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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少室山房集卷九十三
明 胡应麟 撰
墓志铭一首
明奉政大夫云南布政司参议东阳王公洎封
宜人徐氏墓志铭
阏逢困敦之岁庄皇帝御极改元家大人官仪制而同
郡卢公仲佃在部中王公乾章在台中朝夕过从昵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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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两公淳德望一乡而正气直节咸矫矫与时俗忤以
故仕不登九列后先繇藩臬挂冠归于家大人盖相类
云其后十年卢公伯子祠祭君以抗言杖阙下海内高
其风而王公伯子孝廉君亦鷟举艺林䌷千秋经国之
业天之悬左劵以报善人胡毫发不爽也余乡尝以童
子识两公今卢公厌弃尘世久乃王公客岁之杪复以
无疾终于是家大人京洛故交垂尽矣是春孝廉君舂
粮三百里介斯生匍匐庭下曰世方急吾子片言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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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大人宠灵之末敢以先考妣茔石请惟吾子惠然以
不朽施之不孝亮将世世奉明德余悲孝廉君情致委
笃抑通家故谊弗获辞按状公讳乾章字顺卿别号震
所自十世祖宋安抚使霆居婺之东阳奕叶为钜族国
朝六世祖墀习形家望邑西南青云里有异气遂挈家
徙其中载传而为公曾大父志志生公大父广济县教
谕垓垓生赠奉政大夫四川按察使宽即公父也先是
公母蔡宜人娠公方就蓐梦神人仪观伟甚鼓吹骑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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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而趋堂皇寤则诞公状维肖举族知非常儿既髫丱
神颖秀发九岁能属文奉政公抚公背叹曰吾家两世
治毛诗芥一第而均弗售大吾宗者非此儿也耶十四
遣就安成受春秋刘某先生公独从一仆负笈往未期
岁尽得要领手录归始安成擅春秋相戒毋得传外境
于是公之行也同舍生合谋祖道上而一二无赖胠公
箧篡取之抵家奉政公询录乌有矣公大戚已奋曰彼
能胠吾箧庸能胠吾舌也即朗朗诵奉政公前竟篇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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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讹脱奉政公属耳大惊亟谓儿休矣奚以录为哉
明年补邑弟子员督学刘公按部试崔浩自方子房论
公操翰若飞陈汉魏两朝用兵事纚纚目击且言浩之
运筹帷幄也批窾破的不啻超子房上之乃子房颖脱
雄猜而浩湛七族于悍黩之主明哲保身戒胡方相远
也刘公披卷击节非文场老宿莫能立拔多士右既睹
公仅踰冠弥赏艳锡楮币四倍至委不能胜无何奉政
公寝疾公侍汤药衣带不解累十旬卒不起公柴毁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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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伤蔡宜人意中夜抆泪令弗闻辛酉服阕荐于乡壬
戌第进士授中书舍人转山西道监察御史巡视卢沟
桥时世庙高拱穆清貂珰用事多不法宛平令彊直自
遂中以非辜系圜扉御史颜公鲸抗疏极论坐夺官是
时上怒甚台无敢救者公独疏继之略曰宛平古所称
赤令非受役中贵人者也夫中贵人行其意宛平令受
其法意与法恒相左也陛下不罪中贵人而覆罪宛平
令且连及御史若国家纪纲名分何因力请汰群阉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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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城社还台諌以作敢言旌县人以彰奉职疏入留中
人汹汹惧公祸叵测公气益发舒将具疏再上会阁臣
列名申救上意解夺公俸三月以鹾政按山东长芦时
例严夹带盐不以时掣稍稍踰故额辄用其罪罪之群大
贾疑畏不前公晨至夕疏议停罢贾称便属道途先时
除解额取盈外岁奇羡往往溢万缗公秋毫无所问敝
衣冗簏竟任不睥睨一钱复命论劾两藩臬不职事两
人皆籍山西与铨衡相绾结疏入吏部果恚公而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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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某遂希旨盛称两人贤而公纠刺不以实公谓臣于
僚属日耳而目之科臣辇毂下何所从悉治状其承望
风旨灼然疏俱寝不报俄命下按楚中甫旬日外迁四
川按察司佥事时田蔡乱初平又播州酉阳地犬牙错
其间号难治上特赐玺书兼兵备诰赠公考如公秩而
封母蔡氏太宜人盖天子西顾特典也公入境身先僚
属问民所疾苦而喔咻之川以东土风犷戾讼狱旁午
公视事日理爰书数十以为常重庆民有悦邻人妇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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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之者妇砺锥桩其腹吏以未成奸抵妇罪公曰妇致
死而加之辟是为宣淫者帜也立释之有翁甚怜其子
妇妪疑焉夜窃翁衣履突妇床妇惶急咋妪舌几死有
司当妇罪大逆公以妇所操者贞所触者误置弗问一
日登郡城四顾慨然曰郡襟带二江盘踞巉壁称天险
今弥望颓垣败堞险安在即出赎锾缮筑迄城就民不
知有大兴先是参将一控播州中废格不行而两台使
欲追设如故公议曰播人心习服杨氏大而参将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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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所鞭笞者皆其爪牙胁腹也犬羊之属刻木可以传
信而吾以汉法治之如率鹰隼而搏豺狼彼有噬且斗
而已往参将周表在播曰惟高卧杜门蠢首扬烈犹纷
纷奏扰今一旦骤复之彼愈不自安从其愬而中止是
天朝命将之权反制于蕞尔之狄不得所请恐西事纷
纷浸从此始矣为今计莫如以不治治之浚濠隍斥烽
堠练兵积粟以备非常彼畏威怀德耦俱无猜又何求
焉议上抚按大然公得不置后三十年而播酋杨应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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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酿乱人啧啧颂公远识云东城隙创书院爽垲宏洁
简青衿慧者程督之所甄拔胥君从化汪君言臣张君
似渠苏君雨毛君蔚相率取高第用是政声藉藉播都
下佹内迁而太宜人讣至公哀毁深墨一如昔丧奉政
公濒行诸父老扳送阗咽仍创祠生祀香火不绝至今
万历改元以服阕赴部除河南按察司佥事巡睢阳督
学使者迁公暂摄朝贵欲缝掖所亲意公摄官无拂理
公眙愕曰青衿国家名器吾敢辄阿权贵人且吾任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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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专纪法而骤以私牍溷公庭何耶使语答稍不逊杖
而系诸狱弥月甫释之所拔士逾籍尤众安君世凤甫
垂髫试诸生第一癸未偕计果抡魁公莅河南四阅月
迁江西布政司左参议分部九江都昌剧盗何凤等蟠
据湖上恣寇钞吏督兵往捕鼠窜洪涛中稍解严徒党
四出群不逞揭竿助之杀伤官卒不可以数计公奋髯
曰盗在吾四封而衡行若是不灭此何以朝食哉第古用
兵歼厥渠魁今有司欲一切蒐狝之宜人自为斗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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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破也因下令揭通逵诛止二凶诸胁从槩罔治旬日
间众面缚十之九因趋兵夜袭之逮明两大酋首毕函
致麾下所驻南康负匡庐面浔阳形胜甲宇内公登临
啸咏以隙日订五经同异录国朝北地信阳诸名家制
作甲乙品题之时时捐月俸购古文奇籍有属令橐金
簏中公发缄大骇召令切责之令惶恐几无地容满秩
升广东按察司副使兵备海南兼提督琼州学政未行
坐建邸失印镌一官先是建昌郡王湎于酒一酲辄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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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盗且即卧内攘之郡邑秘其事日潜索民间公时兼
摄吉安夐不相闻知盗就捕建康踪迹始大暴上震怒
诸蒙蔽者悉严谴而公以分部抵罚同群僚愕然请治
装入自明上且无以罪公谢曰宦于朝譬操舟于水诸
君乘长风破浪万里而吾至困石尤天也何言哉竟拂
袖归归扫轨杜门足迹不一至城市既铨曹廉知江右
状起公福建按察司佥事驻节福宁州时剧盗林道乾
郭东山等勾引倭夷猖獗甚而福宁据上游实汀潮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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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旧设守备部千兵镇海岛岛卑仅卷石寇舟至末及
举烽已蚁傅城下已公亲率所属抵海上遥见一山隐
起巨浪中距州仅四十里许促拿舟登之山外衍而中
丰于海氛无所不目摄公以杖击地曰此所谓天堑非
耶吾顿兵其中奚贼敢越此越此吾踵其后彼将亡噍
类遗因状闻两台台报可竟公任果无害江陵握国秉
汰藩臬诸司十之三公兼视七道事晨起据公座胥吏
抱牍常累百公双曈炯炯剖决如电人纤忽不敢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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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使者雅重公冬月虑通省大辟囚先一日檄公谳状
公翻阅成案并释诸囚面鞫之所开释如建宁民丁五
郎等三人则盗所仇逮自诬服者也漳州杨氏妇以弑
夫寘极典讯其年距入狴才十三公大骇详诘乃知妇
夫实赘婿母孀居私恶少虑婿之梗也而害之绐女任
其辜且曰若年稚官必汝贳也无何母与奸者相继死
妇遂永闭囹圄中福州民身首殊邸舍盗绝踪吏絷同
宿抵以罪公以亡者亡寸挟邂逅剸以刃非人情夜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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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诸囚诬滥状御史是公并得生不尔五人者质明磔
于市矣福安治环大海一夕飓风发水坟地几十丈坏
城堞漂庐舍溺者数万人公驰往恻然出帑金置棺殡
其骼大发仓粟赈流殍而为文吊其祸读者感动悽恻
以方李华古战场是时刑部卿洪某忤权相放归江陵
憾不置密旨以大狱寄公公廉知洪枉申启营救殊力
当事切望之会仲秋省试七闽士公入为总裁官御史
命试题藩臬诸公环视莫敢诘公越众请曰题诚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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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播道路稔矣御史不怡题中易而公亦以是月擢参
议云南布政司癸未春大计考功卒从不及论以二憾
故也公闻报欣然曰吾一官万里视浮荣譬嚼蜡彼其
以归老难余哉抵故乡悬车谢客斥馀俸创别墅东郊
高台曲池曳杖临眺无虚日性雅嗜读书杜门手一编
贵交游罕得睹其面独寒士投刺匆遽中亦倒屣迎之
郡人祝无殊邑人斯惟武李允达数过从扬㩁公握杯
酒相劳苦若平生间发一谈诸后进犁然绝倒咸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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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达未易窥也为文章援笔立就大都不加点尤工诗
乐府新词所著浪游等集梁太素传奇并行世尝题壁
弋阳署王次公行部九江读渔灯燃楚竹人语渐吴枫
之句顾同寅郭公孝曰此咄咄逼人可畏公优游林下
以文艺自娱者一十八祀卒万历己亥仲冬距生嘉靖
丁亥秋暮享年七十又三公貌和平而气瑰岸兼擅政
事文学之长即应接上官不肯少为籧篨态惟通人雅
士能谅之蜀则台使两陈公楚则大司马凌公御史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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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乔公直指徐公熊公燕公安公皆交章荐辟恐后晚
节宦闽藩伯某集众僚出示所作诗韵连失读者唯唯
竞赞扬公却立微哂某怒形于色酌大白前浮公曰古
行酒军法从事今公犯諠哗禁趣尽觞公遽曰师出以
律不以律胡众之肃也某色愈厉中罢燕公出入谈笑
自如乃至缓大狱争大典竟以是遭三黜直道之难容
盖自古叹之矣公自奉甚约素款客则人务尽欢与人
交由由然恶语不狎及奴𨽻以故争德公长者尤善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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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相观人李文学能茂数上诗公称其翩翩奇隽假年
岁足逐鹿中原而不无太和缺折之虑李果先公咯血
卒公素强无疾先一日尚康步良食命应门扫径灌花
木俄有星夜殒里中翌日沐浴正襟坐中堂挥手逝卒
应曩神人兆云公娶封宜人姓徐氏敏慧恪共始公为
诸生食贫旦夕所需饘粥而瓶粟时告罄宜人躬绩纴
多方佐公无几微愠见色公既贵迎养太宜人京师时
春秋高多嗃嗃宜人怡声屏气必蕲中其欢而后已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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逮事公逾四纪白首相对亡间言外而姻连内而妯娌
微而臧获人人厌其意钟爱孝廉君特甚而弗为姑息
严督以诗书孝廉自塾归诵制义公前宜人以意辨高
下恒十中五六工治生绝不为孝廉君计曰男子生堕
地桑弧蓬矢射四方宁龌龊卧蓬蒿守阿堵物哉居常
谕孝廉而父子世受国恩努力铅刀呈一割之用异日
居官受事毋负清白吏子孙可也公殁悼慕深至成痼
疾竟以次岁庚子臈月终距生嘉靖壬辰春春秋凡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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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云子一即孝廉嘉亮娶卢氏参军洪度女女一适
侍郎虞公守愚孙应旂孙女三皆嘉亮出尚幼始公翱
翔台諌及家大人游余年甫十二公一见以小友呼之
比余婴肺疾雕虫刻鹜自放一丘而孝廉君顾盛见挽
推引而纳诸作者之域则余于公固载世通家也不朽
之责即言之无文其曷辞爰泚笔志诸石而系以铭
铭曰华宗十叶蕃东阳琅琊太原屹相望一经世授
沉宫墙三世之后飞岩廊直词劲气吞豺狼矫如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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鷟鸣朝阳玺书持斧巡荆扬高牙大纛悬疆场政声
炜烨驰明堂逡巡九列朝天王南金百练莹刚肠中
山谤牍流螟蝗挂冠神武天茫茫初平握手呼群羊
遗编万轴堆琳琅缤纷制作罗缥囊婉娩中闺同颉
颃白头比翼谐丝簧趋庭汗血神昂昂传家大业追
三唐灵光一柱撑银潢胡乘白云归帝旁郁郁佳城
蟠北邙贞珉百代垂玄黄遗风山高繄水长
少室山房集卷九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