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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少室山房集卷一百十八
明 胡应麟 撰
书牍十七首
报顾叔时吏部
昔在丙子得公乡书制义读之辄狂叫击节以为自赵
宋以迄当今五百馀载士之殚精场屋不可为量数而
尽削凡蹊超然化境神通游戏于八极之表者门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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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而已载读泾上诸篇总之高处在古无上平处頫视
唐瞿令制义足传南华净名鼎立宇宙矣顾犹以公之
业圣于今而未敢必公之邃于古也已则闻公出而仕
以正气直节树朝绅已则闻公引而归以清标特操振
闾俗至学术之富穷四部而覈九流私心之乡往愈勃
勃焉每欲介茂卿通姓名下执事惟是慵疏玩愒片刺
未遑孰意公之过知不佞而俨然先之也毛子贞夫将
至大教副以妙墨贶以鸿编恍忽瑶华飞坠天际踊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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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诵病骨欲仙嗟嗟执事仆海滨竖儒耳弱冠狂歌放
情丘壑即眇闻謏见罔异醯鸡之处瓮天乃执事方龙
跃凤鸣奋乎百代而旁蒐草莽博询刍荛真至委笃过
情乃尔将泰山渤海必茹纳涓涘以自成其大耶劄记
诸篇超超玄诣尤匪近代浅识所窥不佞尝窃谓不朽
二途咸勃兴于弘正之际而得失瑕瑜大都等埒古道
问学以尊德性而今也问学废于德性之尊古源实学
以著文词而今也实学丧于文词之著流弊逡巡致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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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者上不复知有六经而谈艺者下不复知有六代此
其渐庸可长也执事伟论欲配周朱于大享而续黄陈
于正声规模思度弘且远矣千虑之一幸附高明砥柱
狂澜惟公自爱吴鲤溯流匆匆勒谢小诗四律小刻百
卷惟大方削而教之
与顾叔时论宋元二代诗十六通
病中毛文学过溪头首出大教亟伸纸疾读之清风穆
如沁澈五内不啻枚乘之发陈琳之檄矣公伟度冲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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苞举六合而独虚怀于鄙人大观宏识殿最百家而独
注念于宋元诸作者岂其不得中行下思狂狷耶要以
刍荛弗遗流壤靡择政所以自成其大耳承欲类集古
今诸诗自萧氏之选冯氏之纪以及高氏之汇李氏之
删悉加订定而旁撷两宋胜朝都为一集诚不刋之盛
典第时代邈绵篇章总杂即未易岁月讫工且窃窥公
之用意片长必采众善毕罗大小各因其才盛衰不没
其世非心公量拓鉴彻裁精讵容轻议仆醯天蠡海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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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前流目睫之讥徒贻来哲公言远矣未敢闻命也乃
刘氏诗统寤寐频年公既索诸蜀中冀可必遇获睹之
后或当参其类例有所建明削鐻大方庶几万一何时
孤帆夜雪乘兴延陵晤对玄亭纵谭奥眇以十日之工
定千秋之业亦古今至快剧娱也寄至元人诸集格致
风尚咸有足观而若倪若陈之外艺林之中杳无识者
以今核之其中宁无一二追逐唐馀者耶此弥足徵公
远见非逐人悲笑者流矣辱委稍加评抹印證宗门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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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诗话数种检摭如命伏枕岑岑未竟倾吐来鸿迅发
嗣致愿言
二
辱谕韩柳元白诸家皆大方材具也昌黎五七言古及
东野倡和诸篇穷竟笔力司空图谓掀雷掣电撑抉天
地之垠信矣而揆之昔人则和平温厚之义缺焉李宾
之谓为角音似也至近体卑卑不离中晚寸步气运所
驱即以退之材力蔑克挽回而今人以咎温韦李许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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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柳州古选自是陶韦正脉正声亦亟收之其近体精
工之极乃所以不如大历诸人高氏之不取非无见也
乐天信手纵横妙思溢发唐谓人才之绝允矣不诬而
浅近肤率诗家所忌什九蹈之微之才不如白力不如
韩致不如柳通较中晚人才三大家外刘禹锡为最优
惟中山诸律绝元和巨擘首藉此君而自刘之外又仅
元差足配白故一时并称耳宋大家王苏黄陈介甫步
趋唐人小诗绝句时足乱真而近体刿思求新遂肇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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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门户长公俊爽澜翻歌行时睹合作而近体庞杂诙
谐虽老境参横至贻误学人尤有甚于白者涪老一代
自居其诗第得杜之拗涩偏枯而沉雄伟丽无万一焉
不知举世胡以茅靡若是是时坡既武库矛戟不厌众
心而陈无已辈又皆出谷门庑且师法归之杜氏见以
名高宜海内旁无异吻亦古今变革大限也陈虽出谷
而近体邃密精严深造自得匪三子流总之以才具言
则赵氏之称大家故当四氏政不必苦校其诗若梅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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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之学唐陈去非之学杜皆铮铮跃出庸讵可以宋槩
耶南渡尤阳范陆时号大家而才远出苏黄下诗率唐
调寡而宋调多至永嘉四灵虽跬步不离唐人而调益
卑卑才具琐尾无足论矣元之号大家者虞杨范揭而
前则赵子昂后则杨廉夫数子而其才咸窘边幅诗亦
粗具肤响若唐之空花水月杜之万户千蹊槩乎未之
有闻乃元调较之于宋则于诗差近而自诸子外传于
今世者类有足观振起国风之一渐也诸君子集惟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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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曼硕未睹自馀仆备有之暇当一一评订印正大方
第非公鲜不以葛藤诮仆矣
三
正声不取垂拱四杰诚为卓识惟排律骆宾王蓬转俱
行役一篇不在二庭归望下王勃滕王高阁短歌足为
唐七言古压卷以系序末不及收耳此外卢骆长歌例
不一载自是正声皭然家数品汇固并收之廷礼非愦
愦者后来仲默论出要为另一宗门于鳞和之第非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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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论正声也
四
葛常之云太白不取建安七子而少陵亟称垂拱四杰
七子固兆端绮靡而王杨卢骆亦词人之小巧者耳此
正论也而非所以论太白少陵李气岸高拔故持论常
轻又篇名古风挟风雅以令曹刘不取固宜杜意度包
含故立论多恕又篇名为戏愤轻薄之讪前哲亟称有
故夫李于杜犹然不满而杜于高岑苏李富嘉谟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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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皆什九见于题咏矧王杨卢骆辈耶
五
笃而论之四杰固以巧丽为宗然长歌婉缛上继四诗
近体铿锵下开百世其功力匪邈小也自五言律掩于
沈宋王岑七言古掩于少陵太白后人展卷忽之不思
陈隋极敝之后非四子草创厥初盛唐诸公能遽抵妙
境至此耶乃其万言一挥滔滔混混恐陈思而后贤劫
中未有过者总之才情富而气格卑骈俪工而典则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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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视李杜韩柳四家声实悬逊要之长处不可尽诬也
六
高氏正声一部其评批朱者在不佞未冠之前墨而楷
者亦曩时鄙臆也今以较之去取往往异同惟大旨差
不悖一人之见且尔况上下数千载乎忆近某公选集
唐诗自序云品汇之博而尚有遗篇正声之严而兼收
劣制殊有味乎其言即今正声所收劣者大都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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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所遗佳制无虑十之三品汇所收劣者大都十之四
而所遗佳制无虑十之二所繇然者唐宋选诗国秀英
灵极玄间气皆漫无伦次鼓吹等集尤为可嗤周氏主
裁方氏主格率泥一偏仅唐音粗备一代而简择未精
蒐辑未广至庭礼二编庶几十得八九矣而时际国初
元风未涤兵燹之后载籍多湮耳目所羁故难尽善也
仆异时肺病少苏或当循门下教旨取王杨韩白诸百
家唐集遍阅之益品汇之遗而大芟其芜杂损正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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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而毕聚其菁英此则工力差易而仆亦自计足办者
书成之后门下更一扬扢之唐诸作者当无遗憾矣顾
丘陵川泽因之高下易耳新宁草创非超世之识未易
云也
七
仆尝欲窃取明公之意仿高氏所辑为古今诗汇一编
以汉郊庙铙歌洎诸乐府为始音十九首洎苏李河梁
两京杂诗为正始陈思李杜及明王元美为大家曹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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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左潘陆陶谢沈宋王孟及明高李何徐辈为正宗颜
鲍庾江钱刘韦柳及宋梅陈明薛王吴张辈为羽翼阴
何徐庾及南渡范陆胜国虞扬明皇甫昆季辈为接武
王苏黄陈北宋诸人为正变陈隋晚唐宋季元末诸人
为遗响而旁流闺秀代录其人似亦足备诗家一公案
第其工当以历岁计卷当以近千计帙当以近百计恐
非一举所能就一人所能任徒付之一胡卢耳以明公
之度甚远思甚公也姑录梗槩以俟异世之同兹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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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汪司马伯玉尝属仆选古今诗以三百为祖分风雅颂
三体𨽻之凡题咏感触诸诗属之风如太白梦游等作
是也纪述伦常诸诗属之雅如少陵北征等作是也赞
扬功德诸诗属之颂如退之元和等作是也意亦甚新仆
时以肺病不获就绪今司马公已不复作言之慨然以
其旨不废宋元有与公相发者聊为一拈出之且以俟
后之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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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读宋高僧诗选乃钱塘陈起编辑文献通考但有九僧
诗集而绝无此编今考其前集一卷正九僧诗也自希
书迄怀古瀛奎律髓名字次第悉符方氏所选诸篇咸
备兹集知律髓所据即陈氏编也惠崇九僧之六佳句
致多尚存总龟警策一门如露寒金掌重天近玉绳低
阴井生秋早明河彻晓迟无虑数十今皆不存惟河分
冈势断春入烧痕青数首而方氏所选亦仅此一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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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云崇有佳句为图诗殊不止此当续考补入之自馀
律髓所收往往具载即所据是编可见其后集续集数
卷宋诸名僧道潜秘演善权惠洪大都无遗漏者第以
惠崇诸警句十不存一而题鹭清字五言律妙绝亦不
录其他散轶庸可胜道惜九僧原集之遂亡也
十
此编必方氏所据选本道潜风林惊坠雪雨涧咽飞湍
又秘演诸人所作往往槩见集中仆尝谓僧诗无唐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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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取六朝道猷等作迄于元止汇作一编力
既不劳而传亦可久暇当印正于公耳
十一
此编题钱塘陈起宗之称宋人而通考止载九僧诗集
近阅齐东野语十六卷论诗道废兴云某某咸以诗语
被祸而刋书陈起亦在禁锢之中乃知其宋末人也此
书抄录即印本废久公何自得之或以畀好古君子并
唐僧弘秀集合梓之题曰唐宋诗僧集岂不愈于近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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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吹草堂等编耶
十二
倪元镇诗之于虞揭四家正犹其画于赵黄王吴四氏
清空简远纤壒不侵而天趣超然在胜朝殊不易得惜
元人绘事特重今时而诗律无称述者此老复以迂洁
蔽之故世徒知其人与其画而篇章一付之无是子虚
非得公此编检勘即仆且失之久矣王叔明诗亦间有
可观同时潘子素等惜集皆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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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王长公云倪元镇笔如风女儿漓凝长袖晋人所谓张
茂先我所不解政此类也世人评书乃称其逼近黄庭
何耶余以元之擅临池者比屋而诗得孟韦遗韵独元
镇一人特才具不多渭城而外无复他曲耳今倪画海
内酷尚书亦时时见重鉴家乃其诗既不为当时所予
今知者益复寥寥岂迂洁一端取名太过亦造物所忌
致其篇什无称耶漫书此发门下一喷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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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寄来诸集陈众仲爽劲鲜华然一诵兴象俱彻诗所以
贵深婉也周衡之不知名其集殊有佳者管玄皞如管
中之豹时得一班惟黄氏历宋至元世有吟咏而无一
足发悟之时义大矣哉仆收书凡胜国遗编遇则录之
不复较其工拙兹群集俱迄工附璧幸一一检归笥中
十五
周衡之竟不得其名公别考或得之当录以寄我其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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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言古学陈陶稍具肤响歌行在集中独为合作奇警
飞逸伸缩自由乃近体局促卑陬遂亡一章半简可备
采择者致足讶也仆尝谓自宋迄元诸名家惟歌行代
有篇什绝句次之近体得失相当而古风汉魏永绝徵
此君弥益信矣
十六
诗话玉屑野语仆近得副本颇佳二集童时所阅以卷
头时涂沫漫往印正大方馀南唐近事郡阁雅谈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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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存总龟集仆已折录之役竣当如命也
少室山房集卷一百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