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或问-宋-朱熹卷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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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四书或问卷二十八

  宋 朱子 撰

  孟子

  或问首章诸说如何曰杨氏初说甚善至斥管仲为徒
能救之于已乱则不足以服其口矣盖周之衰乱固
非一日之积而小雅尽废又岂桓公管仲之罪哉适
当其时起而救之盖亦仁人君子之所必为但责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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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有至公血诚之心以复于文武规模之盛则管仲
无所逃其责而其辞意又若有所遗者岂记者失之
与其以专封一事为不尊周之验亦未足以见其心
术之隐微至论五霸假之管仲知义之说则皆得之


  或问孟子之不动心何也曰尽心知性无所疑惑动皆
合义无所畏怯虽当盛位行大道亦沛然行其所无
事而已何动心之有易所谓不疑其所行者盖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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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孔子之不惑亦其事也曰孟施舍之于曾子北宫
黝之于子夏奈何曰二人勇力之士耳孟子特以其
气象之所似而明之非以其道为同乎二子也程子
之言得之矣曰孟子既以孟施舍为守约矣又曰舍
之守气不如曾子之守约何也曰守约云者言其所
守之得其要耳非以约为一物而可守也盖黝舍皆
守气以养勇然以黝比舍则舍之守为得其要至以
舍而比于曾子则曾子之守尤为得其要也今谓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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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一物而可守而遂以守气不如守约为言则是约
者孟子既以与孟施舍矣而可又夺而归之曾子耶
曰如子之言则告子之所不得者已之言也孟子之
所知者他人之言二者亦不同矣而以一说贯之何
耶曰是亦尝欲一之矣然以告子之所不得为人之
言则与其下文心若气者为不类而所谓勿求诸心
者与后所谓生于其心者亦复不同以孟子之所知
为己之言则不应无一辞之合理而常自处于诐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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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遁之间也是以反复推之而得其说如此盖告子
不自知其言之所以失而孟子乃兼贯物我举天下
之言所以失者而知之是以其心正理明而无疑于
天下之故至其由是以集义而无不慊于心则非义
之义亦不得以入于其间而真无不慊于心矣曰或
者以为言者名义之云也告子之学先求诸外而后
求之于内如此必先得仁之名而后求诸心以为仁
必先得义之名然后求诸心以为义若孟子则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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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心而所行自无不合于仁义不待求之于名义之
间也信乎曰是说美矣而未然也夫告子之学他虽
无所考證然以孟子此章之言反复求之则亦有晓
然可见而无疑者盖其先引告子之言以张本于前
后言已之所长以著明于后今以其同者而比之则
告子所不得之言即孟子所知之言告子所勿求之
气即孟子所养之气巴以其异者而反之则凡告子
之所以失即孟子之所以得孟子之所以得即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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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失也是其彼此之相形前后之相应固有不
待安排而不可得移易者若必曰言者名义之云则
是说截然横入于此章之中于前何所承于后何所
起乎就如其言则圣贤之教所谓学问思辨而力行
之者是亦先得其名义而后求之于心行之于身也
使告子专求名义而不复求之于心则固不可今以
其言推之则其已得诸言者固将求之于心也而又
何云此乎为是说者求之文辞义理而验以躬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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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无一可者若从其说则是变圣门博文约礼之教
为异端坐禅入定之学也岂不诬前哲而误后来之
甚乎抑后篇告子论性数章皆卒然立论而辞穷即
止无复思惟辨论之意是又吾所谓不得于言而不
求诸心之一验而其所谓勿求者二亦文同而意异
盖一以为无益有损而不可求一以为理所必无而
不必求读者审之则得其文意而知其所以失矣曰
持志养气之为交养何也曰持志所以直其内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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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其气所以防于外也两者各致其功而无所偏废
焉则志正而气自完气完而志益正其于存养之功
且将无一息之不存矣曰程子所谓志动气者什九
气动志者什一何也曰此言其多少之分也而孟子
所以犹有取于勿求于气之云者而不尽善之于此
亦可见矣曰知言养气之说如何曰程子谢氏得之
矣盖孟子之不动心知言以开其前故无所疑养气
以培其后故无所慑如智勇之将胜败之形得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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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已判然于胸中而熊虎貔貅百万之众又皆望其
旌麾听其全鼓为之赴汤蹈火有死无二是以千
里转战所向无前其视告子之不动心正犹勇夫悍
卒初无制胜料敌之谋又无蚍蜉蚁子之援徒恃其
所养勇而挺身以赴敌也其不为人擒者特幸而已
曰赵氏以至大至刚以直为句而程子从之有成说
矣子之不从何也曰程子之前固有以至大至刚四
字为句者矣则此读疑亦有所自来不独出于近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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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俗师也今以直字属之上句则与刚字语意重复
徒为赘剩而无他发明若以直字属之下句则既无
此病而与上文自反而缩之意首尾相应脉络贯通
是以宁舍赵程而从俗师之说盖亦有所不获已耳
大抵此章文势虽若断绝而意实连贯如告子之不
得于言之言勿求于气之气与孟子之知言养气亦
是隔数十句而互相发明与此相类若如诸说则间
断隔绝都无干涉未论义理之如何亦不复成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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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曰诸说固有以直养为句者矣不取其说何也曰
其读虽同而所以为说者不本于自反而缩之云则
非孟子之意矣若杨氏以勿暴为直揠苗为曲则非
惟不得直字之说又并勿暴揠苗者而乱之也曰何
以言气之配义与道也曰道体也义用也二者皆理
也形而上者也气也者器也形而下者也以本体言
之则有是理然后有是气而理之所以行又必因气
以为质也以人言之则必明道集义然后能生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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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气而义与道也又因是气而后得以行焉盖三者
虽有上下体用之殊然其浑合而无间也乃如此苟
为不知所以养焉而有以害之则理自理气自气其
浩然而充者且为慊然之馁矣或略知道气之为贵
而欲恃之以有为亦且散漫萧索而不能以自振矣
曰气所以配乎道义者也而又曰集义所生何耶曰
是则程子金器土山之喻至矣而吾所谓有理然后
有气故必明道集义然后能生浩然之气者亦详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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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矣曰孟子深辟义外之说矣而其言曰集义又似有
取乎彼而集之于此者何也曰义者心之所以制事
而合宜之谓也事物之来无不以义裁之而必合其
宜焉是则所谓集义者也岂曰取于彼而集于此哉
曰有事勿正勿忘勿助何谓也曰必有事焉言必当
有所事乎此也(如有事于颛臾有事于上帝之类)勿正者言不可预
期其效也(春秋传曰师出不正反战不正胜言其不可期也)心勿忘者言不
可忘其所有事也勿助长者不可强其所未充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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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今人之学或以预为之期而不为其事其或能有
所为者则亦必期其功期而不至则或以为无益而
忘之或不胜其欲速而助之此众人之通患也故孟子
言养气者唯当集义以为事而不可期于袭取之功
不可以集义为无益而忘之又不可以其气未充而
助之也然则助长之害甚于舍之何也曰舍之之害特
不察乎义之所在无以慊足其心而已助之长则知
其不慊而又作为以张之也较是二者其为罪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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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可见矣曰以上下文意推之孟子之所谓有事者
集义而已至于程子之论则每以有事于敬为言何
哉曰孟子之学以义为养气之本程子之学以敬为
入德之门此其言之所以异也然义非敬则不能以
自集故孟子虽言集义而必先之以持志敬非义不
能以自行故程子虽言持敬而于其门人有事于敬
之问亦未尝不以集义为言也曰程子所谓活泼泼
地者何也曰此所以形容天理流行自然之妙也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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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事而忘则人欲之私作正焉而助之长则其用
心之过亦不免于人欲之私也故必绝是二者之累
而后天理自然之妙得以流行发见于日用之间若
鸢之飞而戾于天也鱼之跃而出于渊也若曾点之
浴沂风雩而咏以归也活泼泼地者盖以俗语明之
取其易知而已或者乃以此语为原于禅学则误也
曰诸说如何曰谢氏仁智心得其正之说是也他说
则多可疑至习忘之说则所以训其有事焉而勿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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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以或失其文义其曰以天自处者则失之过高又
以上下察为察见天理亦非字义也或曰上文兼言
志气而以持志为主此乃专言养气而不及持志何
耶曰养气以集义为功而集义以居敬为本此言集
义则固非持志不能矣程子曰志为之主乃能生浩
然之气至于浩气已成则又何者为志气之别正谓
此也曰范氏知言之说如何曰其论正矣然孟子以
知言为养气之本而彼以听言之道在先正心则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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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序矣曰张子吕氏四辞之别如何曰诐而不安则
必为淫辞以张其说淫而过实则必有邪辞以离于
道邪必有穷故必为遁辞以自解免凡曰异端无不
具此故程子以为杨墨兼有而张子亦以释氏为然
(张子曰释氏之言流遁失守穷大则淫难行则诐致曲则邪求之一卷之中此弊数数)不必指
一人以主一事也曰旧读夫子既圣以下方为公孙
之问今以宰我以下皆为问辞何也曰此林氏之说
也林氏之书惟此义为有功耳昔者窃闻以下至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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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而微亦然若以旧说读之则于上文皆有所不属
矣曰六子之不同何也曰圣人之道大而能博门弟
子不能遍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各得其性之所近
如游夏得其文学子张得其威仪皆一体也惟冉牛
闵子颜渊气质不偏理义完具故其默而识之不言
而信者独能具有圣人之全体但犹役于思勉滞于
形迹未若圣人之丈而化之无复限量之可言故以
为具体而微尔程子之说盖已得之或者反之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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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子合小大而一之所谓微者但未彰著之称则过矣曰伯
夷伊尹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为
何以言之也曰以其让国而逃谏伐而饿非其道义
一介不以取予于人观之则可见矣曰此章之义诸
说最详子之所论止此何耶曰此其同异得失之际
盖有不胜言者虚心以求孟子之意而后遍考而审
择之庶乎其黑白分矣此固不得而备论之也

  或问王霸之别曰以力假仁者不知仁之在已而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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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以德行仁则其仁在我而惟所行矣以执辕涛涂
侵曹伐卫之事而观夫东征西怨虞芮质成者则人
心之服与不服可见若七十子之从孔子至于流离
饥饿而不去此又非有名位势力以驱之也孟子真
可谓长于譬喻也

  或问国家閒暇及是时明其政刑何也曰国家閒暇人
心无事日力有馀可以从容审谛而有所为之时也
然人情安肆则亦易以怠惰是以因循苟且常失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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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之时以至于蛊弊积而祸败生则仓皇迫遽虽
欲为之而有所不及矣故恶夫不仁之辱者必及此
可为之时而为之则可以无因循之失而有积累之
功顾乃不然而欲及此之时肆其荒乐惟恐日之不
足其甚者虽明知祸患之来近在朝夕而不暇顾也
若高纬杨广之流是矣其国有不亡哉曰夫子引鸱
鸮之诗而叹其知道何也曰孔子诵周公之诗而有
感于其言也然圣人之所谓知道者如此而近世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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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乃有谓释氏之徒知道而不可以治世者则亦异
乎孔子之言矣夫知道矣而不可以治世则彼所谓
道者果何物哉

  或问孟子专论不忍人之心而后乃及乎四端何也曰
不忍之心即恻隐之心也盖性之为德无所不具总
之则为仁义礼智而一以包三者仁也情之所发无
所不通总之则惟是四端而一以贯三者恻隐也然
则其言之也又安得而无先后轻重之别耶曰子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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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端为情而孟子皆以心言之何也曰心统性情者
也故仁义礼智性也四端情也而皆得以心名之盖
以其所统者言尔曰其不言信者何也曰程子言之
详矣盖信之于五常犹土之于五行也五行非土不
立而土无定位五常非信不有而信非一端故曰诚
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此亦可以观矣曰然则诸说
如何曰是皆善矣抑谢显道身汗面赤实羞恶之发
也而程子以为恻隐之心是亦其贯四端之一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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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他如以心为生道分明仁爱性情之异因其恻
隐而知其有仁内外交相养等说其旨深矣而吕谢
杨尹之说亦皆有所发明读者宜深味之但孟子方
以是非之心为智之端又谓言性者必求其故而谢
乃引去智与故之云以为之说则失其旨矣

  或问大舜之善与人同何也曰善者天下之公理本无
在己在人之别但人有身不能无私于已故有物我
之分焉惟舜之心无一毫有我之私是以能公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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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善以为善而不知其孰为在已孰为在人所谓善
与人同也舍己从人言其不先立已而虚心以听其
天下之公盖不知善之在己也乐取于人以为善言
其见人之善则至诚乐取而行之于身盖不知善之
在人也此二者善与人同之目也然谓之舍己者特
言其亡私顺理而已非谓其己有不善而舍之也谓
之乐取者又以见其心与理一安而行之非有利勉
之意也此二句本一事特交互言之以见圣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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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里无间如此耳观其居深山中闻一善言见一善
行则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及其格于文祖则询
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则其自始及终无一
毫之私一息之间可知所谓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
无非取于人者岂虚语哉曰诸说皆善但张子之说
虽非本文正意而其言有可玩者谢氏尤有警于学
(曰诸说上下疑有阙文)

  或问卒章程张诸说皆以为隘与不恭非夷惠之过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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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流之弊耳子之说不然何也曰诸先生之意厚矣
然以孟子之言考之则恐其意未必果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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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书或问卷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