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柯文初编-清-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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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柯文二编(卷下)
  赠毛洋溟序
余之友曰毛洋溟学古之道为古之文吾乐而友之余
之友曰吴仲伦学古之道为古之文吾乐而友之洋溟
为人坦易通适其文跌宕尚奇气仲伦行严整进退有
法其为文亦然二子者未尝相过从余尝以洋溟之文
示仲伦仲伦弗之许以仲伦文示洋溟洋溟亦弗深许
也然余闻仲伦言古之君子尊其道故其思约致其学
故其辞文惟洋溟之言固若是洋溟论为文以古人为
规矩始于法成于化仲伦亦尝云尔夫二子者其学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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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同学于古人之文同而至其为文若乃大异何哉余
尝疑古之文人前后数千百年更相诋訾以是所见尝
以为设使其并生一时相与上下其议论未知其所为
是非者果有是非乎其无是非乎抑亦互相为龂龂者
乎然唐人为文唯韩愈氏为是其时若李元宾樊绍述
之流于古人之文未为得规矩也而韩氏之推之不啻
其自许易曰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则又疑以
为古之学于道而庶几古人者虽有不同其必无互相
为是非者耶今二子者并时而生又同州邑处余以未
尝一相见上下其论议也果其开口一论议则余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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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于古人者其可释耶抑二子者自有同焉者而其异
者未足为是非也余为古文在洋溟后而同学于仲伦
二子者之是非余无以识之也故序洋溟之文以讯仲

  送钱鲁斯序
鲁斯长余二十四岁以尝从先君子受经故余幼而兄
事之鲁斯以工作书为诗名天下交友遍海内余年十
六七岁时方治科举业閒以其暇学鲁斯为书书不工
又学鲁斯为诗诗又不工然鲁斯尝诲之越十馀年余
学为古辞赋乾隆戊申自歙州归过鲁斯而示之鲁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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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顾而谓余吾尝受古文法于桐城刘海峰先生顾
未暇以为子傥为之乎余愧谢未能已而余游京师思
鲁斯言乃尽屏置曩时所习诗赋若书不为而为古文
三年乃稍稍得之而余留京师六年归更太孺人之忧
复游浙中转入歙而鲁斯客湖南北久乃归参差不得
见者十三年今年夏余自歙来杭州留数月一日方与
客语有覢然而来者则鲁斯也其言曰吾见子古文与
刘先生言合今天下为文莫子若者子方役役于世未
能还乡里吾幸多暇念久不相见故来与子论古文鲁
期遂言曰吾曩于古人之书见其法而已今吾见拓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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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者则如见其未刻时见其书也则如见其未书时夫
意在笔先者非作意而临笔也笔之所以入墨之所以
出魏晋唐宋诸家之所以得失熟之于中而会之于心
当其执笔也繇乎其若存攸攸乎其若行冥冥乎成成
乎忽然遇之而不知所以然故曰意意者非法也而未
始离乎法其养之也有源其出之也有物故法有尽而
意无穷吾于为诗亦见其若是焉岂惟诗与书夫古文
亦若是则已耳呜呼鲁斯之于古文岂曰法而已哉抑
余之为文何足以与此虽然其惓惓于余不远千里而
来告之以道若惟恐其终废焉者呜呼又可感也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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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数日将去送之于西湖书其言而志之且以为别
  与左仲甫书
仲甫执事前者奉书适苦头痛言辞草猝怀不能尽凡
今天下之患在事至而无人任之无人任之者非无人
为之也为之而不足以胜之也凡为其事者未有不欲
人之任之也非其人而任之事非以此人为果足以胜
之也知其不足以胜之而无胜之者之可以代之故不
得已而听其事之不胜也夫用人之道若良贾之息物
然陆而资舟水而资车故时用物而不匮事之至也而
求胜之焉者此其所以无人也识足以察之权足以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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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是之谓豫事凡今之有其权者皆不足以言此者也
或可与之言则又不足以察此者也州县官之于权可
谓微矣虽然事之至而所欲求者其与有其权者有以
异乎无以异也仲甫之于此有其责矣其亦知之矣而
识又足以察之然则有其权者不足与言可与言者非
仲甫而谁哉仲甫之官不足以奔走天下之士仲甫之
财不足以延揽天下之士然而望之于仲甫者以仲甫
之自有可用之权也知县者民之父母也未有一家之
人旷不相接而可以为父母者也未有子孙之才智仆
隶之技力漫不相悉而可以为父母者也昔者宓子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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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父有兄事者有父事者有师事者今之县与古之邑
大小殊矣民人户口不啻十倍而曰无其人者傥不然
欤今仲甫之于所治搢绅之士草野之族下及吏胥之
役亦尝得其可任者欤其有之则吾于仲甫无以复言
也如其求之而未得也其未尝求之也则仲甫之责方
今之务未有要于此者也夫鸿毛虽众不若一翮诺诺
盈侧不当一士仲甫左右傥有周舍其人者乎其未有
也其未尝求也则仲甫虽尽相识者而泛爱之人人有
得于仲甫其无益于仲甫之事可知也方今人才诚不
易得仲甫气夷而见远当有以辨之大要不汲汲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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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而近于迂诞者乃为才耳朋侪中如丁道久者庶几
可以成就惜其奔走衣食恐遂役于尘俗不然则亦可
任之一人也惠言于天下事无一能晓不量其愚鄙辄
欲以狂言闻于执事执事其亦察之幸甚不宣
  答庄卿珊书
卿珊足下得四月二十日书忻悚以愧仆不肖幼不知
学长而漫游行不足以自立文不足以自通过辱推许
诚非任受挹损之义自恒以上所不敢承况惠言之谫
谫者耶然吾子名家子学有源别质直不妄固知非苟
为奖借而已盖其有所笃好深嗜嗛嗛若不及中诚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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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天性推而达之而不自知其所施之非人仆岂惟愧
吾子之推许已哉抑重愧吾子取道之勤勤为所不及
也自仆往京师乡里之贤士闻其名者多矣尝恨不及
知而友之其或见之而无恨于不知者乃亦多有三岁
以来略得相识然困于忧患心惛然不暇晓又奔走衣
食汲汲靡底其慕而友之者卒岁不过三四见又尝自
恨友之而不足知之与向之不得友之也无有异去岁
游南陵与道久居三十日自以为知之其聪敏特达志
气激发昭昭然在三代之上庶几圣人之所为进取者
仆既得其为人稠人广众之中率语之以自壮吾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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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君子之中内重而外厚最可一望而识又学于道久
议论性术一宗于师仆之于知吾子也自以为差易而
又坚之以道久则吾之信于吾子者其亦有以得之矣
自古非才之难成之实难其于今尤甚何者贫穷迫其
中而诽誉败其外也然天下之事无藉为之则已为之
有异于古乎哉幸而不为其事则已为之不必于古之
人之为之乎哉才之天也成之人也在天者道久之与
卿珊皆是矣在人者道久之与卿珊之志皆是矣二子
者之成岂不谓难哉然吾谓二子者有其志则众人之
所难者不足以难之而二子者之不负乎其志抑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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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仆材驽而精苶终以无所造就庶几朋友之中多见
有其人者而吾之求之亦未始屡得抑乡里之士仆所
未知者犹多卿珊必知之其傥为我言吾得遍友之足
矣迁改格序前录去计己得见文辞虽不足道其亦可
为一篑之助耳舍弟方锐意为学而迫于所难者忧恐
猝猝未知所成就何如耳方暑自爱不宣
  鄂不草堂图记
岩镇市之南旧有园曰先春地平衍小不能三亩台榭
之饰甚俭池石花树独奇其外平畴长林带以崇山云
物之态四望交集岩镇之为园者莫及焉乾隆乙巳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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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岩镇时园荒无人尝以岁除之日与桐城王悔生披
篱而入对语竟日是时朔风怒号树木叫啸败叶荒草
堆积庭下时有行客窥门而视相与怪骇不知吾两人
为何如人也壁间有旧题则金君文舫及其兄筠庄季
星岩联句诗盖五六年前游咏之盛犹可想见而其时
筠庄官京师文舫星岩侍观察公于吾郡皆不得相见
读其诗俯仰今昔又为之慷慨明年余与悔生皆去岩
镇又十年余复来则园已为文舫所有益治其倾圯位
置其树石增以迤廊曲房高楼修除山若耸而高水若
浏而深花木鱼鸟皆若相得而欣既乃易其名曰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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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堂志昔游也于是筠庄宦河东文舫则与星岩昕夕
歌啸其中燕饮属客余时时在坐而是岁十月王晦生
适至信宿草堂乃去当君兄弟昔日咏觞之时岂意十
五六年之后来为斯园主人而余与悔生十年之间南
北奔走适草堂之成而复得相遇于此人生盛衰聚散
大都如此非偶然也于是黄君纯矣画草堂图乃记其
后云园于程氏当明之某年草堂于金氏为嘉庆元年
编竹为篱方若干步堂居东偏西向前有桂树四堂之
左曲廊迤以北水阁在其北少西南向其下池怪石环
其池池中为梁梁西有梧桐高三十尺古藤缭之尽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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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末下垂复土为本相去六尺楼在池西方二丈四达
囱曲池环之若矩夫蕖盈焉其岸多老梅石如人立曲
池之西又楼之东向道夫蕖上属于方楼北降为曲房
为斋为庖湢以东属于水阁曲池之南为畦春种芍药
秋种菊畦东亭亭北值水阁牡丹在亭东其东红豆树
高四十尺三岁一实北直乎堂文舫名应瑸内阁中书
不荣其官退而乐兄弟之乐君子以为贤
  江氏墓图记
相墓之法由来远矣班孟坚曰形法者大举九州地域
以立城郭宫室审其吉凶譬律有长短而徵其声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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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神其数然也然气与形相为首尾有有其气而无其
形亦有有其形而无其气则精微之独异者焉以其说
不见于六经传其学者皆技术之士言不能雅驯学士
䍐道之是以靡所折中而迂怪荒乱之言纵矣自宋以
前地理家书著录者七百馀卷今其存者不百一而元
明以来伪妄之书遍天下异学之祸非独儒术然也传
曰占水之法以势为难而形次之方又次之势来形止
谓之全气夫气之行乎地也无乎不之也虽然有散有
聚有发有敛有和有乖有淳有驳是之谓八成夫气者
呴也呴必有所积积必有所起起必有所分分必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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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故欲其来来也者会之徵也来也者无不往也有
所冓而畜有所畜而凝来者畜则往者亦来是故欲其
止止也者凝之徵也虽然惧其气之乖也故阴阳以冲
之逆顺以俪之死生以物之犹惧其驳也故经之以十
二两之以八参之以二十四纬之以四十八有向有背
有右有左故曰方方也者受其来动其止也是之谓三
乘世之谓术者则不然论势则蔽于五行而不穷其分
变论形则眩于四势而不察其顿息论方则舛于星卦
而不原其条理纷纭回互百变万出而各自以为神呜
呼杨曾不作其谁与正之矣葬者藏也藏也者所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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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之体魄也以亲之体魄邀其利也者君子谓之逆虽
然体魄之安于其地也吾不得而知也其祸于其子孙
者其体魄不安焉吾见之矣故葬者以祸福为之徵君
子不欲言顾有所弗废也吾友江君少好学无所不窥
以其先世之有未葬也乃精求地理之学古今之书悉
通之考之以目验决其是非若白在黑为之十馀年乃
始卜地以葬其祖及曾祖其族人绍莲为图其地形而
藏于家欲子孙之世有考也后十有八年余来新安始
识君时时质君以地理以君之论證之于书皆可信既
观君之葬有合于古者三焉一曰不趋正势故审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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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曰不贪贵脉故乘气亲三曰不逐水向故用气纯信
乎哉其有以宁其亲也乃记其图曰乾隆四十三年十
一月辛丑歙江毓英葬其曾祖考朝议大夫霖公府君
于所居北村筲箕坞之原以其曾祖妣徐恭人及其祖
考朝议大夫虞在府君祖妣方恭人祔山祖于瑞金别
于鸡冠降于马坟于法龙巨门穴左辅水贪狼来脉艮
入气甲葬乘甲向在申左加坤封之崇四尺圜十六尺
碑于后向亦申右加庚就用水为癸局具如图嘉庆三
年十二月八日武进张惠言书
  周维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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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元年余游富阳知县恽侯请余脩县志未及属稿
而恽侯奉调余去富阳富阳高傅占君子人也为余言
周维城事甚具故为之传以遗后之脩志者
周丰字维城其先绍兴人徙杭州世为贾有赀父曰重
章火灾荡其家流寓富阳重章富家子骤贫抑郁无聊
益跅弛不问生产遂大困寻死富阳丰为儿时当天寒
父中夜自外归又无所得食辄引父足怀中以卧十馀
岁父既卒学贾晨有老人过肆与之语奇之立许字以
女女李氏也丰事母起坐行步尝先得其所欲饮食必
亲视然后进事虽剧必时时至母所视问辄去去少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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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又至母不觉其烦李氏女又能顺之母脱有不当意
或端坐不语丰大惧皇皇然若无所容绕䣛盘旋呼阿
母不已声悲慕如婴儿视母颜色怡乃大喜又久之然
后退其子孙逮见者言其寝将寐必呼阿母将寤又如
之殆不自觉也丰年四十二时未有子病几死过吴山
有相者睨之良久引其手指之曰是文如丹砂公殆有
隐德当有子富寿康宁自今始矣丰贾致富有子三人
孙六人子濂沅孙恺恒皆补学官弟子丰年八十四卒
如相者言丰于乡里能行其德有长者行尝有与同贾
者归丰既资之已而或检其装有丰肆中物以告丰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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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令如故 诫勿言其来待之如初高傅占言曰富阳
人多称丰能施与好义然丰尝曰吾愧吴翁焦翁吴翁
者徽州人贾于富阳每岁尽夜怀金走里巷见贫家嘿
置其户中不使知也焦翁者江宁人挟三百金之富阳
贾时江水暴发焦急呼渔者拯一人者与一金凡数日
得若干人留肆中饮食之俟水息赀遣之归三百金立
罄二人者今以问富阳人不能知也丰又尝言吾生平
感妇翁知我呜呼市巷中固不乏士哉
  济南知府庄君传
庄君钧字振和自号曰敩坡先世自镇江之金坛徙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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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明宏治中有襗者中进士官山东参政其后子孙多
显武进之言世族者推庄氏以至君十世矣君少育于
外王父刘文恪公于义乾隆初刘公奉节巡修畿辅河
道君年十九随幕府数为刘公言水利事刘公甚奇之
当是时直隶总督高公某方举能任河工者曰孰有才
如庄某而不早试之吏者乎即上其名补霸州洲判卓
异升东安县知县磁州知州以与按察使有亲例改河
南禹州升直隶汝州寻升陜西汉中府知府留河南改
南阳仍调直隶大名府丁父艰服除授山东济南府护
理济东道按察使印卒于官君既以高公举任河工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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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督方公观承卓异荐其留河南也以巡抚阿思哈
公奏而直隶总督周公元理请之故又调直隶君既明
习水利事又长于治民所在大府争欲任君以事其历
州郡皆有殊绩而君性谦谨未尝自言及君之殁而其
子幼无以知君之详独得其卓卓称诵于人人者四事
其一事曰磁州二漳水合于其西夏秋之閒水潦至决
溢四漫或数百里无陆虚濒河之吏岁赋帑筑堤而捍
之溃又增焉以为常君至州议曰水方悍而挠之以堤
是搏之也请穿河引之势必杀总督方公然之疏于
朝报可如君所欲穿者漳患大息其二事曰漳之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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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地数千顷故民田也为水败独其赋存吏以敲朴责
之君请总督以闻尽蠲之民祠君于漳水上其三事曰
汝州旧有卫卫有四屯卫之罢也并于州而诸屯距州
二三百里远徭役以为病君为州皆贳免屯之民立石
诵焉其四事曰君始为大名府岁大旱君谒守道请发
粟赈道曰太守擅之乎咎谁执君曰府去省千里文移
往返必旬月饥民旦暮且死何咎之云乎知府请任立
檄大名元城出谷四万石与民既总督周公奏之有
旨复与赈谷四万石民无饿者是秋岁大稔
张惠言曰君之子轸与予交轸言君在东安时河水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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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君乘小舟渡及中流舟覆仆役皆溺有跃而呼者曰
此吾贤父母也遽入水负之出及其去大名民号哭而
走送者百里不绝余以为世多言今之民情不如古观
于君岂其然哉惜乎君之未得尽其所设施而其事又
不得而尽传之也余尝游大名大名之人至今能道君
之赈民粟也
  封文林郎恽君墓志铭
恽本杨氏汉平通侯恽其子违难以父名为氏是曰贞
道为梁相后迁于毗陵之黄山而葬焉子孙世为毗陵
人君之支祖曰巍明湖广按察司副使卒亦葬黄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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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曰燮臣父曰士璜由君至副使几世由副使至梁相
几世武进当吴越之要屡有兵燹故其望族不及宋以
上唯恽氏自汉子孙不他徙能识其祖之居葬至于今
不婚杨氏君之所居曰石桥去黄山十里自祖考皆不
仕君以经授乡里教其三子为人好善而嫉恶持之甚
严辨取予甚力不取虚美不逐世法独行己志而已患
湿疾以嘉庆元年月日卒年六十有三其明年某月日
葬于其祖考之兆南在所居之北西三里君之子敬尝
试礼部不第君时已病敬请归省辄弗许其意欲以成
其子之名以信其志也已而以教习官学生得官当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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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知县固非所欲请于君君命就选其意又欲以所欲
为者属之子以施之民也敬为吏廉奉禄不足以丰养
君以疾困未能之所治见其政成而君于是死矣余与
敬交最久今年春卜葬吾母先时请于敬以铭墓之文
敬许之矣未及为而遭君忧呜呼吾母不得敬之铭而
乃使余铭君之葬也其可感也夫君讳轮字印槐配郑
氏考曰县学生宾石今举人环其兄也内德盛茂事君
疾备至而不衰子三人长曰敬江宁乡试举人由浙江
富阳县知县调江山县以
覃恩封君文林郎配孺人貤赠君之考如君妣钱如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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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次敩次敷顺天乡试举人女一适邹氏孙二铭曰
是唯君子之亲翳此幽德兮曜其后人千秋万世兮无
或湮
  杨君茹征墓志铭
嘉庆三年七月三日阳湖杨君茹征卒其子嵎谷之友
王曰旦以书讣张惠言于杭州且曰以君之好文章词
人学士之交于嵎谷者无不爱且礼也而于吾子及庄
宇逵毕训咸三人者殆无日去诸口今其不幸而卒子
可无以铭其藏又曰君之行在门内父子昆弟谆至淳
笃而无奇异可喜之事君之义在取予交接矜分循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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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无任气矫俗之举君之风概在乡里朋友敬信爱乐
而不得施尺寸之用以见于世惧遂无述于后使潜德
晦昧则后进者之耻也又曰方君病且革梦寐或呓言
数日忽猛省诵诗曰有伦有脊自是神定如平常及将
属纩嵎谷泣告曰大人行矣其择高明光大之路而蹈
之君已不能言颔之遂卒呜呼观君生死之际所以自
持及父子之所以相勖者其生平之所养岂苟焉而已
哉张惠言曰古者取士以德行故士为善于国不若为
善于家后世一以科举试无用之文词非是者摈不得
仕进士之有以自见者岂不鲜哉而世之论人者必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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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奇行高节绳墨之士则略弗称道为德者无以劝而
俗以益媮其不以此欤如君者道足以治其行而无其
位学足以淑其德而无其文惠足以博其施而无其财
若乃矫异绝特之事以取传道非君之所存也然则予
之铭之也其容已乎君讳汇吉字茹征卒年七十一以
某年月日葬于某原祖讳某考讳某妣某氏娶于某生
子二人长即嵎谷贤有文为士宗师以廪膳生贡于学
次曰某孙若干人曰某某近勇补学官弟子君为人长
疏晰有容音响清越论议侃侃晚多病竟日对客庄坐
犹无倦色君每以不学为憾前年春惠言将之歙谒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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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君命嵎谷馆之夜分与嵎谷论易君在别室听久更
来相与谭名理多获以是知君之未尝不学也铭曰
气刚以严又直以介何德之方惠于交友敬以终始何
道之常有所不取靡所不予何施之光自厥门内亦暨
宗党御乎州乡自我罔怍自彼罔怨何行之臧猗乎君
欤而弃于不文而恧于不文欤我铭其幽以谇君子后
其尚有闻欤
  恭城知县陆君祠版文
广西恭城知县陆君讳广霖字用宾既卒之十七年其
子继辂以书请于张惠言曰先人之葬也内阁中书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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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怀玉既铭其墓然吾子今之有道德能文章者以继
辂之获与游而不能得一言以传其先人人且疑先人
之有遗行而吾子弗之许也敢以为请邑有吏如吾先
人而传之俾有述抑亦吾子之责惠言愧谢非其人不
获则条具其行事可论者以为版文俾著之庙将俟表
君之墓者刻焉其辞曰
君中乾隆三年顺天乡试举人四年会试进士是时福
建知县缺大吏以请
天子重其人特用新进士选补而君得连城进士之有
即用知县自君始君由连城知县历宁化顺昌彰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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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再任最后为恭城县署百色同知君为知县屡以
公事失官凡三失官辄复以知县用尝保举知府终不
得迁卒以知县为同官牵连罢职焉君为知县二十馀
年所治闽粤之间或在海中林箐溪峪夷民蛮獠盗贼
厕处不可施以政地旷以隔俗懭悍睚眦语言挺刃矢
相斗结连党群千百为辈吏相顾不敢问则纵弛羁縻
冀且无事及其不可隐则严治以法痛芟艾之君以威
惠为治善摘伏钩距中民之情偏言单辞应手立断奸
民巨豪先知其主名窟穴所在张关发机坏其萌芽奸
不得发宁化豪刘席玉其党数百人号铁尺为乡里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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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始至行县召之至及其党皆至遽执之众大惊不知
所为皆首服论十四人如法盗邱氏者居下泉里聚党
自卫积十馀年吏莫敢捕君致其族之为诸生者喻之
曰家有巨猾不能擒罪将及汝众曰诺旬馀盗皆得而
盗贼闻君之威亦不敢匿名捕之无不获者尝遣吏有
所执取吏难之君曰不得吾亲往至则己自械而待盖
其严如此然君实以平恕服之非以武猛为务连城民
有侮其族之贫者出其主于祠贫者怒火其祠遂相劫
杀吏当之死君至致其族人于庭谕以情涕泣交下众
皆泣大感悔乃出火祠者于狱而反其主和如初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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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漳泉两郡人素不悦往往持兵斗因肆劫君之在彰
化以事他出泉人乘君之不在也攻漳人于市众大骇
君闻驰归亲谕之咸解兵叩头君予之杖其自彰化调
顺昌也守道以彰化多鸭寮曩时伺鸭者朱一桂以台
湾畔惩之谓君必禁断乃去君曰此民业可禁耶审其
籍令邻里保任之君之宽厚喜全活人皆此类故终君
所任无剧盗兵斗者旧狱无不决君所不直退无怨言
谤辞君在闽尝为巡抚陈文恭公陈十二事曰崇贡院
通水利整桥梁裕积贮广邮亭兴煤厂端士习严械斗
禁囤积废闯神戒溺女止烧山陈公以为善多见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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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治县亦皆用此盖君明习吏事知大体本末明足以
决之强足以胜之而屡起屡踬终不越县令又以废退
卒故人多惜焉君以善治狱闻其事见于赵君之志甚
具故采其大者而论之君之卒以乾隆四十五年月日
年七十五以乾隆五十三年月日葬于孝仁乡方基村
夫人高氏庄氏祔子五人继辂最小贤而有文孙耀遹
亦与余善
系曰君之宗自福始祖廷炜父载起世有绪以至君显
其德施于民胡起之胡踬之胡有才而巳斯君有子亦
作宰门未昌其有待君之季维其贤亦有孙世作程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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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羕于是存有不信讯此文
  先府君行实
先府君讳蟾宾字步青号云墀姓张氏其先自宋初由
滁迁常州常州之张多由滁谱牒废世不可纪其后曰
端当明宏治中居南门德安里是为大南门张氏张氏
非大南门不共谱端孙钦钦生洲洲生宏道万历中举
于乡官开封府通判生典典生以鼎以鼎生铭伛铭伛
生采采生金第娶于白生府君自典至金第皆补郡县
学生有文章名世以教授为事而铭伛当明之亡独不
为制举业云府君生九岁而孤有兄曰思楷弟曰瑞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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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贫日不得再食奉白孺人教兄弟相厉以儒学补府
学生试高等廪膳常教授乡里閒其后游沅州一岁得
疾归遂卒年三十有八府君既不得志干世无所表见
又不获永其年充所学以致不朽所论著皆未就其卒
时惠言方四岁翊遗腹四月而生凡其言行可纪者弗
得闻闻之于人所传又弗敢审而府君之执友汤先生
宾辂郑先生梦杨笃行君子也知府君深守道德不毁
誉故著其言以为府君行实焉汤先生曰君好学深思
不事穿凿善为诗及制举文操纸笔立就性沈摰寡欲
少言尤不喜说人过与人交不设城府久而能敬郑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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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曰薛心筠董仲客汤宾辂君兄弟总角交也宾辂抗
希古人好考核故事不轻出门户君兄弟与仲容则常
集于薛氏予亦时时在坐雍容出论议率常连日夜君
色温而恭言简而中余心敬宾辂而酷爱君谓两人于
入道近也笃于孝友平生未尝与人迕人亦未尝迕君
或问之曰天壤閒何处可使性气其为人如此郑先生
又言府君有异表中夜目光闪闪或一二尺许尝自言
秋夜偶玩月见河汉閒云鳞鳞士女数十人云裳霞佩
执诸乐器飘飘过太虚肤发纤悉可辨云汤先生名修
业郑先生名环皆常州武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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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祖妣事略
先祖妣白孺人年二十二归我先祖考政諴府君生子
三人女二人政諴府君倜傥好学通六艺诸子之书天
文术数剑骑之说家贫屡困童子试父文复府君命北
游占天津商籍乡试顺天俄得疾卒京师年三十五是
岁雍正十一年也讣至孺人恸绝是时文复府君年七
十一呼曰天乎儿与妇偕亡乎顷之孺人苏文复府君
曰我老矣诸孤幼新妇死耶孺人泣谢曰不敢明年文
复府君病及革顾孺人泣曰吾死矣诸孤与新妇为命
新妇存一日诸孤亦存一日也良久唏嘘曰贫甚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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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者吾死新妇存耶孺人泣对曰新妇生死与诸孤俱
文复府君遂卒是时孺人三子曰思楷年十一岁曰蟾
宾九岁曰瑞斗六岁两女少长年十二三岁孺人率二
女纺织以为食而课三子读书口授四子毛诗为之讲
解有疑义取笔记俟伯叔父至者就质焉或谓孺人家
至贫令儿习他业可以糊口今使之读读未成饿死矣
孺人曰自吾翁而上五世为文儒吾夫继之至吾子而
泽斩吾不可以见吾翁卒命之学文复府君有弟曰衍
黄老矣教授于家怜诸孙恒诲之尝语孺人曰而子可
教吾欲严督之念其枵腹不忍也孺人谢曰翁幸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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枵腹何病焉及孺人所以教言行出入罔閒三子皆以
文行有声自文复府君卒后十数年日常不得再食冬
衣无袽夏无帐食以糠覈为粥唯岁时及家忌日乃具
蔬食以祭孺人曰虽不成礼不敢阙也戚族中有周恤
之者一泉一粟皆簿记之曰他日不可不报而政諴府
君之卒于都也内阁中书许公宏声为经纪其丧文复
府君之终事则衍黄办之孺人尤感焉曰吾子孙勿忘
此大德孺人后政諴府君二十六年以乾隆二十四年
二月二十日卒年六十有四考讳琪武进学生母吴太
孺人政諴府君讳金第天津府学生文复府君讳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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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县学生孺人之在室也吴太孺人病孺人刲股肉和
药以进病辄愈及文复府君疾革孺人复刲股以进焉
及其卒也子瑞斗亦为之刲股孺人喜释氏书晚乃蔬
食曰此亦安心一法至于僧尼寺观母许往来以为家
教孺人子思楷县学生蟾宾府学廪膳生惠言之父也
女婿曰赵体元邵规方孙三人曰富言惠言翊孙女三
人婿曰董达章丁某许某曾孙五人孺人卒之五年子
蟾宾亦卒其明年思楷及瑞斗奉孺人之柩合葬于加
冠桥政諴府君之兆知县黄公瑞鹏表之曰纯孝苦节
嘉庆年月日孙惠言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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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妣事略
先妣姓姜氏考讳本维武进县学增广生其先世居镇
江丹阳之滕村迁武进者四世矣先妣年十九归我府
君十年凡生两男两女殇其二唯姊观书及惠言在而
府君卒卒后四月遗腹生翊是时先妣年二十九姊八
岁惠言四岁矣府君少孤兄弟三人资教授以养先祖
母先祖母卒各异财世父别赁屋居城中府君既卒家
无一夕储世父曰吾弟不幸以没两儿未成立是我责
也然世父亦贫省啬口食常以岁时减分钱米而先妣
与姊作女工以给焉惠言年九岁世父命就城中与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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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逾月时乃一归省一日暮归无以为夕飧各不食而
寝迟明惠言饿不能起先妣曰儿不惯饿惫耶吾与而
姊而弟时时如此也惠言泣先妣亦泣时有从姊乞一
钱买糕啖惠言比日昳乃贳贷得米为粥而食惠言依
世父居读书四年反先妣命授翊书先妣与姊课针黹
常数线为节每晨起尽三十线然后作炊夜则然一灯
先妣与姊相对坐惠言兄弟持书倚其侧针声与读声
相和也漏四下惠言姊弟各寝先妣乃就寝然先妣虽
不给于食惠言等衣履未尝不完三党亲戚吉凶遣问
之礼未尝阙邻里之穷乏来告者未尝不佽恤也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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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祖早卒先祖妣白太孺人恃纺绩以抚府君兄弟至
于成人教之以礼法孝弟甚备里党称之以为贤及先
妣之艰难困苦一如白太孺人时所以教惠言等者人
以为与白太孺人无不合也先妣逮事白太孺人五年
尝得白太孺人欢于先后委宛备至于人无所忤又善
教诲人与之居者皆悦而化姊适同邑董氏其姑钱太
君与先妣尤相得虚其室假先妣居先妣由是徙居城
中每岁时过故居里中诸母争要请致殷勤唯恐速去
及先妣卒内外长幼无不失声及姻亲之臧获皆为流
涕先妣以乾隆五十九年十月十八日卒年五十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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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嘉庆二年正月十二日权葬于小东门桥之祖茔俟
卜地而窆焉府君姓张氏讳蟾宾字步青常州府学廪
膳生世居城南郊德安里惠言乾隆丙午科举人翊武
进县学生为叔父后观书之婿曰董达章国子监生呜
呼先妣自府君卒三十年更困苦惨酷其可言者止此
什伯于此者不可得而言也尝忆惠言五岁时先妣日
夜哭泣数十日忽蒙被昼卧惠言戏床下以为母倦哭
而寝也须臾族母至乃知引带自经幸而得苏而先妣
疾惠言在京师闻状驰归已不及五十一日呜呼天降
罚于惠言独使之无父无母也耶而于先妣何其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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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柯文二编卷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