虽卓
鲁之贤无踰焉然后知其言之可贵而所以矫末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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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为有功也当其为九江太守也郡多虎暴数为民
尝募设槛阱而犹多伤均到下记属县曰虎豹在山
鼋鼍在水江淮之有猛兽犹北土之有鸡豚也今为民
咎在残吏而劳勤张捕非忧恤之本其务退奸贪思
进忠善可一去槛阱除削课制其后虎相与东游渡江
又山阳楚沛多蝗其飞至九江界者辄东西散去此与
卓鲁之治效何殊哉猛虎蹈槛阱而不避罢张捕辄逸
去至于蝗非有掩罗驱逐之劳能使自不犯境此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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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顽无知之物犹能以德化之况于人为物灵而谓法
制禁令可以革其心而从吾意之所为曷不观虎与蝗
之避散而得其所以然之故乎事有即其小而可以见
大者均之于虎与蝗是已宜乎帝之追思其言而吾谓
其言之可贵者亦以此也
  爰延
桓帝游上林苑从容问延曰朕何如主也对曰陛下为
汉中主帝曰何以言之对曰尚书令陈蕃任事则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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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侍黄门豫政则乱是以知陛下可与为善可与为非
帝曰昔朱云廷折栏槛今侍中面称朕违敬闻阙矣是
延可谓尽言帝可谓受諌矣夫人莫不欲自掩其所短
之实而亦有时不加意于不情之名若暴其所短而适
得其实与之以名而适会其情是谓抉隐摘微动中其
忌鲜有不深疾恨之而加以显戮被以隐祸者若言其
所短而不当其实假之以名而违其情犹可曰是与我
不相似也不相似则于言之者可以拒而不受以谓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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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受之实也无可受之实而因以贷其人则于其人既
无疾恨之不解而我遂成大度之名今言桓帝可与为
善可与为非谓为中主是暴其所短而适得其实与之
以名而适会其情者也帝能不疾恨之而比以朱云之
析槛可不谓能受谏哉若周昌比高帝为桀纣所谓无
可受之实而因以成大度之名者也至于谓桓灵之世
不闻此言者亦未考延之所论者矣
  马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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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融本外戚豪家为梁冀私人李固之死章草成于融
手朱祐谓融曰李公即诛卿何面目见天下之人壮哉
祐之言与然使融畏名义惭清流宁肯党附凶奸排
正士悍然冥行以陷于恶虽闻谠言岂足动其愧悔之
良心哉以延笃卢植之贤不幸而为执经问业之高第
弟子亦斯文之阨会矣卓哉赵岐虽娶融兄女常鄙融
之为人不与相见可谓入污泥而不染其操者也
  窦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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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武母初产武而并产一蛇送之林中后母卒及葬未
窆有大蛇自榛草而出径至丧所以头击柩涕血皆流
俯仰蛣屈若哀泣之容有顷而去时人知为窦氏之祥
盖物理之不可解者自古丧身亡家岂皆有如蛇之祥
者耶而蛇之能为怪异如此君子不语怪史既载其事
吾将阙其疑焉
  曹操
自古篡窃之臣非其始遂有逆节闇奸之萌也曹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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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骁雄之姿其不得志亦将伏枥老死岂真有与人争
天下之心哉初操妹夫㶏彊侯宋奇被诛坐从免官后
复徵拜议郎及黄巾贼起拜骑都尉讨颍川迁济南相
国久之徵还以为东郡太守辄称疾不就职辞归乡里
当是时汉既失政权倖专朝操多怨家苟以自免祸全
身家妻子为念亦岂真能高尚其事者耶至金城之乱
徵为典军校尉董卓废立表为骁骑校尉又辄逃归是
非能不立恶人之朝者以卓必败且祸及已也然亦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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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下之志者哉卓既弑逆操遂散家财合义兵于是
始有抵隙乘间之心矣袁绍之起操颇斩削群盗迎天
子于长安还都许而僣窃之势成矣初操将讨张绣于
宛也入觐天子用旧制交戟叉颈而前及败而还遂自
此不复朝见而操之篡窃之势既成又迫以不得不然
之势虽欲自已得乎操下令自叙其生平辞多奸饰然
其实亦有不得自掩者其曰欲孤便尔委弃所典兵众
以还执事归就武平侯国实不可也诚恐已离兵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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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祸然则操之始念不过欲全腰领保妻孥长子孙而
已会其时之可乘亦未敢遂以有天下为心也至于其
势已成不得自止遂为自昔已来奸权窃国之雄而莽
卓之伦不得并焉呜呼不有桓灵之君彼安能至此哉
  又
世尝谓魏武贵通达而贱节行以为时方用才随其所
急史称官方授材各因其器者谓此也故尝下令谓若
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又谓有行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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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盖操之所为无廉
无行矣故喜其同于已者耳其所谓通达者正所谓同
恶相济也
  曹丕
昔孙盛谓丕处莫重之哀设飨宴之乐居贻厥之始堕
王化之基显纳二女忘其至恤按丕身行篡逆纲常沦
丧忘天性之爱坠至痛之心迹其所为无可言者而盛
之著论徵援汉文之事谓其变易古制魏王既追汉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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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其大礼嗟乎丕岂得追汉文之制者哉按丕生于中
平四年建安十五年为司徒赵温所辟十六年为五官
中郎将二十二年立为魏太子操死嗣位为丞相魏王
夫丕之生固士人之家也今一旦盗窃神器逐其君而
死其父以为遂可以俨然用天子之礼凡一切苟简恣
肆叛于先王之制以成后世邪骛悖骜之习者辄腼颜
丧心公然行之而不辞此其尤可恨者也晋武帝曰朕
本诸生家传礼未久何至一旦便易此情于所天使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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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有知得不愧于斯言乎
  孙权
建安二十四年操晋爵魏王四年矣然汉朝臣未有以
篡立之事显言于众者孙权越在江介上书称臣称说
天命操乃以书示外曰是儿欲踞吾著炉火上耶操虽
饰言然权之可耻操且恶之自是桓阶夏侯惇之徒相
继劝进权实始之也吴蜀相存譬犹唇齿不必智者而
知之权既上书以讨荆州自效明年权破斩云长传其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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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其豚犬也哉
  荀彧
荀彧事操操比之子房观其言议筹画有足多者操定
天下之功彧诚有与助焉史言董昭等谓操宜进爵国
公九锡备物以咨彧彧谓本兴义兵以匡王国君子爱
人以德不宜如此操由是恶之会征孙权表请彧劳军
于谯操军至濡须彧疾留寿春以忧薨魏氏春秋曰操
馈彧食发之乃空器也于是饮药而卒是操杀彧明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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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讳言之然曰以忧薨是终不能讳也彧事操久操之
奸逆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者也曾谓彧之智而
昧于此乎九锡之对盖天理之萌有不得自欺其心者
亦冀幸操于我厚我虽沮其议而操且行之使世谓我
固不与其事也盖将以逃其责而盗其名文奸饰智之
所为耳孰知操恨之至于杀其身哉沮其议而至杀其
身彧智不及此也彧乌得谓智乎虽然子房劝汉高不
立六国后而彧能以沮九锡而见杀人之所处有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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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天下后世之是非亦卒以决于所处之有幸不幸
者士君子择人而事可不致慎与
  管宁
每见魏时人推荐幼安书及其时以玺书相劝迫者未
尝不为幼安危之何危乎尔惧其或有以夺其高节使
天下后世不得见贤人志士不幸而处浊世避乱朝者
之坊表矩矱也最后见陶丘一孟观辈所称道甚盛其
时具安车蒲轮束帛加璧以聘而宁已以正终年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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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矣吾览史至此夫然后始快然于心真所谓贤人志
士可以为天下后世之坊表矩矱者矣若田畴邴原之
徒尚有愧焉况其馀哉然其同时避乱辽东者则有若
王烈彦方亦有幼安之风焉卒年七十八钜鹿张臶子
明颍川胡昭孔明并能不辱其身臶年一百五岁昭年
八十九四子者皆以道乐身义不受辱故得尽其天年
若世之反是以苟活者虽生百年犹蟪蛄之春秋蜉□
之旦暮耳况利欲熏其心垢秽加其外不死于斧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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锯而戕伐于天刑者众矣乌足道哉乌足道哉
  汉昭烈皇帝
建安二十五年魏曹丕篡位汉统既绝海内无君先主
以汉室之胄继统嗣位正名号于天下何嫌何疑而阳
泉侯刘豹等称引洛书甄曜度宝号命录运期孝经钩
命决录诸谶纬不经之言谩诬训典欺惑众庶以为受
命之符而太傅许靖军师将军诸葛亮等亦称述符瑞
徵引图谶以黄龙见武阳玉玺出汉水傅会经义文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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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妄纷纷劝进辄举是以为名夫刘豹许靖之徒不足
深责孔明儒者亦惑其说使人君正始之初亵越漫易
同于儿戏若将但以欺其巴蜀僻远之人者是以君子
讥其乖立国之远谟而不可以示至公大居正也
  又
昭烈遗诏𠡠后主有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
不为此虽典诰之言何以加诸又曰可读汉书礼记诸
子及六韬商公书益人意智闻丞相为写申韩管子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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韬一通已毕未送道亡云云窃谓为所以贻谋厥后之
未善也六经而外诸子之书庸有可观者若商君韩非
之徒之书重刑法而灭仁义三代以来学术不明人心
溺于利欲事功混于杂霸至莽操之世天理灭绝人心
丧亡不知忠孝礼义为何物其所谓事功皆利欲而已
矣是故以严刑峻法劫持天下鄙弃仁义崇尚诈伪于
商公韩非之书不患其不相谋也今复导之以于法所
不得见之书君子于此不能无议焉以昭烈之仁贤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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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之豪隽犹不能自拔于战国亡秦馀殃烈祸之中他
何所复望哉是以假荆州而不还曲既在已失东吴唇
齿之助乘刘璋之闇弱夺人之有绝天下向义之心二
世而亡非天道与
  又
昭烈托孤于诸葛亮曰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
可自取孙盛论之曰量君之才否而二三其节何以摧
服强邻囊括四海备之命亮乱孰甚焉世或有谓备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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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委付之人且以一蜀人之志若所寄忠贤则不须若
斯之诲如其非人不宜启篡逆之涂古之顾命必贻话
言诡伪之辞非托孤之谓按盛此论可谓不知昭烈亦
不知孔明者也尝观古者尧舜之与贤以公天下为心
而昭烈之量子以安国家为念虽其所志不同不可谓
昭烈之心非出于至诚也夫昭烈之于孔明其君臣相
遇即三代之隆亦鲜可匹是以成王之贤犹致疑于公
旦也惟汤之于伊尹伊尹之于太甲昭烈之君臣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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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类而观焉昭烈之任诸葛其智不愧成汤诸葛之不
负昭烈其忠可比伊尹伊尹放太甲而天下不以为嫌
诸葛亮其人也非昭烈不能为此言非孔明亦不足以
当之君臣之际岂有所谓诡伪者哉如盛之论可谓不
得古人之用心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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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亭文编卷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