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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少室山房集卷一百五
明 胡应麟 撰
读三十首
读诸葛武侯全书
石羊生曰武乡之自拟管乐宣父窃比彭聃耳杜陵氏
伯仲伊吕之评观其深矣余尝读王长公夷吾论而知
管氏难于太公也则较武乡之时于管氏不尤难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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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夫太公所辅圣主仲则中君而武乡闇君也太公所
伐独夫仲则脆敌而武乡劲敌也君闇敌勍而辅之而
伐之俾君也信其忠敌也信其略极之而仇信其法又
极之而夷信其威若人者规模局量汉唐下可万一再
睹耶他如出师二表恍忽典谟开诚四言参伍训命杂
耕于渭水尽瘁于祁山大都外王之事内圣之学也则
杜陵二语意尚有未能尽者顷读王氏武乡全书偶得
十四言云成汤聘后闻三顾大禹征来见七擒殊自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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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谓粗足槩侯生平且符合天然了无矫强即九京之
下武乡谦让未遑知夏商二后周揽汉唐不以孺子为
狂易也
读诸葛孔明集
武侯自拟管乐管九合一匡才诚不世而所辅桓公所
柄齐国挟天子令诸侯其势易举功用易成武侯扶弱
主藉偏邦人心去汉迥不侔也至规模局量则槛车三
顾宠辱异观五亩三归宏隘殊域弗待言矣乐策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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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耳内袭燕昭之锐外因齐湣之孱中入苏代之间即
他帅行师临淄外掌何艰于毅而武乡匹哉大率孔明
为当时言不容太尽否则史寿之讹非事实也
又
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杜盖以法孝直在二语窥见
孔明本意不欲伐吴也乃吴人贼害关侯其为汉贼已
均矧昭烈于侯手足腹心关侯死而不为出一旅之师
而置之伐魏吴乘胜而助之魏亦讵可旦夕下也惟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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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乞盟而昭烈不答此则天意之殁炎精与紫阳谓孝
直轻快能止伐吴此有妙理观高帝寄腹心留侯而间
亚父赂阏氏等策必曲逆能之孔明语可想见矧鱼水
之譬生已夺好关张而死沮昭烈之出尤孔明所难言
哉
读三国诸葛氏传
汉末诸葛氏分处三国并著功名瑾子恪孙竦亮子瞻
孙尚诞子靓孙恢奕叶知名诸葛之才一何盛也恪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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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诞以节俱覆宗族祸害略同至瑾以乔延息于蜀诞
以靓嗣续于吴天之弗绝贤者又何其巧相视也瞻则
死君尚则死父懿哉武乡其有后矣恪智辩英英照耀
一世伐魏之举乘瑕蹈隙讵曰佳兵世率以成败论异
哉
读唐骆宾王集
用修云孔北海大志直节而与建安七子并称骆宾王
劲辞义举而与垂拱四杰为列以文章之末技掩其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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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之大闲可嘅也君子当表而出之杨氏此论甚公然
谓大闲掩于末技恐不应尔妖牝窃唐举唐臣子颂德
恐后自宾王一檄痛摘其奸疾呼其恶照虽漏网千载
下罪孽历历即轘磔都市弗过宁曰末技且当时从敬
业起事讵止宾王数人今皆名姓无闻而宾王以一檄
故烜赫天壤谓文章永气节乎气节永文章乎
读昌黎毛颖传
文自唐宋而下昌黎才具当特高于诸人其意创自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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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不欲𠞰前人一字无论前人只字即自出体裁亦千
亿化身靡一律焉故其机轴若生龙活螭不可摹执非
才力绝人真足起八代之衰未易语也而近来评者谓
韩序记书启如达摩西来独启禅宗惟纪传志铭未得
太史公法噫今天下枕藉史公殆百年矣有能跃出毛
颖之上者乎昌黎者能为史公而能弗为者也然又不
肯尽没其伎故假毛颖以泄之若曰吾非尺寸史公聊
以文滑稽而已此其微旨独寄于千载之上而始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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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者也
读平淮西碑
昌黎之有古意者毛颖传进学解送穷文皆以文为戏
示不欲步骤前人也世徒知其滑稽而罔测其微旨所
在乃不佞窃独窥之至如平淮西碑自是唐宋以来第
一篇大文字而段文昌敢重作之已极可笑吴兴姚铉
复取段作而舍韩碑乃知刘邕嗜痂亦宇宙间宜有事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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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樊宗师集后
燕市中得一书题曰奇文集亟展读之乃樊宗师绛守
居园记也退之尝为樊志墓纪其著作甚盛今行于世
仅此篇为文而骛奇僻者可以少省矣
题皇甫湜集后
皇甫持正论文谓虎豹之鞟不得不炳于犬羊鸾凤之
音不得不锵于乌雀是也然虎豹之鞟鸾凤之音异于
犬羊鸟雀者一禀诸自然匪有意于为异也六经而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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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荀左国庄列短长斯为极轨退之才觉措意便落一
尘要以时代所压而闳深奥衍名理隐中纵横幻化词
必已出西京而下故当以韩为第一流乃至皇甫诸人
出韩门下以奇自负今读其遗集所谓天心月胁鲸铿
春丽皆摛精匠彩片语之间咀嚼其中毫末无有此其
相去庸庸蔑能以寸而曰奇哉而曰奇哉
题欧阳詹集
李观欧阳詹皆昌黎所极提奖者观至与韩并称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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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传而詹集寥寥乃尔唐亡子厚昌黎几独步一代矣
读白乐天长恨歌
乐天长恨歌妙极才人之致格少下耳唐时一女子姿
仅中庸而索价十倍以能诵长恨歌故不知徐君茜姬
侍三百悉暗记鲁灵光者当何直酬之耶
读刘中山集
刘中山全集近始刻于岭南友人黎惟敬订定者也杨
用修以为元和而后巨擘首当推刘其才格铮铮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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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逾过者乃其意致时时著议论色相都缘伎俩有馀
不肯受束缚樊笼中耳苏子瞻始一学之便开宋人二
百年门户故知流弊浸淫不可不慎也品汇于刘五七
言律少选而绝句最多自是独见乃用修评品又自确
然余两存其说学者并实见胸中诗过半矣
读杜紫薇集
紫薇燕将录纵横凌厉气雄一世短长而后可继先秦
者仅睹此篇而世诵其阿房宫赋此赋若郗方回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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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有意耳乃篇末数语村学究面目可憎之甚故不若
李华含元殿稍具典刑也
题柳河东集后
柳州岭右诸近体面目愈工神情愈远何也盛唐之工
在神情故愈工愈合晚唐之工在面目故愈工愈离悟
此数言诗道过半矣
再题柳州岭外诗后
观宋人使事持论咏物往往极天下之工而诗道遂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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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下裂是其验也然元和七言律可以工言者梦得子
厚而已乐天工而太易以易而没其工此外虽昌黎之
才力于近体固未遑矣
题李长吉集
唐人以太白为天才绝乐天为人才绝长吉为鬼才绝
信乎其各近之也卒之太白应长庚乐天主海山而白
玉楼一记天帝特下诏长吉为之岂汉庭贵少兜率大
罗之表或以其奇思奇语凿天巧夺化工召而闭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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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中耶世以长吉才稍加以理奴仆命骚不知长吉非
附于吊诡无所置才加以理且并长吉俱失之而胡骚
之命也
题元次山集
元次山文故为艰深险涩而无大发明盖樊宗师皇甫
湜之前驱耳高似孙至谓视柳河东英崛过之唐之文
惟二公岂不省昌黎何代人耶甚矣高之无目且无耳
也余读元子文佳者仅世所共传中兴颂乃其文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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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浑雄非艰涩比而诸艰涩之作无一传彼藉口盘庚
者戒之哉
读李华文
华在中唐前与萧颖士并有盛名今二集皆不传仅散
见英华文粹等书耳含元殿赋命班倕之匠下荆杨之
材持斧执斤者万人涉碛砾而登崔巍诚快语而自以
为三都二京则彼所长顾不在是也老杜极苦作无韵
语而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特奇太白文赋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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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有佳境萧士赟谓所能仅诗管中窥豹者哉
题李习之集
李习之孟东野张文昌皇甫持正皆退之门下士也惟
东野退之多推奖语至三君或称之籍湜或以李翱张
籍从游并称则翱之师愈审矣读翱集凡韩皆名之祭
韩文仅呼之为兄何耶
又
翱又有答韩侍郎书词甚率易疑非退之然他文于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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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兄之而此亦然则为愈审也翱答某后进书谓足下
齿幼位卑不当名前辈乃其人书中尚云刘君某杨君
某而翱每书及昌黎辄以李观韩愈并称何轻于责人
重于恕已耶读翱集斥异端崇圣道词义凛如在唐人
茅靡仙佛中可谓卓然不惑者他文亦典实明健一洗
浮华欧阳永叔至韩李并称而不及子厚以其识也然
其文率人所能至竟集中无可与梓人封建及岭右诸
记等列者翱生平得意高悯女杨烈妇传自以不减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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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以较段太尉逸事尚避三舍况霍光等传摹勒如画
者哉唐惟柳差可配韩而欧公去取若是盖一时论道
之语非定评也
题白乐天集
唐诗文至乐天自别是一番境界一种风流而世规规
以格律掎之胡耳目之隘也倦绣图诗辽阳春尽无消
息夜合花开日又西中唐后第一篇而正声不收暨品
汇亦失之聊识于此又昭君一绝亦可为中唐第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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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并失收
读李宾之金山四诗
卮言云文正之先何李犹陈涉之起汉高余谓此四诗
盖已兆嘉隆门户不特先鞭弘正也同时谢鸣治程克
勤俱文正齐名二集余遍读之程风格虽整而乏天趣
谢则元白宋人遗响耳远非文正比也四诗见馀冬序
录以为文正生平所自喜也诸家亡一选及余特揭之
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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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登览诗皆宏大雄爽所谓顺流直下一气呵成者非
小家凑砌语虽间有不甚合处顾成弘间未易语
读顾华玉诗
弘正七言律李何外集中殊寡佳者往往为杜陵变体
所误气骨虽胜而韵调殊乖独顾华玉一禀唐音故视
诸家独多合作此例数篇皆灼灼可传者也
读华玉风洞诗
此首全类嘉隆亦与华玉他作不类总之弘正前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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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合篇不越十数合李何百馀止耳嘉隆乃不胜数而
五七言古蔑矣
读徐迪功集
徐迪功高观察皆以冲澹胜者也两君入唐与王孟绝
相类徐五言律不能工有乐府歌行绝句往往可观高
不能歌行乐绝而五言律清新婉丽出徐上若其安身
立命则并在五言古诗总之迪功才近王观察才近孟
五言古品格高华似过之而他作咸弗逮也然工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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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于七言律断非长乃右丞独以此擅今古古人信未
易及耶而两君匪今人矣
读高子业集
高子业尝言李献吉评其诗不如文子业诗世所共知
其文乃寡述者余读其集实温雅古质有崔蔡风惟其
意不事奇险又刋落藻丽故读者忽之品格故非诗下
也是时士甫脱宋元习李何崛兴为西汉盛唐学然大
而未化一时羽翼诸君子反掇拾李何馀沈自昌谷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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凫外未有绝自名家者子业后出少年乃能壁立自树
超千载而上之即遗集寥寥求只字宋元弗可得其视
李何大非所及几于化矣若其才之孱气之促则其年
之所以弗长者
又
余尝评李何制作异时曰汉文唐诗可也曰明一代之
文之诗可也若高集断于古人中求之王次公尝以昌
谷子业并称谓千载校李何尚有废兴二君必无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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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名确论第昌谷集乃献吉删定其他翳杂尚多子业
诸篇顾一无可去取其尤戛戛耶才则子业似非昌谷
比
读王道思集
道思于文章目无千古壁立万仞虽门户不越宋人而
规模宏远曲折纡邃较欧曾二氏不啻过之然其才非
八面受敌者故匪欧曾等辈也其集序记合作处殊绝
于人而志传启札弗逮至论策诸体一不概见何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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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尝谓学班莫如曾学马莫如欧学欧曾正所以学班
马特与今人所学异耳然则道思固未尝以班马弗当
学也
题皇甫司勋集
皇甫子循之诗之于中唐也之文之于六代也至矣诗
调本中唐而取材齐梁取韵韦柳故五言律高华迥出
閒远有馀视大历诸子情致少乏而品格过之文四六
偶俪之中有翩翩自得之妙先是吴中为六代者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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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矜局未畅昌谷伯虎书尺工美诸体蔑闻至子循操
笔纵横靡弗如志几化于六代矣以较江左诸人虽渊
藻不足而神令殊超总之名家本朝而必传来世者第
诗自五言律外馀率非长而文亦不能为宋人之表启
则才具所限也子循于琅琊先达而两公后起掩之弗
能平晚年多发其意序论中又以济南删其诗作谕歙
文存于集余生平不识子循顾其能诚有足尚即殊好
弗可泯没也因题卷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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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室山房集卷一百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