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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皇甫司勋集卷五十七
明 皇甫汸 撰
家志 状略 圹铭
水部君墓志铭
皇甫水部君者名濂字子约一字道隆中宪公第四子
也母黄氏恭人方妊时梦畴昔老人授以玉戒指一枚
上负以鼎翼日语于中宪公公曰鼎男象而玉至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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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者止也汝殆产子必贵自此将不复举矣后卒如验
云吾家子姓裔出微仲至宋戴公子充石字皇父始以字
为氏宋亡徙安定朝那汉唐而下最盛勋业若规嵩隐
德若玄晏文藻若湜与冉曾详载诸史宋室南迁扈从
来苏居长洲孔圣里遂为吴人大其族者一善公高王
父也讳通生信赠礼部郎王大父也生录即中宪公云
官仪曹时子约生于宦邸沉颖庄恪不为嬉戏玩弄夐
异凡儿中宪公出守果州才四龄乡人有贾蜀者延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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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中宪公诺之其寓湫隘室中仅容三人子约置前
席乃称腹痛辞去归愬于黄恭人曰儿虽幼独非果州
侯子耶何得慢我乡人闻之匍匐请谢执不复见其毅
如此若夫临果不取俟其自得闻伎独止习诵如初泰
瞻幼操子约有焉公既谢守归课儿曹日严余兄弟互
相摩砥子约外无华炫而中深湛学尤专精焉且有大
志戊子试于邑郡院皆首选充郡学增广生甲午举于
乡时中宪公四子并起科第吴中以为荣先聘廉宪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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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棠女而顾无子业许出赘子约往婚毕乃谢曰大丈
夫岂赖妇翁产哉况二亲在堂安可缺侍乎遂携其妻
归后十馀年顾亦产子人多贤而韪之庚子承中宪公
讳与伯氏冲仲氏涍暨余居帷中读礼暇辄扬𣙜艺文
讥评诗法子约业益进甲辰试南宫第二赐进士拜缮
部主事非其好也越岁居黄恭人忧时仲氏卒余构谗
为御史所窘子约与伯氏急难之所为赋三鸟也诗载
集中戊申起家太宰闻公渊知其贤将授本曹同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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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仍拜水部鞅鞅弗豫俾典薪厂贾人每伪增其数以
罔国利子约杖而按其罪不知其女司空文公明妾也
令妾泣谮公所翼日莅部召子约切责之子约抗言曰
公掌国政乃嬖于宠而听贾人冒侵国财不为发奸摘
伏顾欲夺属下守法吏乎即无司空城旦书如君上何
公敛容以谢而心衔之于是乎有荆州之役矣至则算
无羡缗商人便之先视𣙜者为同乡顾子闻丧不奔多
收贾人税以充私橐子约发其赇以千计乃诬子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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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简书眷恋桑梓愆彼瓜期岁当察吏考功郎又尝所
忌者议欲黜之少宰建宁李公默哗于众曰吾知水部
清介士也世擅才名安得枉措以坏铨体仅调河南藩
司理官子约闻之即日就道遵故郢眺章华浮沅湘泛
洞庭为文以吊屈贾溯黄州登赤壁踟蹰赋诗兴慨焉
以余旧窜地也其莅河南也诸司疑狱赖以平反兹地
也何李馀风在焉故多谈艺之士乐与之游藩王好事
拥彗置醴以招延之即枚叟游梁陆生入洛声籍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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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亡何稍迁兴化倅监司交奖输以金币并却不受缄
投司中上官病其矫而性有莫可夺者当是时施寇起
于洛中倭夷炽于江左颇悬故国之忧其莅闽也摄郡
篆严戢豪右谢绝请托庭若无人同乡刘君凤以侍御
谪推又同年也日与探历山川寄情觞咏造仙游以流
连望武夷而倚叹虽簿书填委特坐啸可办耳壬子乙
卯两典二省场屋试文半出其手所拔皆才俊人服其
藻鉴云丙辰代守入觐归即投劾不赴郡监司督之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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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以谢开府胡公宗宪拟以治军荐督醝鄢公懋卿拟
以遗贤举皆移书谢之何异嵇康之绝山公耶越岁子
乘卒又二岁顾安人亦卒安人有令德乘幼最孝尝刲
股以疗母疾者也并有传别载夫以子安子约之文不
得为第一父子并起工官兄弟皆承谴不显岂文章憎
达殆运命司之矣丁辰荼酷居尝鞅鞅弗豫颇有忧生
之嗟素沉静寡欲所至脱略势利自称方外物色异人
好览鸿宝玉笈之书求回金服食之法足迹不入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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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阍者勿妄通宾贵人亦罕至者署门扫轨不以为慊
曰昔人友麋鹿而侣鱼鸟衲子羽流可与晤言奚取斯
辈污我门径哉台门馈遗并却不受持卫生之诫不欲
劳心苦思遂少撰述惟诗篇每兴到占属不为应酬日
临晋人帖间图花竹水石并臻佳绝少学琴于云间张
氏尽得其法而晚更精悟追契襄牙每鼓一二行萧然
自适曰此足玩世遗荣矣辛酉子采生日弄以娱始得
舒其眉宇耳嘉靖甲子秋忽患痢不治而卒九月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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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也生正德戊辰十月初八日年五十有七悲哉病未
革召子安中子枢托以理家卒之后乙丑秋采患疹余
多方迎医百计营救之竟夭俾子约无嗣天道有知无
知耶余召枢至再三而坚不就乃立子浚季子棻为之
子余与枢负子约于幽冥中矣工曹视𣙜者往往操赢
致裕鲜一二清白者吴人以此疑子约而不知死之后
殡殓暨丧葬之具赡自余也妻顾氏敕封安人子二长
乘吴县学生娶陶氏吴江贡士陶锐女皆先卒次采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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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聘亦卒女三长适王侍御孙奎宿次适刘汀州守孙
位皆充诸生玉窘而刘天咸数也一幼侧袁出字张宪
副意孙嘉寿云所著有道德经解校辑玄晏高士传中
宪藩府政令以昭先业余收其遗草选为水部集二十
卷行于世此谓不朽视彼不肖子焉有焉亡哉铭曰邴
原恬禄而仕则邅邓攸迈德而嗣弗延蒙庄缮性胡不
缓年屈生愤世乃叩昊天诜乐净域璞亦疑仙喻斯烛
灭若彼薪传五龙夹水一蛇启阡于兹委蜕神安之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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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收茂草永绝嵇弦
华阳长公行状
余兄华阳公之既卒也兄子槃率其诸弟来言襄事乃
泣而拜且属余状其行将乞铭于文苑乃再拜相对而
泣盖余兄弟四人仲先公卒季后余生谓余知公稍详
也嗟嗟余忍状余兄哉援笔每抚膺流涕辄复罢弃者
数月矣然惧夫疏者匪溢而乖实或缺而弗彰是谁之
咎哉是谁之咎哉公讳冲字子浚中宪公之元子也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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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父讳通为一善公大父讳信赠奉直大夫礼部员外
郎是为韦庵公父讳录仕终顺庆守进阶中宪大夫是
为近峰公母黄氏封恭人皇甫出宋戴公子充石之后
以字为氏历汉隋唐间通侯本枝著称安定丞相苗裔
徙自茂陵宋室不竞提刑从迁遂为吴人累叶不仕隐
于酒库今城东孔圣里余故家也一善公积德砥行昌
裕后之猷韦庵公敦诗弘文振昭先之业然发科起家
则自中宪始也恭人来嫔三载尝梦老人负鼎贻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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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妊果生冲厥后每诞子咸梦是翁授之鼎而鼎各殊
制卒为谶云诞之辰有白鹤旋舞于庭及生挺姿秀朗
秉性渊哲知非凡儿中宪公登丙辰进士居京师公甫
七龄奉母夫人摄家事殊有条至应对宾客裁答书问
谙若成人母夫人将之外家特久以故多渭阳之情束
发就傅稍习句读即了大义殆天纵匪由师得也随游
辇下观宫阙之丽思践其阶见轩冕之华谓可代而致
也年二七御史视学南畿召试大奇之取入郡学充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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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员参多士比于乡先君让之曰玉未琢而示之璞胡
躁也少长发悲歌于燕市慕遗风于鲁墟怀英烈于荆
楚探胜迹于巴蜀爰记三峡以阐山川之秘焉始谓仲
宣为宿构疑子建于倩人矣兼之甚口好剧谈宿学为
折角莫能难又好骑射校辄多中出武儿右凡挟丸击
毬音乐博奕之戏罔不精通焉先君在郡校诸生杂置
其中公占五经题悉成文先君惊叹曰余几为山公汝
业臻此可失时耶乃令携弟司直公归就比亡何先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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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谗免愤然叹曰汉缇萦一弱女耳犹能鸣父之冤矧
男子乎乃草疏凡千言其略曰臣父为良二千石多治
行方蓝鄢盗起破郡邑如破竹所过民无噍类果州独
全设使果陷陛下安所望蜀耶乃不蒙增秩越级之赏
而听受金纵盗之诬何以劝云中守哉先君闻之移书
使人邀诸途曰余耻为折腰吏久欲投劾去矧在危城
中获生还幸矣特恨不早乃为孺子所诋尚奚言哉然
疏业已上陆太宰衔之寝不报事载近峰年谱先君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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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公开径葺园奉之以娱而代为家省庆展俱存情耽
既翕日与诸弟商𣙜易义于世业堂由是海内知有皇
甫易矣先达王文恪公吴文端公大器之与仲氏谒乔
司马于白下一时名公如燕泉何司空东桥顾司寇引
为忘年交不啻二陆入洛江东士为减价也途经茅山
登皇甫谷飘飘然有尘外之想乃号华阳山人屡试于
乡不效而余乙酉先举先君叹曰汝才岂在季下奈何
以家事溷汝汝第谢去余虽耄犹堪自理也戊子果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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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氏并膺荐而声称籍甚屡试春官不第二亲先后背
养诸弟或羁宦有恨不及见者其敛不踰制丧不违礼
祭不失时皆公身独任之余辈同其哀毁而已生子如
公安用多男为哉公平生慷慨持大节能周人之急友
人陈与言卒恤其子螽收所遗金操而为之出息以赡
至长倍还之螽赖以资外姻有汤翁者病既革而子在
襁褓中召公嘱曰以此累君君不负陈生忍负余哉从
兄源贫无依请于母夫人处之别第割墓田给之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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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遇则占郈成之宅举晏婴之火者岂其少乎举族无
少长凡纷争构厉藉公片言而解其信义服人多此类
虽仲弓家范彦方乡行曷过焉公处昆弟甚雍穆而训
子侄颇严峻故余兄弟终父母身不求离析诸侄惮公
踰于所生父也渭崖霍公龙湖张公每放春榜讶曰何
无皇甫生间题长安主人壁廖学士程编修见之叹曰
主司良失人甲辰再试春官时主考为西蜀张公潮取
优卷十馀公在其中而张卒于锁院竟遗不录其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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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之出以示人公叹曰此谓非命耶庚戌归悔其再误
因号不庵叟而揭铭座右杜门著书湛思味道若将终
身焉先是移书诸弟曰予髫侍先大夫官京师获闻李
何边徐之论后与孙方二山人倾盖吴门发机破昩何
必同人哉乃溯风雅之源究作者之意删辑所为词赋
诗歌四十卷序记传志杂文二十卷总曰华阳集而编
目先行武宗即位政法凌迟撰绪言及申法车驾南征
撰已庚小志睹靖难录撰壬午刑赏志思广左氏摘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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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纂言今上继统崇尚文德撰周易大传疏余领曲周
恐不习为吏撰政准大同之变撰几策幼好谈兵撰兵
统辑经子要语诸史法行撰左测右测晚年闻见日益
撰因子因记边兵犯阙京邑骚动撰靖边经海寇突起
当事无策撰枕戈杂言世系攸邈闵其凋紊撰家谱凡
七十馀卷数十万言而北游游虞还山倦游诸集别行
于世云大较穷愁孤愤摭骚拟玄词丽指眇使人不能
加也公授室最早年二八范氏已嫔生男辄不育仅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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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女年踰四旬岁在壬辰将北试范曰妾闻燕赵多宜
男者君往盍图之及落第娶严周二家子以归并皆产
子向非丘嫂有容几乏兄嗣由是德范而爱其女甚于
子也长槃娶陈氏严出次梁娶王氏周出俱吴县学生
又次棻聘魏氏同槃出檠聘唐氏则同梁出也嫡女适
太学生马元芳孙梦麟梁子也亦竟夭悲哉槃梁各生
女一人公自庚戌之后不欲更试丙辰或劝之曰先大
夫肇迹之年也天运其将复始乎乃强一行再蹶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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鞅鞅弗豫适余解臬归自南中而子约弟亦弃郡牒不
赴相与慰劳陈说平生缅良会于冬宵追欢悰于秋燕
丁巳忽寝瘵赖刀圭延息而公尝学星数于姜宪副多
推验曰古称七十者稀余殆不能跻耶越明年春杪偶
灌园觉腹痛如厕足委顿不支疾作竟卒卒之日嫂问
家事第曰汝好为之诸子泣而问者公以手指所枕书
示之曰无忘此业足矣公有书癖虽囊无馀金而架满
万轴也余与季弟泣不能视公乃举手作别即合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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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矣时嘉靖戊午三月丁丑也距生弘治庚戌正月乙
丑年六十有九竟如公言呜呼痛哉猗欤皇甫世炳于
文非独以功名显明兴奉直抱艺藻始萌芽中宪含章
起而纬国然继志述德若子长之弘先业其在公矣博
综群籍覃涉百家上自坟索韬钤下逮图谶玑历方舆
所载裨官所纪靡不研讨访古由之折衷知今足以应
叩早娴词赋今篇中或更生不能该子云未之识者其
为书也守韦庵之法而运笔超妙兼晋宋之体而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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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真然十上春官不获一第亦命矣夫而娖娖冠玉者
乃纡朱横金烹鲜策肥诩千里中朝盖棺夕腐蛆矣公
以翰墨垂声世之重公隆于卿相之位岂以彼易此哉
稽昔微仲逊迹于殷士安高蹈于晋世有逸人之风焉
即仕者亦往往拓落不求华显云公尤恬于势利未尝
修刺候门曳裾令室所居户绝履綦庭滋带草晏如也
诸弟休沐屏骑以谒公固不为意其所养盖闳深矣琐
才不文至哀无饰聊述其槩如此所冀妙辞摅之黄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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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行勒于鸿碑不既幸乎
赠安人沈氏行略
沈氏仲子者余妻也父炤为吴嘉定人炤之先有刺江
都者遂起自江都郡及徙吴乃富埒吴中家于东江以
故俗谓半江沈云在昔周文王子曰𣆀季封于沈因氏
焉此殆其苗裔与纯皇帝时有若鞠轩公瞿夫人者并
以孝闻所司上其事诏下旌之江之东遂表为双孝里
俗亦谓双孝沈不复半江云自是彬彬为礼让族矣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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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有子曰友松友松故多男子而炤最长毅皇帝时以
进士起家拜行人选为刑科给事中余父顺庆公方在
仪曹数相往来交驩阖太君者仲子母也给舍差池外
宦终不克膺封典云与余母黄夫人通问遗聚燕好也
仲子生而婉嫕母氏见辄目之意有所诣而阖太君亦
每奇余谓非凡儿即在龆龀乃竟许婚矣居亡何给舍
以奉使忤阉瑾矫诏系狱将死之罪弗雠当以减论得
免官归方是时勘官悉先关白有不承旨苛法即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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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保免官幸耳盖瑾廉知给舍素饶于财蓄珍宝玩器
累千求之不满其意忿构厥狱也亡何余父出守顺庆
给舍亦复得稍稍叙迁为郴州刺史道之相去数千馀
里展亲告虔之礼契阔不修亦竟数年也既而余父谢
政家居给舍擢宪广臬单骑之官令太君将其子还江
东男女时及父召煤灼往请婚太君允之礼应逆女顾
安所得舟侍御关西许宗鲁刷卷按苏过存余父乃见
余而语之故侍御笑曰汝能效吕氏为庄公议耶余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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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唯因命二题夜中属草旦日献之侍御喜曰此过秦
类也去宋文远矣即以所乘巨舰给传命官往护婚事
亦异典云由是仲子归于我正德辛巳首夏也时里闬
哗以为仲子百辆之将盈箧之赀至则簪珥不再双罗
绮不重袭岂力不能办非仲子好也庙见告成黄夫人
惧宦家子习于骄恣不闲妇仪故为抑之仲子能降能
眕事姑愈恭黄夫人始喜谓三郎果得嘉妇即诸姑伯
姊姻戚皆贤之如母氏云也仲子性温而介能以礼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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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往来闺闼间非女侍先后之弗行也逮下肃而有容
至细过辄容纳之不甚谯让群下且畏且感则又辄谓
阿母贤也余盖不能无喜矣被服缟素不炫丽尽饰有
荆布风其事余甚恪每与言辄侃侃若诏余者自是虽
燕䁥亦交相敬罔敢亵呼为益友即古人饷馌举案乃
今不诬也性好读书知大义夜每佐余亲笔研有疑辄
质之与之辨说辄解悟也余或倦学辄以紃组相砥余
自是非夜分不寝而仲子亦略能文辞矣匠心独巧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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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师授而裁花剪鸟若天产机生靡不肖焉时余学琴
于金叟从屏后属耳即手按之悉成音其颖慧多此类
余褊心触事忿发如火莫遏喻以少安毋躁恐伤和气
殆余之韦弦也嘉靖壬午太君卒仲子闻讣以姑在哭
之不敢出声然五内尽裂矣是岁余试学院选充郡校
弟子员不获就比仲子若弗豫然梦其母谓曰郎君行
当富贵惧汝不及见奈何为彼戚戚也惊寤越岁其父
亦解宪归太君期而祥矣为举襄事弟灼亦由进士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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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御史群从十有二人婚媾俱世家纨裤子弟咸来会
葬互矜门阀余独儒服为揖让容给舍试论经义条答
如响莫能难晨且迁柩例有告文询诸婿默无敢应者
余援笔立就侍御君不能加点诸少年咸有愧色仲子
曰妾母知君展能择婿也太君既葬而其长女亦卒仲
子梦辄见二灵岑岑然若将招之偕也遂心悸察其色
赭而愕若弗宁处也一日呕血忽数升下下即目眩不
瞬体寒股交战脉欲殊也已而苏即心愈悸周诗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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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骨髓名曰劳瘵得之忧郁气衰而血不足也即遇鸿
术探禁方投以万金良药仅可强息再期耳矧庸庸医
者刀圭之末几其一饮即愈不亦难乎事在乙酉夏五
也是秋余举于乡殚岁将计偕北征仲子亡恙也明年
落第归仲子病稍侵已居益鞅鞅弗豫余母慰之曰而
郎少幸先两兄举即不第何望之深也仲子曰嗟嗟君
姑郎君方笃学励行为海内文人何有于一第顾时耳
时至即反覆掌矣妾所惧者先期委沟壑不与同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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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言毕横涕承睫下沾膺也余母亦为欷吁久之叱曰
汝真病寱胡言之亟也又明年丁亥五月廿一日仲子
果病革死矣生于弘治壬戌五月二十七日死之年才
二十有六其妻余则甫七稔也竟先夭死乃后余果登
进士富贵未可知胡竟不同享也谓非命哉谓非命哉
死之日犹了了不瞆问所安尚折而知也诸所蓄及所
贷与人咸籍记之曰毋溷后人即殡殓瘗藏之具咸视
之意如其意即颔之曰足矣毋俾踰礼为也乃又招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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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伯姊姻戚与诀人每数言言尽衷也辟适千里者赢
粮饬徒车马在门张组把袂踟蹰不行情等耳此固长
往不归不尤痛甚哉以故无大小疏戚泣之尽哀目且
瞑又瞋而视之曰幸母死我于男子之手合掌诵佛良
久气绝泣者声愈悲贤哉仲子生有懿行死盖徵之矣
遂殡殓一如仲子指云翌日苏守胡公缵宗赠之含躬
吊于室君子以为礼死几十年而后葬可谓愆期矣余
盖宦游不克归也丙申之秋奉使南还始请于顺庆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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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夫人议襄事问于五行家曰可堪舆家曰吉乃以十
二月十有六日葬于上方山之阳至是始即远也上方
山者去城西南十馀里群峰襟抱湖水环绕白杨萧萧
玄庐攸窜咸谓得嘉兆也而先曾考之灵栖焉先是皇
嗣诞生京朝官咸叨锡命之宠仲子盖赠安人矣遂以
安人礼葬聊以慰幽魂也无出谈安人二子应已应赐
并龆龀裹以衰绖蒲伏帷堂中悲哉皇甫子曰余读古
诗歌至悼亡篇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文固生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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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哉夫妇人之大伦也方其缟綦来归琴瑟在御孰不
愿相偕老矣乃或中道潜翳窈窕足哀匪色是私蒙庄
放情非经也余葬余妻余顾安得不悲以思撰行略以
俟显者铭焉
谈安人行略
今上改元之六年丁亥夏五余妻沈氏仲子卒考中宪
公暨妣黄恭人日夕忧劳思得淑女堪以继沈者乃遍
召诸媒媪与图多言谈氏孟子德容者父长公名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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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善世居双林里纻缟为业四方宾贾辐辏其门吴中
机杼无虑数百家而文之奇巧色之茜丽罕踰谈者凡
韬筒裂幅出自长公者不更检阅而输金售之长公亦
以信义交人初无贰价遂操赢倍息矣由是子弟多服
纨馔玉而连骑者长公独悃愊为醇谨讷于言而敦于
事矣语具文待诏志中生三男子二女子相者独指孟
子法当贵馀或夭或贫而长公业亦将中替后卒验云
孟子者生而幽閒贞静有段媪者熟走其家为请婚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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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禄之余乙酉同年也居与长公前后相比雅识长
公为奖成焉故孟子字于我明年己丑余第进士除嵊
令不拜改授国子博士辛卯中宪公备簪珥衣币郡邑
为具舟楫监司假给符传长公导之如京师余逆于国
门之外卜吉受室焉一日谓余曰妾幸为君配尝见君
之客矣多位尊而齿宿者每忘年隆礼于君即听君谈
皆唯唯颔之君虽无意上人而同辈观之必生忌谤衅
将作矣曷自贬损卑之无甚高论也寻果奉诏调外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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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拜曲周令将之莅官中道与长公别而还吴曲周固
畿内小邑也余往视若不足理日恒閒暇每夜诵而晏
起孟子示鸡鸣之警余哂曰古人以卧治为贤星起宵
劳何如弹琴锁印也癸巳长子楙生越甲午余以三载
秩满拜为水曹郎将之东归展觐舅姑始修庙见之仪
母恭人虑其不习为妇而先为主母身且贵或骄也故
为摧抑之而孟子执妇道益恭当此时仲兄涍在仪曹
伯兄冲将季弟濂计偕北上中宪公忽病痹余独为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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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视疗赖周生万金良药得少差而余衣不解带食不
甘味者三越月孟子于秘室虔祷侍者寖淫闻于母恭
人叹曰讵意新妇能如故妇使沈氏更生无以加此矣
乙未将之京师越丙申次子琳生余奉使将之还吴是
岁也以皇子生覃恩得与沈氏并封安人云丁酉春始
图沈襄事或曰葬死安人独不为生安人讳乎请少避
之曰余继沈后余之子即沈之孤也恶用避诸乃就服
舍为楙琳制衰绖教以哭泣躄踊之节中宪公益贤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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韪之是岁仍将之京师越戊戌余迁虞部员外郎巡视
畿道执法忤武定侯郭勋诏狱听都官侯令弟郭勚具
酒肴甚丰腆悉置银器中馈之客舍安人曰夫君奉职
无状获谴于大将军妾代请主臣敢辱赐饷于囚倘赖
宠灵不即填牢户叩首谢门下有日也烦使者收器幸
无遗误以重妾罪也亡何余得贷左迁出狱乃谢郭勚
而竟不一造侯第益愤恨云是岁将之便道归省拜堂
下谢不能保身以为父母僇乃将之黄州置自员外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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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别署楚俗好诬多嚚讼诸司疑狱悉以属余暴于庭
下者日以百数片言质成而罢安人谓余曰君之听讼
妾尝从壁后察之似称明允然神深发摘喜溢哀矜殆
非尚德化道也余自后多平反者矣越庚子稍迁南京
比部郎将之归而中宪公卒佐余在疚罔愆于仪焉癸
卯季子榖生是岁余免丧赴阙补南水部仲氏补南比
部将之陪都越甲辰仲擢浙宪余调司勋郎季以会试
第二登进士伯氏张宴为母夫人上寿吴中以为荣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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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两京考吏薛氏忌才指仲要改宫僚例应补外余鞅
鞅弗豫安人曰君湛忧深念非为兄故乎对子字父古
犹耻之友其弟而去其兄此非不足君所乎宜力诤之
力不能当引去毋使并罹其网也余起而发其私于太
宰张公言官竟以侵职论劾仍左迁而薛氏亦败矣是
岁女顺生而黄恭人寻背养余抱病倚庐安人哀毁踰
于前丧时御史王言以私憾掇细人之谍窘余甚亟或
曰少避其锋安人曰王侍御虽酷号苍鹰岂能以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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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妄抵曾参耶召君不过欲庭辱之耳身在苫块即避
安有无母之国倘捕逮昆弟他日何面目见宗族乡党
乎余乃就缚事果得解母既葬誓不复出而安人劝之
曰向隐忍将赴功名之会一雪此言也君其趣治行奚
疑哉余乃如京师时尚宝白君悦病卒驰使者缄书谕
安人亟为纳妇安人身任之婚礼不劳而成云余倅开
州甫六月稍迁处州丞将之莅官孙炽生安人得报大
喜余奉宪檄供事棘闱临别安人曰闻昔己酉郡守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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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场屋而门下士无一举者君名雅重诸司行当多植
桃李为兹邦美谈也是秋举者四人而他邑拔者凡九
人云余自省还郡守方君业当入觐而余摄篆事安人
方患病庭中榴树无风而摧廨外狐忽鸣壁间火恒焰
沟中水沸而有声也延医诊治靡效误投何生药血溃
而卒悲哉是为嘉靖壬子十二月十有六日也生正德
甲戌五月十有一日年才四十耳胡促也既含且敛迁
柩于城东天宁寺楙来奔携弟琳扶之归吴治帷堂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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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吊客礼也余始之郡首入缙云宿于公署安人梦一
妇曰久待尔胡来之迟也目恍睹其形心窃恶之及卒
治木者曰畴昔王公俸者亦苏人而夫人死于此亦小
人治其木也始悟向所见者王君妻耳鬼神之事信乎
非诬矣而寿夭殆亦有数莫可假哉子男三长即楙娶
白氏尚宝君悦之女太保尚书公孙也次琳娶沈氏吏
目君知刚女中丞公孙也次榖娶徐氏詹事君元成女
少宰文敏公孙也亦卒继李氏太学君元绍女宗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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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公孙也一女顺适宋生延昊孙男五炽茔燮俱楙生
兆畿榖生琳女京字幼未惜乎安人不及见云时倭夷
之变坟墓虑有发掘之患俗多停棺俟宁者余解宪还
壬戌十二月十六日始卜吉于宝积山之阳开穴通隧
并沈安人并葬云李梦旸曰妻亡而后知吾妻也谅哉
若谈安人者可谓益友矣安人物化而吾生不辰屡构
衅稔宁复有能为余筹画屡中者哉余故识其大者若
性资柔婉而操则坚持恩贷妾媵然罔敢犯其威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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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长物而一芥不妄取于人大事为争执之细事曲为
承顺终身无反目之辞心厌繁缛被服轻素性好洁虽
故衣敝履瀚之无垢也训子严厉使少假之年三子岂
皆以赀成名哉余愧吾妻矣先是束帛修谒徵铭于姊
婿方伯顾君梦圭未及属草而先卒阐幽发潜以俟来
哲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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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司勋集卷五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