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名贤确论-宋-阙名卷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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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贤确论卷四十四
  武帝下
   李陵(乐天/) (少游/) (何去非/)
   李广(温公/) (何去非/)
   霍去病(何去非/)
   桑弘羊(张彧/) (李德裕/)
   公孙弘(李德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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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庆(少游/)
   终军(柳子厚/)
   贤吏(子由/)
   汉鼎(东坡/)
李陵
 乐天曰忠孝智勇四者为臣为子之大宝也故古之
 君子奉以周旋苟一失之是非人臣人子矣汉李陵
 策名上将出讨匈奴窃谓不死于王事非忠生降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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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丐奴非勇弃前功非智召后祸非孝四者无一可而
 遂亡其宗哀哉予览史记汉书皆无明讥窃甚惑之
 司马迁虽以陵获罪而无讥可乎班孟坚亦从而无
 讥又可乎按礼云谋人之军师败则死之故败而死
 者是其所也春秋所以美狼瞫者为能获其死所而
 陵获所不死得无讥焉观其始以步卒深入丐奴而
 能以寡击众以劳破逸再接再捷功孰大焉及乎兵
 尽力殚摧锋败绩不能死战卒就生降噫坠君命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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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威不可以言忠屈身于敌国束手为俘虏不可以言
 勇丧战勋于前坠家声于后不可以言智罪逭于躬祸
 移于母不可以言孝而引范蠡曹沬为比又何谬欤且
 会稽之耻蠡非其罪鲁国之羞沬必能报所以二子不
 死也而陵苟免其微躯受制于强敌虽有区区之意亦
 奚为哉夫吴齐者越鲁之敌国匈奴者汉之外臣俾大
 汉之将为单于之擒是长寇雠辱国家甚矣况二子虽
 不死无陵生降之名二子苟生降无陵及亲之祸酌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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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末事不相侔而陵窃慕之是大失臣子之义也观陵
 答子卿之书意者但患汉之不知己而不自内省其始
 终焉何者与其欲刺心自明刎颈见志曷若效节致命
 取信于君与其痛母悼妻尤君怨国曷若忘身守死而
 纾祸于亲焉或曰武帝不能明察苟听流言遽加厚诛
 岂非负德答曰设使陵不苟其生能继以死则必赏延
 于世刑不加亲战功足以冠当时壮节足以垂后代忠
 孝智勇四者立而死且不朽矣何流言之能及哉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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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予闻之古人云人各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
 鸿毛若死重于义则视之如泰山也若义重于死则
 视之如鸿毛也故非其义君子不轻其生得其所君
 子不爱其死惜哉陵之不死也失君子之道焉故陇
 西士大夫以李氏为愧不其然乎
 秦少游曰草食之兽不疾而易薮水生之虫不疾而
 易水行小变不失其大常也如此者可以用兵矣何
 则用兵之法有所谓常有所谓变什则围之伍则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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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不敌则逃之兵之所谓常也以寡覆众兵之所谓
 变也古之善用兵者虽能以寡覆众而什围伍攻之
 道未尝忽焉所谓行小变而不失其大常也呜呼李
 陵之所以败者其不达于此乎兵法曰小敌之坚大
 敌之擒也方汉武帝时匈奴承冒顿之后号为强盛
 控弦百万几与中国抗衡卫青之徒每出塞至少不
 下三万骑其多至十万骑又有诸将相与应接然后
 有功陵以步卒五千出居延行三十日至浚稽山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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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于七八万骑接战百数十合安得而不败哉盖陵尝
 将八百骑深入匈奴二千馀里过居延北不见敌还又
 尝将轻骑出燉煌至盐水迎贰师未尝困绝谓以少击
 众可以为常不知幸之不可以数之昔秦始皇问李信
 曰吾欲取荆将军度用几何人而足李信曰不过二十
 万人又问王剪曰非六十万人不可始皇使信伐荆既
 而军败复欲使剪剪曰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
 人不可始皇从之遂平荆地夫王剪岂不知以少击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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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利哉以为不变不可恃大常不可失也故田单疑赵
 奢之用众而奢以为吴干之剑肉试则断牛马食试则
 截盘匜薄之柱上而击之则折为三质之石上而击之
 则碎为百呜呼以王剪之事赵奢之言观之则陵之败
 也其自取之哉夫豪杰之士不患无才患不能养其气
 而已不能养气则虽有奇才适足以杀身也方陵之召
 见武台天子欲使为贰师将辎重陵心耻之不敢言也
 遂请当一队以分单于兵夫以陵之奇才向使少加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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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则卫霍之功岂难继哉而不胜一旦之愤轻用其
 锋至兵败降匈奴颓其家声是以不能养其气而已
 或曰李陵以孤军深入其亡也宜矣然则李靖以骑
 三千蹀血北庭遂取定襄何也曰唐之击突厥也六
 总管师十万皆授靖节制所向辄克北势窘甚矣颉
 利诸酋皆勒所部来奔所谓伤弓之禽可以虚弦下
 也况于劲骑三千乎与陵之事异矣
 何去非曰善将将者不以其将予敌善为将者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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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身予敌主以其将予敌而将不辞是制将也将以
 其身予敌而主不禁是听主也故听主无断而制将
 无权二者之失均焉汉武召陵欲为贰师将辎重也
 而陵恶于属人自以所将皆荆楚勇士奇才剑客愿
 得自当一队以步卒五千涉单于廷而无所事骑也
 夫所谓骑者匈奴之胜兵长技也广泽平野奔突驰
 践出没千里非中国步兵之能敌也以匈奴之强兵
 骑之众居安持佚为致敌之主而吾欲以数千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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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擐甲负粮徒步深入策劳麾惫为赴敌之客是陵轻
 委其身以予敌矣而汉武之不禁也乃甚壮之而听
 其行上无统帅而旁无援师使之穷数十日之力涉
 数千里之地以与敌角而冀其成功陵诚勇矣虽其
 所以摧败足以暴于天下卒以众寡不敌身为降虏
 辱国败家为天下笑者是汉武以陵与敌也故曰二
 者之失均焉法曰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陵提五千
 之士孤军独出当单于十万之师转斗万里安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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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其所擒也是以古之善战者无幸胜而有常功计必胜
 而后战是胜不可以幸得也度有功而后动是功可以常
 期也秦将取荆问其将李信曰度兵几何而足信曰二十
 万足矣以问王剪剪曰非六十万不可秦君甚壮信而
 怯剪也遂以二十万众将信而行大丧其师而还秦君
 大恐自驾以请王剪剪曰必欲用臣顾非六十万人不
 可也秦君曰谨受命剪遂将之卒破荆而灭焉冒顿单
 于嫚辱吕后汉之君臣廷议欲斩其使遂奉兵击之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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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哙请曰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哙可斩也昔
 高祖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哙柰何欲以十万众横行
 匈奴也吕后大悟遂罢其议向使王剪徇秦君以将予
 敌而不辞吕后听樊哙以身予敌而不禁则二将之祸
 可胜悔哉夫李广李陵皆山西之英将也材武善战能
 得士死力然轻暴易敌可以属人难以专将世主者苟
 能因其材而任之使奋励气节霆击鸷搏则前无坚敌
 而功烈可期矣汉武皆乖其所任二人者终偾蹶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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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身辱名败可不惜哉大将军卫青之大击匈奴也
 以广为前将军青徙广出东道少回远乏水草广请
 于上曰臣部为前将军令臣出东道臣结发与匈奴
 战乃今一得当单于臣愿居前先死单于而青阴受
 上旨以广数奇无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广遂出东
 道卒以失期自杀夫以广之材勇得从大将军全师
 之出其胜气已倍矣又获居前以当单于此其志得
 所逞宜有以自效无复平日之不偶也奈何独摧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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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使其枉道他出遂死于悒悒而天下皆深哀焉至
 若陵也又听其以身予敌而弃之匈奴侥倖于或胜
 及其以败闻徒延首倾耳望其死敌而已无他悔惜
 也嗟夫汉武之于李氏不得为无负也盖用广者失
 于周而用陵者失于易其所以乖任者一也贾复中
 兴之名将也世祖以其壮勇轻敌而敢深入不令别
 将远征常自从之故复卒以勋名自终盖勇壮轻敌
 者可以自从而别将远征之所深忌也观贾复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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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为将无以异于陵广也而世祖不令别将远征常
 以自从者是明于知复而得所以驭之之术也故卒
 收其效而全其躯不然则复也亦殒于敌矣呜呼任
 人若世祖者几希矣
李广
 温公曰易曰师出以律否臧凶治众而不用法无不
 凶也李广之将使人人自便以广之材如此焉可也
 然不可以为法何则其继者难也况与之并时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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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乎夫小人之情乐于安肆而昧于近祸彼既以程
 不识为烦扰而乐于从广且将仇其上而不服然则
 简易之害非徒广军无以禁敌之仓卒而已也故曰
 兵事以严终为将者亦严而已矣然则效程不识虽
 无功犹不败效李广鲜不覆亡哉
 何去非曰先王之政不求徇人之私情而求当天下
 之正义正义之立在国为法制在军为纪律治国而
 缓法制者亡理军而废纪律者败法制非人情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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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然吾必驱之使就者所以齐万民也纪律非士心
 之所乐然吾必督之使循者所以严三军也昔者李
 广之为将军其材气超绝汉之边将无出其右者自
 汉师之加匈奴广未尝不任其事盖以兵居郡者四
 十馀年以将军出塞者岁相继也而小大之战七十
 馀遇以汉武之厚于赏功自卫霍之出斩敌而取侯
 封者数十百人广之吏士侯者亦且数辈而广每至
 于败衄废罪无尺寸之功以取封爵卒以失律自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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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当幕府之责当时后世之士莫不共惜其材而深
 哀其不偶也窃尝究之以广之能而遂至于此者由
 其治军不用纪律此所以勋烈爵赏皆所不与而又
 继之以死也夫士有死将之恩有死将之令知死恩
 而不知死令常至于骄知死令而不知死恩常至于
 怨善于将者使有以死吾之恩又有以死吾之令可
 百战而百胜也虽然死恩者私也死令者职也士未
 有以致其私而有以致其职者可战也未有以致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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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职而有以致其私者未可战也盖私者在士而职者
 在将在士者难恃在将者可必故也夫部曲行阵屯
 营顿舍与夫昼夜之警严符籍之管摄皆所谓军之
 纪律虽百夫之率不可一日辄废而缓于申严约束
 者也故以守则整而不犯以战则肃而用命今广之
 治军欲其人人之自安利也至于部曲顿舍警严管
 摄一切弛略以便其私而专为恩所谓军之纪律者
 未尝用也故当时称其宽缓不苛士皆爱乐而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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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识乃谓士虽佚乐为之死敌然敌卒犯之无以禁也
 此其恩不加令而功之难必也士诚乐死之矣然其
 纪律之不戒者亦所以取败也故曰厚而不能令譬
 如骄子不可用也昔者司马穰苴卒然擢于闾伍之
 间而将齐军一申令于庄贾而三军之士莫不奋争
 为之赴战遂一举而摧燕晋之师彭越起于群盗百
 人之聚其所率者皆平日之等夷一旦号令斩其后
 期众皆莫敢仰视遂以其兵起为侯王卒佐高祖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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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下二人者岂获所谓素抚循之师者哉以其
 得治军之纪律能使夫三军之士必死于令故也
 广不求诸此乃从妄人之谈而深自罪悔于杀己
 降以为祸盖莫大于此者亦已疏矣
霍去病
 何去非曰天之所与不可强而甚高者材也性之
 所授不可习而甚明者智也以天下无可强之材
 可习之智则凡材智有以大过于人者皆天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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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私被之也天下之事莫神于兵天下之能莫巧
 于战以其神也故温恭信厚盛德之君子有所
 不能知谓其巧也而桀恶欺谲不羁之小人常
 有以独辨由是观之凡材智之高明而自得于
 兵之妙用者皆天之所资也昔者汉武之有事
 于匈奴也其世家宿将交于塞下而卫青起于
 贱隶去病奋于骄童转战万里无向不克声威
 功烈震于天下虽古之名将无以过之二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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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能岂出于素习耶亦天之所资也是以汉武欲教
 去病以孙吴之书乃曰顾方略如何耳不至学古兵
 法信哉兵之不可以法传也昔之人无言焉而去病
 发之此足知其为晓兵矣非以兵可以无法而人可
 以无学也盖兵未尝不出于法而法未尝能尽于兵
 以其必出于法故人不可以不学然法之所得而传
 者其粗也以其不尽于兵故人不可以专守盖法之
 无得而传者其妙也法有定论而兵无常形一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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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一阵之间离合取舍其变无穷一移踵瞬目而兵
 形易矣守一定之书以应无穷之敌则胜负之数戾
 矣是以古之善为兵者不以法为守而以法为用常
 能缘法而生法与夫离法而会法顺求之于古而逆
 施之于今仰取之以人而俯变之以己人以之死而
 我以之生人以之败而我以之胜视之若拙而卒为
 工察之若愚而适为智运奇合变既胜而不以语人
 则人亦莫知其所以然者此去病之不求深学而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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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方略之如何也夫归师勿遏曹公所以败张绣也
 皇甫嵩犯之而破王国穷寇勿迫赵充国所以缓先
 零也唐太宗犯之而降薛仁杲百里而争利者蹶上
 将孙膑所以杀庞涓也赵奢犯之而破秦军虞诩犯
 之而破叛羌强而避之周亚夫所以不击吴军之锋
 也光武犯之而破寻邑石勒犯之而败箕澹兵少而
 势分者败黥布所以覆楚军也曹公用之拒袁绍而
 斩颜良临敌而易将者危骑劫所以丧燕师也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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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之将白起而破赵括薛公策黥布以三计知其必
 弃上中而用其下贾诩策张绣以精兵追退军而败
 以败军击胜卒而胜宋武先料谯纵备我之出其不
 意然后攻彼之所不意李光弼暂出野次忽焉而归
 即降思明之二将凡此者皆非法之所得胶而书之
 所能教也然而善者用之其巧如此是果不在乎祖
 其绪馀而专守也赵括之能读父书详矣而蔺相如
 谓徒能读之而不知合变也故于其论兵虽父奢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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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难之然奢不以为能而逆知其必败赵军者以书
 之无益于括而妙之在我者不特非书之所不能传
 而亦非吾心之能逆走于未战之日也昔之以兵为
 书者无若孙武武之所可以教人者备矣其所不可
 者虽武亦无得而预言之而唯人之所自求也故其
 言曰兵家之胜不可先传又曰奇正之变不可胜穷
 又曰人皆知我所胜之形而莫知吾所以制胜之形
 故其战胜不复而应形于无穷善学武者因诸此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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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求之乃所谓方略也去病之不求深学者亦在乎
 此而已嗟乎执孙吴之遗以程人之空言求合乎其
 所以教而不求其所不可教乃因谓之善者亦已妄
 矣
桑弘羊
 张彧汉史赞桑弘羊评曰班固称弘羊擢于贾竖方
 以版筑饭牛且谓汉之得人于兹为盛又与仲舒石
 建汲黯日磾等二十馀人并论而谈殆不然矣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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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者务于得贤故不隔卑鄙将虑贤者处贱不谓贱
 者之必贤古者乃欲以伊尹负鼎取类于庖人太公
 坐钓求备于渔叟不亦远哉且上之所欲人必有成
 之者故曹伯好田则公孙彊出陈侯好色则仪行父
 至商辛淫酗则恶来革进周厉贪虐则荣夷公起汉
 武残剥四海则桑弘羊擢其所由来者久矣书曰逊
 于汝志必求诸非道抑为此也季孙用田赋孔子书
 而过之以其踰周公之制也而况攘臂抵掌力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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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聚敛之人乎义也者君子之所死生而小人之所
 不及利也者小人之所赴蹈而君子之所不忍为汉
 武必欲行先王之道守高祖之法则焉用弘羊欲夺
 万姓之利闭生人之资则天下市籍小人皆能之矣
 亦何独弘羊乎善为盗者艺愈精而罪愈重盗愈利
 而主愈害弘羊善心计斡盐铁析秋毫令吏坐贩不
 顾王者之体府库盈而王泽竭一身幸而四海穷于
 弘羊之计则得矣汉亦何负于弘羊哉卜式洁己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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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不及时政知弘羊罪欲烹以致雨孟坚躬修国史
 垂法来代奈何以锥刀异类齿得人之论一言不智
 其若是乎
 李德裕曰人君不以聚货制用之臣处将相弼谐之
 任则奸邪无所容矣左右贵倖知所爱之人非宰相
 之器以此职为发身之捷径取位之要津皆由此汲
 引以塞讪论领此职者窃天子之财以为之赂聚货
 者所以得升矣贵操其奇赢乘上之急售于有司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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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倍利制用者所以得进矣三司皆有官属分部以
 主郡国贵倖得其宝赂多托贾人污吏处之颇类牧
 羊而蓄豺养鱼而纵獭欲其不侵不暴焉可得也故
 盗用货泉多张空簿国用日蹙生人日困扬雄上书
 云汉武运帑藏之财填庐山之壑今货入权门甚于
 是矣孟献子有言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子舆
 以利国为非扬雄以㩁酤兴叹称其职者必皆挟商
 工之术有良贾之才寿昌习分铢之事弘羊析秋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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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数小人为能君子所以不忍为也卜式言天久不
 雨独烹弘羊天乃雨焉有仲尼之鸣鼓将攻卜式之
 欲烹致雨而反居相位可为之甚痛哉
公孙弘
 李德裕曰古人称周公吐握下士而天下归心唯周
 公则可何也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于天下
 无嫌矣故唯周公则可禀上圣之姿邪不得入是以
 好士不为累也汉武为戾太子立博望苑使通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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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以异端进者始皆欲招贤人而天下贤人少小人
 多贤人难进小人易合难进者鸿冥易合者胶固矣
 何以知之刘濞有枚乘邹阳不用其言而应高田禄
 伯为其羽翼刘武有邹阳韩安国不用其谋而羊胜
 公孙诡为其腹心刘安行阴德好文辞虽爱神仙黄
 白未害为善终以左伍被败以是而知虽骨肉之亲
 非周公圣德皆不可也班固称四豪者六国之罪人
 也今不复论矣吕不韦习战国之馀风陈狶值汉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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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疏阔逮乎魏其武安终以权势相倾自武安之后
 天子切齿卫霍改节则宾客之为害固可知矣公孙
 弘起客馆开东阁以延宾客贤人与参谋议非也然
 谓之贤人必非党附朝宰交乱将相者矣其时武帝
 躬亲万机严明御下人自守法不敢为非宰相唯有
 平津政出一门自然无倾夺之势其食客故人不居
 显位未足为朝廷患也然主父偃言朔方地肥饶阻
 河蒙恬城以逐匈奴灭胡之本公孙弘以为不可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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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买臣发十难弘不能得其一又奏人不得挟弓弩吾
 丘寿王以为不便上以难丞相诎服则知平津之宾
 客不及天子之近臣明矣虽有宾馆何益于谋议哉
 况近世秉大政者常不下四三人而轻薄游相门与
 槐柳齐列所谋以倾夺为首所议以势利为先是以
 魏其武安之徒共成祸败刘班殷铁之客不相往来
 又役奸智献奇计者道其邪径苟合匪人世道崄巇
 无不由此昔汉武谓田鼢曰君除吏尽未吾亦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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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吏哀帝责郑崇君门如市何以欲禁切主上皆宾客
 之害也余谓丞相闭关谢绝宾客则朝廷静矣
石庆
 少游曰汉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内
 修法度外攘胡粤封泰山塞决河朝廷多事丞相李
 蔡严青庄翟赵用公孙贺刘屈氂之属皆以罪伏诛
 其免者平津侯公孙弘牧丘侯石庆而已平津以贤
 良为举首用经术取汉相辨论有馀习文法吏事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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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免故宜牧丘鄙人耳为相已非其分又以全终何也
 盖庆之终于相位非其才智之足以自免也事势之
 流相激使然而已矣何则夫君之与臣犹阴与阳也
 阴胜而僣阳则发生之道缺阳胜而偪阴则劾制之
 功亏僣实生于偪偪亦生于僣两者无有是谓太和
 万物以生变化以成方武帝即位之始富于春秋武
 安侯田鼢以肺腑为丞相权移人主上滋不平时以
 太后之故隐忍而不发当此之时臣强君弱阴胜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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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僣阳武安侯既死上惩其事尽收威柄于掌握之中
 大臣取充位而已稍不如意则痛法以绳自丞相已
 下皆惶恐救过而不暇当此之时君强臣弱阳胜而
 偪阴夫豪杰之士类多自重莫肯少杀其锋鄙人则
 惟恐失之无所不至也当君强臣弱阳胜偪阴之时
 虽有豪杰安得而用虽用之安得而终然则用之而
 终者惟鄙人而后可也庆为相时九卿更用事不关
 决于庆庆醇谨而已在位九岁无能有所正言尝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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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上近臣反受其过上书乞骸骨诏报反室自以为
 得计既而不知所为复起视事呜呼此其所以见容
 于武帝者欤夫庆终于相位是田鼢之所致也故曰
 事势之流相激使然而已矣然则平津之免何也弘
 之才术虽不与庆同日而语至于朝奏暮议开其端
 使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廷争公卿约议至上前皆背
 其约以顺上旨如此之类则与庆相去为几何邪弘
 与庆为人不同其所以获免者一也盖是时非特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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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也如东方朔枚皋司马相如严助吾丘寿王朱买
 臣主父偃之属号为左右亲幸之臣而亦多以罪诛
 惟相如称疾避事朔皋不根持论以此获免由是观
 之武帝之廷臣鄙人者多矣岂特庆也哉故淮南王
 谋反惟惮汲黯好直諌守节死义至谓说公孙弘等
 如发蒙耳呜呼如汲黯者可谓豪杰之士也
终军
 柳子厚曰彼终童者诞谲险薄不能以道匡汉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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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之志视天下之劳若观蚁之移穴玩而不戚人之
 死于胡越者赫然千里不能諌而又耸踊之已则决
 起奋怒掉强越挟淫夫以媒老妇欲蛊夺人之国智
 不能断而俱死焉是无异卢狗之遇嗾呀呀而走不
 顾险阻唯嗾者之从何无巳之心也
贤吏
 子由曰昔者汉武之世吏之贤者有汲黯之持重郑
 庄之喜士儿宽之廉平董生之文雅公孙之恭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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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翁之好儒若是其盛而所谓居官可纪者六人参列
 于其间
汉鼎
 东坡曰禹铸九鼎用器也然初不以为宝象物以饰
 之亦非所以使民远不若也武王迁于洛邑盖已见
 笑于伯夷叔齐矣方周之盛也鼎为宗庙之观美而
 已及其衰也为周之患有不可胜言者匹夫无罪怀
 璧其罪周之衰也与匹夫何异嗟夫孰知九鼎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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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之角齿也哉自春秋时楚庄王始问其轻重大小
 而战国之际秦与齐楚皆欲之周人惴惴焉视三虎
 之垂涎而睨已也绝周之祀不足以致寇裂周之地
 不足以肥国然三国之君未尝一日而忘周者以宝
 在焉故也三国争之周人莫知所适与得鼎者未必
 能存周而不得者必碎之此九鼎之所以亡也周显
 王之四十二年宋太丘社亡而鼎沦没于泗水此周
 人毁鼎以缓祸而假之神妖以为之说也秦始皇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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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帝乃始省方以出鼎此与儿童之见无异善夫吾
 丘寿王之说曰汾阴之鼎汉鼎也非周鼎夫周有鼎
 汉亦有鼎此易所谓正位凝命者岂三趾两耳之谓
 哉恨寿王小子方以䛕进不能究其义予故作汉鼎
 铭以遗后世君子其词曰惟五帝三代及秦汉以来
 受命之君靡不有兹鼎鼎存而昌鼎亡而亡盖鼎必
 先坏而国随之岂有易姓而犹传者乎不宝此器而
 拳拳一物孺子之智妇人之仁呜呼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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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代名贤确论卷四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