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九 第 1a 页 WYG1290-0647c.png
钦定四库全书
少室山房集卷八十九
明 胡应麟 撰
传三首
补传一首
补唐书骆侍御传
骆宾王越东阳郡人也父为博昌令宾王
生七岁能诗尝嬉戏池上客指鹅群令赋焉应声曰白
卷八十九 第 1b 页 WYG1290-0647d.png
毛浮渌水红掌拨清波客叹诧呼神童比长天才逸发
与王勃杨炯卢照邻并以藻绘擅一时号垂拱四杰云
先是唐起梁陈衰运后诗文纤弱委靡体日益下宾王
首与勃等一振之虽未能骤革六朝馀习而诗律精严
文辞雄放滔滔混混横绝无前唐三百年风雅之盛以
四人者为之前导也永徽中历官侍御史时高宗孱不
君后瞾擅国宾王睹唐运且密移数上书言天下大计
后瞾怒诬以法逮系狱中作萤火赋以自广久之谪临
卷八十九 第 2a 页 WYG1290-0648a.png
海丞高宗崩后瞾废庐陵改唐物宾王耻食周粟即日
弃官归赋宝剑思存楚金锤许报韩之句会英公徐敬
业起兵诛后照宾王仗策从之敬业雅慕宾王名得之
大悦引至戎幕中羽书文告之属一切咨焉既而义师
大集将直指长安宾王援笔慷慨为檄文以谕海内诏
云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润地实寒微密隐先帝之私
阴图后房之昵践元后于翚翟陷至尊于聚麀犹复包
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
卷八十九 第 2b 页 WYG1290-0648b.png
之以重任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
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敬业皇唐
旧臣公侯冢子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
旗以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
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
克公等或居汉地或叶周亲或膺重寄于大廷或受顾
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
孤何在云云檄传四方振动瞾读之至一抔六尺语凛
卷八十九 第 3a 页 WYG1290-0648c.png
然曰如此材而流落不偶宰相之过也敬业进兵拔润
州败伪周将雷仁智与李孝逸遇下阿击其前锋大破
之敌垂遁适星坠营中魏元忠纵火围逼敬业军遂溃
党与悉禽独宾王变姓名逸去削发为浮屠居天竺灵
隐间十馀载考功郎宋之问谪官岭表宿寺中赋诗得
鹫岭龙宫之句思不属方苦吟一老僧卧禅榻问故遽
续云楼观沧海日门听浙江潮之问大骇质明趣访之
逝矣识者云此骆宾王也以是知敬业之败有司虑照
卷八十九 第 3b 页 WYG1290-0648d.png
以檄故必蕲得其人因斩貌类者以献云始宾王父早
亡奉母竭力裴行俭再辟幕下皆陈启峻辞意致委笃
人以方李密陈情表世传士先器识之云殆匪实录至
奋身为国举宗百口弃置若遗其忠孝天性然也宾王
既以起义亡无敢裒其制作者庐陵复辟累诏访求鲁
国郗云卿始集传之天宝以还唐风载变后生轻薄齮
龁前薪杜甫氏以淩跨百代之才特推毂宾王至拟之
江河不废李梦阳王世贞本朝称大匠咸归甫论笃而
卷八十九 第 4a 页 WYG1290-0649a.png
斥行俭为腐谈新都汪道昆尤重宾王檄洎帝京畴昔
二歌方诸秦汉间作者当孽照革运滔天刳剥生灵毒
痡九野盖开辟未闻之变一时唐之臣子宋璟姚崇娄
师德辈俯首北面蒲伏裙裾殆不知庐陵何物独宾王
仗义执言大声其恶瞾虽漏网逆状累累千载读之轘
磔靡过视行俭目击悯淫苟全污浊者器识先后何如
哉自唐世因仍周历目以叛臣剌戾相沿郡乘邑志咸
屏弗录明万历丙子滕观察伯轮董浙学事于是门下
卷八十九 第 4b 页 WYG1290-0649b.png
士胡应麟婺人也首上事讼宾王云窃见故唐临海县
丞骆宾王大节高风瑰材卓行词华冠代学业超群至
孝笃于平生孤忠竭于始仕微官奉母任武功簿而不
辞直道事人谪临海丞而靡悔属牝晨之篡国玄枢撼
而八极摇奋雄略以登坛赤羽呼而万众集恸一抔于
故主问六尺于元凶历数屠兄杀子之奸鲸鲵褫魄亟
发酖母弑君之恶䝟貐寒心既首建义旗将裂渠魁于
七庙旋身膏逆刃尚飞灵爽于千秋伟哉器量无双讵
卷八十九 第 5a 页 WYG1290-0649c.png
曰文章寡二乃史氏颓靡弗昌言于纪述而州民谫陋
迄罢享于蒸尝诚亘古不白之沈冤实阖郡当先之钜
典伏惟阐发幽光播扬茂烈聿修废坠广励风猷俾乾
坤壮气恢弘于崇正之朝海甸英魂鼓舞于右文之日
书上事垂下所司适擢去不果已苏督学浚至亟申前
议列祠郡城已洪督学启睿至复采夙闻专祀邑里三
观察使皆闽人雅尚风节而后先继至故自宾王举事
历宋迄今八百馀载而公论始定于一殆若有天意存
卷八十九 第 5b 页 WYG1290-0649d.png
焉于戏宾王不死矣顾新书文苑阔略未详而刘煦旧
唐论述尤谬因稍据临海丞集掇其忠孝大都暨野乘
稗官之足徵信者为骆侍御补传以传
胡应麟曰吾越之言诗文率繇宾王始非直婺一方耳
也乃余产婺中于宾王实晚进云宾王檄后瞾大恶数
十义炳日星而史臣以怨诽
之伪周群鼠倒置君臣
大伦以媚瞾可也而亘千百载而下而皆周之史何也
大明御宇覆盆洞鉴勾萌蠕动有滥必伸而矧于宾王
卷八十九 第 6a 页 WYG1290-0650a.png
于虖历世久而公论明盖记之古昔矣
家传一首
家大人历履迹
家君讳僖字伯安一字子祥厥先安定先生瑗安定先
生仕宋教授吴子姓留吴兴遂世世家其地胜国兵起
徙兰溪五传而为赠奉政大夫礼部仪制司郎中富是
曰先大父先大父质而愿与兄弟同业贾独重然诺安
义命用是贾日困而家君总角则已悉读素问灵枢金
卷八十九 第 6b 页 WYG1290-0650b.png
匮等穷其说忽翻然悟曰大丈夫生明世当用仲尼周
公道沛泽万里胡株守一技亟弃去业儒补邑弟子员
试辄高等是时太宰唐公龙方请告偶读家君文大奇
之立召见家君甫弱冠衣弊衫草屦进而神彩秀彻风
度朗朗玉立一坐客尽倾太宰顾谓诸君是宁独艺文
即器识亡两几欲以女女家君中夺母命止然自是遇
家君特厚岁问遗无虚日巳酉当省试督学丰城雷公
行校士得家君卷快甚为私识其处适万安朱公以督
卷八十九 第 7a 页 WYG1290-0650c.png
闽学至讯雷公诸生义雷公杂取家君卷授之朱公阅
未竟击节曰此空群足毋失也雷公徐摘示所识处为
抚掌一大笑两公皆当代文辞宗牙颊奔走天下士顾
交重家君若此是秋赴省以名高谋僻寓习静得潘氏
园夜束书至则群蚁坌集室中无隙地一仆夫请纵火
焚之家君颦蹙曰若以是蠕蠕非生类耶一举火数万
命立尽胡忍也遽踉跄还寓越数日入试精思首义至
日晡竟三义阖闱烛矣复属四义草忽蚁集笔端如猬
卷八十九 第 7b 页 WYG1290-0650d.png
阁笔稍稍去再举笔再如前时漏且二鼓家君顾事急
则不复属草而录三书义甫竟夜过半旋纵笔书四义
文思辄溢出如泉涌而蚁亦绝不来辍卷申旦矣已中
式谒座主方祥先生谢方先生迎谓吾读子四经似非
人间物也始信为群蚁报云巳未第进士迎大父母入
都岁歉甚家君罄俸入市白粲大父母而身脱粟俄郑
太宜人病匍匐吁天竟不起奉丧还瘵瘁骨立阖郡嗟
咨其孝癸亥服除以郎中公春秋高欲终养郎中公趣
卷八十九 第 8a 页 WYG1290-0651a.png
之乃行授礼部仪制司主事乙丑提调场屋爬搔宿垢
百废具振竣役条陈便宜十事将上之会闻郎中公讣
奔归毁瘠如丧太宜人礼而贫愈益甚聚徒自给靡寸
牍入有司戊辰再谒选太宰蒲州杨公夙习家君名即
出他精膳郎以家君补其处踰岁迁祠祭员外逾岁迁
主客郎时谙达以孙巴罕故乞款塞举朝叵测宗伯潘
公咨主客郎家君谓敌一小入杀伤卤掠不可以亿计
今纳款岁费不过十万缗而于朝廷体甚尊许之便诸
卷八十九 第 8b 页 WYG1290-0651b.png
大臣议以克合凡宴锡赉予悉委所司家君擘画处置
凿凿中𥧾政府大以为材骤迁秩仪制郎亡何穆皇帝
上宾一时登极改元覃恩肆赦诏书宣布中外踊跃咸
以数十年所未睹也于是当以大典劳迁九卿铨曹虚
秩待而会有陜诸王袭封事高皇帝制诸亲王庶子封
郡王亲王绝而将军中尉继者仍故封不在例而王某
故由中尉入其次子亦欲得郡王封家君持不可而某
觊觎王爵甚行万金大珰恫愒扇谤旁午家君弗为动
卷八十九 第 9a 页 WYG1290-0651c.png
曰吾不过罢仪制郎耳奸高皇帝三尺即幸漏网谓臣
节何事迫权珰乃授旨吏部出家君湖广右参议盖不
踰月袭封典行矣楚岁比大水荆襄二郡弥望鱼鳖而
大司农方日夜持尺籍责委输家君下车太息即日请
行郡身暴草野中三月尽得虚税蠲额十之四民大悦
颂生我而二郡故江陵相里也江陵相新得柄威福甚
诸奉檄楚者伏谒视家臣而家君过其门仅一刺江陵
父治第宅四方馈饷币山积家君公觌外毫不私江陵
卷八十九 第 9b 页 WYG1290-0651d.png
子若弟赴省试诸司率毁阶级降礼貌家君曰吾天子
藩臬也不复能折腰事权贵由是江陵积怒而当事者
遂上章按家君督饷亡状例运艘渡江三月淮五月后
期责所司而是岁楚艘皆先月度道路扼腕而江陵从
中主竟夺级调云南按察佥事家君被命去楚吏民遮
道留以千数已乘扁舟浮洞庭度沅湘吊九疑益西南
行夜郎贵竹万山中揽观夷夏大防天地日月所穷际
出没凡百日抵滇莅政愈益以恩信逮下不为时尚阻
卷八十九 第 10a 页 WYG1290-0652a.png
讼牒斗争辄赐粟帛解散之境用大治所辖地邻缅甸
缅以大理饶涎沫久而属夷刁氏父死兄弟争立其兄
尤暴猾自分庶孽不得请则操戈为缅前当道旰食下
其事家君家君飞檄缅谕以祸福大旨谓若不过中国
一郡县当若盛时悉若众窥我我沐将军以偏师殄若
亡遗类今皇帝神圣横如倭强如夏悉心委命若乃无
故入奸人言若朝启天朝大兵夕至鞠若地为茂草若
熟计利害毋悔缅得书震怖谢家君则身驰至刁氏立
卷八十九 第 10b 页 WYG1290-0652b.png
二人庭下责大义令疾自新两人詟且泣誓世世不复
倍因为中割其地还报抚臣大喜与台使交推毂家君
仁而有勇遂以佥事晋藩参不越岁超臬副家君前后
扬历滇四载所至桁杨罢陈囹圄若洗深山穷谷耳胡
使君名辄顶礼呼佛子然家君为人持大体捐小苛乐
拊循恶迎合属僚自守令椽丞感刺骨靡二而同列文
深与直指贵倨者往往枘凿癸未大计卒从不及论疏
有满腔赤子等语家君慨然曰阳城心劳抚字吾岂以
卷八十九 第 11a 页 WYG1290-0652c.png
鹰鹯易鸾凤哉且吾行年六十间关万里博一官一级
何异味鸡肋今者吾得我即日拂衣还里中大召亲族
故旧日燕饮相劳苦穷乏不能婚者损赀授以室丧暴
露者畀吉壤毋令后时宗人数百指日夕待家君以举
火间有阳请乞而阴背訾者家君如弗闻他日更以穷
归益复厚遇之其乐为人所难率此类也家君博大慈
祥忠信坦厚皆天授宿植幼即慕司马文正公为人三
尺童子不加一谩语无疾声无厉色无城府无町畦绝
卷八十九 第 11b 页 WYG1290-0652d.png
口不谈人过人以横逆来恒乐受至乡邻有斗则引咎
自辜不能安寝食尤好救患恤灾老弱病躬调药饲饘
粥下逮丏徒贱役靡不然赖以全活甚众生平祭祀外
未尝杀牲而于小物微命逾谨尝大会燕中贵宾宾垂
集顾檐前一蝇戢蛛网恻然取置掌理其结结缠纠十
数重家君竭心目力自己至申卒活蝇而后举会龟鳖
螺蚌之属必重购投深渊日以千万数即蜂虿亦不令
人伤第谨避而已家君外和而内介与居终日挹畏不
卷八十九 第 12a 页 WYG1290-0653a.png
自胜一遇大节临大义则贲育莫能夺故一扼于中貂
再扼于权相又再扼于台使者皆坐此也始用布衣奋
闾巷中间空乏隐忧险阻毁折靡不备而意常豁如视
宇宙百物一亡足婴其内自以少时抱羸疾数勤大父
母稍壮即断一切嗜欲今年踰耳顺形神甚茂鬓鬒黑
而貌敷腴骤而望之四十许人也雅好读书诸子百家
靡不究业以扩见闻不蕲为博长吟短章援笔立就业
以畅情素不蕲为名居常不谈性命而被服仁义闻望
卷八十九 第 12b 页 WYG1290-0653b.png
伟然自嘉隆来荐绅先生童孺走卒无问识不识以为
鞠躬君子大学士李公春芳都御史何公迁天下称儒
硕咸忘分倾盖延至家塾命诸子拜床下善人伦者佥
谓家君孝谨类万石平恕类刘宽刚操类严挺之雅量
类娄师德乐善好施类白乐天范尧夫至仁恤恳至昆
虫草木靡不周遍则于古罕见其比盖实录云家君他
美不可更仆尽不肖麟自束发服膺庭训迄今靡尺寸
树且身抱狗马病大惧一旦溘而令家君淳德泯泯于
卷八十九 第 13a 页 WYG1290-0653c.png
当世用是不量谨掇拾大都如右以俟当世大人君子
之秉椽笔者
自叙一首
石羊生小传
石羊生者金华山中人金华山道书曰三十六洞天故
黄初平牧羊处也生少迂戆好谈长生轻举术又所居
邻上真于是里人咸谓孺子不习当世务而游方之外
岂曩昔牧羊儿耶生闻辄大喜自呼石羊生云生父宪
卷八十九 第 13b 页 WYG1290-0653d.png
使公母宋宜人生五岁宪使公令出侍客客占对必属
九龄受书里中师业已厌薄章句日从宪使公箧中窃
取古周易尚书十五国风檀弓左氏及庄周屈原司马
迁相如曹植杜甫诸家言恣读之宪使公奇其意弗禁
也十三四为歌诗稍稍闻里社中十六补邑弟子员
已挟书从宪使公北下钱塘浮震泽并吴会金陵击楫
大江益东走青徐齐鲁境踰赵入燕乞食长安市悲歌
蓟门易水间所至兴会感触一发于诗时庄皇帝御宇
卷八十九 第 14a 页 WYG1290-0654a.png
八荒敉宁万里重译荐绅先生际会綦隆䌷述古始吴
则王司寇太常歙则汪司马楚则吴参知蜀则张司马
洛则张中丞皆龙奋虎蔚为世宗匠生每慕悦其人顾
诸君子或扬历四方或退居一壑亡从识面俄黎惟敬
自南海来从友人邸读生閒居十咏咄嗟何物宁馨诗
四壁冠也而徐子与周公瑕戚希仲欧桢伯陈玉叔何
启图康裕卿沈纯父祝鸣皋先后至咸交口誉生盱眙
李环卫惟寅方盛与海内诸贤豪谈天碣石一日耳生
卷八十九 第 14b 页 WYG1290-0654b.png
名亟虚左席以上客迎之由是生歌诗颇传播长安中
诸长安贵人往往愿交生亡何宪使公以袭封忤大珰
指补外藩生侍宋宜人还越宋宜人患头风生日夜治
汤药遂感羸疾跳匿金华山而会大司空万安朱公驰
驿过瀫水始朱公从长安睹生诗数物色至是发使要
生山中舣舟待载移日生心感朱公知愧亡以报则述
公治水颠末赋长歌七百言以为献朱公击节示督学
滕先生曰奈何当吾世而失此人滕公读大奇之亟移
卷八十九 第 15a 页 WYG1290-0654c.png
文博士廪生并檄生入武林时侍御萧公万公合试越
东西士千人再拔生文冠次年丙子以经义荐于乡生
始愿从赤松兄弟牧羊穷谷间中屈意当路恒勿勿每
摄衣冠则揽镜自笑是楚人猴而沐者然用二尊人故
未敢遽绝去丁丑夏北还杜门溪上适王太常先生自
吴中来顾谓宪使公阿戎安在吾愿就与语浃谈竟两
晨夕濒行王公握生手曰不佞纵横艺苑自于麟外鲜
所畏差强人意独生耳则又曰生幸及家司寇胡可弗
卷八十九 第 15b 页 WYG1290-0654d.png
一游其门先是生读弇州四部集谓古今文章咸总萃
是幸太常绍介剧欢辄以尺一通司寇司寇业闻生得
生恨晚首为生序少室山房诗挈衣钵授焉生自揣亡
能万一弗敢承也司寇数期生海上坐宋宜人未能赴
盖自是不上春官者六载邑明府喻邦相娴于诗意不
可一世独善生游览倡和亡虚日壬午宋宜人病稍瘳
而宪使公屡自滇发使督生偕计生顾长公知 假
北上亡从面因努力治装过吴谒司寇弇山堂叩昙阳
卷八十九 第 16a 页 WYG1290-0655a.png
太师恬澹观恍如蹑阆风升兜率揖金母而拜木公其
明年癸未与张中丞遇都下张中丞者新蔡张助父也
生素不相闻邂逅朱山人汝修馆片语投合肝胆形骸
几欲为一即传称倾盖如故不足喻也俄再下第还里
则张大司马前此弭节过访生且属宪使公必致生幕
下生则复入武林报张公而少司马新都汪公至自歙
生则复谒汪公湖上汪公持生刺倒屣出于坐间脱匕
首视生此戚大将军赠也生能吐奇语赋此乎生夙慕
卷八十九 第 16b 页 WYG1290-0655b.png
汪公甚即援笔缀长歌千言既戚大将军至叹曰名下
无虚士生果然汪公旋挟生过弇州伯仲于中路序生
诗所寓寄弥笃至洎抵娄江张大司马亦取华亭道来
会诸君子合并乐甚剧饮沈酣生以一年少翩翩盛集
诸君子咸国士属之人人意得也生结发从事词场于
当世名文章士仅吴明卿未识面目馀鸿硕俊髦交游
莫逆遍海内然于时尚益枘凿丙戌入都复不第盖自
是三北礼闱矣人或咎生背今趋古生闻辄逌然笑若
卷八十九 第 17a 页 WYG1290-0655c.png
欲以万钟不朽我乎生性喜静寂恶纷华于世味声色
狗马轩冕玉帛泊然独偏嗜古书籍所购经史子集其
世自洪荒以至昭代其梓自吴越以至燕闽插架几四
万卷治屋三楹贮之黎惟敬大书其楣曰二酉山房而
司寇为记生日坐卧其中毋论里中儿虽同室罕睹其
面又少慕尚子平为人而禀赋孱弱乏济胜具因绘图
斋壁缀诗其上曰卧游室以自遣性尤好纂述所著书
有寓燕还越计偕岩栖卧游抱膝三洞两都华阳兰阴
卷八十九 第 17b 页 WYG1290-0655d.png
畸园邯郸养痾娄江白榆湖上等集六十馀卷诗薮内
外杂编二十卷笔丛三十六卷丹铅新录八卷艺林学
山八卷弇州律选六卷他未行世者六经疑义二卷诸
子折衷四卷史蕞十卷婺献十卷皇明诗统三十卷皇
明律范十二卷明世说十卷古韵考一卷二酉山房书
目六卷交游纪略二卷兜玄国志十卷酉阳续俎十卷
全姓名考十卷蒐辑诸书有群祖心印十卷方外遐音
十卷两司马录二卷考槃集十卷谈剑编二卷采真游
卷八十九 第 18a 页 WYG1290-0656a.png
二卷会心语二卷类萃诸书有经籍会通四十卷图书
博考十二卷诸子汇编六十卷虞初统集五百卷以婺
先达无若刘孝标骆宾王二子孝标博洽冠古今当梁
武忮君不少殉而宾王武氏一檄为唐三百年忠义倡
世率以文人亡行视之于是合传二子而辑其遗文为
一编会闽苏君禹来督学读生文称善相属即日檄宾
王入郡祠千载郁阏之疑暴濯一旦生亦颇自厌意云
生疏眉秀目长身望之癯然野鹤姿长经月不梳栉科
卷八十九 第 18b 页 WYG1290-0656b.png
头松下夏则袒裼裸裎爇沈水据槁梧翛然莫窥其际
隆冬盛寒于雪中戴席帽著高足屐行危峰绝壑折梅
花满把咽之当其为诗歌冥搜极索抉肾呕心宇宙都
忘耳目咸废片词之合神王色飞手舞足蹈了不自禁
以故人相率曰狂生至性孤峭寡谐慕雅士若渴恶俗
子若热又相率病生狷惟生亦莫能自名姑随俗牛马
应而已始生齿发盛强寤寐古人櫜鞬当代锐欲敝帚
一家追随百氏之末乃今疾病殷忧年踰三十颠毛种
卷八十九 第 19a 页 WYG1290-0656c.png
种自顾项颔腰肢匪尘世物亡论一切有为视同梦幻
即文字结习且一洗空之旦夕将从赤松兄弟采药金
华石室间呼吸灵和永绝世缘参乎大业游乎混元斯
生所夙负然哉惟是生平历履大都不亡足述者惧久
益泯泯因稍掇拾为石羊生小传以自考焉
吊诡士曰士诚各有志哉夫当綦隆豫大之运畴不欲
自奋以取世资石羊生独厌薄一切为澹泊亡媒之业
此其志可知也左丘氏亟称三事言若匪所先者他日
卷八十九 第 19b 页 WYG1290-0656d.png
之论鲁大夫臧文仲也独曰身没其言立是之谓不朽
此其说奚以徵焉要之德与功非言弗树若孟列达尊
轻重各有攸当必以上次论溺其指矣夫刘骆两生是
非旁午历千馀载至生而始定生业今方覆瓿百年之
后或盛以青黄文之惜当世子云不得与异日为子云
者一交臂语悲夫
少室山房集卷八十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