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史凫藻集-明-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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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史凫藻集卷之四
            后学周立编辑
 传五篇
  南宫生传
南宫生吴人伟躯干博涉书传少任侠喜击剑走马
尤善弹指飞鸟下之家素厚藏生用周养宾客及与
少年饮博遨戏尽丧其赀逮壮见天下乱思自树功
业乃谢酒徒去学兵得风后握奇陈法将北走中原
从豪杰计事会道梗周流无所合遂溯大江游金陵
入金华会稽诸山蒐览瑰怪渡浙江汎具区而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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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以气莭闻衣冠慕之争往迎候门止车日数十两
生亦善交无贵贱皆倾身与相接有二军将恃武横
甚数殴辱士类号虎冠其一尝召生饮或曰彼酗不
可近也生笑曰使酒人恶能勇吾将柔之矣即命驾往
坐上座为语古贤将事其人竦听居樽下拜起为寿
至罢会无失仪其一尝遇生客次顾生不下已目慑
生而起他日见生独骑出从健儿带刀策马踵生后
若将肆暴者生故缓辔当中道进不少避知生非懦
儒遂引去不敢突冒诃避明旦介客诣生谢请结驩
生能以气服人类如此性抗直多辩好箴切友过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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忤己则面数之无留怨与人论议蕲必胜然援事析
理众终莫能折时藩府数用师生私策其隽蹶多中
有言生于府欲致生幕下不能得将中生法生以智
免家虽以贫然喜事故在或馈酒肉立召客与饮啖
相乐四方游士至吴者生察其贤必与周旋款曲延
誉上下所知有丧疾不能疗者以告生辄令削牍
疏所乏为请诸公间营具之终饮其德不言故人皆
多生谓似娄君卿原臣先而贤过之久之稍厌事阖
门寡将迎辟一室庋历代法书周彝汉砚唐雷氏琴
日游其间以自娱素工草隶逼钟王患求者众遂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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閟希复执笔歆慕静退时赋诗见志怡然处约若将终
身生姓宋名克家南宫里故自号云赞曰生之行凡
三变每变而益善尚侠末矣欲奋于兵固壮然非士
所先晚乃刮磨豪习隐然自将履藏器之莭非有德
能之乎与夫不自知返违远道德者异矣
  杏林叟传
杏林叟姓董匿其名隐居暨阳山中不知其所自出
或云吴神医奉之后也尝遇异人授针术砭刺按摩
挛舒郁通求疗者皆舁至徒返欲以赀报辄谢曰吾
衣食幸自给无庸是也第令人植杏一树舍旁曰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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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继吾祖志耳久而成林乡人不知其名目以杏林
叟号焉尝曳杖林下逍遥而歌曰杏之华其下我家
杏之实其美我食吾宁舍是兮而从人于役或闻之
曰隐者也前楫而问曰今天下病矣子犹事医邪盍
以大针起大疾乎叟哑然曰我野人也恶知天下之
事哉试以医言之夫人之玩毒而忘戒嗜甘而憎苦
众口是惑而忽医之言者在法皆不疗若医昧其难
冒受厚直溃溃汩汩日视其殆而不知止者则又病
者之罪人也吾诚愧焉子何欲以是浼我哉遂隐终
其身赞曰雉不隐其文故丽于罗豹不藏其斑故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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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阱古之君子遭时否塞欲求免乎世者往往变匿
其名以自杂于贱技之间若陈留老父汉阴丈人之
流姓名且不得而知身丁得致邪所谓身名俱隐者
上也身隐而名著者下矣杏林叟识能察时艺能济
物宁没其名以全道谓之上隐非邪
  胡应炎传
胡应炎字焕卿常之晋陵人宋枢密副使宿八世孙
也父聪淮南莭度计议官咸淳中应炎登进士第授
溧水尉未赴元丞相伯颜南伐师次常境知府王洙
遁朝廷以姚訚知府事复命将军王安莭都统刘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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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将兵杂守之訚䓁至常见应炎喜曰君吾剧孟也
得君敌不足破矣署莭度判官应炎归告聪及兄应
发弟应登曰吾家世受国恩今戎马在郊王室将危
是吾立功之秋也父老兄弟当奉以出避吾身许国
不得复徇家矣聪应发并曰吾与汝虽父子兄弟然
于国则皆臣也图报之义彼此同之岂可临难而独
免乎乃命应登侍母及护妻子出城嘱曰善避以存
吾宗不幸城亡吾必死之今与汝诀矣既应訚命即
选民之壮勇者三千人自将乘城为訚画曰吾州京
师北门不可失守然城庳堑狭兵皆市人非素所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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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者而北兵锐且众乘胜远来其锋不可当恐末易
与战也宜树木栅传城益调粟缮械为守计訚然之
初洙遁时其客王虎臣盗郡印自称知府诣伯颜军
门献之伯颜不知其诈命还守常而遣兵与俱及城
訚䓁巳先至不得入反以民叛告伯颜怒命元帅唆
都率步骑二十馀万围之应炎与安莭师勇分门出
战各累大捷杀其将校甚众功上进直秘阁围且久
元兵多伤弊唆都请益师伯颜遂以西域诸部兵来
会攻围益急饷援俱绝唆都以栅坚不可拔剽近野
得妇人刳乳煎膏沃其上发大矢射之火炽栅焚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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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机石击楼堞尽毁食尽唆都侦知之遣使呼应炎
语谕使出降应炎骂之且截𥿄缕置盂中若汤饼状
者以箸引示之曰吾食甚足若欲得城需金山长也
金山长盖谚语谓无其期唆都闻之曰能破城者金
山长老也世呼寺主僧为长老故云即趣召金山僧
至军问以攻城之策僧不知为计周行视城曰是城
龟形也东南其首西北其尾攻尾则首愈缩其法当
攻首从之城遂陷师勇遁訚安莭死之应炎率民兵
巷战至孔子庙前众溃犹手刃数人力屈遂就擒唆
都让之曰若即尝多杀吾将校者邪应炎曰吾欲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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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何将校也恨力不及耳唆都怒腰斩之时年二十
七兵入屠城聪应发皆被杀民匿沟中免者数人余
为儿童时常闻父老言元兵取常时事甚悉及壮观史
多所未载岂蒐采有失而致然欤柳著作者有所讳
避而弗录欤或其事多缪悠初皆无有特好事者为
之说欤是皆不可知也每窃恨焉近遇胡黼江上间
为余言其祖应炎死莭始末与余昔所闻无异斯固
足徵矣夫以虎臣之奸唆都之惨与僧者妄言而幸
中其事虽微犹不可使泯况应炎之忠烈毅然如是
邪因掇其语作胡应炎传以补史氏之阙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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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翁传
墨翁者吴槐市里中人也尝游荆楚间遇人授古造
墨法因曰吾鬻此足以资读书奚汲汲四方乎乃归
署门曰造古法墨躬操杵臼虽龟手黧面而形貌奇
古服危冠大襦人望见咸异之时磨墨沈数斗醉为
人作径尺字殊伟所制墨有定直酬弗当辄弗予故
他肆之屦恒满而其门落然客有诮之曰子之墨虽
工如弗售何翁曰嘻吾之墨聚材孔良用力甚勤以
其成之难故不欲售之易也今之逐利者苟作以眩
俗卑贾以饵众视之虽如玄圭试之则若土炭吾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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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焉使吾欲售而效彼之为则是以古墨号于外而
以今墨售于内所谓衒璞而市鼠腊其可乎吾既不
能为此则无怪其即彼之多也且吾墨虽不售然视
箧中则黝然者固在何遽戚戚为乎乃谢客闭户而
歌曰守吾玄以终年视彼沽者泚然客闻之曰隐者
也吾侪诵圣人之言以学古为则不能以实德弸其
中徒饰外以从俗徼誉者岂不愧是翁哉叹息而去
齐人高启闻其言以足自警也遂书以为传翁姓沈
名继孙然世罕知之唯呼为墨翁云
  梅莭妇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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莭妇姓梅氏平江人适广平路总管致仕浦侯子至
正十六年春淮兵南下守臣弗夙戒城遂没妇天惧其
齿之壮足以集祸也乃携妇匿旁小民家民𨒫知其
有所挟心利之阴出召外兵兵入夫逸去妇为兵所
得兵见其色将污之妇曰若欲者货耳我悉以与若
若其舍我不然我有死耳终不能为失身人也因探
怀出其金兵持妇少懈遂乘间脱赴渠水中水浅不
得死兵遂至水次以刃拟妇曰亟出否则死是水矣
妇不为动兵遂舍去后至者妇面水上知其生复欲
钩出之妇力挽不肯升兵怒以戈撠其腋死焉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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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得其尸殡于舍后废圃中盖余与浦邻也呜呼妇
之死莭犹臣子之死忠孝分也曷足异哉然君子之
闻一事则亟书而累称之若不得巳焉者岂非以教
化不兴风俗既坏人知而死者少而不死者多欤今
作梅莭妇传亦余之不得巳也悲夫
 赞八篇
  爱敬堂图赞
尔容愉愉尔仪肃肃以事以承弗离弗渎相彼室堂
在是绘图尔有亲养繄我独无
  东坡小像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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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置诸銮坡玉堂或放之朱厓黄冈众皆谓先生之
憾余则谓先生之常先生盖进不淫退不伤凌厉万
古麾斥八荒而大肆其文章者也
  丹厓小像赞
诵其文伟然其夫睹其貌眇焉乎儒迹晦名彰身臞
道腴不翕翕以合不汲汲而趍知之者固以为介不
知者则以为迂吁
  义鹳赞(并序)
吴报恩寺浮屠之颠有鹳二巢焉以游以宿出返必
俱一日其雄挂胫轮索中奋翼自掷空悬弗脱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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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大鸣若吁于人众怜之莫能升遂宛转而绝雌依
其傍弗去群乌欲磔之辄引喙怒逐不使近逮毛骨
尽化乃巳余居直寺东尝见其彷徨飞旋形貌惨悴
风雨之夕哀唳噭噭若号慕然余念夫世固有伉俪
相悦者矣一旦失所天衰未改而已他适涂膏自媒
唯恐非艾晨咷夕噱曾无含忸世尝以禽喻恶人宁
不辱是鹳哉乃赞曰嗟尔鹳乎维鸟之特猗雄死自
守禦乌之贼猗独栖于标夜失其匹猗哀嘶返顾不
啄而食猗厥质始化岂贞之魄猗匪鲁黄鹄孰配尔
德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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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屋佣赞
东都之末士大夫以危言激昂同志嫉恶攻之不胜
卒搆用党之祸然相率蹈死而不悔有不得入者则
耻焉当是时申屠子龙灭迹芒砀之间因树为屋自
同佣人岂故与众异趣哉诚以大木捋颠非一绳可
维故独保其身不欲与俱靡尔可不谓明哲之士哉
余尝慕其人而不得见焉吴有隐君子字仲权者自
言子龙后也元季之乱不肯仕入林屋山以树屋佣
自号余得与之游焉夫慕其人而不得见虽见其乡
之草木犹将爱之而况其子孙乎况其德之肖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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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为树屋佣赞曰
我思汉士曰维申屠遭世横溃道从而污众履虎尾
身国同危捧土塞河区区可悲瞻彼陵阿荫息有树
匪厌华榱弗若此固群雉在罗一鸿独飞遐踪千龄
蹑焉者希有士乐潜厥德惟似曷克似之繄若孙子
  陈仲昭小像赞
清眸秀髯夷襟雅致早从挟策之游晚佐鸣琴之治
虽居簿书两考之縻每爱泉石一丘之閟此固非漂
濑之逸人乃睢宁之隐吏也
  妫蜼子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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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岳王君常宗刚正好古学尝被
召脩元史书成欲官之君辞归养亲闭门著书以妫
蜼子自号好事者尝绘其像渤海高启为作赞曰
古服古貌古学古辞际 时复古其道可施暂起从
徵亟归就养进退从容高风孰尚
  乌目山樵赞(缪贞字仲素)
虞仲之邦言游之里山长水深生此德士其外虽𦡱
中含道腴诵诗读书终焉在娱
 箴一篇
  寅斋箴(为礼部崔尚书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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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马既奔朽索是縻人心之危曰惟过之其危伊何
 难存易失操之在寅罔敢怠逸先哲有言斯礼之舆
 坦坦圣途由焉而趍立朝处室祗慎勿替如见大宾
 如对上帝凡百君子学用是成矧尔秩宗交于神明
 俨乎若思惕然若疚惟公履之永以无咎
  铭八篇
   瞻松亭铭
    范文正公书院有公手植二松在焉十世孙
    孟奎作亭其傍名曰瞻松以识追慕之意徵
    启为之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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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彼二松魏公所植阅岁之多于堂之侧维昔魏公
天寔挺生好是正直为邦之桢其莭桓桓如松斯固
谗夫诋攻不改其度出入勤劳既懋乃功本钜支繁
庇于无穷凡知慕公百世之士躬承其遗矧尔孙子
霜凄露濡油然其思孰谓公远式瞻在兹尔瞻伊何
朝夕左右视公之荣知德之厚匪徒瞻之维以象之
从公之休庶几永而
  静学斋铭
体具动静寔惟二仪夫静真一又动之基交轨荡摩
风鼓雷应万生芸芸而此自定凡人之心本寂而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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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纭攫攘为欲所驱载驰载奔蚩蚩者子内丧外劳
莫知所止君子山立其閒其安不诱于听不眩于观
如鉴漠然有来必酢岂彼幻徒冥默无作木静则寿
水静则清所以为学匪静曷成子居是名矢则先正
我维铭之请直以敬
  端石双砚铭
灵渊閟宝世莫窥二美孰得天所贻铿鸣金声缜玉
姿同德齐光敢雄雌岁月研磨不磷缁神物贵合当
勿离
  进斋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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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助教高君仲辉之先君子尝以进名其斋闻人
硕士为言其义悉矣仲辉间复请余铭余以宗人之
义不敢辞为之铭曰务前其途车必覆嗜升诸公身
乃辱惟德之跻是则淑诗书糇粮礼为毂圣域高远
匪可蹴由卑自迩蹈古躅跬步不巳至荒服如木在
山泉出谷勿画以退苟自足先君之志子尚勖我为
铭诗敢告渎
  碧泉铭(并序)
湘多名山岳麓其最胜者灵岩仙洞往往有绀泉出
焉色多绀绿邑人陈君少入山为黄冠氏尝从其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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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静真人游泉上因叩以道旨真人曰我恶知道哉
汝其问诸泉焉君因留泉旁不去久之若有所契乃
以碧泉自号识所得也青丘子闻而异之曰夫道无
不在也草木瓦砾皆有道而况泉乎真人亦善教哉
顾陈君之所得世未或知也尝试臆其旨为之铭以
寄君使刻诸泉上告求道者之校焉然余非知道者
并谂于泉为何如铭曰泉之渟渊渊维道之原泉之
流㳽㳽维道之施我游咏兮泉侧我之乐兮与泉昼
夜而不息
  存心斋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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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汪氏有藏脩之室口存心介余友马君来徵铭
余嘉其得为学之要为之铭曰
身一室意四维与物游罔有时如惊狙孰可縻丧厥
宰吁其危慎乃操勿妄思天君宁恒在兹
  静得斋铭
   娄东沈仲益氏以静得名其藏脩之室取程
   夫子诗语也渤海高启为作铭曰
虚哉灵府其体本静外触未形山止水定诱物而动
炽情乃生喜怒爱恶与哀惧并纷纭攫攘厥宰斯丧
如惊驷奔孰制其放维彼君子能操使存养其真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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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动之根周流汎观忘己与物万生芸芸莫不自得
咏归于雩嗟逝在川去圣虽远微言尚传沈君斋居
从事于此硕言谁师子程伯子
  笔铭
用欲圆体欲劲书而执之在心正
 赋二篇
  鹤瓢赋
   宁真馆李高士遇青城黄老师遗一瓢其形
   肖鹤刳为饮器名曰鹤瓢尝出以饮启因为
   之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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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子夜宿玄馆梦游太微见一古士其状实希长
颈密齿不臞而肥苦叶被体服非羽衣翩然来前自
称庖氏少生魏园长入吴市慕高躅于烟霞离旧根
于泥滓云翼未成海路空指不食穷年濩落而巳握
手终欢愿托于子觉而占之既喜且惊当得异物莫
测其名匪胎以化乃实而成不解飞骞历善鸣未
足御仙客之举但可挹圣人之清者欤案未敛策户
响剥啄起逢老翁曳杖矍铄远有携而见遗乃质刳
而形鹤月华子掀髯而笑曰尔青田之族赤壁之侣
竟混草木而零落耶畴昔之夜吾与尔有约矣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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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苔轩启松阁分半壁以留栖命一壸以对酌不扄
怨夜之笼不贮回春之药誓将共浮况于沧𬈑同上
下于寥廓青丘生过之出以为乐生诮之曰夫道贵
无累始能有淂此盖许由弃之以全名卫公好之而
丧国吾谓子遗身而超世尚何留意而玩物月华子
耳若不闻引满欲醺拊之而歌曰昂藏兮支离尔生
兮何奇行则佩兮饮则持与翱翔兮千岁期唯游无
何兮馀非吾之所知
  闻早蛩赋
   至正丙午五月十三日夜坐中庭闻蟋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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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感而有赋
龙集丙午仲月维夏祝融当衡蓐收伏驾长炎氛之
兴昼欣湛露之流夜于是莲塘涵清梧馆閟静纤絺
方御轻箑未屏息号蝉之繁喧罢栖鹊之暗警何阴
蛩之忽鸣窹(余)寐而独省稍入户而侵帏才缘阶而
傍并若暑徂而律变簟色凄兮欲冷迅飙发兮骚骚
斜汉回兮耿耿方其或咽如啼或激如啸喓喓孤吟
啧啧相吊荫浅莎之蒙笼翳深丛之窈窕巳厌闻而
愈逼乍欲寻而莫照含清啇之至音非假器而为妙
促素机之惰工乱朱瑟之哀调未连响于络纬暂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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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于熠耀若乃静院閒宫荒园废驿草长幽扉苔滋
坏壁候月光而未旦听雨声而乍夕久弃长[婺-矛+牙]之妇
远寓穷居之客莫不对境兴愁揽衣动戚谬感年之
将逝误惊寒之已积影就烛而谁依泪横襟而自滴
不待风凋汉苑之柳霜陨湘皋之兰苟斯声之接耳
即掩抑而摧残余何为而亦起荅悲韵而长叹闻七
月而在野实诗人之所志今胡早而不然岂天时之
或异乘火令之中衰应金气而先至推象类而占之
若有兆夫兵沴然物生兮何常庸讵测夫玄意抱微
忧而何言返中闺而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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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题三篇
  题天池图小引
吴华山有天池石壁老子枕中记云其地可度难盖
古灵壤也元泰定间大痴黄先生游而爱之为图四
三本而池之名益著此为其弟子李可道所画尤得
意者也温陵陈彦廉得之求余赋诗其上或云此庐
山天池景也余未有以辩然旧见别本张贞居题之
首句云尝读枕中记则亦以为华山池矣前辈言贞
居与大痴数同游于此则其言信可徵初不必舍此
而取彼也因为赋长歌欲张吾乡之山水使与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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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老争高云
   题朱达悟传后
 余旧闻达悟善恢语当其抵掌剧谈虽贵富可畏人
 皆狎侮之然人不以为忤闻其说莫不捧腹绝倒达
 悟亦仰天大笑不自知其冠缨索绝也以是优游自
 终世之戚戚计得失未尝一伸眉破颜者视达悟为
 何如哉观其以达悟自号岂果有所得者欤
   题高士敏辛丑集后
 论文者有山林馆阁之目文岂有二哉盖居异则言
 异其理或然也今观宗人士敏辛丑集有舂容温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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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辞无枯槁险薄之态岂山林馆阁者乎昔尝有观
人之文而知其必贵者吾于士敏亦然嗟夫吾宗之
衰久矣振而大之者其在斯人欤
 跋十篇
  跋眉庵记后
右嘉陵杨君眉庵记谓眉无用于人之身故取以自
号夫女之美者众嫉其蛾眉士之贤者人慕其眉宇
而不及口鼻耳目则眉岂轻于众体㦲盖众体皆有
役眉安于其上虽无有为之事而实瞻望之所趋焉
其有类乎君子者矣世方以仆仆为忠察察为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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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而为国之望者则以为无用杨君亦有感于是欤
读之为之太息
  跋王右军墨迹
右军书在人间者甚少得唐人临本已为尤物况近
世兵燹之馀图籍扫地此卷独存真岿然鲁灵光也
郭君好古必知所宝藏矣
  跋松雪临兰亭
吴兴公平生临兰亭最多此卷乃为钱塘仇伯寿所
临者自识曰余得意书也岂公亦尝有未得意者邪
抑以世真知其得意者少故特表而出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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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跋松雪书洛神赋
赵魏公行草写洛神赋其法虽出入王氏父子间然
肆笔自得则别有天趣故其体势逸发真如见矫若
游龙之入于烟雾中也
  跋徐氏族谱后
吴邑徐良辅惧其先德之将泯宗党之日疏与后世
子孙之昧其所自出也乃谱其族系自太学生揆而
下凡十二世合数十百人其用心亦厚矣间以示余
余闻吾乡先正范文正公尝言族之人虽有亲疏自
祖宗视之则皆子孙也故为执政日买田以赡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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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所谓义庄距良辅之居寔不远一舍良辅亦尝游
观而兴慕哉虽约居韦布力未得为公之为然能推
其意于宗族之间庆吊以展其情燕合以辩其序闵
其幼孤周其匮乏则是谱不为虚器矣良辅曰吾志
也请书以自勉遂书于编后而归之
  跋吕忠肃与魏太常喝和诗后
右二诗江夏魏公在元至正间赠吕忠肃公而作忠
肃荅章所谓诵君与我诗者是也方先生以愚尝为
录忠肃之诗于卷而公诗则未见焉览者或未知所
自公间以示启遂请书附于左以见有唱斯和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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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古者兴运之佐多伏于衰季之世得硕望之士器
遇以为知巳者固非一人然未有如二公之相赠以
言流于篇咏者也公于忠肃则期之重而无苟悦于
名之辞忠肃于公则知之深而有乐天感时之意录
而传之亦可以见前辈风谊之厚也矣
  跋张长史春草帖
少陵观张旭草圣极叹其妙至东坡题王逸少帖则
诋张为书工昌黎石鼓歌则又诋王为俗书是三公
之言何戾耶盖王之于石鼓张之于王其书固不可
同语然诗人词气抑扬不无太过论者遂欲以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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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未为知书者也亦未为知诗者也世人不以韩言
而短王又可以苏言而少张欤因观长史春草帖偶

  跋兰亭
近临川饶氏家多法书藏兰亭数十本晚始获定武
一刻酬以厚直每有至宝难得之叹今此本𥿄墨尤
旧饶巳殁惜不令一见之
  跋张外史自书杂诗
贞居始学书于赵文敏后得茅山碑其体遂变故字
画清遒有唐人风格诗则出于苏黄而杂以己语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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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欲自为一家也近代浮屠之名能诗与书者虽众
然亦不能两美况道流之久乏人哉此其自书杂诗
也古律行草各臻其妙宜子英之慎与而彦廉之喜
得矣
  跋沟南诗后(张端字希尹)
右沟南张先生诗若干首格律深稳不尚篆刻而往
往有会理切事之语盖能写其胸中之趣者也先生
平日所著甚富此诗其子藻仲掇拾于兵燬之馀者
尔然观者如尝旨于鼎一脔可知矣嗟夫前辈凋谢
雅音寥寥幸先生犹康强方归卧黄山之阳咏歌
卷四 第 20b 页
升平所得当未止也藻仲尚谨录之
 评史六篇
  啇鞅范睢
鞅睢之相秦也其罪同其祸则异何哉受諌不受諌
也夫鞅以残刻之资事孝公下变法之令以毒秦人
至刑公子虔黥公孙贾尝论囚而渭水尽赤盖仁民
之道丧也睢以倾危之性事昭襄王进近攻之计以
亡山东之诸侯至罢穰俟废太后逐泾阳华阳君盖
亲亲之道灭矣然睢闻蔡泽之言则谢病而归卒完
首领鞅闻赵良之说则贪啇于之富宠秦国之政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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徊而不忍去卒受车裂之惨二人者虽皆不足言然
以此则睢为犹胜哉呜呼进退祸福之几观鞅睢之
事后之人亦可以少鉴矣
  四公子
余尝怪四公子好客而所养皆纵横游侠之流故其
功烈之卑如此使得天下之贤而礼之则其所就何
如㦲及观其书门无招諌执辔屠市与比食谢躄之
事虽不皆中于道然其屈己下人之意可称矣又观
其客污隐困阨以待知己一遇稍薄则相率而去之
虽不皆合于义然其忘人重己之意可尚矣后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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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与士大夫固皆耻之相与言曰我所求者道德之
士也曰我所学者圣贤之徒也然而下人者未甚至
重己者弗甚䔍则是名过而实不及也可胜叹哉
  樊哙
樊哙武夫也尝携剑摧锋从沛公以芸菑垦害人所
壮之者不过以其能脱戏下之急尔余窃以哙有可
贤者焉初沛公之入咸阳也见秦之宫室帷帐宝货
妇女欲留居之因哙之諌遂迁屯霸上不然则逸欲
遽生蹈亡秦之覆辙何以慰父老之心起范增之畏
而解项籍之怒乎恐汉之为汉未可知也史言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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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将皆争取金帛财物萧何独先入收丞相府图籍
藏之观哙之能諌上则其不为是可知矣及高帝既
老尝有疾恶见人诏户者无得入群臣何虽为相亦
莫知为计也哙排闼而入见上独枕一宦者卧因流
涕以片言悟之其忧深虑远有可为大臣者矣岂绛
灌䓁比邪而或者乃以帝尝欲杀哙恐百岁后从吕
氏叛也嗟夫哙起屠狗以至封侯亦足矣况其贤如
是乎且帝素少恩又何有于一哙论者诚刻矣哉
  羊祜
昔夏桀不道汤使伊尹往问就之盖谓桀虽暴虐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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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伊尹则其民有苏息之惠而我无往诛之劳五往
而桀卒至不用乃知桀之恶终不可改故不得巳而伐
之圣人之志在救民而非富天下也如此自三代而
下一以功利相侵夺欲求其彷佛先王之道者蔑矣
而羊祜之守襄阳独能以德熏其邻每用兵刻曰方
战不为掩袭之计诸将有欲进谲计者则饮以醇酒不
使得言军行吴境刈谷为粮皆计所侵送绢偿之每
游猎常止晋地所得禽兽或先为吴人所伤者皆送
还之于是轻裘缓带雍容铃閤而信义之风蔼然被
于江汉之间余固尝善之谓其非以功利相侵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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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也及观枯入朝力陈伐吴之计且谓张华曰成吾
志者子也祜之志果为救民乎抑为灭吴乎亦灭吴
而巳耳盖祐之言曰孙皓暴虐己甚于今可不战而
克若皓殁更立令主则虽有百万之众长江未可窥
也夫皓可伐也枯直陈其恶劝武帝以援江左之民
于燔溺岂不伟然哉乃汲汲以皓殁为忧则是幸其
虐以为己利且夫幸人之虐以为己利则岂仁者之
心哉仁者一视而同仁彼之民犹我之民也其君虐
之邪我则往救之其君安之邪我亦可巳矣又何必
俘其君籍其民然后为得哉枯之志未免于此则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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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以功利相侵夺者何远焉或曰如子之言则是吴
终不可灭而晋终不能一天下也其可乎余曰王者
在德厚薄不在地之大小也晋虽兼南北以有之不
旋踵而内祸四出果何在于一不一乎隋文帝尝将
伐陈命大作战船人请密之帝曰吾将显行天诛何
密之有使投其棹于江曰彼若惧而能改吾复何求
夫隋文帝虽未足为贤主然此一言亦可以王矣祜
之致其君固不能及汤又不能如隋文乎虽然祜尝
与陆抗对垒能使抗饮其药而不疑则祜亦贤矣余
之言盖所以责贤者乃春秋之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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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瓘
瓘之死人常哀之以其忠也余曰杀瓘者非后也天
也何以知其然也盖不祥莫大于无罪况有功乎初
钟会邓艾之西伐也瓘实监其军蜀既灭会欲叛遂
诬艾以叛会之志司马昭知之欲悌知之贾充亦知
之岂有智如瓘而不知耶瓘不知会之欲叛又不知
艾之不叛耶使瓘于是时不附会议密明于朝则艾
可以不死艾不死则会无能为矣不知出此乃以小
憾遂收艾以成会之恶亦云过哉及会败而艾出又
恐艾雠己则追杀之于绵竹瓘之贼祸如此苍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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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赦而假手于一妇人也岂以抚床致之哉且
怨艾者田续也而瓘族之怨瓘荣晦也而人亦使之
艾之死及其子瓘之死及其孙则天之报相符可信
矣不然岂有为臣忠而受祸若是烈者乎
  李泌
甚矣小人之凶人国也天下之至亲䔍爱出于天性
而不可以言间计夺者莫父子若也然其变往往有
至于杀其子而不疑弑其父而不顾者何哉小人间
使之也沙丘之祸成于李兑湖城之恨发于江充若
潘乙杨素之流又不可以悉数盖小人怀倾险之情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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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乱之术居人父子间投隙抵罅常幸其有事以苟
一切之富贵故必以刹蛊人子以害胁人父挟雠所
亲而嫉所爱一为所惑则父不得为慈父子不得为
孝子夫父不慈而子不孝则人道灭矣岂有人道灭
而可以为国乎此小人之所以必去而勿用也尝观
之于唐太宗贤也而承乾不能全其生玄宗明也而
子瑛不克尽其死至于肃宗之昏孱德宗之猜忌而
太子卒得以不动者果谁之力哉一李泌而已耳当
是时倓有功也而李辅国嫉之诵无过也而张延赏
搆之二子盖岌岌矣赖泌居其间左右弥缝上下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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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累数千言皆出于至诚尽忠之意委曲剀到悽惋
恻怛有足以感人者故听之谗疑之迹廓然而云销
涣然而冰释既悔且悟不觉其泣下之沾襟也乃知
天性之良有终非小人之所能掩者特患无君子以
发之耳苟皆得泌则天下岂有相弑杀之祸哉昔曹
公以丁仪之谮亦欲废其子问于贾诩诩不对公问
其故诩曰属有所思故未即对耳公曰何思诩曰思
袁本初刘景升父子也公大笑而罢盖曹公智者也故
虽闻他人之事而有悟有不待于辞之毕若二君者
亦尝亲厄于其身亲睹于其目矣然至于此非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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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覆善諌则犹未必其国本之不摇也然则君无曹
公之智臣无李泌之忠而小人是信则虽父子犹不
能自保可不慎哉
高太史凫藻集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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