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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少室山房集卷八十七
明 胡应麟 撰
传三首
中丞滕先生传
中丞滕先生者名伯轮字载道闽之建安人也六世祖
礼部郎中员殉难土木祀学宫员生弘恩弘恩生彝彝
生海州别驾㴻是为先生王父㴻生赠礼部主事鹤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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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先生父也娶封安人陈氏以嘉靖丙戌冬季诞先生
先一夕陈太安人梦日轮浮海起幔亭亭亭如车盖一
金紫伟丈夫拱立睨其傍厥明先生诞维肖赠公悦爰
命以今名先生警颖殊绝髫鬌受经目常数行下弱冠
补邑弟子员时赠公已前贡乡书凡五与计偕始谒选
得南安倅莅任殁于官先生匍匐奔赴号恸感路人赠
公吏洁廉先生扶榇归家壁立瓶粟弗继先生恒晏如
益发愤下帷潜心神圣大业自洙泗洛闽下逮新会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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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诸家言无所不洞极而期于弥纶康济沛泽黔黎当
是时先生身未离黉序已隐然负天下望矣会大司空
万安朱公来督学朱公伦鉴高一代得先生制义大奇
之曰是将为异日儒宗亟拔多士右乙卯秋试果抡魁
壬戌第进士以甲次出宰番禺适潢池弄兵势张甚先
生横身排决筑外城以捍寇缩浮费三万馀缗盗野无
所资群就缚于是两台使交疏褒荐以上考迁秩礼部
郎番禺故南海剧地明珠文犀充斤先生束装度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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橐仅梅花数枝宰司廉知状趣超改先生文选先生持
公壁立苞苴肃清久之政府权贵人多不悦者乘先生
移疾归即家拜贵州按察副使先生奋然曰昔尼父欲
居九夷矧今贵竹匪唐汉三苗夜郎彼耽耽奚能难我
立就道俄今皇帝御极榱栋一新冀得耆宿鸿儒挽文
风以回世道佥谓微先生莫可遂仍故秩督学校浙东
西浙人才炳烺霸天下顷年奇邪溢滥有识隐忧先生
下车申约束树章程叛道离经虽才必黜自馀纤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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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藻镜靡遗是秋乡贡士毕出先生门亡一阑入者明
年大合浙东西不及贡髦士三百有奇捐俸入饩之会
城而躬谒台使者萧公万公示以天人性命之奥时时
课其艺业殿最之间拔文之尤雅者为录若陆太史可
教钟太常化民朱省元用光蔡茂才大节悉矫矫著称
场屋后先驰骤宦籍亡虑百馀曹谈者以先生振励陶
镕师模冠绝明兴二百年所未睹也先生声动大廷旦夕
翱翔九卿列属台使某欲贾人子补诸生檄先生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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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先生申报倖门久塞不宜启某恚揭蜚语中先生仅
叙迁浙藩右参政先生虽职司会计而浙诸髦士竞从
之如云先生提携诲谕视督学时无少倦谤俄白擢岭
南按察使番禺老稚襁负拜瞻壅阏道路先生至则以
政暇登罗浮绝颠观日出方丈扶桑探勾漏良常朱明
所在穷其胜纪以诗歌罗旁凯旋先生赞画机宜功第
一幕府奏闻优诏锡金帛迁右布政浙中故事右辖第
雍容閒局先生励精任职蚤夜弗遑镇巡见以为越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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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辰入计言官遂希旨齮龁先生先生慷慨投牒归𣓉
关谢绝一切例予告卿士大夫有司岁月给舆皂先生
愿言麾去幅巾杖履徜徉七台九曲间里中归宗岩林
莽翳郁先生庐其下默照静观飘飘有尘芥六合想守
相达官屏干旄踵户阈先生为弗闻也者亡论姻娅乞
援即亲子弟郡邑试未尝寸牍入公门乡邻为不善闻
先生风素相率化人以司马端明在洛不啻也先生屏
居岩穴仅六载七闽以南童孺走卒亡弗寤寐先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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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其大用监司推毂章十数上先生卧益坚既而朝命
敦迫其使者冠盖属道途先生强起补粤中右布政河
工讫超南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阅江防先生殚心擘画
条便宜八事上之上嘉纳趣命以右副都御史填浙中
先生之吏浙凡三政教而且富氓庶帡冒若二天兹复
秉钺一方山川草木色飞相庆先生亦惓惓过化视官
维家严冬飓风起濒海堤堰冲决极望无人烟先生多
方赈恤民倚赖全活无算诸恶少白昼剽善良法其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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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逞者而反覆示群党予以维新悉解散浙自辛壬间
载被兵居人岌岌先生轩輶莅止万众帖然黄门章君
尚学特疏方诸古社稷重臣人谓无愧色上方且大用
先生而先生胎稚苦痰疾岁壮渐增比填浙复当多故
日夜拊循其民人以事烦食少屡陈疏乞骸骨上温旨
勉留有谋猷宏博志虑忠纯等谕先生弥感励蕲尽瘁
答主恩因犯颜力疏改折漕纲停减织造等六事上一
一报可巳丑春先生督材官防汛海上渡钱塘疾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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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夜侦岛夷盛集馀皇犯内地先生投袂起部勒诸将
奋击大破之馘首虏数百计馀丑魄夺绝流遁而先生
神虑耗竭疾深入腠理不可为矣凯旋省僚属迓于郊
睹先生颜色异常日先生犹畴咨民事刺刺不休时暮
春望后十日也越五日集诸藩臬诸司拱手逝片语不
及私事闻上嗟悼赠先生兵部右侍郎无何科臣以海
洋功上特旨赐祭及葬既抚臣复以海塘功上事下大
司空曾公同亨曾公具疏先生勋伐勤劳宜加恤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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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其议予一子入成均制三品未满考无乞恩请荫例
即祭葬仅半给惟先生全得之异数也先生修七尺有
馀而躯干魁岸长髯拂膺望而知为钜公长者自丱岁
研精太上嘉隆儒硕罗公汝芳陆公光祖许公孚远孙
公应鳌洎家大人辈盛推毂先生为任道之器其在北
观工部政则丰城雷公礼主吏部事则蒲坂杨公博并
以累朝勋旧折辈行诹时务于先生至开府留都海忠
介公瑞尤称莫逆人以两公刚方毅重其意气实相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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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先生故以立德立功为上节而兼收互畜时逮词章
大司寇弇州王公左司马新都汪公文名震曜庆历间
先生恒乐道其长未尝盖之以学业即不佞应麟雕虫
末技无足厕先生下走先生一见遽宾之上座授以前
茅既而忘分忘形所为卵翼抚摩不遗馀力盖应麟之
辱知先生埒于生成怙恃古所称国士无双风斯为下
矣维是应麟忝窃门墙馀三十载而碌碌尘埃靡尺寸
仰酬大造敬掎摭先生行履之槩俟异日传名臣者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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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考焉
林茂才传
林茂才者名巽字健伯钱塘忠清里人也父曰林仲公
受母刘先仲公卒继潘孺人仲公繇积著起家镪万计
中年未有嗣夫妇以为忧吉月辄祷祠高禖嘉靖庚戌
秋仲公梦神人介而金胄坐堂皇呼曰而知而之季妇
娠且佹育乎所育非季子而子也仲公寤持潘臂流涕
果尔者吾其邓攸氏矣潘力赞神言听之吉因趣仲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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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视则季公妇已前卧卒闻叩户声心动遂以厥明生
茂才茂才生有奇表仲公耳其啼曰英物也林氏宗非
是莫亢立取金钱绣褓数事授季公畴昔之夜神人者
业以而子命余矣季唯仲氏欲之即微神人敢辞命明
年仲公寝疾且亟遍召宗人申前诺见茂才于先庙而
命之名罄籍所藏镪二万七千属季公牛羊仓廪室庐
称是期他日嗣子壮则按籍以归又为教贻茂才属以
母潘洎媵人爱女甚悉季公奉茂才拜受教椟而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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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公目遂瞑茂才幼警颖异凡儿五龄授章句塾中占
对多奇捷九龄习经书义篝灯丙夜大寒暑风雪以为
常二十补邑诸生试高等寻受饩学宫凡后先黉序十
馀年校艺自监司下迨广文亡不袖然冠同列然至大
期率不利茂才喟然曰以吾下帷之勤即三事可翘足
待而邅蹶一第乃尔天乎讵可以人力争也因稍稍罢
佔俾以菽水娱二亲先是季公缘茂才受仲产徒手一
朝赍橐钜万数中不能无侈心既子女弥益众嫁娶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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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方士羽流竞从所好为奸利骎骎漏初籍过半会归
橐且及期季公熟计无所出则呼茂才谓曰余年迈而
往矣尔方壮任产顾而父遗籍在罄兄弟赀弗能偿奈
何茂才泣数行下曰大人休矣儿一身毛发皆禀之大
人金于奚有大人第以轻赀畀儿往母即推遗籍儿以
不肖身任之季公大悦悉索馀镪五千缗畀茂才归母
潘得茂才果欢甚既而亟讯故父遗安在茂才谢有之
己长跪前说曰先大人之以厚赀遗儿也亡他上而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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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下而甘毳世世毋失坠也儿诚不肖仰藉先大人宠
灵厕姓名多士末行博一命用冠帔荣二亲蒸尝甘毳
固馀事矧金帛倘来物庸暇较多寡有无母潘异其言
而未能骤信欲试以诸艰因屏居一室诸仲公所存器
物锱铢加扃钥而独以门户委茂才茂才谓室人沈曰
吾母之为是也阨我耶尝我耶玉而成我耶吾闻之龙
泉太阿非盘错固无以自见即踊跃前受事凡经费委
输徭役倚办宗戚问馈亡弗砉然中肯窾人以仲公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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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亡而仰事母潘于子职尤兢兢及仲公所遗诸眷属
多方体恤无使有纤芥后言盖母潘久之遂忘茂才之
非已出曩季公所乾没置之恬然矣茂才虽以身后仲
公而爱慕所生怙恃不少替弱冠母沈病痫茂才晨夕
亲汤药娶妇仅再宿即率之左右病姑殁痛服缘礼降
为心丧三载季公晚而瘵寄息帷床茂才扶饮膳掖寝
溲委身巫祝亡虚日病革哀毁逾笃至竟以一恸弗能
兴未属纩前一日犹自力拜母潘曰儿不孝事吾母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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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始终惟吾母一委之天命遗令室人沈以婉嫟承姑
欢子际春以端悫成父志遂卒得年仅三十八云茂才
内行固甚修其外与人交尤慷慨尚义侠始饩学宫念
受业师某贫推廪食之终身不奉一镮入他姻族多赖
以举火婚者周以财居者授以室葬者给以地应接不
暇中闺簪珥脱继之其卒也里中亡问识不识咸咨嗟
扼腕或号恸至失声当茂才齿盛气盈视青紫不翅橐
中物既屡试弗效恒邑邑寡娱中陈力母潘属季公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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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之候拮据匍匐艰阻备尝幸家庭亡间谪而会所生
怙恃相继湮迄捐驱以成孝虽天年蚤终志业郁而未
畅于为人后之谊两无负矣世锐言古今人弗相及以
茂才躬所蹈槩之传记所艳称庸多让也茂才娶妇沈
先后事二姑具阃德子际春俊朗嗜学以儒术世其家
胡先生曰当健伯周旋二尊间戛戛乎难哉潘母躬抱
抚无异属毛季公托孤矣令按籍索遗赀当潘母心谓
窘季公何即不难倾橐奉所生而潘也坚持成命季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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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奚词解焉阳委顺以适潘而阴输悃以遂季遗赀旁
落庭亡谴诃卒之令潘也忘其赢而季也忘其诎美哉
孝思之格彼神人之预启仲公弗虚也至捐廪廪师然
诺缓急此其人讵晚近世偃有哉身虽困闾门弗彰所
为贻谷后昆者绳绳乎未艾矣
贞慧唐母传
贞慧唐母者祝氏邑太平里人也世为望族王父比部
公以制科显父光禄君修颓然长者而特善居积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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钜万称素封母生而令淑端颖异凡孩始笄字唐太学
廷倬即宫保文襄公诸孙而宫谕思济先生冢嗣也为
人豁达无城府町畦母年十八嫔于唐筐篚资送千计
太学一不问悉阃以内政授之族中率易母年少骤而
当盘错非任母受事综理擘画咸井井中规晨昏服劳
大者姑嫜侪者妯娌微者娣侄亡弗厌其意人人以宫
谕公有贤冢妇云而太学亦用是佳公子称藉藉太学
虽生长膏粱然恬于世味独雅好与欢伯游而量故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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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既得母亡复内顾念益发舒高会平原河朔间一饮
濡首旬月母大以为忧恒多方譬谏至涕泣下沾襟太
学心善之而未能用竟坐是得沈痼疾母躬视汤药掖
寝兴衣带不解百昼夜卒不起母号恸吁天佹以身殉
地下顾遗孩宗本呱呱弥月也翻然曰是藐焉者唐氏
宗百代攸系吾奈何轻一死因稍稍进饘粥为抚育后
人计杜门蓬垢绝膏沐称未亡一切人间世纷华靡丽
屏去耳目寒灯夜霜形影相抱起居寤寐惟唐氏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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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图唐自文襄登八座宫谕大魁禁庭阀阅高华冠宇
县已太学早世未几宫谕继之未几两姑又继之胤嗣
单危僮奴背叛园田室庐芜秽弗治姻党比邻之豪黠
者往往持两端观望成败当是时即健男子未易支乃
母以煢煢一嫠含辛茹荼介以禔躬彊以励志勤以率
下俭以治生爬搔拮据四十馀载若史迁所记丹穴妇
清自卫以财人莫敢犯间推其馀润以沾溉困穷俾太
宰太常之绪已偾复兴垂斩复续秋毫皆母力也今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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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年六十而宗本服膺慈训踵躅前修祖父家声浸假
光大且育丈夫子二人矣于是邑黉士李生惟聪等群
上事督学使者曰窃见故太学生唐廷倬妻祝氏逾笄
而嫁阅岁而孀弱息露珠高堂风烛而祝柏舟自誓之
死靡他共子职于妇仪抗师模于姆教迨今年逾五纪
行矢一贞里闾观刑乡邦慕颂愿亟加崇奖以励风猷
使者下其事郡邑人无间言因棹楔闾左且具列始终
将以次上闻当宁乃是月七日适届母悬帨之辰宗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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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其妇子戏彩称觞罗拜膝下母含饴弄孙意蘧蘧适
也已潸然大息曰乡者而父之殁吾业已蓬垢称未亡
所不从游地下徒以而未立故赖天之灵而既室既后
而父逝不复返吾胡以独乐为宗本默默不自得则绍
介郭生来谒九顿首请曰不肖孤匪母亡以有今日繄
岂惟不肖孤先太宰太常之脉胥赖母以延以母含辛
茹荼劳苦百倍本也卒亡能报称万一惟是徼惠大君
子片言庶几当华衮之锡先生幸卒宠施之余时方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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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笔研乃余庐去母居仅仅数十武母生平行谊皆余
所夙习见闻且也家大人国士文襄而余及宫谕门忝
忘年小友之目于太学固奕叶通家也以母之大节凛
然不欺其意即微宗本力请之且揭其高节以风示海
内矧郭生之代请尤力也余安能以笔研辞作贞慧唐
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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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室山房集卷八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