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问-清-毛奇龄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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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经问卷十八
         翰林院检讨毛奇龄撰
 王昶问宋儒轻圣门弟子初甚恶之及观宰予请短
 丧子路子贡疑夫子为卫君拒父则未免自取轻矣
 初不知论语何以载此
古者以三年丧为再期之丧故三年问曰至亲以期为
断天地则已易矣四时则已变矣其在天地之中者莫
不更始焉然而必三年者加隆焉尔也惟加隆故再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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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则是先王制丧之意原只以期年而进推之然且二
十五月即毕丧重服尽除是衰麻尚不至三年何况致
哀宰予言此本为称情非以立文也然而义不可训也
要其言则固非无自者也
若子为卫君则从来注论语者并茫然不解公羊谓卫
人拒蒯不以家事废国事不以父命废王父命此一说
也若据春秋则卫君未尝有拒父之事当时晋帅师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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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不过借卫世子之入乘丧嫁兵此实卫国存亡之几
故国人拒晋不是卫君拒父也晋自襄灵后相继肆恶
不惟与楚争宋郑陈三国即齐鲁与卫本与国也而亦
以属国视之定朝贡议赋役朝夕徵索惟鲁颇甘之而
齐卫不平故前此齐稍抗命而累战不胜至是齐景卫
灵求平于鲁阴结之拒晋适夫子为鲁司寇竟许之平
而会于夹谷此定十三年齐景卫灵所以有伐晋之举
也但是时晋既未创而赵鞅以迁卫民之故致荀氏范
氏入朝歌以叛而鞅复围之于是鲁定齐景卫灵共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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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不谓晋复败荀氏于涵齐卫再救而鲁定先卒及
哀公新立齐卫犹伐晋取晋棘蒲而不谓卫灵又卒赵
鞅乃用阳虎计借以纳世子为名趁卫灵未葬因丧来
伐是先君敌雠乘危袭国仓卒投鼠岂容忌器此时虽
欲不拒之不得矣是以夫子春秋特书晋赵鞅帅师纳
世子蒯瞆于戚以为伐卫者晋赵鞅非蒯瞆也又书齐
国夏卫石曼姑帅师围戚以为拒晋者齐与卫二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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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非卫君也所终患者正惟卫拒晋而卫君不拒父以
致晋师去而蒯瞆得留遂有哀十四年世子复国事耳
乃当时晋卫相抗不幸而新君与乎其间旁观者视为
拒父而夫子适在卫不以为非并疑夫子亦许之殊不
知围戚而拒晋夫子所许若拒父则岂所许乎解经贵
通经春秋未通焉解论语乃以论语之不解而反咎圣
门之有得失殊无谓耳
 朱樟(字鹿田康熙己卯举人仁和人)问论语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
 三已之考春秋传斗子文并无三仕三已之事惟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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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荀子则皆云令尹孙叔敖三仕三舍疑此本叔敖
 事而论语误引之今之作四书解者多有援荀庄以
 辨论语若此者宜何从与
此荀庄之误也孙叔敖举海滨本期思之鄙人并非公
族舍即去此耳焉有至再至三之事且斗子文仕楚约
三十年而叔敖以宣十二年始为令尹不数年而楚庄
死然且叔敖之死先于楚庄史记称叔敖死数年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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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优孟言始予其子以寝丘之地是也是叔敖之仕裁
一二年耳以一二年而三仕三已则终朝三褫立朝所
羞夫子不得而称之矣且子文非无据也国语斗且廷
曰昔斗子文三舍令尹无一身之积恤民之故也是子
文实有三已事此其明文况且廷又曰子文受禄必逃
之而后反之此皆让禄让爵之实行观其后忽举子玉
以自代虽所举不当然其退让之意则概可睹也况以
子家之妄言而反疑论语与春秋外传无是理也
 又问孟子葵丘之会诸侯束牲载书而不歃血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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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谓载其盟书于牲上也朱注读书加于牲上原以加
 字作载字之训考赵岐旧注有曰但加载书不复歃
 血则既载而又加不其复与
载非加也载书者盟载书也周礼司盟掌盟载之法谓
盟有载事因而为书其法则杀牲取血坎其牲而加书
于上以埋之故左传襄十六年伊戾诬太子痤与客盟
谓坎用牲加书是也朱氏此注本榖梁传云葵丘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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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牲而不杀读书加于牲上壹明天子之禁此加字并
不训载字然犹恐相混不分别故赵氏云但加载书则
瞭然矣盖载书有用牲者有不用牲者襄九年郑与晋
盟晋士庄子为载书荀偃曰改载书此用牲者也若襄
十年郑子孔当国为载书以位序听政辟则但作书以
示诸族受职听政之法此时未尝用牲也又襄二十二
年臧武仲据防出奔季孙召外史掌恶者而问载书之
首章则逐臣示戒当用牲乎然则用牲曰载不用牲亦
曰载牲且无有加于何所故曰载者事也非加也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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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者也
 胡绍简(字去烦衢州人)问论语肆诸市朝谓杀而陈其尸也
 然不知刑杀何所得毋刑于市者肆市刑于朝者肆
 朝与
据诸经所载但有刑于市者无刑于朝者王制刑人于
市与众弃之家语刑人必于市与众弃之此则划然惟
一市也周礼即不然司寇乡士掌国中刑杀则六乡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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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并刑于市至六遂以外则各就其地刑之有刑于遂
者有刑于县者然此皆指士以下贱者也若公族与大
夫以上则皆刑于甸师氏以别之文王世子所云公族
有死罪则磬于甸人掌戮所云惟王之同族与有爵者
则杀之于甸师氏是也是王制家语无贵贱刑于市而
此则既分贵贱复别所在故郑氏谓王制是殷制周礼
是周制或不必然然要之乡遂市甸俱不在朝其曰刑
于朝诸经无明文也且礼有肆市并无肆朝周礼于小
司寇文刑乡者肆国市三日刑遂者肆遂三日刑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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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县三日惟公族及大夫以上刑于甸师氏者则不在
肆中掌戮云凡杀人者踣于市肆之三日惟杀于甸师
氏者不肆是周制祗有肆市并无肆朝乃论语则实有
之且注云士肆市大夫肆朝初不知二语出自何经旧
儒亦有疑之者谓家语五刑篇刑不上大夫即有大罪
使之自裁未尝捽引而刑杀之况肆之乎且公伯寮非
大夫肆市已耳何必肆朝故又有谓市朝言市如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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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孟尝君传称过市者曰过市朝司马注曰言市之行
列有如朝位则虽连称市朝实只是市特予谓又不然
者国语臧孙论五刑大者陈之原野少者致之市朝谓
之三次则明分野与市与朝为刑次之三焉得混并且
其事春秋亦有之如晋尸三郤于朝楚杀令尹子南于
朝而三日反尸类虽是时晋楚行事多失典制且皆系
贼杀并非国法不当引周制为左据然而有其事矣吾
信三礼不敢废论语春秋则曰刑士于市刑大夫于甸
师氏而苟有重罪宜肆者则士肆市大夫肆朝而士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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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则各于其地刑之肆之未为不可也
 又问论语宁武子卫大夫集注据春秋谓其事文公
 成公两朝而春秋不然成公元年尚有武子之父宁
 庄子盟向一事至成三年而后武子盟宛濮周制世
 卿必父老子继是文公朝武子未得为大夫也集注
 有误而嘉兴陆氏(稼书)谓春秋父子并时在朝者甚多
 只当如注而淮安阎氏又引春秋传以实之谓鄢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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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战晋栾书将中军适子黡如鲁乞师次子针为厉
 公车右韩厥将下军而厥之子无忌为公族大夫是
 父子同为大夫且同在军有明徵也故季武子已立
 悼子而长庶公弥即为公左宰焉见宁武在文公朝
 必不同父庄子为大夫耶
此子于论语稽求篇已辨及之特其说未备耳从来世
卿必父老子继并无父子可同为大夫者其或间授子
以官则皆是国子之倅非大夫也周制已不可考尝从
春秋传按世爵相继之法大抵当父在时必先定所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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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之曰立暨父老父死而后继之名之曰即位故有立
而不即位者如季武子已立悼子而未即位而死则季
平子继之是也有不立而即位者如孟庄子死未经立
秩而羯忽即位即继之孟孝伯是也若父未老死则立
亦尚有未定者何况即位但世爵诸子当父在时亦有
散仕为倅者倅者副贰也周礼掌国子之倅是也亦作
卒燕义称诸侯卿大夫士之庶子之卒是也大意世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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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子可使副贰其父预为私家之散官而得预者名为
倅不得预者名为游倅谓散倅因之有父在而策书偶
见其子名者如郑子国侵蔡而其子子产得窃论之然
而终非从政终不许其议国事何则非大夫也若公弥
之为左宰则又倅之最卑者更无论矣至于公族大夫
公路公行则皆是晋官仿周制之倅而异其名晋成公
曾置田邑以养公族且使公行之官皆得率其族以掌
公戎行故大国三卿而晋设六卿凡公族公行皆得从
之如鄢陵之战栾书子针为车右即公行也魏风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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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异乎公行是也韩厥子无忌为公族大夫即公族也
魏风所云殊异乎公族是也此岂父子同时为大夫者
而以此为证不特不读论语春秋并三礼毛诗俱不读
矣且子亦知韩厥之子无忌终不为大夫乎左传韩献
子告老将立公族穆子即无忌也而穆子以废疾辞请
立弟起即所称韩宣子者至宣子即位而献子遂老此
在晋语亦有之则前此无忌之屡见于传且屡称公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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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非大夫也是以昭二年传称韩须如齐逆女三年
称韩起如齐逆女夫须者起之子也两年两逆女而子
先于父岂韩须先起为大夫哉须之逆女倅也非大夫
也起之逆女大夫也即位而嗣爵者也是以世爵未继
即有赐为大夫者而终非嗣爵孟献子之子仲孙它季
氏特使为大夫然而嗣爵者孟庄子也即有从君作国
倅已称大夫而仍非大夫子家羁从昭公七年公赐从
亡诸大夫子家羁与焉而究不得称从政却季氏而去
至今归父之爵未有嗣也宁氏卫公族庄子武子又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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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世预国政岂有庄子未老武子可即位者亦岂有世
爵之子出为国倅而策书不书其名者且即为国倅非
从政大夫不预国事安所见其愚与知也若公族大夫
公行公路则卫无此官集注既误而欲就其误而强说
之不尤误乎
 陆澍(字文端康熙乙丑进士嘉兴人)问史记秦本纪云秦之先始于
 大业大费而注者谓大业即皋陶大费即伯益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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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陆德明孔颖达司马贞辈皆云伯益者皋陶之子
 而孔安国注尚书赵岐注孟子皆不之及不知史记
 何所据而云然也乎
论语冉伯牛仲弓同为圣门四科而王充谓仲弓是冉
伯牛之子皋陶益同为舜五臣而此谓益是皋陶之子
俱经书笑话幸而系本古史考帝王世纪诸书并无一
传否则滔天荒唐安所取准予所以不注尚书者一则
年老志败一亦为此也但此并非史记说也其说起于
列女传云陶子生五岁而佐禹而曹大家注云陶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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皋陶之子伯益也司马贞作索隐遂引之以注史记实
则史记所云大费者是柏翳亦作伯翳并非伯益索隐
但据史记有伯翳佐舜调驯鸟兽一语与尚书咨益有
畴若予草木鸟兽语相合因强诬史记而不知史记于
陈杞世家明云伯翳之后周平王时封为秦垂益夔龙
其后不知所封是伯翳伯益明分两人秦纪之伯翳非
伯益史记不受诬也况伯益非皋陶子史亦有之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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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禹举皋陶将授政而皋陶卒封其后英六或在许
而后举益任之政是也即柏翳非皋陶子史亦有之左
传楚人灭六臧文仲谓皋陶庭坚不祀忽诸而史记云
柏翳之后封于秦项羽灭之皋陶之后或封英六楚穆
王灭之是也是史记明白不惟皋陶非伯益之父且亦
不能父伯翳以一言之误而欲强两人而共认一假父
真笑话也故此邪说皆起于列女传注之一语司马孔
陆皆唐人或受其惑孔赵无是也
 然则伯翳为舜臣而史记云佐舜调驯鸟兽与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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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益之掌鸟兽相类则又何与
此即益所让朱虎熊罴之类也尚书孔注谓朱虎熊罴
在元凯中而春秋杜注亦云八元即稷契朱虎熊罴之
伦则此伯翳者虽不必即是朱虎熊罴而八元之中则
应有之按朱虎熊罴与八元之熊虎豹狸俱以鸟兽为
名翳是飞鸟山海经所称文鸟似凤者故伯翳名大费
费有飞音陈湘姓林曰费氏音蜚而赵明诚曰此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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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音其一音蜚嬴姓伯翳之后史所载费昌费中费无
忌皆是也则伯翳大费或谓即八元之一所称伯奋者
以费蜚奋飞总以飞鸟得名不无太凿但史称伯翳有
孙当夏桀之时鸟身人言为太戊御车则以鸟兽之形
即名鸟兽为鸟兽官上古荒略容或有之孔杜二注或
不甚相远也世妄言吾妄应要不得凿凿贻世笑耳
 盛唐书问伏生尚书二十九篇其一篇是泰誓孔壁
 尚书五十九篇其一篇是小序此人人所知也今攻
 古文者反谓泰誓一篇不出伏书然不敢谓出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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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序一篇不出孔壁然竟谓是出伏书如梅鷟罗敦
 仁父子忽以小序搀入二十九篇之内果何说与(朱氏)
 (经义考主其说)
伏书二十九篇原有伪泰誓一篇与二十八篇同出后
以泰誓文颇不雅驯回护伏书者多谓此篇是增入之
书如后汉书建安间黄门侍郎房宏谓宣帝时河内女
子得此篇增之即王充论衡其言亦然而唐儒陆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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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颖达则直谓司马迁所增此皆莫须有之辞然并无
有言小序一篇在二十九篇内者夫二十八篇是尚书
无歉数也若果小序在篇内则直以此一篇抵二十九
篇之数而其数已足何必多方曲折解辨此泰誓一篇
是增本不是原本夫不云无泰誓而祗争泰誓之增与
不增则有泰誓可知也不以他文校篇数而祗以泰誓
一篇较论篇数之增减则其无他文又可知也自攻古
文者初间尽情攻小序以小序为孔书所同出也既而
见史记多载小序因复夺小序而冠之今文之首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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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补篇数可免伪泰誓之失一则不使小序归孔书
以作司马迁见小序不见孔书之证其用心良苦而又
不然者小序之必不能代泰誓犹之李不能代桃前亦
既言之矣若小序之出孔书则诸家多能言之大序云
增多伏生二十五篇分出五篇并序共五十九篇陆氏
释文云古文五十九篇即今所行五十八篇其一是百
篇之序孔氏正义云孔书五十八篇加序一篇为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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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篇是以孔书初出安国之兄蓼侯孔臧与安国书云
臧闻尚书二十八篇取象二十八宿何图乃复有百篇
耶此因伏书所载并无小序故前此所闻但知二十八
篇而不知有百篇以百篇即小序也向使小序为伏生
所有则百篇之名出之已久曰不图曰复有是何言与
故攻古文者在朱吴以后接踵而出如金履祥黄镇成
王柏熊朋来辈犹必曰伏二十八篇合泰誓为二十九
篇孔五十八篇合百篇之序为五十九篇相传已久无
可移易而吠声之徒将并此百篇之序而亦乱之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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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白认鹿作马则亦何事不可冤而梅鷟无赖尚以行
此为得计自誇为圣经之忠臣义士不亦悲乎
 又书问今攻古文者层见沓出必欲摧败之而后已
 先取梅鷟罗敦仁之说阴移百篇小序夺而冠之二
 十八篇之首以百篇之名为史记所全见也乃取史
 记五帝夏商周本纪及鲁卫燕晋蔡宋诸世家中引
 及尚书者为真尚书不经引及者为伪尚书别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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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所引者为一编而斥其馀经此说何如(朱氏经义考亦主其)
 (说)
此仍是吴氏书纂言之单列今文而删古文罗敦仁尚
书是正之以大书录今文小书录古文之故智也殊不
知史迁之见小序而不见经文在冤词辨之极详大抵
孔书一出史迁既就安国家寻问但得百篇之序故急
采录之而五十八篇则原本已送于官其更写一本方
藉之作传注不能他授乃未几而巫蛊事发即所作传
注亦不能上而史迁则又遭李陵之祸缧绁受辱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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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本祇得传都尉朝一人而史迁无与故其叙金縢诸
书载古文说而泰誓蔡仲之命则略载古文于其中以
见大意是其不见古文者不见真古文非不见伪古文
也谓真古文初出而不能见非谓伪古文晚出而不及
见也向使史记引古文有一与今本龃龉者则今本为
伪而史记无有也向使今本古文二十五篇而史记所
引偶有一篇在今本之外则今本为伪而史记又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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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果欲如史记所引以别真伪则古文伪者二十有二
而今文之伪亦一十有一何则古文袛泰誓蔡仲之命
而其馀皆伪若今文则所未引者在商书有盘庚三篇
作一篇而在周书则犹有大诰康诰酒诰梓材召诰洛
诰多士多方立政顾命合康王之诰凡一十四篇作一
十一篇皆伪书也夫祗以古文二篇今文十七篇舍百
篇之经而仅存此十九篇以为尚书世无是理然且意
在伪古文而乃行其说而今文皆伪如之何乎
 附古文尚书冤词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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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作古文尚书冤词成蠡吾李生携之北行即江浙间
亦多知其事然无来驳辨者久之桐乡钱晓城专攻古
文者也特来会城信宿姚立方家立方亦攻古文者相
对无如何特介立方来谒但以请教易春秋为言举春
秋秦获晋侯占验与两蔡侯申为问语诎而去
其年予寄冤词一本与德清胡朏明以其亦攻古文也
朏明不答后有人传朏明语云杜林漆书不过用漆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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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耳何以知古文不伪而漆书为伪此由朏明不知
漆书本末故其言如此此不必再辨者
康熙四十一年淮安阎潜邱挟其攻古文书若干卷名
曰疏证同关东金素公来亦先宿姚立方家而后见过
但杂辨诸经疑义并不及古文一字次日复过予时金
素公沈昭嗣倪鲁玉姚立方俱在座偶及顾亭林日知
录论礼一条谓天子诸侯绝期惟恐以期丧废祭事也
予顾在座眙谓古礼并无以期丧废祭事之文此是
何说因微有诘辨遂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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踰数日潜邱谓人曰伪古文似难而实是也不伪古文
似易而实非也且有从潜邱来者云阎先生谓古文真
伪不必辨但辑吴才老后迄元明及今凡攻古文者合
作一集传之后来以为屏弃古文之案则但存其说岂
无起而踵行之者予闻而叹曰凡词穷者必曰食肉不
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语不能胜人必曰谓臧两耳似
易而实非也谓臧三耳似难而实是也此皆笼统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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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乱可否之言何足为据夫不伪古文亦非易事且何
以实非必当明言其所以非者予作冤词原约云若此
书有乖错万祈立赐我谴诲及迟之数年并无一人来
驳正者则亦可已矣乃又多集讼词以为他日爰书之
据用心如此吾如之何哉虽然蚍蜉众多果足撼大树

又踰日与潜邱集顾搢玉宅适禾中朱竹垞来坐中语
及潜邱所著予剧言春秋无父子同为大夫之事又言
四书释地所记阙里是错又言毛朱诗说不宜引王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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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敏政谬说作据潜邱俱唯唯第微及攻古文事则竹
垞谓明万历间会试场曾以废古文发策问而试录载
焦弱侯文具在也明当来寓同观之予私忖以科场功
令拟废此书则一言出入而先圣古经存毁之几决于
俄顷势亦危矣且恍然悟昨所传攻古文者将合并诸
说汇作一集言信有徵归三叹不寐
明起过竹垞寓亭时王百朋在坐顷之潜邱来出试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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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观
万历己丑科会试主考许国王弘诲第三场第三问有
云书古文传自孔壁或曰赝也何以辨其然与
第七名焦竑对云书古文称自孔壁者赝也其词固不
类且多刺取也艺文志别古经于尚书盖犹疑之弗敢
殽焉夫不忍于刋赝而忍赝者殽乎故当正而删之者
此也
予读竟躅足大笑曰嗟乎袛如此此足攻古文耶焦君
不读书不识汉志诸君亦不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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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客竞起争询曰何谓也予曰焦君对策凡五十七字
惟艺文志至弗敢殽焉十七字是古文罪案谓艺文志
疑古文也不知此非艺文志也艺文志云尚书古文经
四十六卷谓孔书也经二十九卷谓伏书也自元吴澄
攻古文闻艺文有经与尚书之分而目不见汉书妄意
称尚书者必是今文称经者必是古文遂毅然作尚书
纂言分去古文二十五篇而独存今文二十九篇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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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尚书以为古文非尚书也因误引艺文志作证而颠
倒之曰尚书经二十九篇古经十六卷此固攻古文者
一大冤案而明归有光无学闻澄说如此亦效之大攻
古文然亦目不见汉书便大言曰有光读书深知书义
能分别真伪今伏书孔书原自别白班氏志艺文分尚
书二十九篇古经十六卷以古文为汉世伪书别称为
经不使相混其慎重如此而唐作义疏致汉儒专门之
学遂以废绝予每诵其言辄为之惭赧移日今竑又目
不见汉书拾有光唾馀便堂堂然对策如此此非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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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乎夫百犬之吠固以声也乃不意一犬之吠并形
亦无有然则今之哓哓者皆犬也而徒吠矣是日大雨
潜邱遽别去道过吴尺凫家留语云为我致毛先生老
友无几人能直言教我我方感之岂有所芥蒂特欲我
毁所著疏证则不能但各行其是可耳径去
次日予汇澄有光竑三君说合作一通寄竹垞寓亭焦
竑对策文曰艺文志别古经于尚书盖犹疑之弗敢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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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有光尚书考异序曰有光读书邓尉山中颇得深究
书之文义益信吴文正所著为不刋之典因念圣人之
书存者年代久远多为诸儒所乱其可赖以别其真伪
惟其文词格致之不同学者由其词可以达于圣人而
不惑于异说今伏生书与孔壁所传其文词格致之不
同固不待于别白而可知昔班固志艺文云尚书二十
九篇古经十六卷则以古文为汉世伪书故别称为经
不使相混盖当时儒者之慎重如此而唐之诸臣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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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考猥以晚近杂乱之书定为义疏而汉儒专门之学
遂以废绝
吴澄尚书纂言曰古文非尚书也汉艺文志尚书经二
十九篇古经十六卷
汉书艺文志尚书古文经四十六卷 原注(为五十七篇)孔安国书序 
(云凡五十九篇为四十六卷)经二十九卷 原注(大小夏侯二家欧阳经三十二卷)伏生传 
(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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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云三言可杀人岂有三君颇有名且皆雕刻成传书
而有不信者今大不然据三君欲废古文不过谓古文
非尚书耳由真艺文观之是古文为尚书今文为经三
君所据相反也且古文经四十六卷非十六卷经二十
九卷非二十九篇其所据又错也以为经则皆称经以
为尚书则古文是尚书而今文非尚书使班氏而不慎
重则已班氏而慎重则将疑今文而不疑古文班氏而
不分别则已班氏而分别则将斥今文而不使混于古
文删伏书而不忍殽于孔书其意在杀人而不幸而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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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杀此固千古一大笑话可以补子所未具者必
欲集众说以攻古文则予请先汇三说以进献如此
又次日与竹垞集周层岩宅竹垞谓予曰昨论三说甚
快特言过激切莫似反攻今文否予曰今文即古文也
予通人也岂肯攻今文正言彼攻古文者反攻今文耳
戏场赛卢医欲毒杀孝妇之姑而反杀其母可云孝妇
杀赛母乎众各大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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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越日与竹垞集汪无已读书堂睹竹垞所著经义考
中有吴澄书纂言自序予指其误处
如云(晁错就伏生家传经得二十八篇)晁错受章句属读并非受经文
盖二十八篇在汉兵初定时已出而教授齐鲁之间不
俟错传也儒林传载今文授受但有济南张生夏侯胜
欧阳生有掌故乎
(孝武时河内女子献伪泰誓一篇)在宣帝太和元年非孝武时
(东莱张霸作伪舜典二十四篇)儒林传张霸作伪百二篇非二十四篇
也其云二十四篇者孔氏正义误以郑玄注杜林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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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舜典至囧命二十四篇为张霸所补此荒唐之言世
无西汉张霸能为东汉杜林郑玄补阙轶者赵孟頫无
学受人之误竟称张霸作伪古文而此又误之所谓攻
古文之徒无一不误者此也且舜典无二十四篇郑注
古文阙舜典洎作九共以至囧命则有此数澄但见舜
典二字遂不顾后文而即以舜典概之夫伪古文祗二
十五篇而伪舜典已有二十四将奈之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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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豫章内史梅赜增多伏生书二十五篇又于二十八篇内分出五篇共五十八篇)增多伏书
分析伏书皆安国之事以为安国原增多分析而梅赜
就其所增所分者而伪为之犹可言也若竟属梅氏则
凡汉书汉纪书序所云增多若干篇复出若干篇者皆
以西汉人而豫纪东晋人作伪之数有是理乎
(上送于官遂与欧阳大小夏侯氏三家所治伏书并行至唐作义疏而三家书废)梅赜上孔传
不上古文尚书其云上送于官已不通矣若云与三家
并行唐疏出而三家书废则误中又误似乎全不识一
书者东晋至永嘉乱后三家书亡而后梅氏上孔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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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未尝与孔书并行且亦未尝出唐疏而始废也但
欲诬古文而乃使汉唐儒者无不受诬呜呼冤至此
江西吴仲彬自言能辨古文因作臬司客来杭闻予冤
词且闻予言攻古文者无一不误遂挟刺过予云朱元
晦谓梅赜伪造古文此误也梅赜上古文未尝造古文
也赵孟頫谓张霸伪造古文亦误也张霸造百篇未闻
造二十五篇也惟梅鷟作尚书考异其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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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孔安国专治古文降及东晋有高士曰皇甫谧者见
孔安国书摧弃人不省惜造书二十五篇大序及传冒
称安国古文以授外弟梁柳柳授臧曹曹授梅赜遂献
上施行焉自吴先生纂言外并无一人为圣经之忠臣
义士岂不痛哉
据此则是造伪书者皇甫谧也予曰此又一误也古文
本不伪而必求其伪且必实求一伪造之人而必不得
于是反伪造一人以实之而伪生矣夫欲攻人伪而自
坐以伪此非误乎一误岂堪再误君勿受人误以自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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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据晋皇甫谧传云谧从姑子外弟梁柳得古文尚
书故作帝王世纪中多载及之是梁柳授谧谧不曾授
梁柳也正义引晋书云晋太保郑冲授扶风苏愉愉授
天水梁柳柳授城阳臧曹曹授汝南梅赜则授梁柳者
是苏愉不是谧为梁柳所授者是臧氏不是皇甫氏也
夫皇甫氏则焉能越郑冲苏愉臧曹梅赜而别作伪书
以授受之矣说书须有据况以圣经之重大而凭空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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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冤古圣古贤冤三王五帝君臣上下而并以冤及数
世之平民此其罪在何等恐叛经非圣议所难免而反
以世无圣经之忠臣义士抱此大痛夫梅鷟自信为圣
经之忠臣义士耶仲彬起揖谢次日复过予乞尚书广
听录及辨定大礼议去
或言甬东袁六符好攻古文故见予冤词颇自沮然时
时来杭道其乡人通洋者每得海外书有日本孝经是
仲尼閒居曾子侍坐有千文互异八字有尚书即丰氏
世学本惟新罗尚书无大禹谟五子之歌旅獒君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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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而多舜典半篇在慎徽五典之前其馀句字多不同
吉安曾弘副使在康熙甲辰年得其书未经入献而即
死遂藏于家今将诣吉安求之其人曾介沈生士安谒
子不值而去予急遣沈生告其所知幸勿为伪自为伪
以伪圣经罪当加等上有皇天下有厚土勿谓此中可
欺也君乡人丰氏世为伪书在明嘉靖间曾造海外书
二本名为古书世学其一称朝鲜本者云箕子封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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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传书古文自帝典至微子止而附洪范一篇于其末
其一称徐市倭国本者云市为秦博士因李斯坑儒托
言入海尽载古书至岛上立为倭国即今日本是也二
国所译书其曾王父河南布政司使丰庆录得之以藏
于家而丰熙述之实则丰坊伪为也幸其书不攻古文
故不为大害然而作伪之恶渐不可长已为世唾诟摈
斥久矣若曾弘副使则本乡人所不齿即其人亦不知
何等而可与之语此等事乎况海外无尚书在列朝记
载甚明周显德中新罗献孝经宋咸平中日本献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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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经并言无尚书本即元祐中求高丽百篇尚书亦并
言无有甚至外国史官载中国历求尚书不得是海外
尚书绝无影响后有出者皆属赝作行伪之徒其亦可
以废然矣士君子生抱才质苟知力学亦何事不可为
而必出于此夫必欲出此吾亦无如何然何苦乃尔
 经问卷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