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尚书解-宋-钱时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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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融堂书解卷四
             宋 钱时 撰
甘誓
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作甘誓
 史记曰有扈氏禹之后启立有扈氏不服故伐之观
 大战之情状必有素谋必有凭恃必有党与必非仓
 卒苟为抗逆之计孔子序书书战而不书大所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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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寓意于君臣之大分不曰有扈何罪不曰夏王不曰
 征而独曰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春秋责贤者备其
 旨深矣若有扈之罪则固不待言也
大战于甘乃召六卿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
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𠞰绝其命今予惟恭行天
之罚
 先书大战于甘而后书乃召六卿者非大战而后始
 誓师也看得启之战初亦易之谓临之以兵必可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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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且因以弭四方反侧之谋耳不意其陆梁如此也
 师薄城下傲然抗逆略无君臣之分且将出而与我
 大合战启于是始不敢轻视始召六卿来前而严饬
 之故曰乃召六卿若未逆命而班师敷文德而舞干
 羽则无此大战矣自古世代革易取五行迭王如木
 德王火德王之类夏水德月建寅威侮而怠弃之是
 不用夏之正朔也
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御非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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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之正汝不恭命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则孥
戮汝
 命谓天命即出师之律也
五子之歌
太康失邦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
 五子皆太康弟谓之昆弟者指此五人而言也
太康尸位以逸豫灭厥德黎民咸贰乃盘游无度畋于
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穷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厥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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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御其母以从徯于洛之汭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
以作歌
 禹之明德远矣再传而黎民咸贰何也禹以忧勤启
 祚太康以逸豫丧邦其事相反此五子所以述大禹
 之戒也
其一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
见是图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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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敬
 予视而下十句凡两节前后相应皆是言我之不可
 忽者如此一人三失怨岂在明观此二语使人悚惧
 常人千失万过漫不知省禹以三失为大戒垂训后
 昆可见圣人修身莹然玉洁略无微瑕之可指孔子
 曰禹吾无间然矣信夫禹于是复申言曰予临兆民
 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此与上文相应视一愚夫愚
 妇且足以胜予况临兆民当如之何故又曰为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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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奈何不敬此一敬字正是不见是图实用工夫处
 此章言有国家之本在民而临民之本在敬
其二曰训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彫
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此章又举皇祖之训言所以丧天下之祸根也
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底
灭亡
 上二章述皇祖之训开陈所以保天下与夫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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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两端此下方指太康败亡之祸也尧都冀故曰有
 此冀方羿既距河则自河而北已非我有故只指冀
 方为言尧传之舜舜传之禹是冀方非禹之冀方乃
 舜之冀方非舜之冀方乃陶唐氏之冀方也岂太康
 之私物乎道者三圣相传之道也纪纲者所以维持
 天下之大经大法即此道之妙用也今太康失三圣
 相传之道乱三圣相传之纪纲而灭亡三圣相传之
 都邑惜哉何所逃其罪也哉此章首以陶唐氏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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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流深远
其四曰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
和钧王府则有荒坠厥绪覆宗绝祀
 上章谓太康灭亡冀方乃灭亡帝尧揖逊之都邑已
 是深切此章又自其家而言谓禹垂法后昆无所不
 备而太康荒坠之以至覆宗绝祀尤更深切也禹以
 明明之德著而为典无非大经作而为则无非大法
 以至定为制度无非大公至正之用是故有典则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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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子孙实家传之成规关石和钧制在王府可世守
 而不变一世遵之则一世宗社生灵之福百世遵之
 则百世宗社生灵之福太康不能遵承荒坠其绪而
 至于覆宗绝祀岂不甚可痛哉太康既废仲康继立
 夏之宗祀未尝覆绝而此歌云然者盖作歌时羿方
 据河之北以距太康是都邑皆为盗区而未有立仲
 康之事也故直以覆宗绝祀言之
其五曰呜呼曷归予怀之悲万姓仇予予将畴依郁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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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予心颜厚有忸怩弗慎厥德虽悔可追
 二章言灭亡冀方四章言覆宗绝祀至此末章又切
 身而言其间称予者屡屡悲伤悔罪若出于太康之
 口者盖切代太康为哀痛之辞以尽无可奈何之情
 状也歌凡五章五子所作而词旨相续浅深次第若
 成于一手者玩咏三复可敬可叹
胤征
羲和湎淫废时乱日胤往征之作胤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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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序书独曰胤征之不书王命何哉明非王命也
 盖羲和世为大臣羿一旦因民弗忍直据都邑距太
 康于外而立仲康遂专国政观后来篡逆之事则其
 包藏祸心必非一日羲和遐弃厥司径往封邑日从
 事于酒殆不止为酣饮而已若止是酣饮执而罪之
 甚易办者安用张皇征讨而有歼厥渠魁胁从罔治
 之誓耶窃谓羲和不平于羿当时必有相与共起而
 谋之者惜乎羲和忠君之志未明而失职之罪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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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羿遂得以为之辞焉然则胤之往征也实羿命之非
 仲康之命也故孔子首书湎淫以正羲和失职之罪
 不书王命以著贼羿无君之恶春秋作而乱臣贼子
 惧可于是乎见之矣
惟仲康肇位四海胤侯命掌六师羲和废厥职酒荒于
厥邑胤后承王命徂征
 此下乃作书者叙胤侯出征之大意也太康失邦仲
 康嗣立始复帝位以有天下乃命胤侯为大司马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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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师胤侯出征仲康之五年也曷为于此书肇位之
 事乎盖追记胤侯入掌兵柄之始以明今日出征来
 历也羿既立仲康即以兵柄付之胤侯此其为谋深
 矣羲和废厥职酒荒于厥邑断以大义固无所逃罪
 然张皇六师如讨抗逆之强国他无可数之罪而专
 以荒酒为辞则当时情状亦可想见此言胤后承王
 命徂征孔子作序后与王命俱削不书而独曰胤往
 征之小人奸谋诡态如揭覆藏于青天白日之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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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逃遁哉
告于众曰嗟予有众圣有谟训明徵定保先王克谨天
戒臣人克有常宪百官修辅厥后惟明明每岁孟春遒
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其或不恭
邦有常刑
 告于众曰而下胤誓师之辞也其辞三节自圣有谟
 训至邦有常刑是第一节首言先王之事以證羲和
 之罪也徵即庶徵之徵在君之德有修废则在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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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徵有休咎徵者君德之證也往圣诏后有谟有训贵
 在明庶徵之应以定保守之道若庶徵不明君心无
 所警惧自非上智之主安能乾乾兢业保守而无失
 哉自先王克谨而下乃因明徵而定保守之实也天
 戒即咎徵也凡灾异之至皆天之所以警戒人君者
 是故我先王则能致谨于天戒恐惧修省无敢怠荒
 臣人亦因天戒能有其常法不敢堕坠然又不特守
 常法而已以至百官之众皆尽修辅之义修者弥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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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君之缺失辅者翼赞之使无偏邪此君心所以不
 放逸不昏惑进于明明之盛也然又未也每岁孟春
 遒人以木铎徇行于路曰尔官众当更相规正也尔
 百工各执尔艺以谏于上也其或不恭言不遵所徇
 则邦有常刑先王之世事体如此今尔羲和姑无望
 其修辅姑无望其规谏明徵之职正在于汝将安所
 逃其实乎
惟时羲和颠覆厥德沈乱于酒畔官离次俶扰天纪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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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厥司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驰庶人
走羲和尸厥官罔闻知昏迷于天象以干先王之诛
 上节既明先王典刑如此此节却数羲和之罪所以
 干先王之诛也先儒谓羲和夏之忠臣胤誓师乃文
 致之辞愚谓此却是道其实不得谓之文致也但谋
 羿一节胤隐讳而不敢名言耳看得羲和只是忿闷
 不平于羿其心鞅鞅如狂如眩故遂决然舍去欲起
 而图之沈纵于酒不复顾念当时亦有一等忠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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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慷慨激烈相与合谋举事事弗成而迹先露以至
 于败此则羲和疏脱迷缪之咎非忠于为夏谋者也
 何者羿之恶逆天下之公忿也羲和为国大臣从容
 图回岂无其道陈平日纵酒无一言卒能交欢绛侯
 以诛诸吕定刘氏此固不足多也且安有天子在上
 身为大臣有官守有言责委而去之略无所忌惟务
 沈湎私植党与昭昭然有谋动干戈之迹而不及于
 祸者且自古轻虑浅谋欲诛君侧之恶人以至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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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速死为国速乱者多矣谓之忠可乎孔子序书首正
 羲和之罪略无一字假借与胤侯专征两不相掩此
 真万世之公论不可易也
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今予以尔有
众奉将天罚尔众士同力王室尚弼予钦承天子威命
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德烈于猛火歼厥渠魁胁
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惟新呜呼威克厥爱允济爱克
厥威允罔功其尔众士懋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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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第三节乃号令军师之辞也上两节明先王之法
 数羲和之罪辞明义正凛然略无漏露至此则其情
 状有不可得而掩蔽矣政典即夏之司马法周官曰
 政典是也观上节所陈羲和不过一沈酣荒酒之徒
 何有于渠魁何有于胁从有渠魁胁从之可指则是
 羲和谋动干戈事状已大张露夫以大臣而谋动干
 戈于私邑若图不轨其罪岂不重于湎淫胤侯数其
 罪乃无一语及之情状可见矣大率誓师往往于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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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饬之末方言赏罚而此独首明必杀无赦之罪盖是
 役也乃是以叛逆而伐忠义当时六军之众皆无人
 心则已傥有人心何忍加诛胤亦知犯顺兴师人不
 我服只得先压之以威而后方与之言一则曰天罚
 二则曰王室三则曰君命太凡欺天者好指天为誓
 无君者必尊君为辞小人之常态也况胤所谓胁从
 乃无非忠义之士一旦挟私而杀之于心固有不安
 焉特曰罔治以示宽大亦其势不得不然耳及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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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复发呜呼之叹曰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
 功其尔众士懋戒哉且征讨所以伸威也曷为以爱
 为言若凶徒逆俦犯天下之公忿王师所向人人效
 死何爱之有哉盖羲和之兵与胤今日驱之而出征
 者本是一家初无怨咎譬如骨肉情义一旦迫于逆
 贼使之自相屠戮当此之时威胜耶爱胜耶此胤所
 以深惧人心或夺于爱不能有济而直迫之使用威
 以遏绝其尊君亲上之至情以遂其叛逆之奸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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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呼可怜矣哉使羲和讨贼有方名正言顺岂不足
 以遏横流之祸惜也迷缪不审先投虎口适以稔其
 恶以成他日之篡逆羲和至是亦无所逃其罪矣
自契至于成汤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作帝告釐沃
 此帝告釐沃二书之序也帝告寔啇书之首后世以
 汤誓为第一失其次矣今书虽亡只当以序为正(案/帝)
 (告釐沃汤征汝鸠汝方五篇陆德明释文云旧解是/夏书马郑之徒以为商书两义俱通孔颖达正义谓)
 (经亡序存文无所托不可以无经之序为卷之首故/附此卷之末惟郑康成所注尚书大传以帝告冠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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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誓之前钱氏盖因其例故云书虽亡只当以序为/正第永乐大典不著卷目今仍依注疏附夏书后)
 父帝告居亳帝舜始封契于商故商颂云帝立子生
 商是契居商也至成汤十四世八迁世本云昭明居
 砥石左传云相土居商丘而汉孔氏又云汤自商丘
 迁亳汉去古未远此说当有所据然以事理考之自
 契至相土才三世不应相土之后直至成汤方迁必
 是累世数迁复有居商丘者故成汤自商丘迁亳也
 据经传所见如此其他不可得而考矣先王帝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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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契以来屡迁及是成汤迁帝喾旧都故曰汤始居
 亳从先王居也或曰帝告即帝喾汤谥也名天乙釐
 沃二字先儒谓釐治也沃沃土也以字义观之迁亳
 而谓之治沃土语似有理然书既亡亦难尽考矣
汤征诸侯葛伯不祀汤始征之作汤征
 时汤为方伯故得专征仲虺作诰止曰葛伯仇饷初
 征自葛孟子亦曰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而夫子序
 书独书曰葛伯不祀呜呼至哉惟圣知圣汤之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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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夫子孰能发之尧舜之道孝弟而已所以承祭祀
 事鬼神齐家治国平天下者无非此孝弟也君国子
 民而为宗庙社稷之主荒淫怠慢至于祀废而不讲
 是不知有山川鬼神且不知有祖先矣人而不知有
 祖先不知有山川鬼神是与禽兽无异况有国有家
 者乎葛伯不祀汤遗之牛羊乂使亳众往为之耕直
 至杀童子夺其饷乃始征之葛伯之征虽发于仇饷
 而事始于不祀礼山川神祇有不举者为不敬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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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者君削以地宗庙有不顺者为不孝不孝者君绌以
 爵汤征诸侯而首惩一不孝不敬之人此肇修人纪
 表正万邦第一著事夫子略其杀童子之罪而专以
 不祀书之呜呼此汤之心也非圣人其孰能与此哉
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入自北门乃遇汝
鸠汝方作汝鸠汝方
 孟子曰五就汤五就桀者伊尹也此二书其作于末
 后之一反欤鸠方汤之二贤臣也尹方入北门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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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二贤各陈叙其所以复归之故史氏纪之而成二
 书惜乎其不存也书虽不存而夫子之序大略可考
 曰既丑有夏复归于亳即此二书之大旨必是具言
 夏之所以可丑者如何而相汤伐桀之论定于此一
 丑字矣鸠方二人若是同时相见叙述其事似不必
 各为一书必是各有陈述邂逅二人亦不必同时也
 鸠方名上各加汝字如汝舜汝禹之类盖伊尹呼而
 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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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融堂书解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