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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全唐文卷五百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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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
** 四维论
管子以礼义廉耻为四维。吾疑非管子之言也。彼所谓廉
者。曰不蔽恶也。世人之命廉者。曰不苟得也。所谓耻者。曰
不从枉也。世人之命耻者。曰羞为非也。然则二者果义欤
非欤。吾见其有二维。未见其所以为四也。夫不蔽恶者。岂
不以蔽恶为不义而去之乎。夫不苟得者。岂不以苟得为
不义而不为乎。虽不从枉与羞为非皆然。然则
廉与耻。义之小节也。不得与义抗而为维。圣人之所以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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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曰仁义。仁主恩。义主断。恩者亲之。断者宜之。而理道
毕矣。蹈之斯为道。得之斯为德。履之斯为礼。诚之斯为信。
皆由其所之而异名。今管氏所以为维者。殆非圣人之所
立乎。又曰。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
则灭。若义之绝。则廉与耻其果存乎。廉与耻存。则义果绝
乎。人既蔽恶矣。苟得矣。从枉矣。为非而无羞矣。则义果存
乎。使管子庸人也。则为此言。管子而少知理道。则四维者。
非管子之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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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建论
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
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
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而莫能去之。盖
非不欲去之也。势不可也。势之来。其生人之初
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彼其初与万物皆
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无毛羽。莫克自
奉自卫。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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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断曲直者而听命焉。其智而明者。所
伏必众。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长刑政
生焉。故近者聚而为偫。偫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后有兵有
德。乂有大者。众偫之长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属。于是有
诸侯之列。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大者。诸侯之列又就
而听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连帅之类。则其争又有
大者焉。德又大者。方伯连帅之类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
人。然后天下会于一。是故有里胥而后有县大夫。有县大
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方伯连帅。有方伯连帅而
后有天子。自天子至于里胥。其德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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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之。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夫尧舜禹汤之事远矣。及
有周而甚详。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设五等。邦偫后。
布濩星罗。四周于天下。轮运而辐集。合为朝觐会同。离为
守臣捍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礼伤尊。下堂而迎觐者。历于
宣王。挟中兴复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鲁侯
之嗣。陵夷迄于幽厉。王室东徙。而自列为诸侯。厥后问鼎
之轻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诛苌宏者有之。
天下乖盭。无君君之心。予以为周之丧久矣。徒建空名于
公侯之上耳。得非诸侯之盛强。末大不掉之咎欤。遂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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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合为七国。威分于陪臣之邦。国殄于后封之秦。则周
之败端。其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会而为之郡邑。废侯
卫而为之守宰。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
运于掌握之内。此其所以为得也。不数载而天下大坏。其
有由矣。亟役万人。暴其威刑。竭其货贿。负锄梃谪戍之徒。
圜视而合从。大呼而成偫。时则有叛人而无叛吏。人怨于
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杀守劫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
郡邑之制失也。汉有天下。矫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
立宗子。封功臣。数年之间。奔命扶伤而不暇。困平城。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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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陵迟不救者三代。后乃谋臣献画。而离削自守矣。然而
封建之始。郡国居半。时则有叛国而无叛郡。秦制之得。亦
以明矣。继汉而帝者。虽百代可知也。唐兴。制州邑。立守宰。
此其所以为宜也。然犹桀猾时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
州而在于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州县之设。固不可革
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
易也。守宰者。苟其心。思迁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予又非之。
周之事迹。断可见矣。列侯骄盈。黩货事戎。大凡乱国多。理
国寡。侯伯不得变其政。天子不得变其君。私土于人者。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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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迹。亦断可
见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
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
而万人侧目。失在于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汉兴。天子之
政行于郡。不行于国。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虽乱。不
可变也。国人虽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
迁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财。怙势作威。大刻
于民者。无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谓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
汉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冯唐。闻黄霸之明审。睹汲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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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简靖。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辑一方可也。
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奖。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
不法。朝斥之矣。设使汉室尽城邑而侯王之。纵令其乱人。
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术。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
而行。明谴而导之。拜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之。缔交合
从之谋。周于同列。则相顾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则削
其半。削其半。民犹瘁矣。曷若举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汉事
然也。今国家尽制郡邑。连置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
兵。谨择守。则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秦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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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而促。尤非所谓知理者也。魏之承汉也。封爵犹建。晋之
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闻延祚。今矫而变之。垂
二百祀。大业弥固。何系于诸侯哉。或者又以为殷周圣王
也。而不革其制。固不当复议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
者。是不得已也。盖以诸侯归殷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
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殷。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
为安。仍之以为俗。汤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
大者也。私其力于己也。私其卫于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
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己之威也。私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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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
安斯得人者也。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
今夫封建者。继世而理。继世而理者。上果贤乎。下果不肖
乎。则生人之理乱。未可知也。将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
视听。则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尽其封略。圣贤生于其
时。亦无以立于天下。封建者为之也。岂圣人之制
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势也。
** 天爵论
柳子曰。仁义忠信。先儒名以为天爵。未之尽也。夫天之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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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也。则付刚健纯粹于其躬。倬为至灵。大者圣神。其次
贤能。所谓贵也。刚健之气钟于人也。为志得之者。运行而
可大。悠久而不息。拳拳于得善。孜孜于嗜学。则志者其一
端耳。纯粹之气注于人也为明。得之者爽达而先觉。鉴照
而无隐。盹盹于独见。渊渊于默识。则明者又其一端耳。明
离为天之用。恒久为天之道。举斯二者。人伦之要尽是焉。
故善言天爵者。不必在道德忠信。明与志而已矣。道德之
于人。犹阴阳之于天也。仁义忠信。犹春秋冬夏也。举明离
之用。运恒久之道。所以成四时而行阴阳也。宣无隐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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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不息之志。所以备四美而富道德也。故人有好学不倦。
而迷其道挠其志者。明之不至耳。有照物无遗。而荡其性
脱其守者。志之不至耳。明以鉴之。志以取之。役用其道德
之本。舒布其五常之质。充之而弥六合。播之而奋百代。圣
贤之事也。然则圣贤之异愚也。职此而巳。使仲尼之志之
明。可得而夺。则庸夫矣。授之于庸夫。则仲尼矣。若乃明之
远迩。志之恒久。庸非天爵之有级哉。故圣人曰。敏以求之。
明之谓也。为之不厌。志之谓也。道德与五常。存乎人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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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明而有恒。受于天者也。呜呼。后之学者。尽力于斯(一本
无斯字)所及焉。或曰。子所谓天付之者。若开府库焉。量而与
之耶。曰否。其各合乎气者也。庄周言天曰自然。吾取之。
** 守道论
或问曰。守道不如守官。何如。对曰。是非圣人之言。传之者
误也。官也者。道之器也。离之非也。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
而失官之事者。是固非圣人之言。乃传之者误也。夫皮冠
者。是虞人之物也。物者。道之准也。守其物。由其准。而后其
道存焉。苟舍之。是失道也。凡圣人之所以为经纪。为名物。
无非道者。命之曰官。官是以行吾道云尔。是故立之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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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衣裳舆马章绶之数。会朝表著周旋行列之等。是道
之所存也。则又示之典命书制符玺奏复之文。参伍殷辅
陪台之役。是道之所由也。则又劝之以爵禄庆赏之美。惩
之以黜远鞭扑梏拲斩杀之惨。是道之所行也。故自天子
至于庶民。咸守其经分。而无有失道者。和之至也。失其物。
去其准。道从而丧矣。易其小者。而大者亦从而丧矣。古者
居其位。思死其官。可易而失之哉。礼记曰。道合则服从。不
可则去。孟子曰。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然则失其道而
居其官者。古之人不与也。是故在上不为抗。在下不为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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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人者不为不仁。函人者不为仁。率其职。司其局。交相致
以全其工也。易位而处。各安其分。而道达于天下也。(也一
作矣)且夫官。所以行道也。而曰守道不如守官。盖亦丧其
本矣。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也。是非圣人
之言。传之者误也。果矣。
** 时令论上
吕氏春秋十二纪。汉儒论以为月令。措诸礼以为大法焉。
其言有十二月七十有二候。迎日步气。以追寒暑之序。类
其物宜。而逆为之备。圣人之作也。然而圣人之道。不穷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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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神。不引天以为高。利于人。备于事。如斯而已矣。观月
令之说。苟以合五事。配五行。而施其政令。离圣人之道。不
亦远乎。凡政令之作。有俟时而行之者。有不俟时而行之
者。是故孟春修封疆。端径术。相土宜。无聚大众。仲春利堤
防。达沟渎。止田猎。备蚕器。季春合牛马。百工无悖于时。孟
夏无起土功。无发大众。劝农勉人。仲夏班马政。聚百药。季
夏行水杀草。粪田畴。美土疆土功。兵事不作。孟秋纳材苇。
仲秋劝人种麦。季秋休百工。人皆入室。具衣裘。举五谷之
要。合秩刍。养牺牲。趋人收敛。务蓄菜。伐薪为炭。孟冬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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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穿窦窖。修囷仓。谨盖藏。劳农以休息之。收水泽之赋。仲
冬伐木取竹箭。季冬讲武。习射御。出五谷种。计耦耕。具田
器。合诸侯。制百县轻重之法。贡赋之数。斯固俟时而行之。
所谓敬授人时者也。其馀郊庙百祀。亦古之遗典。不可以
废。诚使古之为政者。非春无以布德和令。行庆施惠。养幼
少。省囹圄。赐贫穷。礼贤者。非夏无以赞杰俊。遂贤良。举长
大。行爵出禄。断薄刑。决小罪。节嗜欲。静百官。非秋无以选
士励兵。任有功。诛暴慢。明好恶。修法制。养衰老。申严百刑。
斩杀必当。非冬无以赏死事。恤孤寡。举阿党。易关市。来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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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审门闾。正贵戚近习。罢官之无事者。去器之无用者。则
其阙政亦以繁矣。斯固不俟时而行之者也。变天之道。绝
地之理。乱人之纪。舍孟春则可以有事乎。作淫巧以荡上
心。舍季春则可以为之者乎。夫如是。内不可以纳于君心。
外不可以施于人事。勿书之可也。又曰。反时令则有飘风
暴雨霜雪水潦大旱沈阴氛雾寒煖之气。大疫风欬鼻[:#AS-FBED:●]
丸嚏疟寒疥疠之疾。螟蝗五谷瓜瓠果实不成蓬蒿藜莠
并兴之异。女灾胎夭伤水火之讹。寇戎来入相掠。兵革并
起。道路不通。边境不宁。土地分裂。四鄙入保。流亡迁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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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若是者。特瞽史之语。非出于圣人者也。然则夏后周公
之典逸矣。
** 时令论下
或者曰。月令之所作。以为君人者法也。盖非为聪明睿智
者为之。将虑后代有昏昧傲诞。而肆于人上。忽先王之典。
举而废之。近而取之。若陈隋之季是也。故取仁义礼智信
之事。附于时令。俾时至而有以发之也。不为之。将因循放
荡。而皆无其意焉尔。于是又为之言五行之反戾相荡相
摩妖灾之说。以震动于厥心。古之所以防昏乱之术也。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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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发而扬之。使前人之奥秘。布露显明。则后之人而又何
惮耶。曰。圣人之为教。立中道以示于后。曰仁曰义曰礼曰
智曰信。谓之五常。言可以常行者也。防昏乱之
术。为之勤勤然书于方册。兴亡治乱之致。永守是而不去
也。未闻其威之以怪。而使之时而为善。所以滋其怠傲而
忘理也。语怪而威之。所以炽其昏邪淫惑。而为祷禳厌胜
鬼怪之事。以大乱于人也。且吾子以为畏册书之多。孰与
畏人之言。使谔谔者言仁义利害。焯乎列于其前。而犹不
悟。奚暇顾月令哉。是故圣人为大经以存其直道。将以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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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之君臣。必言其中正而去其奇邪。其有嚚然而不顾
者。虽圣人复生。无如之何。又何册书之有。若陈隋之季。暴
戾淫放。则无不为矣。求之二史。岂复有行月令之事者乎。
然而其臣有劲悍者。争而与之言先王之道。犹十百而一
遂焉。然则月令之无益于陈隋亦固矣。立大中。去大惑。舍
是而曰圣人之道。吾未之信也。用吾子之说罪我者。虽穷
万世。吾无憾焉尔。
** 断刑论下
余既为断刑论。或者以释刑复于余。其辞云云。余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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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为之一言焉。夫圣人之为赏罚者。非他。所以惩劝者也。
赏务速而后有劝。罚务速而后有惩。必曰赏以春夏而刑
以秋冬。而谓之至理者。伪也。使秋冬为善者。必俟春夏而
后赏。则为善者必怠。春夏为不善者。必俟秋冬而后罚。则
为不善者必懈。为善者怠。为不善者懈。是驱天下之人而
入于罪也。驱天下之人入于罪。又缓而慢之。以滋其懈怠。
此刑之所以不措也。必使为善者不越月踰时而得其赏。
则人勇而有劝焉。为不善者不越月踰时而得其罚。则人
惧而有惩焉。为善者日以有劝。为不善者日以有惩。是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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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人而从善远罪也。驱天下之人而从善远罪。是刑
之所以措。而化之所以成也。或者务言天而不言人。是惑
于道者也。胡不谋之人心以熟吾道。吾道之尽而人化矣。
是知苍苍者焉能与吾事而暇知之哉。果以为天时之可
得顺。太和之可得致。则全吾道而得之矣。全吾道而不得
者。非所谓天也。非所谓太和也。是亦必无而已矣。又何必
枉吾之道。曲顺其时。以谄是物哉。吾固知顺时之得天。不
如顺人顺道之得天也。何也。使犯死者自春而穷其辞。欲
死不可得。贯三木加连锁而致之狱吏。大暑者数月。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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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搔。痹不得摇。痛不得摩。饥不得时而食。渴不得时而饮。
目不得瞑。支不得舒。怨号之声。闻于里人。如是而太和之
不伤。天时之不逆。是亦必无而已矣。彼其所宜得者。死而
已也。又若是焉何哉。或者乃以为雪霜者。天之经也。雷霆
者。天之权也。非常之罪。不时可以杀。人之权也。当刑者必
顺时而杀。人之经也。是又不然。夫雷霆雪霜者。特一气耳。
非有心于物者也。圣人有心于物者也。春夏之有雷霆也。
或发而震。破巨石。裂大木。木石岂为非常之罪也哉。秋冬
之有霜雪也。举草木而残之。草木岂有非常之罪也哉。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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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惩于物也哉。彼无所惩。则效之者惑也。果以为仁必
知经。智必知权。是又未尽于经权之道也。何也。经也者常
也。权也者达经者也。皆仁智之事也。离之滋惑矣。经非权
则泥。权非经则悖。是二者强名也。曰当斯尽之矣。当也者。
大中之道也。离而为名者。大中之器用也。知经而不知权。
不知经者也。知权而不知经。不知权者也。偏知而谓之智。
不智者也。偏守而谓之仁。不仁者也。知经者不以异物害
吾道。知权者不以常人怫吾虑。合之于一而不疑者。信于(
一本无于字)道而已矣。且古之所以言天者。盖以愚蚩蚩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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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为聪明睿智者设也。或者之未达。不思之甚也。
** 辨侵伐论
春秋之说曰。凡师有钟鼓曰伐。无曰侵。周礼大司马九伐
之法曰。贼贤害人则伐之。负固不服则侵之。然则所谓伐
之者。声其恶于天下也。声其恶于天下。必有以厌于天下
之心。夫然后得行焉。古之守臣。有朘人之财。危人之生。而
又害贤人者。内必弃于其人。外必弃于诸侯。从而后加伐
焉。动必克矣。然犹校德而后举。量力而后会。备三有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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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其人。一曰义有馀。二曰人力有馀。三曰货食有馀。是三
者大备。则又立其礼。正其名。修其辞。其害物也小。则诰誓
徵令。不过其邻。虽大不出所暴。非有逆天地横四海者。不
以动天下之师。故师不踰时而功成焉。斯为人之举也。故
公之。公之而钟鼓作焉。夫所谓侵之者。独以其负固不服
而壅王命也。内以保其人。外不犯于诸侯。其过恶不足暴
于天下。致文告。修文德。而又不变。然后以师问焉。是为制
命之举。非为人之举也。故私之。私之故钟鼓不作。斯圣人
之所志也。周道既坏。兵车之轨交于天下。而罕知侵伐之
端焉。是故以无道而正无道者有之。以无道而正有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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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之。不增德而以遂威者又有之。故世日乱。一变而至于
战国。而生人耗矣。是以有其力。无其财。君子不以动众。有
其力。有其财。无其义。君子不以帅师。合是三者。而明其公
私之说。而后可焉。呜呼。后之用师者。有能观其
侵伐之端。则善矣。
** 六逆论
春秋左氏言卫州吁之事。因载六逆之说曰。贱妨贵。少陵
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六者乱之本也。余谓少
陵长。小加大。淫破义。是三者固诚为乱矣。然其所谓贱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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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远间亲。新间旧者。虽为理之本可也。何必曰乱。夫所谓
贱妨贵者。盖斥言择嗣之道。子以母贵者也。若贵而愚。贱
而圣且贤。以是而妨之。其为理本大矣。而可舍之以从斯
言乎。此其不可固也。夫所谓远间亲。新间旧者。盖言任用
者之道也。使亲而旧者愚。远而新者圣且贤。以是而间之。
其为理本亦大矣。又可舍之以从斯言乎。必从斯言而乱
天下。谓之师古训可乎。此又不可者也。呜呼。是三者。择君
置臣之事。天下理乱之大本也。为书者执斯言。著一定之
论。以遗后代。上智之人。固不惑于是矣。自中人而降。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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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大。据而以致败乱者。固不乏焉。晋厉死而悼公入。乃理。
宋襄嗣而子鱼退。乃乱。贵不足尚也。秦用张禄而黜穰侯。
乃安。魏相成璜而疏吴起。乃危。亲不足与也。符氏进王猛
而杀樊世。乃兴。胡亥任赵高而族李斯。乃亡。旧不足倚也。
顾所信何如尔。然则斯言殆可以废矣。噫。古之言理者。罕
能尽其说。建一言。立一辞。则臲卼而不安。谓之是可也。谓
之非亦可也。混然而已。教于后世。莫知其所以去就。明者
慨然将定其是非。则拘儒瞽生相与偫而咻之。以为狂为
怪。而欲世之多有知者。可乎。夫中人可以及化者。天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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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矣。然而罕有知圣人之道。则固为书者之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