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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名臣言行后录卷第六
太傅鲁国曾宣靖公
公名公亮字明仲泉州晋江人中进士
第知越州会稽县坐事谪官献文召试
授集贤校理兼天章阁侍讲历史馆检
讨修起㞐注翰林学士出知郑州俄还
旧职权知开封府拜参知政事枢密使
嘉祐六年拜吏部侍郎同平章事熙宁
三年拜司空河阳三城节度使兼侍中
集禧观使五日一朝久之纳节以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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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侍中致仕薨年八十诏配享 英宗
庙庭篆其碑首曰两朝顾命定策亚勋
之碑
知越州会稽县县有鉴湖溉民田湖溢则反
为田病公为即曹娥江堤疏为斗门泄湖
水入江田以不病民至今赖之
仁宗一日召执政侍从之臣策访政事时公
侍楚国太夫人疾谒告家㞐亟以手诏就
问公条六事以献其略以谓完堡栅畜兵
马使主兵者久于其任则夷狄不敢窥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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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之得其要任之尽其材则将帅不患无
人损冗兵汰冗官则财用省徭役不专在
农则耕者劝又陈古者取六郡良家子为
宿卫及府兵番上十六卫之制以明今宿
卫之失言狂者似直爱憎似忠以明听言
知人之难而消谗䛕之患盖皆取当世之
所先急而便于施行者以为说云
异时领省寺者多以贵达且数迁徙类不省
事吏得并缘为奸公周览诏条考校簿书
分别是非可否不为苟简故所至举职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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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能名欧阳文忠公不妄许人至三班尝
以不敢易公旧事为言其为世所服如此
知郑州郑㞐数路要冲冠盖旁午州将疲于
应接鲜能及民事公独询访闾里为之除
害兴利转运使岁多无名率敛而辅郡尤
甚公至一切不报有不得巳者使民以常
赋代之民以不扰至今思之公为政惠和
而尤能钩考情伪禁戢奸盗郡故多寇攘
公至悉窜他境路不拾遗民外户不闭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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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公为曾开门常有使客亡橐中物移文
求盗公谕以境内无盗必从者自为也索
之果然使客惭服以为神明
公在枢府修纪纲除弊事数裁损冗兵又更
制图籍以周知四方兵数登耗三路屯戍
众寡地里远近及在相位与韩忠献公戮
力一心更唱迭和其所更革废举尤多以
谓政事以仁民为先故其志尤急于去民
所疾苦而补助其穷乏罢弛茶禁归之于
民籍户绝田收其租为广惠仓以廪食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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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其他施设亦多此类
公尝与韩忠献公力赞 仁宗蚤建皇子以
为天下万世之夲前此固有言者未之开
纳至是感悟储贰乃定
公在位久熟于朝廷政事尤矜折狱异时
四方以狱来上者委成有司二府揔领纲
纪而巳公得奏谳必躬自省览原情议法
密州银发民田中盗往疆取之大理当以
疆盗应死执政皆欲从之公独以谓此禁
物也取之虽疆与盗民家物有间固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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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遂下有司议如公言比劫禁物法盗得
不死先是东州地产金银坐疆取者多抵
死繇公一言自是无死者盖公推析律意
不差毫釐而主于平恕类皆如此
公尝以谓夷狄骄于姑息屈于理折契丹纵
边人渔界河边吏不能禁后又数通盬舟
益患之或谓与之校且生事公曰不可因
循不禁后将为患独可委之疆臣且言赵
滋守雄州其人疆勇有谋可任因谕以风
指滋果能明约束设方略绝其盬舟而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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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亦皆远去谍告虏欲遣泛使滋又沮之
曰泛使非誓约虽至不敢上闻卒不至契
丹贺正使在馆故事赐宴紫宸殿时 英
宗不豫命宰相就馆宴之使者以非故事
不就席公责以赐宴不赴是不虔君命也
人主不豫必待亲临非体国也使人处之
安手遂拜赐夏人犯大顺城朝廷忧之公
以为彼方荐饥姑绝其岁赐遣使诘问必
窘急谢罪或曰得赐尚尔况绝之乎公曰
彼虽戎夷固能择利而处也卒遣使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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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言羌酋嵬名山举族来归且言可率他
族内附种谔乘其势取绥州又欲因其谋
招致他族或谓夷狄怀诈未可信且欲弃
绥州 上以问公公言举族而来决非诈
绥州我故地也既得之何可不信然遂欲
招致他族则我素无备非仓卒可为未宜
摇动其众后遣习边事者计之不能易公
说
曾鲁公自嘉祐秉政至熙宁中尚在中书年
虽甚高而精力不衰故台諌无非之者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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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复圭以为不可作诗曰老凤池边蹲不
去饥乌台上噤无声鲁公亦致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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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朝名臣言行录卷第一之一
中书令韩国赵忠献王
王名普字则平幽州蓟人后徙洛阳周
世宗用兵淮上 太祖拔滁州宰相范
质奏用王为军事判官 太祖领同州
节度辟为推官移领宋州表掌书记
太祖受禅以佐命功授右諌议大夫充
枢密直学士从平上党迁枢密副使拜
枢密使乾德二年范质王溥魏仁浦同
日罢以王为门下侍郎平章事开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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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太平兴国初入
朝拜司徒兼侍中八年出为武胜军节
度使雍熙中册拜太保兼侍中明年出
为西京留守兼中书令淳化三年薨年
七十一咸平初诏配享太祖庙庭
普为滁州判官 太祖与语奇之会获盗百
馀人将就死普意其有冤启 太祖更讯
之所全活十七八
太祖既得天下诛李筠李重进召赵普问曰
天下自唐季以来数十年间帝王凡易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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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兵革不息苍生涂地其故何也吾欲息
天下之兵为国家建长久之计其道何如
普曰 陛下之言及此天地人神之福也
唐季以来战斗不息国家不安者其故非
它节镇太重君弱臣强而已矣今所以治
之无它奇巧也惟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
其精兵则天下自安矣语未毕 上曰卿
勿复言吾已谕矣顷之 上因晚朝与故
人石守信王审琦等饮酒酒酣 上屏左
右谓曰我非尔曹之力不得至此念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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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无有穷巳然为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
为节度使之乐吾今终夕未尝敢安枕而
卧也守信等皆曰何故 上曰是不难知
居此位者谁不欲为之守信等皆惶恐起
顿首言曰 陛下何为出此言今天命已
定谁敢复有异心 上曰不然汝曹虽无
心其如汝麾下之人欲富贵者何一旦以
黄𫀆加汝之身汝虽欲不为不可得也皆
顿首涕泣曰臣等愚不及此唯 陛下哀
怜指示以可生之涂 上曰人生如白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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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过隙所为好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钱
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汝曹何不释
去兵权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久
之业多置歌儿舞女日饮酒相驩以终其
天年君臣之间两无猜嫌上下相安不亦
善乎皆再拜谢曰 陛下念臣及此所谓
生死而肉骨也明日皆称疾请解军权
上许之皆以散官就第所以尉抚赐赉之
甚厚与结婚姻更置易制者使主亲军其
后又置转运使通判使主诸道钱谷收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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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精兵以备宿卫而诸功臣亦以善终
子孙富贵迄今不绝向非韩王谋虑深长
太祖聪明果断天下何以治平至今戴白
之老不睹干戈圣贤之见何其远哉普为
人阴刻当其用事时以睚眦中伤人甚多
然其子孙至今享福禄国初大臣鲜能及
者得非安天下之谋其功大乎 太祖既
纳韩王之谋数遣使者分诣诸道选择精
兵凡其材力伎艺有过人者皆收补禁军
聚之京师以备宿卫厚其粮赐居常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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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阅训练皆一以当百诸镇皆自知兵力
精锐非京师之敌莫敢有异心者由我
太祖能强干弱支制治于未乱故也
太祖初登极 杜太后尚康宁常与 上议
军国事犹呼赵普为书记尝抚劳之曰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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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记且为尽心吾儿未更事也 太祖宠
待韩王如左右手御史中丞雷德骧劾奏
普强市人第宅聚敛财贿 上怒叱之曰
鼎铛尚有耳汝不闻赵普吾之社稷臣乎
命左右曳于庭数匝徐使复冠召升殿曰
今后不宜尔且赦汝勿令外人知也
太祖即位之初数出微行以侦伺人情或过
功臣之家不可测赵普每退朝不敢脱衣
冠一日大雪向夜普谓 帝不复出矣久
之闻叩门声普亟出 帝立风雪中普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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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迎拜 帝曰巳约晋王矣已而 太宗
至共于普堂中设重䄄地坐炽炭烧肉普
妻行酒 帝以嫂呼之普从容问曰夜久
寒甚 陛下何以出 帝曰吾睡不能着
一榻之外皆他人家也故来见卿普曰
陛下小天下耶南征北伐今其时也愿闻
成算所向 帝曰吾欲下太原普默然久
之曰非臣所知也 帝问其故普曰太原
当西北二边使一举而下则二边之患我
独当之何不姑留以俟削平诸国则弹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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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志之地将无所逃 帝笑曰吾意正如
此特试卿耳遂定下江南之议 帝曰王
全斌平蜀多杀人吾今思之犹耿耿不可
用也普于是荐曹彬为将以潘美副之
太祖欲使符彦卿典兵赵韩王屡諌以为彦
卿名位已盛不可复委以兵柄 上不听
宣已出韩王复怀之请见 上迎谓之曰
岂非以符彦卿事耶对曰非也因别以事
奏既罢乃出彦卿宣进之 上曰果然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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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复在卿所韩王曰臣托以处分之语
未备者复留之惟 陛下深思利害勿为
后悔 上曰卿苦疑彦卿何也朕待彦卿
至厚彦卿能负朕邪韩王曰 陛下何以
能负周世宗 上默然遂中止
太祖一日以幽燕地图示中令问所取幽燕
之策中令曰图必出曹翰 帝曰然又曰
翰可取否中令曰翰可取孰可守 帝曰
以翰守之中令曰翰死孰可代 帝不语
久之曰卿可谓远虑矣 帝自此绝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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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伐燕至 太宗因平河东乘胜欲捣燕
蓟时中令镇邓州上疏力諌其忧国爱君
之深言出乎文章之外虽杂陆宣公论事
中不辨也
赵普尝欲除某人为某官不合 太祖意不
用明日普复奏之又不用明日又奏之
太祖怒取其奏坏裂投地普颜色自若徐
拾奏归补缀明日复进之 上乃寤用之
其后果称职得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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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时尝有群臣立功当迁官 上素嫌其
人不与赵普坚以为请 上怒曰朕固不
为迁官将若何普曰刑以惩恶赏以酬功
古今之通道也且刑赏者天下之刑赏非
陛下之刑赏也岂得以喜怒专之 上怒
甚起普亦随之 上入宫普立于宫门久
之不去 上寤乃可其奏
国初赵普为相于厅事坐屏后置二大瓮凡
有人投利害文字皆置中满即焚于通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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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常与赵普议事不合 太祖曰安得宰
相如桑维翰者与之谋乎普对曰使维翰
在 陛下亦不用盖维翰爱钱 太祖曰
苟用其长亦当护其短措大眼孔小赐与
拾万贯则塞破屋子矣
太祖豁达既得天下赵普屡以微时所不足
者言之欲潜加害 太祖曰不可若尘埃
中揔教识天子宰相则人皆去寻也自后
普不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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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宝中赵普犹秉政江南后主以银五万两
遗普普白 太祖 太祖曰此不可不受
但以书荅谢少赂其来使可也普叩头辞
让 上曰大国之体不可自为寝弱当使
之勿测既而后主遣其弟从善入贡常赐
外密赉白金如遗普之数江南君臣始震
骇 上之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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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始为相 太祖命薛居正吕馀庆参知政
事以副之不知印不奏事不押班但奉行
制书而已事无大小一决于王开宝中卢
多逊因对屡攻其短雷有邻复讼其庇吏
受赇 上怒下御史府案问抵吏罪诏参
知政事更知印押班奏事以分其权
王性深沈有岸谷多忌克初以吏道闻寡学
术 太祖常劝以读书晚年手不释卷其
为宰相以天下事为己任沈毅果断当世
无与为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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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宪太后聪明有智度尝与 太祖参决大
政及疾笃 太祖侍药饵不离左右 太
后曰汝自知所以得天下乎 太祖曰此
皆 祖考与 太后之馀庆也 太后笑
曰不然正由柴氏使幼儿主天下耳因戒
敕 太祖曰汝万岁后当以次传之二弟
则并汝之子亦获安矣 太祖顿首泣曰
敢不如母教 太后因召赵普于榻前为
约誓书普于纸尾自署名云臣普书藏之
金匮命谨密宫人掌之及 太宗即位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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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卢多逊所谮出守河阳日夕忧不测
上一旦发金匮得书大寤遂遣使急召之
普惶恐为遗书与家人别而后行既至复
为相
卢多逊贬朱崖谏议大夫李符求见赵普言
朱崖虽在海外而水土无它恶春州虽在
内地而至者必死望追改前命以外彰宽
宥乃置于必死之地普领之后月馀符坐
事贬宣州行军司马 上怒未巳令再贬
岭外普具述其事即以符知春州到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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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卒
太平兴国中朝士祖吉典郡奸赃事觉下狱
时郊礼将近 太宗怒其贪墨谕旨执政
特俾郊赦不宥赵普奏曰败官抵罪宜正
刑辟然而国家卜郊肆类所以对越天地
告休神明吉夲何人安足以隳改 陛下
赦令哉 上善其对而止
弥德超自冗列为诸司使骤被委遇诬奏侍
中曹公彬有不轨谋 太宗疑之拜德超
枢密副使不数月赵普再相因为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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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乃大悟即逐德超而待彬如故自是数
日 上颇不怿从容谓普曰朕以听断不
明几误大事夙夜循省内愧于心普对曰
陛下知德超才干而任用之察曹彬无罪
而昭雪之有劳者进有罪者诛物无遁情
事至立断此所以彰 陛下之明圣也虽
尧舜何以过此哉 上于是释然
李继迁扰边 太宗用赵普计封赵保忠守
夏台故地令灭之保忠反与继迁合谋大
为边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