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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之三
諌议陈忠肃公
公名瓘字莹中南剑州沙县人中元丰
二年进士甲科为湖州书记签书镇东
军判官事除太学博士辞不就绍圣初
复除博士袐书省校书郎通判沧州除
著作佐郎枢密院编脩官皆辞不赴差
知卫州 徽宗即位召除右正言迁右
司谏责监杨州粮料院改知无为军复
召为著作郎实录院检讨官辞史局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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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司员外郎以上宰相书责监建州武
夷观坐党籍除名勒停送袁州编管崇
宁元年移送廉州量移郴州得自便以
子正汇事逮系诏狱送通州安置坐进
尊尧集送台州编管复宣教郎主管江
州太平观令居南康军徙楚州宣和六
年卒靖康中赠諌议大夫绍兴中特赐
谥
公为越州签判蔡卞为帅待公甚厚每以公
学识卓异待遇加礼而公已得其心术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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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疏远之屡引疾寻医章不得上会明倅
阙蔡㑭公权摄以时当得职田意公方贫必
喜于少纾公到明遂伸寻医之请将所得
圭租逊前官明州以法当公得公以义不
当受卒不取而归之官廪初卞尝为公语
张怀素道术通神虽飞禽走兽能呼遣之
至言孔子诛少正卯彼尝諌以为太早汉
楚成皋相持彼屡登高观战不知其岁数
殆非世间人也公每窃笑之及将往四明
而怀素且来会稽卞留公少俟公不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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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子不语怪力乱神以不可训也斯近怪
矣州牧既甚信重士大夫又相謟合下民
视之从风而靡使真有道者固不愿此不
然不识之未为不幸也后二十年怀素败
多引名士或欲因是染公竟以寻求无迹
而止非公素论守正则不免于罗织矣
绍圣初章申公以宰相召道过山阳公适相
遇随众谒之章素闻公名独请登舟共载
而行访以当世之务公曰请以所乘舟为
谕偏重其可行乎移左置右其偏一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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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则可行矣章默然未荅公复曰 上方
虚心以待公公必有以副上意者敢问
将欲施行之叙以何事为先何事为后何
事当缓何事当急谁为君子谁为小人谅
有素定之论愿闻其略章复伫思良久曰
司马光奸邪所当先辨无急于此公曰相
公误矣此犹欲平舟势而移左以置右也
果然将失天下之望矣章厉色视公曰光
辅母后独宰政柄不务纂绍先烈肆意大
改成绪误国如此非奸邪而何公曰不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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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心而疑其迹则不为无罪若遂以为奸
邪而欲大改其已行则误国益甚矣乃为
之极论熙丰元祐之事以为元丰之政多
异熙宁则先志固已变而行之温公不明
先志而用母改子之说行之太遽所以纷
纷至于今日为今之计唯当绝臣下之私
情融 祖宗之善意消朋党持中道庶乎
可以救弊若又以熙丰元祐为说无以厌
服公论恐纷纷未艾也辞辩渊源议论劲
正章虽迕意亦颇惊异遂有兼取元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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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留公共饭而别章到阙召公为太学博
士公闻其与蔡卞方合知必害于正论遂
以婚嫁为辞久乃赴官于是三年不迁
公为太学博士薛昂林自之徒为正录皆蔡
卞之党也竞推尊荆公而挤排元祐禁戒
士人不得习元祐学术卞方议毁资治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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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板公闻之因策士题特引序文以明神
考有训于是林自骇异而谓公曰此岂
神考亲制耶公曰谁言其非也自又曰亦
神考少年之文尔公曰圣人之学得于天
性有始有卒岂有少长之异乎自辞屈愧
歉遽以告卞卞乃密令学中置板高阁不
复敢议毁矣
绍圣大臣嫉元祐更改王荆公已行之法乃
用继述之说以为形迹 先朝追贬司马
温公等加以不孝之名上谤 宣仁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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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体公时为太学博士被 旨赐对其奏
劄曰道常然而不渝事有弊则必变故尧
舜禹皆以若稽古为训若者顺而行之稽
则考其当否或若或稽必使合于民情所
以成帝王之治也造膝之言遂明继述之
义且论天子之孝与士大夫不同 泰陵
喜所未闻反复诘问语遂移时迫于进膳
公乃引退 上意感悟约公再见有变更
时事之意执政闻而恨之遂黜公于外
泰陵圣颜英睿臣下奏对往往慑于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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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或契合公始召见遽以人所难言逆意
开陈辞达义明使人主豁然感寤由是搢
绅士夫罔不钦服苏黄门闻之抚几叹曰
吾兄东坡最善论事然亦不知出此遂以
书抵公叹誉甚至
公尝为别试所主文林自谓蔡卞曰闻陈瓘
欲尽取史学而黜通经之士意欲沮坏国
是而动摇荆公之学也卞既积怒谋将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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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害公而遂禁绝史学计画已定唯候公
所取士求痹立说而行之公固预料其如
此乃于前五名悉取谈经及纯用王氏之
学者卞无以发然五名之下往往皆博洽
稽古之士也公尝曰当时若无矫揉则势
必相激史学往往遂废矣故随时所以救
时不必取快目前也
公自馆职请外补得倅沧州秩满移守卫州
中间数有荐章两被内除皆辞不行至绍
圣末 徽宗即位召为言事官于是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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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道论章惇蔡明继述平日之志略行焉
公方赴召命至阙闻有中旨令三省缴进前
后臣僚章疏之降出者公谓宰属谢圣藻
曰此必有奸人图盖已愆而为此谋者若
尽进入则异时是非变乱省官何以自明
因举蔡京上疏请灭刘挚等家族及妄言
携剑入内欲斩王圭等数事谢惊悚即白
时宰录副夲于省中其后京党欺诬盖抹
之说不能尽行由有此迹不可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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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初政欲革绍圣之弊以靖国于是大开
言路众议皆以 瑶华复位司马温公等
叙官为所当先公时在諌省独以为幽废
母后追贬故相彼皆立名以行非细故也
今欲正复当先辩明诬罔昭雪非辜诛责
造意之人然后发为诏令以礼行之庶几
可无后患不宜欲速致悔也朝廷以公论
久郁且欲快悦人情遽施行之至崇宁间
蔡京用事悉改建中之政人乃服公远虑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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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在言路知无不言然议论持平务存大体
弹击不以细故未尝及人私过常言人主
托言者以耳目固不当以浅近见闻惑其
聪明况以讦为忠无补于时反伤治体乎
公誉望早达自登科不汲汲于仕进元祐绍
圣间诸公交荐于朝公所主多所退避
及后被眷知居言路排奸扶正所指议者
往往尝相举荐故公疏文有曰在彼则举
尔所知在此则为仁由已未尝以预荐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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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其党亦不以小故而绝其恩盖公之意
以士人出处不因荐刺而废公议则朋党
之说无缘而起
公因朝会见蔡京视日久而不瞬尝以语人
曰京之精神如此它日必贵然矜其禀赋
敢敌太阳吾恐此人得志必擅私逞欲无
君自肆矣寻居諌省遂攻其恶京闻公言
因所亲以自解且致情恳而以甘言啖公
公使荅之曰杜诗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
须擒王不得自巳也于是攻之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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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每谓天下之事变故无常唯稽考往事则
有以知其故而应变王氏之学乃欲废绝
史学而咀嚼虚无之言其事与晋无异将
必以荒唐乱天下矣故弹蔡京疏文有曰
绝灭史学一似王衍重南轻北分裂有萌
逮今三十馀年而所言无不验者
公以绍圣史官专据荆公日录以修 𥙿陵
实录变乱是非不可传信故居諌省首论
其事进日录辩乞改实录又因窜责合浦
著尊尧集深辟诬妄以明君臣之义然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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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以增加之罪归于蔡卞盖公之意以谓
荆公已殁宗其说以殖私党者卞实罪魁
救时革弊当以去卞为先若根源锄塞则
制其流蔓易矣及邪说大行势不可回于
是直攻荆公之恶以明祸夲之所在所以
复著四明尊尧也虽尊崇 宗庙破辟私
史立意则同而议论直捷无所回避则后
集乃公之所取以为正也故公自谓四明
尊尧者刍荛改过之书也后集序文可以
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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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自諌省谪杨州筦库以论蔡京交结外戚
迕 钦圣也被命数日 钦圣悔寤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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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宣谕以非夲旨方且开解 主上召还
矣赐公度牒十道俾勿遽行继遂有无为
之命公以京犹在朝廷而复言者差遣是
非不辨不敢祗受及京得外补公乃拜命
公自右司员外郎兼权给事中时何相执中
为礼部侍郎一日以间与公曰今早见贵
人公即真矣公即呼正汇示之曰吾与丞
相议事多不合今所闻乃尔是欲以官爵
相饵也若受其荐进而复有异同则公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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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恩两有愧矣吾有一书将投之以决去
就汝其为我书之又曰郊祀不远彼不相
亮则失汝恩泽能不介意乎正汇再拜愿
得书公乃大喜明日持以入局未及问丞
相约公相见连介催促公留使者少候已
而同舍朱世英来公拉之同往朱不知所
以丞相见公有同行者有不豫之色公不
候坐定遽出书为献丞相大怒辩论移时
公指事叙言辞色不挠堂吏比肩耸观朱
亦皇恐失措丞相怒甚翘足肆坐语浸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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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公雍容起白曰瓘之所论者国事是非
当付之公议相公未可失待士之礼也丞
相整仪无语公遂起竟不闻所以相招者
何言信宿遂有海陵之命
公自岭外归居明州尝令正汇干蛊钱塘偶
闻蔡崇诧说蔡京之福厚其事有动摇东
宫之迹不敢隐嘿乃自陈于帅司蔡薿时
为杭帅方与京叙宗盟结死党遂执正汇
送京师而飞书告京俾为计事下开封制
狱狱辞果不右正汇而公亦连逮开封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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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称胁诱公使證正汇之妄公曰正汇
闻蔡京将不利于社稷传于道路遽自陈
告瓘岂与知若瓘以所不知忘父子之恩
而指其为妄则情所不忍挟私情以符合
其说又义所不为况不欺不贰平昔所以
事君教子岂于利害之际有所贪畏自违
其言乎蔡京奸邪必为国祸瓘固尝论于
諌省亦不待今日语言间也时内侍黄经
臣监勘闻公所对失声叹息谓公曰 主
上正欲得实右司但依此供状其后狱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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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汇犹坐所言过实流窜海岛公亦有安
置通州之命
公在通州张无尽入相欲引公以自助时置
政典局乃自局中奉旨取公所著尊尧集
盖将施行所论而由史局用公也公料其
不能成事辞以修写而未发继日承政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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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牒坐圣旨㑭州郡催促公乃用奏状进
表以黄帕封缄缴申政典局乞于御前开
拆或谓公当径申局中而通书庙堂公曰
恨不得直达乙览岂复可与书耶彼为宰
相有所施为不于三省公行乃置局建官
若自私者人将怀疑而生忌正恐尊尧至
而彼巳动摇也远其迹犹恐不免况以书
耶继而悉如公言张既罢黜公亦有台州
之命责词谓公私送与张商英意要行用
于是众人服公之远虑而怪何邓辈敢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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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上下也
公谪台州朝旨不下司行移峻急所过州郡
皆令兵甲防送不得稽留至台久之人莫
敢以居屋借赁者暂馆僧舍而郡守以十
日之法每遣厢巡起遣故十日必为之迁
一寺公处之澹然不以介意
公到台数月朝廷起迁人石悈知州事且令
赴阙之官士论讻讻咸为将有处分于公
也悈至果扬言怖公视事次日即遣兵官
突来约束不得令出入取责邻人防守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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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置逻卒数铺前后巡察抄录宾客书问
之往还者虽亲戚家书殆至隔绝未几复
令兵官突来所居搜检行李摄公至郡郡
庭垂帘如制狱大陈狱具盖朝旨取索尊
尧副夲而悈为此以相迫胁耳公知其意
遂发问曰今日之事岂被旨耶悈非所料
失措而应曰有尚书省劄子卷帘出示公
劄子所行盖取尊尧集副夲以为系诋诬
之书合缴申毁弃也公曰然则朝廷指挥
取尊尧集耳追瓘至此复欲何为因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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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君知尊尧所以立名乎盖以 神考为
尧而以 主上为舜也助舜尊尧何为诋
诬时相学术浅短名分之义未甚讲求故
为人所法使请治尊尧之罪将以结党固
宠也君所得于彼者几何乃亦不畏公议
干犯名分乎请具申瓘此语瓘将显就诛
戮不必以刑狱相恐悈不待公言毕屡揖
公退寻语人曰不敢引其说尚自如此良
可畏也继又幽公于僧舍使小吏监守对
榻坐卧窘辱百端人情忧怖虑有不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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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不以为挠悈亦终不能为害
公谪台州于法合进谢表台州不为发递表
未得达而石悈之来声势甚异公料其必
受蔡薿风旨意在得其所投书必将搜索
及行李于是为封事缴谢表封缄于箧题
以臣名悈至果如所料而以缄题之故不
敢辄开遂以奏御薿与执中皆怒未几罢
之或问公何以审其如此公曰吾于薿初
无它薿怀遗书之愧而其党未必知纳忠
相捃实自为计今显其迹则法使之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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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矣
公虽缘蔡氏得罪而首论私史力排王氏王
蔡之党如薛昂蹇序辰何执中邓洵仁洵
武蔡薿之徒皆当时恊力排陷欲杀公者
亦不独蔡京兄弟而巳蔡薿与公初不相
识公上宰相书谪守海陵薿为太学生以
长书遗公论天下事皆合天下之公议遣
人致于海陵谓公諌疏婉而有理似陆宣
公刚而不挠似狄梁公文章渊源发明正
道则韩文公其人也至次年薿以对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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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魁所陈时务与前书顿异于是愧悔而
欲杀公以灭口密赞京党出力尤甚正汇
三山之窜石悈台州纷纷皆其所为也
公迁责以来杜门不治人事绝迹州郡宴会
几三十年所至人情向慕虽田夫野老咸
知名愿见及自天台归通川道由会稽时
王丰甫仲薿为越帅以公早为𡵨公所器
重具舟楫为礼候公于郊因共载归府舍
越人闻公赴府会竞来观瞻比肩舆归馆
道路遮拥几不可行为人钦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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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在台五年屡该赦当自便而刑部不敢检
举既而 上旨令叙官放还乃因郊霈沾
恩然初以宣德郎被谪而叙官乃得承事
郎实镌降也被命之后忽得州牒备坐省
劄云奉 御批叙复数内陈瓘叙复未当
合于见存官外叙一官仍取旨与差遣符
州告示夲官知委公既供知委而来通州
将数月又有省劄下通州令公具家状陈
乞差遣人皆贺公以为起发有渐也公曰
此庙堂欺君玩世之术尔若与差遣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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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问 上闻吾叙官不当而见于御批诸
公不敢但巳为此迁延之说以塞上旨家
状虽可供而差遣其可乞耶彼谓吾不堪
流落而因兹乞怜尔乃报云家状昨因削
籍毁弃无凭供具事果不行
公既还寓通州时开封尹盛章与石悈以私
隙诟争章密取旨送悈狱以罪编置通州
因扬言为公报忿公闻而叹曰此岂盛世
所宜有耶因谋徙居以避之时县宰与公
姻家而于悈亦沾亲悈属宰求馆舍宰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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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疑公谓宰曰亲戚患难宜相周旋置此
恤彼乃为义事无足嫌也宰于是与之尽
力悈闻而愧感遣其子来致谢公曰吾为
宰尽亲戚忠告之益尔非欲以德报怨也
却之不见月馀遂挈家为江上之游
公泛江至江州爱其江山之胜因卜居于城
外杜门不出谒而来者不拒士大夫经由
江上者往往不之公府而必到公家公延
接无间每为燕豆之款踰年欢适忽有朝
旨不许出城月申存在又更易守臣日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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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下司文移以俟新守之到外间叵测无
不震惧交游中有来索与公往复书简者
有碎公所书碑刻牌额者公亦自期以死
惕息俟命而巳阅数日乃移南康居住盖
缘王采得罪疾公者乘此时以怖公也刘
待制器之闻之以书抵公曰此乃鹤相恐
胁濮上之策伎止此耳
公晚年益负天下重名蔡氏之党必欲杀公
以快意时王寀得罪而公适居江州谗者
以为公来居采之乡郡因危言陷公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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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圣察止令移居南康及后方寇啸聚
又造飞语言公之婿为寇所劫取欲以相
中伤复有楚州之命盖公所论京卞皆披
摘其用心而发露其潜慝蔡氏最所忌嫉
故得祸比同时诸公为最酷犹以 徽宗
保全不至死也
公徙居山阳也经由江都时淮帅毛友达可
或疑其蔡氏腹心劝公晦迹而过公曰吾
无私憾于蔡氏蔡氏之人岂无是非之公
乎乃先遣书遗之毛报书加礼有公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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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巳之道愿望见而不可得之语即出郊
候公语颇输诚公亦待之无间后闻其奏
报方寇事不为欺隐以书誉之于旧曰蔽
遮江淮沮遏贼势斯人有助也盖公与人
为善不分彼此大率如是晚进后辈因公
激发默化而为善者不可一二举也
公性至孝事亲承顺颜色使亲庭无不适之
意居丧毁瘠如礼庐坟茹蔬连年有甘露
芝草之瑞于兄弟友爱尤至伯氏早世公
抚恤其孤教养嫁娶使皆有所成立初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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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恩泽舍巳子而先伯父之子及后贬责
以至终身诸子皆白衣未尝有不满之意
公性谦和与物无竞与人议论率多取人之
长虽见其短未尝面折唯微示意以警之
人多退省愧服尤好奖进后辈一言一行
苟有可取即誉美传扬谓巳不能公平生
手不执钱不视权衡货殖之事未尝讲论
唯于农田不废询访以米之贵贱而察岁
之丰凶也然常语人则曰有国家岂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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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或孳孳而营之或临事必以为言此前
贤以为戒也
公虽闲居容止常庄言不苟发虽盛暑见子
孙辈未尝不正衣冠一日尝与家人语家
人戏问实否公退自责者累日岂吾尝有
欺于人耶何为有此问也御下尤有礼法
未尝以非类骂人
公有斗馀酒量每饮不过五爵虽会亲戚间
有欢适不过大白满引恐以长饮废事每
日有定课自鸡鸣而起终日写阅不离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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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倦则就枕既窹即兴不肯偃仰枕上每
夜必置行灯于床侧自提就案人或问公
何不呼唤使令者公曰起止不时若涉寒
暑则必动其念此非可常之道偶吾性安
之故不欲以劳人也
公智明虑远事无大小必原始要终验如符
契又通易数如靖康变故隆祐垂帘国家
中兴之事往往尝预言之士大夫间有亲
闻者
李丞相伯纪为柱史坐论水被谪有书与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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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华严奥旨若将忘世者公以狄梁公得
筏犹舍之语报之且谓李文靖王文正二
公皆好佛者未尝泥其教文而专以卫物
为心文靖为相以不扰之说报罢内外所
陈利害文正当轴终日端默包兵革以待
夷狄勉其继踵二公于筌筏之外书辞数
千言及后伯纪果大用识者叹公澡鉴且
服公之至论也
徐师川以才气自负少肯降志于人常言吾
于鲁直为舅氏然不免有所窃议至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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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心诚服之每见公或经旬月必设拜礼
忠宣范公晚年益以天下自任尤留意人
材或问其所储蓄人材可为今日用者荅
曰陈瓘又问其次曰陈瓘自好也盖言公
可以独当天下之重也宣和之末人忧大
厦之将颠或问游定夫察院以当今可以
济世之人定夫曰四海人材不能周知以
所知识陈了翁其人也刘器之亦尝因公
病使人勉公以医药自辅云天下将有赖
于公当力加保养以待时用也其为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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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所钦属如此
公自迁责所居必葺小斋终日写阅内典观
经史二十馀年如一日未尝少懈以所抄
录名曰知恩殆千馀轴又杂观百家之文
医卜等书开卷得益者亦片𥿄记录粘于
壁间环座既遍即合为一策名曰壁记如
此者又数十册
张丞相天觉晚年亦好佛书重道建华严阁
作醮箓会黄冠释子纷纷奔趋之公虽尝
被其荐引然素未相识及通书也至是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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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简之曰辟榖非真道谈空失自然何如
勋业地无愧是神仙及在山阳方与宾旧
会食见邸报有天觉所上遗表遽止酒而
起叹伤异常客有以为疑者公曰张固非
粹德且复才疏然时人归向之今其云亡
绝人望矣近观天时人事必有变革正恐
虽有盛德者未必孚上下之听殆难济也
未几公亦感疾浸至大故
陈莹中与关止叔沼与荥阳公书问其言前
辈与公之交游必平阙书云某公某官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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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器之则曰待制刘公之类其与已同等
则必斥姓名示不敢尊也如曰游酢谢良
佐云此皆可以为后生法
陈莹中尝言学者须常自试以观巳之力量
进否易曰或跃在渊自试也此圣学也
陈左司瓘送其侄渊责沈文曰予元丰乙丑
夏为礼部贡院点检官适与校书郎范公
淳夫同舍公尝论颜子不迁怒
贰过惟伯淳能之予问公曰伯淳谁也公
卷二十四 第 23a 页
默然久之曰不知有程伯淳邪予谢曰生
长东南实未知也予常以寡陋自愧了翁
之子正由云了翁自是每得明道先生之
文必冠带然后读之
建中之初右司諌陈公莹中论蔡氏弟兄忤
旨窜岭表公之南迁不以其罪举天下愤
惜之无敢言者名隶党籍馀二十年转徙
卷二十四 第 23b 页
道途无宁岁卒以穷死初京为翰林学士
承旨以辞命为职潜奸隐慝未形于事虽
位通显世之人盖莫知其非也公于是时
力言京不可用用之必为腹心患宗社安
危未可知也闻之者往往甚其言以为京
之恶不至是巳而结嬖倖窃国柄矫诬先
烈怙宠妄作为宗社祸悉如公言于是人
始服公为蓍龟也昔王文公安石以学行
负时望 神宗皇帝引参大政士大夫相
庆于朝谓三代之治可以立致吕公献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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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以为不然抗章论之虽文正温公犹以
为太遽欲献可姑缓未几多变更 祖宗
故事以兴利开边为先务诸公虽悉力交
攻之莫能夺其流毒至于今未殄也故温
公每谓人曰献可之先见余所不及心诚
服之余以谓公之于京言之于未用之前
献可于文公论之于既用之后则公之先
见于献可有光矣
卷二十四 第 24b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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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之三
太尉卫国高烈武王
王名琼家世燕人徙亳州之蒙城事
太宗为御龙直指挥使累迁归义军节
度使殿前都指挥使景德元年从幸澶
渊有功明年以病求解兵柄授检校太
尉忠武军节度使三年薨年七十二王
曾孙女配 英宗皇帝是为 宣仁圣
烈皇后云
太平兴国四年从征太原 太宗引兵自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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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还闻虏兵盛至留王夜作引龙直乐于
御营迟明王度车驾已远溃围转战以出
至行在所而六班卒不至 太宗欲诛六
班王曰 陛下晨夕兼行令不蚤下主将
之罪也今卫士皆以材勇选从下太原有
功未赏尽诛之可虖 帝怒遂释
高琼以归义节度使为并州马步军都部署
潘美亦在太原旧制节度领军职者居上
琼以美旧臣表请居下琼后为步军都指
挥使会戍兵以廪食陈弱哗言者琼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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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巡营士卒方聚食因取其饭啖之谓
曰边鄙无事而坐饱此宜知幸也
管军员阙王兼领二司王乃言曰臣老矣如
有负薪之忧谁为可任者先朝自殿前而
下各置副都指挥使及都虞候常有十人
职近事亲易以第进又使士卒预识其威
名缓急临戎上下得以附习此军制之大
要也 上从之
景德元年契丹直抵澶州 真宗北幸驻跸
韦城大臣有劝 上南巡者召问王行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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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惕然曰虏去国远斗势不能持久况羽
檄召天下兵行且至进则可以决有功今
止军不发众情大惑谁为 陛下建此者
真宗曰将更议于大臣王曰 天子亲御
六军蒙犯霜露国之安危事在转漏尚何
议也遂发韦城次澶州将抵浮桥左右犹
踌蹰未进王下马自扶辇拥众渡河既而
请 帝御北城观兵汉军望黄盖皆仰呼
万岁而虏人亦大呼声闻数十里其种酋
皆骇视失色有顷弩伏发射契丹贵将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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览死遂奉书请盟师还赐燕于行宫而李
继隆石保吉魏咸信酒酣争功王曰 天
子神武一举而折敌公等何功之与也继
隆等愧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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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日卫士有白禀粟陈腐者王曰边防战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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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兵暴露寒苦而所食粟与䜴同色若等
日既食太官月所给又先进样于 上前
岂特诸军比也有一言以动吾军者斩于
是众莫敢有言其后王被疾久不出辄有
遗陈粒殿下者中贵人得之以闻人赐精
米一斛王叹曰安有是邪遂以疾辞典军
王素为寇准所知而王钦若以南巡之议恨
准准罢相钦若知枢密院王疾甚 真宗
趣驾欲临问钦若乃言天子问疾所以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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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臣今琼无破敌之功不可往 帝乃止
真宗尝问卿子几人曰臣子十有四人臣诚
愚不肖然未尝不教以知书于是赐诸经
史于其家每戒诸子母曲事要埶以蕲进
身若吾奋节行间至秉旄钺岂因人力哉
又尝与诸子论蔚昭敏李斌之为人诸子
曰此众之所非也王曰吾常与此二人者
言其忠质一心无铢发敢欺朝廷众之所
非吾之所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