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集-宋-尹洙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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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常博士尹君墓志铭
君讳源字子渐姓尹氏与其弟洙师鲁俱有名于
当世其论议文章博学强记皆有以过人而师鲁
好辨果于有为子渐为人刚简不矜饰能自晦藏
与人居久而莫知至其一有所发则人必惊伏其
视世事若不干其意已而搉其情伪计其成败后
多如其言其性不能容常人而善与人交久而益
笃自天圣明道之间予与其兄弟交其得于子渐
者如此其曾祖讳谊赠光禄少卿祖讳文化官至
都官郎中赠刑部侍郎父讳仲宣官至虞部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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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赠工部郎中子渐初以祖荫补三班借职稍迁
左班殿直天圣八年举进士及第为奉礼郎累迁
太常博士历知芮城河阳二县佥署孟州判官事
又知新郑县通判泾州庆州知怀州以庆历五年
三月十四日卒于官赵元昊寇边围定州堡大将
葛怀敏发泾原兵救之君遗怀敏书曰贼举其国
而来其利不在城堡而兵法有不得而救者且吾
军畏法见敌必赴而不计利害此其所以数败也
宜驻兵瓦亭见利而后动怀敏不能用其言遂以
败死刘涣知沧州杖一卒不服涣命斩之以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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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杀降知密州君上书为涣论 得复知沧州范
文正公常荐君材可以居馆阁召试不用遂知怀
州至期月大治是时天子用范文正公与今观文
殿学士富公武康军节度使韩公欲更置天下事
而权倖小人不便三公皆罢去而师鲁与时贤士
多被诬枉得罪君叹息忧悲发愤以谓生可厌而
死可乐也往往被酒哀歌泣下朋友皆窃怪之已
而以疾卒享年五十至和元年十有二月十三日
其子材葬君于河南府寿安县甘泉乡龙洲里其
平时所为文章六十篇皆行于世男四人曰材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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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杼呜呼师鲁常劳其智于事物而卒蹈忧患以
穷死若子渐者旷然不有累其心而无所屈其志
然其寿考近以不长岂其所谓短长得失者皆非
此之谓欤其所以然者不可得而知欤铭曰
有韫于中不以施一愤乐死其如归岂其志之将
衰不然世果可嫉其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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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河南尹君墓志铭(并序)韩 琦
河南尹君名朴字处厚师鲁之长子也幼博学能
文通春秋知古今议论根蒂经史明白是非虽先
达父友皆竦然屈服不敢以齿少遇之师鲁高文
大节当世师仰居家未尝不以古圣贤之道诲其
子弟故处厚不独天性超绝以承父之教薰炙渐
渍而至于大成焉尝一举进士误为有司所绌反
笑曰是岂足以䀆吾才邪师鲁勉以应制举于是
所记益广所学益深师鲁每叹曰吾道之克传吾
门之所寄在此儿也庆历中余与今枢密副使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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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均奉诏宣抚陜西时缙绅草泽上书以方略
言者数百人余请田公第其高下而独取布衣赵
仁济者为第一然怪其所论特奇疑非仁济言既
而知处厚代为之田公惊而谓余曰尹氏有子矣
尹氏有子矣自是余尝称于公卿间谓其学必能
继师鲁其才必为朝廷所用不幸年二十五而亡
良可哀已师鲁讳洙官至起居舍人直龙图阁以
谗贬崇信军节度副使未起而卒处厚娶王氏再
娶宗氏一男曰焕一女尚幼处厚将从师鲁之丧
葬于缑氏也其从弟材来告曰伯父以公之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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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也尝属材曰异日当请铭于公今葬矣敢以伯
父之言告乃为铭曰
惟寿惟夭达者一焉愚寿而灭贤夭而传呜呼处
厚孰短孰延吾疑祸福不主于天恶兮不折善兮
不年天果主邪胡为而然
  尹判官墓志 范纯仁
君姓尹氏讳(高庙/讳)字嗣复师鲁第三子也师鲁讳
洙师鲁其字也以道德文章名重天下天下之人
识与不识皆称曰师鲁自大父以上官讳族系韩
魏公表师鲁之墓书之详矣庆历七年先君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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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守南阳时予侍行师鲁自郧乡舆疾而来托先
公以后事予得省疾于卧内见婴儿扶床方二三
岁眉宇秀爽师鲁指谓予曰此吾儿也予始识君
而爱其神俊异常又念师鲁之积善必谓其远大
不可量也后十二年方见于许昌方十五岁举止
谈论已如成人予自谓所期果不妄矣又十六年
忽闻君之讣惊汉自失乃知天理人事之难必而
心深痛大贤之失其后也君以翰林诸公荐名臣
之后特恩补太庙斋郎年未应调魏公奏为相州
安阳县主簿黠吏易君少而为奸君得其情皆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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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法一邑惊服魏公镇大名复辟监仓草场秩满
调泗州观察判官未行以熙宁八年六月十四日
卒于许昌之长葛县享年三十有一君天资英爽
读书一览辄不忘未冠已与老成长者游为文章
下笔即成不加点窜善谈论有时扬㩁古今一坐
皆倾 英宗初即位魏公以顾命元勋求解机务
上不之许魏公未敢坚去君上书于魏公曰功成
身退乃天之道公今眷眷君臣之契不忍诀去而
久持大权谗嫉者众将有媒孽之巧伺隙而进一
旦祸机潜发令名不终则公将噬脐悔何及也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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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嗟赏之曰真有父风后魏公得请外镇盖用其
言性至孝十岁持母丧哀棘如礼见者嗟叹为人
真率不事矫饰于财利爵禄未尝屑意待人无城
府受朋友规切竦然听从朋友之过亦必忠告人
有厄穷务竭力拯救以是人乐与之游当官论事
直伸其理未尝少屈相守尚威严事有不便他吏
不敢白君曰苟容畏事以遂上官之失岂士人之
行耶独往辩正其事守亦纳之更为荐举公卿大
夫荐其才者凡十馀人娶李氏予舅氏司农少卿
讳禹卿之女生一子照尚幼其犹子焕奉君之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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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元丰七年正月二十一日葬于河南府寿安县
甘泉乡龛涧里先营之次而求铭于予为之铭曰
骐骥为驹骨相不群豫章发地势凌青云嗣复在
幼星眸贝齿爽如秋隼一翥千里未冠能文摆落
尘腐大节可观不屑细故才长命短器远位跼欲
奋而萎壮年就木秀而不实圣人有言积善馀庆
经岂徒云君躬弗蒙宜在后昆勒辞于石终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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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师鲁河南集序
          高平范仲淹
予观尧典舜歌而下文章之作醇醨迭变人贾侣
乎惟抑末扬本去郑复雅左右圣人之道者难之
近则唐正元元和之间韩退之主盟于文而古道
最盛懿僖以降寖及五代其体薄弱皇朝柳仲涂
起而麾之髦俊率从焉仲涂门人能师经探道有
文于天下者多矣洎扬大年以应用之才独步当
世学者刻辞镂意有希髣髴未暇及古也其间甚
者专事藻饰破碎大雅反谓古道不适于用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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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学者久之洛阳尹师鲁少有高识不逐时辈从
穆伯长游力为古文而师鲁深于春秋故其文谨
严辞约而理精章奏疏议大见风采士林方耸慕
焉遽得欧阳永叔从而大振之由是天下之文一
变而其深有功于道欤师鲁天圣二年登进士第
后中拔萃科从事于西都时洛守王文正沂公暨
王文康公并加礼遇遂引荐于朝寘之文馆寻以
论事切直贬监郢州市征后起为陜西经略判官
屡更边任迁起居舍人直龙图阁知潞州以前守
平凉日贷公食钱于将佐议者不以情复贬汉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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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度副使岁馀监均州市征予方守南阳郡一旦
师鲁舁疾而来相见累日无一言及后事家人问
之不荅予即告之曰师鲁之行将与韩公稚圭欧
阳永叔述之以贻后代君家虽贫共当捐俸以资
之君其端心靖神无或后忧师鲁举手曰公言䀆
矣我不复云翌日往视之不获见传言曰已别矣
遂隐机而卒故人诸生聚而泣之且叹其精明如
是刚决如是死生不能乱其心可不谓正乎死而
不失其正君子何少哉师鲁之才之行与其履历
则百永叔为之墓詺稚圭为之墓表此不备载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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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鲁有心于时而多难不寿所为文章亦未尝编
次惟先传于人者索而类之成十卷亦足见其志
也故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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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先生文集总目
 卷一
  皇雅
  律诗
 卷二
  杂拟
 卷三
  杂文
 卷四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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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
  序
 卷六
  书启
 卷七
  书启
 卷八
  书启
 卷九
  书启
卷首 第 10a 页
 卷十
  书启
 卷十一
  书启
 卷十二
  行状碑
 卷十三
  表碣述志铭
 卷十四
  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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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五
  志铭
 卷十六
  志铭
 卷十七
  志铭祭文
 卷十八
  表疏
 卷十九
  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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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十
  奏状
 卷二十一
  奏状
 卷二十二
  奏状
 卷二十三
  奏议
 卷二十四
  申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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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十五
  申状
 卷二十六
  五代春秋
 卷二十七
  五代春秋
 卷二十八
  附录
河南先生文集总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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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龙图尹公师鲁文 韩 琦
维庆历七年某月某朔某日具官某谨以清酌庶
羞之奠致祭于故龙图舍人尹君师鲁之灵呜呼
师鲁惟君之生天与英奇如鉴之明无隐不窥如
材之美无用不宜仁义之勇过于虎罴疑昧之决
审乎蓍龟首倡古文三代是追学者翕从圣道乃
夷名重天下无人不知知之深者非余而谁伊昔
夏人扰于西垂余忝兵任君实同之周旋塞上余
往君随昼筹夜画忍睡忍饥星霜矢石劳苦艰巇
凡四五年心惫形羸退而视君志不少衰上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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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进督渭师怀敏之后破坏创痍君能䀆力补缀
撑持曰兵曰民以治以绥如得父母众心熙熙保
边务实耻于妄为不合小人乃启祸基易庆晋潞
奔命何疲输忠抗论伺者乘危君前在渭属防秋
时以公廨缗货其偏裨俾偿宿负兔干典彝月取
其俸送官勿亏且责效命投死无疑职此抵罪窜
斥流离众谓之冤君甘如饴自随徙均帝方念兹
柰何穷山感疾无医君决不起指邓而驰范公大
贤来托孤遗谓无怛化言色怡怡忽整衣冠盥涤
庄祇凭几而逝众皆叹悲范公之书其说如斯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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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哀哉彼仓冥冥莫可究推贤者胡恶动与屯其
不肖胡佑坐来福禧以道而屯死为人思以幸而
福生为人嗤在君所得何必期颐呜呼哀哉余之
与君义虽朋执情则埙篪葬不执绋奠不捧卮使
我大恨痛切肝脾徒凭薄祭一写哀辞琴不鼓矣
呜呼子期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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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尹师鲁舍人文 范仲淹
维庆历七年四月十一日具位某谨致祭于故龙
图舍人师鲁之灵呜呼天生师鲁有益当世为学
之初时文方丽子师何人独有古意韩柳宗经班
马序事众莫子知子特弗移是非乃定英俊乃随
圣朝之文与唐等夷繄子之功多士所推堂堂沂
公延于幕中矫矫文康荐于四聪自玆登瀛坐扬
清风举止甚直议论必公人事多故迁商羁旅子
行其志曾不为苦才弗可掩起于贬所往贰经略
屡典藩府自谓功名如芥可取黑白太明吏议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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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斥于散地颓然不争惟曰我咎匪由人倾天意
已回吉宜大来于何感疾益重其灾隐几澄神而
已焉哉呜呼人皆有死子死特异神不惑乱言皆
名理能齐死生信有人矣呜呼与子往还抑亦有
年今见其终益知子贤故友门人泣涟涟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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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尹舍人词(并序)富 弼
亡友河南尹洙字师鲁尝为起居舍人直龙图阁
知渭州乙酉岁谪官汉东未几稍迁于均疾且革
访医南阳以托范公医不效遂没焉时予官汶上
又东徙乎卢距其没所远甚叹师鲁之不得见复
不得抚其衬一祭其神因追思其平生所可列恨
未有以卒其志为辞而哭之
呜呼人皆贵君实悴焉人皆富君实窭焉人皆老
君实夭焉吾知君为深是三者举非君之志不吾
焉哭哭必义始君作文世重淫丽诸家舛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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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漫漶费词不立根柢号类啸朋争相教惎上
翔公卿下典书制君于厥时了不为意独倡古道
以救其敝时俊化之识文之诣今则亡矣使斯文
不能救其源而极其致吾是以哭之始君为学遭
世乖离掠取章句属为文词经有仁义曾非所治
史有褒贬亦弗以思君顾而叹嫉时之为钩抉六
籍潜心以稽上下百世指掌而窥功不苟进习无
匪彝今则亡矣使所学不能信于人而用于时吾
是以哭之惟文与学二事既隆充用而衷丰于时
穷纯深蕴积资而为德行乎已而已必裕形乎家
卷首 第 15b 页
而家必克今则亡矣使贤者之行不能移人心而
化大国吾是以哭之积德既成道随而生谋罔不
究动必有经列于庭则以蹇谔见黜于边则以威
怀取宁才望既出谗嫉以兴酷罚嗣降愠色不形
今则亡矣使君子之道不能被天下而致太平吾
是以哭之呜呼师鲁君生于时实惟恢奇钟此具
美谓必有光大以奋康济是期胡既厚其禀而反
速其萎凡粤中蕴百亡一施岂茫茫下土天亦有
所不知耶将冥冥上穹人固非其所司耶何恶不
必衅而善不必禔忠良而夭险狼而耆汨淆参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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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倒乖暌天其或者世不欲常泰人不欲常熙吾
疑夫激者之论差不得而信之第于师鲁哭无已
而一哭而恸再哭而咽三哭而魂离四哭而肠绝
苏而复哭哭又不足聊以写吾之哭声而寓于辞
庶不泯没于陵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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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尹师鲁 苏舜钦
前年子渐死予哭大江头今年师鲁死予方旅长
洲初闻尚疑惑涕泪己不收举杯欲向口荆棘生
咽喉忆初定交时后前穆与欧君颜白如霜君语
清如流予年人甚少学古众所羞君欲举拔萃声
誉日搜搜不鄙吾学异推尊谓前修今踰二十年
迹远心甚稠后会国南门夜谈雪满楼青灯照素
发酒阑气益遒昨君握兵柄节制关外侯予才入
册府俄作中都囚飞章力辩雪危言动前旒时虽
不见省凛凛压众媮旋闻君下狱六月送渭州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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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旧治所昔拥万貔貅堂中坐玉帐堂下森蛇矛
令严山石裂恩煦春色浮衅生无根牙众言起愆
尤返来入狴犴吏安可詶法冠巧权诈刺骨不
肯抽削秩贬汉东驱迫日置邮穷涂无一簪百口
谁相赒诸子继死亡清血渍两眸贸然几丧明愤
苦结不瘳君性本刚峭安可小屈柔暴罹此冤辱
苟活何所求人间不见容不若地下游又疑天憎
善专与恶报雠二𥪡潜膏肓众鬼来揶𢋅弃局奔
南阳后事悍所投心胆尚卓荦精明已弥留生平
经纬才萧瑟掩一丘青天自茫茫长夜何悠悠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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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孰不死死常在严秋君齿方盛壮众期树风猷
二边况横猾四海皆疮疣斯时忽云亡孰为朝廷
忧予方编吴氓日自亲锄耰无缘匐匍救几几空
悲愁时思庄生言所乐唯髑髅物理不可诘此说
诚最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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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尹师鲁文 欧阳修
嗟乎师鲁辩足以穷万物而不能当一狱吏志可
以狭四海而无所措其一身穷山之崖野水之滨
猿猱之窟麋鹿之群犹不容于其间兮遂即万鬼
而为邻嗟乎师鲁世之恶子之多未必若爱子者
之众而其穷而至此兮得非命在乎天而不在乎
人方其奔颠斥逐困死艰屯举世皆冤而语言未
尝以自及以穷至死而妻子不见其悲忻用舍进
退屈伸语默夫何能然乃学之力至其握手为诀
隐几待终颜色不变笑言从容死生之间既已能
卷首 第 19b 页
通于性命忧患之至宜其不累于心胸自子云逝
善人宜哀子能自达予又何悲惟其师友之益平
生之旧情之难忘言不可究嗟乎师鲁自古有死
皆归无物惟圣与贤虽埋不没尤于文章焯若星
日子之所为后世师法虽嗣子尚幼未足以付予
而世人藏之庶可无于坠失子于众人最爱予文
寓辞千里侑此一樽冀以慰子闻乎不闻尚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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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文正范公论师鲁行状书 韩 琦
某启辱教示及之翰所撰师鲁行状俾附永叔作
志文读之思其人悲咽不能胜观所载事又有与
闻见殊不相合者大以为疑及阅尹氏侄子辨列
则皆某之疑者于是释然无所恨而喜尹氏有人
矣甚善某忆公前书道师鲁将亡时公亟往而谓
曰师鲁平生节行当请欧阳永叔与相知者为文
字垂于不朽师鲁举手叩头曰䀆矣某复何言某
又尝接师鲁言以为天下相知之深者无如之翰
则于纪述之际宜如何哉今所误书若不先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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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刋正遂寄永叔彼果能斥其说皆以实书之则
行状与墓铭二文相戾不独惑于今世且惑后世
是岂公许死者之意果可不朽邪之翰果䀆相知
之诚不负良友邪呜呼师鲁有经济之才生不得
䀆所蕴商非其罪而死又为平生相知者所诬以
恶书之是必不瞑于地下矣实善人之重不幸也
且前贤行状必求故人故吏为之者不徒详其家
世事迹而已亦欲掩疵扬善以安孝子之心况无
假于掩而反诬之乎夫生则卖友以买直死则加
恶以避党此固庸人之不忍为岂之翰之心哉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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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不知其详耳然不知其详而轻书之以贻今世
后世之惑使师鲁不瞑于地下为交友者不得无
过今闻之翰领江南漕必已离安陆愿公不以千
里之远速以行状附还使详尹侄之说悉刋其误
然后以寄永叔必能推而广之使师鲁之行实传
之光显垂于无穷则公之许死者是谓践其言天
下忠义之人皆有所劝公之名德益重于世矣幸
甚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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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 第 22a 页
  故崇信军节度副使检校尚书工部员外郎
   尹公墓表 韩 琦
公讳洙字师鲁其先太原人曾祖谊以道晦乱世
不仕祖文化始以材行兴其家官至都官郎中赠
刑部侍郎父仲宣举明经累长郡邑廉恕明决所
至以循吏称终虞部员外郎以公贵赠工部郎中
刑部葬其父河南今为河南人公幼聪敏喜学无
所不通尤长于春秋善议论参质古今开判凝滞
闻者欣服之天圣二年登进士第授绛州正平县
主簿历河南府户曹参军邵武军判官举书判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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萃迁山南东道节度掌书记知河南府伊阳县时
天下无事政阙不讲以兵言者为妄人公乃著叙
燕息戍等十数篇以斥时弊时人服其有经世之
才文康王公知而荐之召试充馆阁校勘迁太子
中允时文正范公治开封府每奏事见上论时政
指丞相过失贬知饶州余公安道上疏论救坐以
朋党贬监筠州酒税公慨然上书曰臣以仲淹忠
谅有素义兼师友以靖比臣臣当从坐贬崇信军
节度掌书记监郢州商税欧阳公永叔移书让諌
官不言又贬夷陵令当是时天下称为四贤徙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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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丁父忧服除复得太子中允知河南府长水县
赵元昊反康定元年春寇延州大将刘平逆战陷
虏天子乃命文庄夏公都部署陜西之兵开府永
兴军以经略招讨之予与范公为之副公为判官
未几上遣翰林学士晁公宗悫入内都知王守忠
督出兵攻贼合府议奏曰今将兴兵尚未习练愿
谨边防期以岁月平之使还而贼复寇镇戎军部
将刘继宗禦之为贼所败诏下切责俾以进兵月
日来上府中复议曰将在军虽得以自便然攻守
大计当禀算于朝廷乃画攻守二策余与公诣阙
卷首 第 23b 页
奏之唯上所择诏取攻策已而难之事方寝贼复
遣人以书叩延州伪请和而大举兵寇泾原之山
外杀部署任福公时在庆州得泾原求援书即移
文庆帅率其部将刘政锐兵数千人便道走镇戎
未至贼引去夏公奏公为专徙通判濠州又改秦
州迁知泾州徙渭州兼管勾泾原路经略部署司
事泾原乘葛师怀敏覆军之后伤夷残缺千罅百
漏公夙夜抚葺一道以完时宣徽使郑公为陜西
四路帅主静边寨主刘沪议遣其属官著作佐郎
董士廉与沪于章川堡南入诸羌中开道二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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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水洛城以通秦之援兵公曰贼数犯塞必并兵
一道五路帅之战兵尝不登二万人而当贼昊举
国之众吾兵所以屡为贼困者由黄石河路来援
虽远水洛路二日而援师安然以济今无故夺诸
羌田二百里列堡屯师坐耗刍粮不胜计以冀秦
援一二日之速则吾兵愈分而边用不给矣乃奏
罢之便诏从之会郑以府罢改知永兴军乃署前
帅牒饬沪等督役如初二人者遂不奉诏兴作不
已公遣人召沪者再不至乃命瓦亭寨主张忠代
沪沪复不受代部署狄公于是亲至德顺军摄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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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廉下狱差官按问而郑比奏本道沮沪等功朝
廷卒薄沪等罪徙公庆州而城水洛焉会庆帅孙
公请终任改知晋州庆历四年契丹遣使报西伐
元昊诏河陜三路要郡皆择人徙知潞州当范公
之在二府也余安道欧阳永叔辈并为諌官天下
属望诸公日竭忠献纳不避权贵而公方勤劳塞
上迹远朝廷暨诸公相继罢去向天下目之为贤
者执政指之为党皆欲因事斥逐之士廉者即诣
阙上书以水洛事讼公且诬公在渭有盗赃制使
承风指按验百端不能得一毫以污公有部将孙
卷首 第 25a 页
用者出于军校尝自京取民息钱至官贫不能偿
公与狄公惜其材乃分假公使钱俾偿其民而月
取其俸偿于官逮按问而钱先已输官矣坐此贬
公崇信军节度副使徙监均州酒税得疾沿牒至
南阳访医药疾革宾客妻子无一戚言整冠带
盥濯怡然隐几而卒时年四十七庆历七年四月
十日也公天性慈仁内刚外和凡事有小而可矜
者必恻然不忍发见颜皃及临大节断大事则心
如金石虽鼎镬前列不可变也在军谦勤爱士虽
悍夫冗列皆降意容接故人人愿䀆其力所至郡
卷首 第 25b 页
邑修设条教务以实惠及下去则人思之文章自
唐衰历五代日沦浅俗寖以大敝本朝柳公仲涂
始以古道发明之后卒不能振天圣初公独与穆
参军伯长矫时所尚力以古文为主次得欧阳永
叔以雄词鼓动之于是后学大悟文风一变使我
宋之文章将踰唐汉而蹑三代者公之功为最多
初朝廷之将用攻策也命葛怀敏出鄜延道勒兵
绥宥间攻贼积聚招怀种族夺其要害而堡障之
贼知朝廷之威必翻然来服则久而易制公曰是
行也不患将卒无勇患应敌寡谋耳乃自请参议
卷首 第 26a 页
怀敏行营军事有诏如请而事中罢今夫文武之
士平居议论忼慨自谓忠义勇决世无及者一旦
遇急难而试之往往魄丧气夺百计避脱虽以富
贵诱之犹掉臂而不顾余居边久阅人多矣如公
挺然忘身以为国家者天下不知有几人呜呼以
公文武之才荦荦然震暴天下之如是曾不得一
纾所蕴于公卿之位辅致太平之业而反遭罹谗
毁遂终贬官此当世守道之士所以仰天叹呼疑
为善而得祸而中人者引以为监思择利而自安
也然上以聪明仁恕御天下一细民之枉必矜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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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辨如公以文致其罪未有抑而不申者也故当
时指以党而排去者不四三年间皆复显官处大
任使公年且及此其进擢可量哉柰何乎天不与
公之寿也悲夫公累迁官至起居舍人直龙图阁
娶张氏鹿邑县君以顺以慈克正家道后公七年
而亡兄源太常博士亦以文行称于世弟湘三班
奉职冲秀州华亭县主簿涛泳未仕并先公而卒
沂资性淳茂动谨门法子男四人长曰朴奇隽博
学有父风其二未名俱早世其幼曰(高宗/庙讳)今方十
岁女五人长适虞部员外郎张景宪次继适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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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适太常寺太祝谢景平次二人未嫁侄材文学
器识足以嗣公而敦尚名节无仕进意至和元年
十二月日沂材举公夫人之丧葬于缑氏县某乡
之某原从吉卜也范公尝以书谓余曰世之知师
鲁者莫如公余已为其集序矣墓有表请公文以
信后世余应之曰余实知师鲁者又得其进斥本
末为最详其敢以辞既实书其事矣又考性命之
说而表于墓曰呜呼自古圣贤必推性命如公之
文武杰立而贯以忠义兮此天之性位不大显遭
谗而跌且不寿兮此天之命虽孔孟不能以兼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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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尚一归于默定昧者不思而妄求兮徒自奔于
邪径故公临祸福生死而曾不少变兮是能安性
命而归正唯大名赫然日月之光兮亘万古而增
莹吾闻善人者天必报其后兮宜嗣人之蒙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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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尹师鲁墓志 欧阳修
志言天下之人识与不识皆知师鲁文学议论材
能则文学之长议论之高材能之美不言可知又
恐太略故条析其事再述于后述其文则曰简而
有法此一句在孔子六经惟春秋可当之其他经
非孔子自作文章故虽有法而不简也修于师鲁
之文不薄矣而世之无识者不考文之轻重但责
言之多少云师鲁文章不合秪著一句道了既述
其文则又述其学曰通知古今此语若必求其可
当者惟孔孟也既述其学则又述其论议云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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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非务䀆其道理不苟止而妄随亦非孟子不可
当此语既述其论议则又述其材能备言师鲁历
贬自兵兴便在陜西尤深知西事未及施为而元
昊臣师鲁得罪使天下之人䀆知师鲁材能此三
者皆君子之极美然在师鲁犹为末事其大节乃
笃于仁义穷达祸福不愧古人其事不可遍举故
举其要者一两事以取信如上书论范公而自请
同贬临死而语不及私则平生忠义可知也其临
穷达祸福不愧古人又可知也既己具言其文其
学其论议其材能其忠义遂又言其为仇人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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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告以贬死又言其死后妻子困穷之状欲使后
世知有如此人以如此事废死至于妻子如此困
穷所以深痛死者而切责当世君子致斯人之及
此也春秋之义痛之益至则其辞益深子般卒是
也诗人之意责之愈切则其言愈缓君子偕老是
也不必号天叫屈然后为师鲁称冤也故于其铭
文但云藏之深固之密石可朽铭不灭意谓举世
无可告语但深藏牢埋此铭使其不朽则后世必
有知师鲁者其语愈缓其意愈切诗人之意也而
世之无识者乃云铭文不合不讲德不辩师鲁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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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罪盖为前言其穷达祸福无愧古人则必不犯
法况是雠人所告故不必区区曲辩也今止直言
所坐自然知非罪矣添之无害故勉徇议者添之
若作古文自师鲁始则前有穆修郑条辈及有大
宋先达甚多不敢断自师鲁始也偶俪之文苟合
于理未必为非故不是此而非彼也若谓近年古
文自师鲁始则范公祭文已言之矣可以互见不
必重出也皇甫湜韩文公墓志李翱行状不必同
亦互见之也志云师鲁喜论兵论兵儒者末事言
喜无害喜非嬉戏之戏喜者好也君子固有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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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孔子言回也好学岂是薄颜回乎后生小子未
经师友苟恣所见岂足听哉修见韩退之与孟郊
联句便似孟郊诗与樊宗师作志便似樊文慕其
如此故师鲁之志用意特深而语简盖为师鲁文
简而意深又思平生作文惟师鲁一见展卷疾读
五行俱下便晓人深处因谓死者有知必受此文
所以慰吾亡友尔岂恤小子辈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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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 第 30b 页
  乞与尹构一官状 欧阳修
右臣等伏见故起居舍人直龙图阁尹洙文学议
论为当世所称忠义刚正有古人之节初蒙朝廷
擢在馆阁而能不畏权臣力排众党以论范仲淹
事遂坐贬黜其后元昊僣叛用兵一方当国家有
西顾之忧思得材谋之臣以济多事而洙自初出
师至于元昊纳款始终常在兵间比一时之人最
为宣力而群邪丑正诬搆百端卒陷辜辜流窜以
死向蒙陛下仁圣恩怜哀其冤枉特赐清雪俾复
官资足以感动群心劝励忠义今洙孤幼并在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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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家道屡空衣食不给洙止一男构年方十馀岁
茕然无依实可嗟恻伏见将来祫享大礼在近群
臣皆得奏荫子孙伏望圣慈录洙遗忠悯洙不幸
特赐其子一官庶沾寸禄以免饥寒则天地之仁
幽显蒙德臣等忝列侍从愧无献纳苟有所见不
敢不言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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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集附录
  本传
尹洙字师鲁河南人少与兄源俱以儒学知名举
进士调正平县主簿历河南府户曹参军安国军
节度推官知光泽县举书判拔萃改山南东道节
度掌书记知伊杨县有能名用大臣荐召试为馆
阁校勘迁太子中允会范仲淹贬敕榜朝堂戒百
官为朋党洙上奏曰仲淹忠亮有素臣与之义兼
师友则是仲淹之党也今仲淹以朋党被罪臣不
可苟兔宰相怒落校勘复为掌书记监唐州酒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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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久安洙作叙燕息戍二篇以为武备不可弛
叙燕曰战国世燕最弱二汉叛臣持燕挟虏蔑能
自固以公孙伯圭之强卒制于袁氏独慕容垂乘
石虎乱乃并赵虽胜败异术大槩论其强弱燕不
能加赵赵魏一则燕固不敌唐三盗连衡百馀年
虏未尝越燕侵赵魏是燕独能支虏也自燕入于
契丹势日炽大显德世虽复三关尚未䀆燕南地
国初始与并合势益张然止命偏师备禦王师伐
蜀伐吴泰然不以两河为顾是赵魏足以制之明
矣并寇既平悉天下锐专力契丹不能攘尺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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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尝以百万众驻赵魏讫敌退莫敢抗世多咎其
不战然我众负城有内顾心战不必胜不胜则事
亟矣故不战未尝咎也原其弊在兵不分设兵为
三壁于争地掎角以疑其势设覆以待其进边垒
素固驱民以守之俾其兵顿坚城之下乘闻夹击
无不胜矣盖兵不分有六弊使敌蓄勇以待战无
他枝梧一也我众则士怠二也前世善将兵者必
问几何今以中才䀆主之三也大众傥北彼遂长
驱无复顾忌四也重兵一属根本虚弱纤人易以
干说五也虽委大柄不无疑二复命贵臣监督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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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皆由中御失于应变六也兵分则䀆易其弊是
有六利也胜败兵家常势悉内以击外失则举所
有以弃之符坚淝水哥舒翰潼关是也是则制敌
在谋不在众以赵魏燕南益以山西民足以守兵
足以战分而帅之将得专制就使偏师挫衄他众
尚奋讵能系国安危哉故师覆于外而本根不摇
者善败也昔者六国各有地千里师败于秦散而
复振几百战犹未及其都守国之固也陈胜项梁
举关东之众朝败而夕灭新造之势也以天下之
广谋其国不若千里之固而袭新造之势徼幸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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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战庸非惑哉兵既久弭士大夫诵习谓百世不
复用非甚妄者不谈然兵果废则已傥后世复用
之鉴此少以悟世主故迹其胜败云息戍曰国家
割弃朔方西师不出三十年而亭徼千里环重兵
以戍之虽种落屡扰即时辑定然屯戍之费亦已
甚矣西戎为寇远自周世西汉先零东汉烧当晋
氐羌唐秃发历朝侵轶为国剧患兴师定律皆有
成功而劳弊中国东汉尤甚费用常以亿计孝安
世羌叛十四年用二百四十亿永和未复经七年
用八十馀亿及段纪明用裁五十四亿而剪灭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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䀆今西北泾原邠宁秦凤鄜延四帅戍卒十馀万
一卒岁给无虑二万骑卒与穴卒较其中者总廪
给之数恩赏不在焉以十万较之岁用二十亿自
灵武罢兵计费六百馀亿方前世数倍矣平世屯
戍且犹若是后虽有他警不可一日辍去是十万
众有增而无损期也国家厚利募人入粟倾四方
之货然无水漕之运所挽致亦不过被边数郡尔
岁不常登廪有常给顷年亦尝稍匮矣傥其乘我
荐饥我必济师馈饟当出于关中则未战而西垂
已困可不虑哉按唐府兵上府千二百人中府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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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府八百人为今之计莫若籍丁民为兵拟唐
置府颇损其数又今边鄙虽有乡兵之制然止极
塞数郡民籍寡少不足备敌料京兆西北数郡上
户可十馀万中家半之当得兵六七万质其赋无
他易赋以帛名者不易以五谷畜马者又蠲其杂
徭民幸于庇宗乐然𨽻籍农隙讲事登材武者为
什长队正盛秋旬阅当若寇至以关内河东劲兵
传之䀆罢京师禁旅慎简守帅分其统专其任分
统则兵不重专任则将益励坚其守卫习其形势
积粟多教士锐使虏众无隙可窥不战而慑兵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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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其庙胜之策乎
又为述亨审断原刑敦学矫察考绩广课凡杂议
共九篇上之赵元昊反大将葛怀敏辟为经略判
官洙虽用怀敏辟尤为韩琦所深知顷之刘平右
元孙战败朝廷以夏竦为经略安抚使范仲淹韩
琦副之复以洙为判官洙数上疏论兵请便殿召
二府大臣议边事及讲求开宝以前用兵故实
特出睿断以重边计又请减并栅垒召募土兵省
骑军增步卒又上鬻爵令时诏问攻守之计竦具
二策令琦与洙诣阙奏之帝取攻策以洙为集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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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理洙遂趋延州谋出兵而仲淹持不可还至庆
州会任福败于好水川因发庆州部将刘政锐卒
数千趋镇戎军赴救未至贼引去夏竦奏洙擅发
兵降通判濠州当时言者谓福之败由参军耿传
督战太急后得传书乃戒福使持重母轻进洙以
传文吏无军责而死乎行阵又为时所诬遂作悯
忠辨诬二篇未几韩琦知秦州辟洙通判州事加
直集贤院上奏曰汉文帝盛德之主贾谊论当时
事势犹云可为恸哭孝武帝外制四夷以彊主威
徐乐严安尚以陈胜亡秦六卿篡晋为戒二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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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危乱灭亡为讳故子孙保有天下者十馀世秦
二世时关东盗起或以反者闻二世怒下吏或曰
逐捕今䀆不足忧乃悦隋炀帝时四方兵起左右
近臣皆隐贼数不以实闻或言贼多者辄被诘二
帝以危乱灭亡为讳故秦隋宗社数年为丘墟陛
下视今日天下之治孰与汉文威制四夷孰与汉
武国家基本仁德陛下慈孝爱民诚万万于秦隋
矣至于西有不臣之虏北有彊大之邻非特闾巷
盗贼之势也自西夏叛命四年旁塞苦数扰内地
疲远输兵久于外而休息无期卒有乘弊而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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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所谓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当此之时陛下宜
夙夜忧惧所以虑事变而塞祸源也陛下延访边
事容纳直言前世人主勤劳宽大未有能远过者
然未闻以宗庙为忧危亡为惧此贱臣所以感愤
于邑而不已也何者今命令数更恩宠过滥赐与
不节此三者戒之慎之在陛下所行尔非有难动
之势也而因循不革弊坏日甚臣谓陛下不以宗
庙为忧危亡为惧者以此夫命令者人主所以取
信于下也异时民间朝廷降一命令皆竦视之今
则不然相与窃语以为不久当更既而信然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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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日轻于下也命令轻则朝廷不尊矣又闻群臣
有献忠谋者陛下始甚听之后复一人沮之则意
移矣忠言者以信之不能终颇自诎其谋以为无
益此命令数更之弊也夫爵赏陛下所持之柄也
近时外戚内臣以及士人或因缘以求恩泽从中
而下谓之内降臣闻唐氏政衰或母后专制或妃
主擅朝树恩私党名为斜封今陛下威柄自出外
戚内臣贤而才者当与大臣公议而进之何必袭
斜封之弊哉且使大臣从之则坏陛下纲纪不从
则沮陛下德音坏纲纪忠臣所不忍为沮德音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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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柄轻于上且䀆公不阿朝廷所以责大臣今乃
自以私昵挠之而欲责大臣之不私难矣此恩宠
过滥之弊也夫赐予者国家所以劝功也比年以
来嫔御及伶官太医之属赐予过厚民间传言内
帑金帛皆祖宗累朝积聚陛下用之不甚爱惜今
之所存无几疏远之人诚不能知内府丰匮之数
但见取于民者日烦即知畜于公帑者不厚臣亦
知国家自西方宿兵用度寖广帑藏之积未必悉
为赐予所费然下民不可家至而户晓独见陛下
行事感动尔往岁闻边将王圭以力战赐金则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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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悦服或见优人所得过厚则往往愤叹人情不
可不察此赐予不节之弊也臣所论三事皆人人
所共知近臣从䛕而不言以至今日方今非独四
夷之为患朝政日弊而陛下不寤人心日危而陛
下不知故臣愿先正于内以正于外然后忠谋渐
进纲纪渐举国用渐足士心渐奋边境之患庶乎
息矣惟深察秦隋恶闻忠言所以亡远法汉王不
讳危乱所以存日亲盛德与民更始则天下幸甚
仁宗嘉纳之改太常丞知泾州以右司諌知渭州
兼领泾原路经略公事会郑戬为陜西四路都总
卷首 第 39a 页
管遣刘沪董士廉城水洛以通秦渭援兵洙以为
前此屡困于贼者正由城砦多而兵势分也今又
益城不可奏罢之时戬已解四路而奏沪等督役
如故洙不平遣人再召沪不至命张忠往代之又
不受于是谕狄青械沪士廉下吏戬论奏不已卒
徙洙庆州而城水洛又徙晋州迁起居舍人直龙
图阁知潞州会士廉诣阙上书讼洙诏遣御史刘
湜就鞫不得他罪而洙以部将孙用由军校补边
自京师贷息钱到官亡以偿洙惜其才可用恐以
犯法罢去尝假公使钱为偿之又以为尝自贷坐
卷首 第 39b 页
贬崇信军节度副使天下莫不以为湜文致之也
徙监均州酒税感疾沿牒至南阳访医卒年四十
七嘉祐中宰相韩琦为洙言乃追复故官及官其
子构洙内刚外和博学有识度尤深于春秋自唐
末历五代文格卑弱至宋初柳开始为古文洙与
穆脩复振起之其为文简而有法有集二十七卷
自元昊不庭洙未尝不在兵间故于西事尤练习
其为兵制之说述战守胜败䀆当时利害又欲训
土兵代戍卒以减边费为禦戎长久之策皆未及
施为而元昊臣洙亦去而得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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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见事迹
先是渭州西路巡检刘沪建荣川为秦渭两路有
急发兵相援路出陇坻之内回远恐下及事请募
熟户于山外筑水洛结公二城以兵戍之缓急以
通援兵之路都部署郑戬以状闻命沪及董士廉
董其役今韩琦宣抚陜西还奏罢四路招讨以戬
知永兴军又言两城之旁多生户今夺其地恐城
工毕而寇至请罢之戬因极言二城之利不可辄
罢诏三司副使鱼周询往视其利害未至尹洙召
沪士廉令还沪士廉以熟户既集官物无所付请
卷首 第 40b 页
遂城之洙怒以二人违节制命部署狄青往斩之
青械系沪士廉于德顺军及周询还是戬议乃徙
洙庆州(涑水记闻)
尹师鲁谪官均州时范希文知邓州师鲁得疾即
擅去官诣邓州以后事属希文希文日往视其疾
一旦遣人招希文甚遽既至师鲁曰洙今日必死
矣人言将死者必见鬼神此不可信洙并无所见
但觉气息奄奄就䀆隐几坐与希文语久之谓希
文曰公可出洙将逝希文出至厅事已闻其家号
哭希文竭力送其丧及妻孥归洛阳(涑水记闻)
卷首 第 41a 页
知道者苟未脱然随其所得浅深皆有效验尹师
鲁自直龙图阁谪官过梁下与一佛者谈鲁师自
言静以退为乐其人曰此犹有所系不若进退两
忘师鲁顿若有所得自为文以记其说后移定州
是时范文正公守南阳少日师鲁忽手书与文正
别仍嘱以后事文正极讶之时方馔客掌书记朱
炎在坐炎老人好佛学文正以师鲁书示炎曰师
鲁迁谪失意遂至乖理殊可怪也宜往见之为致
意开譬之无使成疾炎即诣尹而师鲁已沐浴衣
冠而坐见炎来道文正意而笑曰希文犹以生人
卷首 第 41b 页
见待洙死矣与炎谈论顷时遂隐几而卒炎急使
人驰报文正文正至哭之甚哀师鲁忽举头曰早
已与公别安用复来文正惊问所以师鲁笑曰生
死常理也希文岂不达此又问其后事尹曰此在
公耳乃揖希文复逝俄顷又举头顾希文曰亦无
鬼神亦无恐布言讫遂长往师鲁所养至此可谓
有力矣尚未能脱有无之见何也得非进退两忘
犹存于胸中与(沈存中笔谈)
本朝古文柳开仲涂穆修伯长首为之倡尹洙师
鲁次第继其后欧阳文忠公蚤工偶俪之文及官
卷首 第 42a 页
河南始得师鲁乃出韩退之文学之盖公于师鲁
于文虽不同公为古文则居师鲁后他如五代史
公尝与师鲁约分撰其后师鲁死无子今欧阳公
五代史颁之学官盛行于世内果有师鲁之文乎
抑欧阳公自为之也欧阳公志师鲁墓论其文曰
简而有法且谓人曰在孔子六经中唯春秋可当
则欧阳公于师鲁不薄矣崇宁间改修 神宗正
史欧阳公传乃云同时有尹洙者亦为古文然洙
才下不足以望修云盖史官皆晚学小生不知前
辈文章渊源自有次第(闻见录)
卷首 第 42b 页
天圣明道中钱文僖公自枢密留守西都谢立耳
洙何恨于湜乎甫深伏其识量之翰又言尹洙自
谓平生好善之心过于嫉恶之翰以谓信然(南丰/杂识)
韩魏公曰希文常劝以身安而后国家可保师鲁
以谓不然直谓临国家事更不当顾身公虽重希
文之说然性之所喜以师鲁为惬尔(魏公别录)
卷首 第 43a 页
范文正公尝为人作墓铭已封将发忽曰不可不
使师鲁见明日以示尹师鲁曰希文名重一时后
世所取信不可不慎也今谓转运使为部刺史知
州为太守诚为脱俗然今无其官后必疑之此正
起俗儒争论也希文抚己曰赖以示子不然吾几
失之范文正公作岳阳楼记为世所贵尹师鲁读
之曰此传奇体也(毕仲询幕府燕闻录)
卷首 第 43b 页
卷首 第 43b 页
尹师鲁谪官过大梁与一老衲语师鲁曰以退静
为乐衲曰孰若退静两忘师鲁顿若有所得及移
邓州时范文正守南阳师鲁手书与文正别文正
驰至则师鲁已沐浴衣冠而坐少顷而化文正哭
之甚哀师鲁忽举首曰已与公别安用复来文正
惊问所以师鲁笑曰死生常理也何文正不达此
又问后事曰此在公耳乃揖希文复逝俄顷又举
手谓文正曰亦无鬼亦无恐怖言讫长逝沈存中
曰师鲁所养至此可谓有力然尚未脱有无之见
何也得非退静两忘尚存胸中乎独无为子杨次
卷首 第 44a 页
公曰存中识药矣然未识药之忌也(惠洪冷斋夜/话)
一小说名默记内一条云尹师鲁性高而褊中洛
中与欧梅诸公同游嵩山师鲁曰游山须是带得
胡饼炉来方是游山诸公咸谓游山贵真率岂有
此理诸公群起而攻之师鲁知前言之谬而不能
胜诸公遂引手扼吭诸公争救之乃免煇见前辈
云一时失言有所不免若曰愧而扼吭无是理也
著默记者亦不当书此(周辉清波杂志)
卷首 第 44b 页
  校正尹师鲁文集序 崔 铣
昔者夫子立教洙泗之间牗天下之英贤道一而
己成列四科岂有所差别而然欤盖皆不失其本
心而己心者仁是也仁者天德是也是故蕴之不
私己扩之则普物即事以体道也泽人以立我也
修文以限止也不然流于朴且靡术而谖曾是以
为道乎铣考埶于宋得尹师鲁之文所尚节义所
长论兵明出事先任而无党遭构不怒处终而精
故词简而切旨不袭故言不躐其所不能其亦孔
氏之政乎当宋代谈经作传摛词申政者奚啻百
卷首 第 45a 页
家然自三四儒之外许鲁斋谓弥近理而大乱真
从于程氏者尹彦明称庶几焉行一乎敬言纯乎
经道行乎富贵患难噫何尹氏之多贤欤
卷首 第 45b 页
  读尹河南文集 金之俊
余尝读欧阳氏志尹河南先生之墓曰师鲁为文
章简而有法博学强记通知今古又自疏云简而
有法此一句在孔子六经惟春秋可当之其他经
非孔子自作文章故虽有法而不简也若是乎文
之贵简而能为简者匪易言哉一日从北海孙公
所得河南先生文集抄本受而卒业焉其文朴直
紧严果有当于简即碑铭书疏或详至数千百言
之多皆精于理核于事而无靡词无溢气虽详而
仍不害其为简也原春秋之所以能简者孔子上
卷首 第 46a 页
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凡天子列国君臣行事本
末与夫内外盛衰治乱得失之故靡不条贯洞达
故权衡审是非明一字褒贬义无不该然则非大
哉博学之孔子不能为春秋之简非博闻强记通
知今古之师鲁亦不能为师鲁之简非博极群书
集古千卷藏书万卷之欧阳氏亦不能为欧阳氏
之简而能以简而有法一句遂䀆师鲁之为文也
此简之所以有足贵而能为简者之匪易言欤考
之韩忠献云天圣初公独与穆伯长矫时所尚力
以古文为主范文正亦云师鲁深于春秋辞约而
卷首 第 46b 页
理精得欧阳永叔从而振之天下之文一变而古
尤延之亦云我朝古文之盛倡自师鲁则又非独
欧阳氏之说也由是言之文之学为古者必能为
简而能为简者方可以语古呜呼今天下之为文
而有志学古者其亦可以知所尚也已
卷首 第 47a 页
卷首 第 48a 页
师鲁为古文在欧公前前乎师鲁者又有穆修郑
条柳开辈柳郑余未及见其文穆参军集则代州
冯秋水方伯顺治间刻于金陵文疏拙诗尤劣甚
不知何以得大名也此集二十四卷诗一卷馀皆
杂文盖北宋人文章之廑传于今者犹见其全如
此集者是可宝也惜写字多鱼豕之谬安得别本
之姑挍正其可知者馀则阙疑不敢妄有窜
改康熙十九年庚申九月新城王士禛书
湘山野录钱思公镇洛创一驿馆命僚属各作一
文谢希深与欧公皆五百许字惟师鲁止三百八
卷首 第 48b 页
十字语简事备欧公愧服今考集中不载此记岂
阙佚已多邪辛酉夏六月阮亭又识于国子监东

宋宗室希弁续眺氏读书志云志称尹师鲁集二
十卷希弁所藏二十七卷洙传中所载亦同尝考
邵氏闻见录云钱惟演守西都起双桂楼建临园
驿命永叔师鲁作记永叔文先成凡千馀言师鲁
曰某止用五百字文成永叔服其简古自此始学
为古文二记皆不载于集中今此集二十七卷与
赵氏志同二十六七两卷则五代春秋而附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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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则本传及韩忠献所撰墓表祭文欧文忠公墓
志及论尹师鲁墓志乞与其子构一官状并杂见
事迹七八条阮亭壬戌冬初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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