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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珊瑚钩诗话卷一
宋 张表臣 撰
古之圣贤或相祖述或相师友生乎同时则见而师之
生乎异世则闻而师之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颜
回学孔子孟轲师子思之类是也羲易成于四圣诗
书历乎帝王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其义一也
孔子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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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矣扬雄作太玄以准易法言以准论语作赋箴皆
有所准班孟坚作两都赋拟上林子虚左太冲作三
都赋拟二京屈原作九章而宋玉述九辨枚乘作七
发而曹子建述七启张衡作四愁而仲宣述七哀陆
机作拟古而江文通述杂体虽华藻随时而体律相
仿李唐群英惟韩文公之文李太白之诗务去陈言
多出新意至于卢仝贯休辈效其颦张藉皇甫湜辈
举其步则怪且丑僵且仆矣然退之南山诗乃类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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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之北征进学解乃同于子云之解嘲郓州溪堂之
什依于国风平淮西碑之文近于小雅则知其有所
本矣近代欧公醉翁亭记步骤类阿房赋画锦堂记
议论似盘谷序东坡黄楼赋气力同乎晋问赤壁赋
卓绝近乎雄风则知有自来矣而韩文分庙记钟子
翼哀词时出险怪盖游戏三昧间一作之也善学者
当先量力然后措词未能祖述宪章便欲超腾飞翥
多见其唶嚄而狼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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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云轩墀曾宠鹤杜牧云欲把一麾江海去皆用事
之误盖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则轩车之轩耳非
轩墀也颜延年诗云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则麾
麾去耳非麾旌也然子美读万卷书不应如是殆传
写之误若云轩则善矣牧之豪放一时引用之误或
有之耶
东坡读隋书地理志云黄州永安郡州东有永安城图
经谓春申君故城盖非是春申之居乃在吴国今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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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惠山有春申君庙庶几是乎予谓楚都申郢故黄
歇封于春申如齐之孟尝魏之信陵赵之平原各在
其地也黄之永安为春申故城盖始封也谓之春者
蕲春寿春是也谓之申者申光之间是也其必兼二
城而封焉犹田文之食常薛耳后楚并吴秦侵申郢
楚迁寿春黄歇始请吴之故宫都焉然行相事未尝
去国所以有庙者后人作之也
东坡作诗叹贾梁道为魏忠臣然不能绍其子于后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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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充怀奸附晋以首成济之祸子无羞徐世绩为唐
佐命乃不能正其君于初而使敬业发愤伪周以倡
诛武之谋呜呼岂忠孝之道父不能传之于其子子
不能献之于其父耶熙丰间王氏变法新进附之而
仲弟平甫讥焉不其贤乎吕公守正旧交佐之而子
弟之背焉不其戾乎噫是是非非非是是非人各有
心不可革而化耶安得嵇卞二家世济忠诚者乎
黄帝史仓颉四目神明观察众象始为古文古文者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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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是也周宣史籀变古文而为大篆是谓籀文秦焚
诗书丞相李斯始变籀文而为小篆是名玉箸狱吏
程邈创作新书法务径促是名𨽻书后汉王次仲初
作八分是为楷法楷法之变行草生焉张伯英王右
军之徒善之此古今通行之书体也篆法又有缪书
者不知所起用以书符印取绸缪纠缠之象有倒韰
者世传务光辞汤之禅居清泠之陂植韰而食清风
时至见叶交偃像为此书以写道经有鸟书者周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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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作所写赤雀丹乌之祥以书旂幡取飞翔之状有
悬针者汉曹喜所作象针锋纤抽之势以书五经篇
目取贯穿经指之义有垂露者亦喜所创取草木婀
娜垂露之象皆出新意有飞白者生于𨽻法汉灵帝
旆理鸿都门蔡邕见役人以垩成字心有悦焉归而
作之用以题宫殿门榜有散𨽻者小变𨽻体晋黄门
郎卫巨山所作也又云兼善虫书或云虫书即虫鸟
之书予疑鸟书自谓雀乌之祥专作禽鸟之象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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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虫篆如孙膑斩庞涓于古木之下作虫书以揭之
今人传写虫蛾之状殆其遗法耶
东坡云董储郎中安丘人能诗于宝元康定间其书尤
工而人莫知仆以为胜李西台也豫章与李端叔书
云比得荆州一诗人高荷极有笔力使之凌厉中州
恐不减晁张恨公不识耳夫高董之词翰二公称道
如此必非常常者而人或不知识矧今之世抱负材
术而嗟不遇者可胜叹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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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先生人有尺寸之长琐屑之文虽非其徒骤加奖
借如昙秀吹将草木作天香妙总知有人家住翠微
之句仲殊之曲惠聪之琴皆咨嗟叹美如恐不及至
于士大夫之善又可知也观其措意盖将揽天下之
英才提拂诱掖教载成就之耳夫马一骖骥坂则价
十倍士一登龙门则声烜赫足以高当时而名后世
矣呜呼惜公逝矣而吾不及见之也
予读杜诗云江汉思归客乾坤一腐儒功业频看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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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独倚楼叹其含蓄如此及云虎气必腾上龙身宁
久藏蛟龙得云雨雕鹗在秋天则又骇其奋迅也草
深迷市井地僻懒衣裳经心石镜月到面雪山风爱
其清旷如此及云退朝花底散归院柳边迷君随丞
相后我住日华东则又怪其华艳也久客得无泪故
妻难及晨囊空恐羞涩留得一钱看嗟其穷愁如此
及云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笑时花近靥舞罢锦
缠头则又疑其侈丽也至读谶归龙凤质威定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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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则又见其发扬而蹈厉
矣五圣联龙衮千官列雁行圣图天广大宗祀日光
辉则又得其雄深而雅健矣许身一何愚自比稷与
契虽乏谏诤姿恐君有遗失则又知其许国而爱君
也对食不能飧我心殊未谐人生无家别何以为烝
黎则知其伤时而忧民也未闻夏商衰中自诛褒妲
堂堂太宗业树立甚宏达斯则隐恶扬善而春秋之
义耳巡非瑶水远迹是雕墙后天王守太白伫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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搔首斯则爱深思远而诗人之旨耳至于上有蔚蓝
天垂光抱琼室风帆倚翠盖暮把东皇衣乃神仙之
致耶惟有摩尼珠可照浊水源欲问第一义回向心
地初乃佛乘之义耶呜呼有能窥其一二者便可名
家况深造而具体者乎此予所以稚齿服膺华颠未
至也
韩退之作罗池庙碑迎飨送神诗盖出于离骚而晁旡
咎效之作杨府君碣系云范之山兮石如砥木萧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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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草靡靡侯爱我邦兮归万里山中人兮春复秋日
惨惨兮云幽幽侯壮长兮所居游侯之来兮民喜风
飘帷兮雨沾几鼓渊渊兮舞侯戺纷进拜兮侯邻里
侯不可见兮德可思侯行不来兮民心悲谓侯饮食
兮无去斯福尔之土兮以慰民之思予谓杂之韩文
中岂复可辨耶
度世古玄歌云始青之下月与日两半铜斗合成一大
如弹丸黄如橘就中佳味甜如蜜出彼玉堂入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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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若得之慎勿失退之樊宗师铭云惟古于词必巳
出降而不能乃剽贼后皆指前公相袭从汉迄今用
一律寥寥久哉莫觉属神徂圣伏道绝塞既极乃通
发绍述文从字顺各有职有欲求之此其躅宋子京
唐奸臣赞云三宰啸凶牝夺晨林甫将藩黄屋奔鬼
质败谋兴元蹙崔柳倒持李宗覆韩宋之文皆宗于
古然退之为之则有馀子京勉之则不足又施于史
词似非所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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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邮陆仲仁画王右军支道林许远游三高图以献晁
以道以道命子题诗于后中有云已乘云气翳凤麟
六百馀岁无斯民想像璧月何当亲虎头摩诘俱泯
沦谁其画者陆仲仁远绍乃祖高无伦以道叹曰后
世视陆生为何等人耶予观高邮寺壁曹仁熙画水
感事伤时呈以道舍人舍人先有题咏高不可及予
诗云曹生画手信有神毫端风雨生奫沄波涛不合
来翻屋鲛鳄何须欲噬人汤汤此水势方割阳侯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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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冯夷抟鼍掷鲸呿海岳惊雾塞云昏光景薄开元
将军爱骅骝拳奇灭没隘九州时危此物岂易得写
此尚可销人忧未有乃孙画乃水逋客见之心欲死
雷奔电击走中原鱼怖龙愁宁忍视先生道眼高昆
崙聊将妙语破迷津中流险绝待舟楫四海浩荡须
经纶我生甘作淮海客身脱垂涎头雪白惊心未定
畏漰湍欲觅平波泛家宅此身端的老江湖雨笠烟
蓑是所图他年但饱扬州米今日宁论甓社珠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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览之云此诗波澜亦可骇矣因举昔人云斯文可爱
可畏亦可妒也
诗以意为主又须篇中练句句中练字乃得工耳以气
韵清高深眇者绝以格力雅健雄豪者胜元轻白俗
郊寒岛瘦皆其病也
篇章以含蓄天成为上破碎雕锼为下如杨大年西昆
体非不佳也而弄斤操斧太甚所谓七日而混沌死
也以平夷恬淡为上怪险蹶趍为下如李长吉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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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非不奇也而牛鬼蛇神太甚所谓施诸廊庙则骇
矣
精粗不可不择也不择则龙蛇蛙蚓往往相杂矣
瑕瑜不可不知也不知则琼杯玉斝且多玷缺矣
斯文盛于汉魏之前而衰于齐梁之后杜老云纵使王
扬操翰墨劣于汉魏近风骚又云窃攀屈宋宜方驾
恐与齐梁作后尘意谓是耳
退之作南海神庙碑序祀事之大神次之尊固巳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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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生肃恭之心其述孔公严天子之命必躬必亲
云遂升舟风雨少弛云驳阴解日光穿漏又云省牲之
夕载阳载阴将事之夜天地开除月星明穊五鼓既
作牵牛正中公乃盛服以入即事又云牲肥酒香神
具醉饱百神秘怪恍惚毕出蜿蜿蜒蜒来飨饮食又
云祥飙送帆旗纛旄麾飞扬晻霭穹龟长鱼踊跃后
先其造语用字一至如此不知何物为五脏何物为
心胸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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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退之大理评事王适墓志云闻金吾李将军年少喜
士乃踵门告曰天下奇男子王适愿见白事一见语
合意卢从史节度昭义军张甚奴视法度士欲闻无
顾忌大语有以君平生告者即遣客钩致君曰狂子
不足以共事立谢客仕至凤翔判官不乐去王涯独
孤郁欲荐不可病卒铭曰鼎也不可以柱车马也不
可使守闾佩玉长裾不利走趋祗系其逢不系巧愚
不谐其须有衔不祛钻石埋铭以列幽墟予叹曰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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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之虎耶晁旡咎为其季父沈丘县令端中作志
亦无甚行事但嗟其不遇而云诗文草𨽻则元和以
前胜士也黄庭坚见而叹曰永怀而善怨郁然类骚
黄未尝以此许人也铭曰目贱耳贵蓝田之璞以为
块东家尚尔而况乃雄辈虎炳不玩以远没身杂荪
茝以为辞兮以慰夫离散之魂举斯世而一人知兮
则吾不既以闻尚遗此后昆予曰斯文中之凤耶不
然何魁雄如彼而焕烂若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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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凤凰台在城之东南四顾江山下窥井邑古题咏
惟谪仙为绝倡其诗曰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荒
江自流吴时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
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
不见使人愁予游览壁间刻宋齐丘诗与梁栋间悬
今人诗而乃无此篇予作绝句曰骑鲸仙伯巳凌波
奈尔三山二水何地老天荒成脉脉凤凰台上独来
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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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阳双庙俗谓之五侯庙双庙者为张许忠烈而始建
庙也五侯者南雷贾与同功皆受封爵亦作其像于
廊庑耳古今歌咏惟王荆公黄豫章为警策王诗云
就死得处所至今犹耿光此独身如在谁令国不亡
黄诗云纵使贺兰非长者未妨南八是男儿予官宋
城题诗云张许昭鸿烈南雷贾共灵无瑕双白璧有
曜五华星怀哲音容在伤时涕泪零向来丹凤阙凄
绝雨冥冥盖当是时金人始去城下之役故云耳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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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句云渔阳突骑满关东百战孤城挫敌锋唐室兴
亡系公等九原可作更谁从自以为无愧前人
刘禹锡作金陵诗云千寻铁锁沈江底一片降旗出石
头当时号为绝倡又六朝中石头城诗云山围故国
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白乐天读之曰吾知后人
不复措笔矣其自矜云馀虽不及然亦不辜乐天之
赏耳
前人作诗未始和韵自唐白乐天与元微之为二浙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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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往来置邮筒倡和始依韵而多至千言少或百数
十言篇章甚富其自耀云曹公谓刘玄德曰天下英
雄唯使君与操耳予于微之亦云岂诗人豪气例爱
矜誇耶安知后世士有异论
陈叔易居阳翟涧上村号涧上丈人无仕宦意崇观间
朝廷召之郡守劝驾不得已而起晁以道时致仕居
嵩山有诗云处士谁人为作牙尽携猿鹤到京华从
今邻壑堪惆怅六六峰前只一家而叔愈过涧上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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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陈恬故居诗云北山去巳远南山去已近驱车两
山间举策聊一问昔有隐君子出处颇矛盾平生勇
且刚垂老畏而慎皆讥之也后靖康间以道亦起而
女弟四娘适唐氏者颇复诮其出焉
长松之名前世未有以道居嵩少叔易作诗求之云松
上花兮松下根食之年貌与松邻君今既是松间客
采送衰翁亦可人以道答云长松不经黄帝手小斸
漫翻嵩室云纵有何堪寄夫子鼎头宝气自氤氲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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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和之云暂隐嵩高六六峰未乘云气御飞龙自餐
白石求黄石更采长松寄赤松
东坡称陶靖节诗云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非古之
耦耕植杖者不能识此语之妙也仆居中陶稼穑是
力夏秋之交稍旱得雨雨馀徐步清风猎猎禾黍竞
秀濯尘埃而泛新绿乃悟渊明之善体物也
白乐天有西省北院新作小轩东通骑省与李常侍饮
诗东坡为中书舍人叹本省不得来往谓执政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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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应使简要道通何必树篱插棘盖谓此也大抵近
世为禁太密问人则疏晁以道书杨大年馆直诗示
予曰严更初道争传鼓下直朱门对掩关夜半不闻
宣室召水沈香断漆书閒且云尝宿阁下矣乃在司
马门外使人恨生身之晚不得见太平之风也予因
和其诗云翰林历历侵华盖禁掖明明侍紫微自昔
词臣最清切帝宸高拱借光辉
退之双鸟诗或云谓佛老或云谓李杜东坡李太白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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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人几何同一沤谪仙非谪乃其游挥斥八极隘
九州化为两鸟鸣相酬一鸣一止三千秋开元有道
为少留縻之不可矧肯求乃知谓李杜也
珊瑚钩诗话卷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