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研堂文集-清-卷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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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研堂文集卷二十一
               嘉定钱大昕
  记二
   封一品夫人张太夫人祠堂记
弇山毕公以名德重臣巡抚三秦迎母张太夫人板舆
就养备极八珍之奉已亥岁太夫人考终官斋公扶榇
归里哀动行路粤明年
天子省方东南公在籍迎

召对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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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嘉公忠孝又嘉贤母义方之训
御书经训克家四大字赐焉公既承赐乃择灵岩山之
阳建楼以奉
御书旁筑祠宇奉太夫人像六时瞻礼俾子孙毋忘
国恩家微盖公蚤年失怙奉慈命读书山中感画荻之
勤厉断齑之操用能处宽閒寂寞之区具先忧后乐之
志及学成而大魁天下出入禁闼保障方而当代推之
一以为燕许一以为韩范而公抑然自下指读书故庐
泪涔涔落谓吾母之训言犹在耳也度所以妥先灵者
唯此地为良爰筑祠堂于斯且自营寿藏于斯山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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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走相告曰如中丞公洵所谓五十而慕者乎窃尝论
公文章经济为今世之欧阳固众口一词而太夫人教
以有成亦不殊乎泷冈表所称者顾欧母著述不传一
字郑门亦未有达者而太夫人词翰之美流播蓺林又
有弟少仪观察知名海内白头唱和比于思芬欧母虽
及见其子登大科负重名及永叔列侍从升两府则辞
世巳久而太夫人享滫𤅵之养者且廿年香车翟茀前
引八驺都邑聚观咋口叹羡此其才其遇又有远胜于
欧母者盖天右吉人培其根而享其报斯
国家之盛美非徒一门之宠荣已也大昕与中丞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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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里长同僚尝升后堂修犹子之敬祠成承命作记乃
不敢辞且为迎神之章春秋烝尝歌以侑之其词曰
嘉荐兮令芳告洁白兮北堂神之来兮云锦裳普淖陈
兮縆瑟张积善兮庆有馀宣尼垂训兮坤初维徽音兮
可则有令子兮为
国柱石砚山兮峨峨慈母之泽兮不可磨香溪兮清且
直长无极兮母之德
   益都李氏宗祠记
李之望十有二而陇西赵郡尤显欧公新唐书表其世
系陇西宰相十人赵郡十七人而宗室十一人别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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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七人三师二人今考表所遗者尚有景谌让夷训三
人虽王谢崔卢之盛莫能逮焉然而太白义山未登膴
仕至今妇孺皆能诵其姓字视身都将相而无所表见
者所得孰多故知名位之有尽不若文章之无穷昔人
所以研精覃思兀兀穷年而不悔也益都之李其上世
有讳东武者自枣强之李家庄来徙郡城之东郭传三
世至逢春以孝行著力田臧果衣食裁足有子三人元
正元增元盛元盛子远以贡生入赀候选州判即广西
桂林府同知文藻之父予尝表其墓者也两世皆以文
藻贵赠文林郎李氏世有至行逢春尝病元盛妻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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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者言割左无名指之半作汤以进竟瘉元增子早夭
无后远遗言俟其义子鬻田宅尽而后以已子后之文
藻祖母疾亟索豆腐脑食之未下咽而气绝文藻终身
不尝豆腐脑文藻弟文渊以哭母毁卒世称其死孝兄
弟雍穆有义门之风焉今年文藻自潮阳令迁郡丞入
觐告归省先人墓乃立祠于所居之东贻予书请为之
记予故述其家世之美俾后人无忘其初抑又闻古之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淮阴侯营高敞地旁置万家以
葬其亲然史不传其父母名姓庐陵欧阳氏眉山苏氏
之谱载于本集其先世名讳族行亲疏阅千百年人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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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之此吾所谓名位不如文章也文藻今之能师欧苏
者庶几率族之人砥行绩学以昌其文以昭先祖之潜
德则陇西赵郡之阀阅姑置之不论可矣
   钱氏祠堂记
古者宗庙之祭春礿夏禘秋尝冬烝周公制礼以禘为
殷祭改夏为礿春为祠许叔重云春祭曰祠品物少多
文词也孙叔然郭景纯解尔雅云祠之言食也祠本宗
庙之祭秦汉以降神祇群祀通称焉故祠于坛谓之祠
坛祠于城谓之祠城祠于堂谓之祠堂典祠之官曰祠
官太常有祠曹其仪式则曰祠令祠者祭之名而非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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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汉志所称某县有某祠者谓祠其神于此地非指
其室而言洪氏隶释载殽坑君神祠砀孔君神祠两碑
亦是此例后人习焉不察直以祠为祀神之所矣古礼
大夫适士官师俱得立庙而以宗子主祭故有百世不
迁之宗三代以后仕者不世禄大宗不能收族而宗法
废虽贵为大夫犹祭于寝于是有祠堂之设以祀其先
祖俾族姓不忘其所自出犹有宗法之遗意焉吾钱氏
远有代序散居于江浙者尤多吾始祖自常熟之凤里
徙居邑之盛泾以力耕起家再传而析而二支一居外
冈一居望仙桥迄于今几三百载生齿日繁昭穆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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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中始议春秋合族人祠于先茔祠毕馂其馀于主
祭者之家而祠堂犹未建立岁辛巳先君子谋于族父
兄长者卜地于外冈之西练祁之阳为堂三楹门三楹
缭以周垣秋霜春露祗荐时事几筵载设登降有所前
期卜族之一人主其祭而族人稍醵钱以助之品物少
而文词亦不敢多庶几无忘祖宗淳朴之遗相勉以孝
弟而勿流于侈靡以致后不能继西邻之礿实受其福
先祖其康我乎祠成先君子尝欲为文记其岁月而不
果岁丁酉秋飨毕族父兄皆来会佥谓大昕宜制文刻
之石于时先君子下世再期有五月矣乃泫然泚笔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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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之
   张氏墓庐记
庐墓止于一时墓庐则终身依焉汉人以察孝为一科
故有托于庐墓以求进者所谓禄利之道然也后代既
不立此科而儒家犹复袭取陈言妄相诋諆则彼朝死
而夕忘者翻有合于圣人之中道乎夫孝子之事亲也
虽藏而不得见犹不忍须臾忘之则庐之近于墓宜也
海盐张子芭堂既葺斯庐而其友方生复为之图一展
阅閒油然生仁孝之心张子非有慕乎庐墓之名者也
因其情之所不容已而庐之其美之其讥之张子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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暇计也
   半砚斋记
吴君岑渚博雅好古居吴城之西距郭十里而近门临
溪流绿净见底右倚支硎天平诸山朝晖夕阴云烟变
幻可得于几席之间其读书之室才容十笏图史笔砚
之外无他物岑渚尝得高士汤岩夫篆书半砚斋三字
因以颜之岩夫之题吾不知其何所取也岑渚适然而
有之遂适然而名之已而岑渚得断砚一背有凡夫小
印微损验为寒山赵隐君故物置之斋中此斋真有此
砚矣凡夫居空谷中以著书自乐砚失其半虽重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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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心必有所不足更二百年岑渚得之反若以半为佳
夫有成与亏者天之数无成与亏者人之心谓全之不
如半者非也谓半之必不如全者亦非也适然而与吾
心相期吾因而取之夫岂有全半之见存也哉曩者蒋
西原编修为岑渚题诗因言尝见凡夫宝符砚于法螺
庵何义门学士方试此砚作草书编修年少为之展纸
此事忽忽逾三十年砚不知沦落何所因慨然叹半砚
之得所归今春岑渚偶过法云禅舍则宝符砚与义门
之书俨然在焉盖法螺僧不能守转鬻之它所岑渚乃
买归与半砚同列斋去寒山不远而斋中之人恬淡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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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犹凡夫也故砚之置此为得其所然而编修又不及
见矣岑渚因岩夫之题而得凡夫之砚又因半而得其
全者人谓造物之巧于作合而要皆适然而有之天下
之巧于合者何莫非适然者哉砚不止于半而仍以半
名斋不忘旧也而不知者且以为全之果不如半也
   蓉镜堂记
檀漘先生自县之外冈徙居城东清镜塘之南再徙乃
定居焉是时大昕方十五六岁从先生受经义与同学
十数人下榻先生所仅老屋数椽东西相向无所为堂
也久之稍治其隙地为书斋又数年乃买故常平仓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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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葺而新之颜其堂曰蓉镜适大昕乞假里居数造先
生之堂先生曰子盍为我记之大昕不敢当因请名堂
之义先生曰吾尝梦游一洞天湖水澄澈如镜芙蓉盛
开宛在镜中心甚乐之因是以名坐客或举李相国故
事以为先生有贤子既巳掇科第登侍从吉梦之占其
后来将相之祥乎先生听然笑曰此非吾所及也夫花
之名芙蓉者有二古人以莲比君子而莲之华曰芙蓉
芙之为言夫也蓉之为言容也言其有丈夫之容也水
陆之华其可以悦目者固非一品大率绰约依人迎风
宜笑近乎儿女子之妩媚者色虽丽弗善也独芙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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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净直在水中央澹然于炎热之场超然于尘垢之外
故灵均寄怀香草于斯独三致意而太史公称其志洁
行芳濯淖污泥之中皭然泥而不滓盖以芙蓉况屈子
焉信乎其有丈夫之容者也木芙蓉之名起于近代当
冰霜总至百卉彫谢而傲然特立独以拒霜自名又其
性宜泽畔临波倒景如绮霞初展光采四照亦与莲相
类虽水陆异品其亦犹司马长卿之于蔺相如乎吾少
不谐于俗读书课徒之馀手种花木四时烂漫聊以自
娱屋后则清镜塘一湾活碧映带左右吾将引以为池
而多植芙蓉花时携稚子童孙徜佯其间以为吾岁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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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友又使后人无衒三春之桃李益思澹然超然者之
可师是吾之志也大昕退述先生之语以为记云
   石鼓亭记
三代之文传于今者唯石鼓为可信顾其文奇古又多
残阙辨释匪易东坡撰凤翔八观诗但识三十馀字至
薛尚功章郑施潘诸家诠释始详然亦不无牵强傅会
之失海盐张芭堂氏博雅嗜古耽于金石游京师亲诣
国学戟门手摹其文以归犹以为未足遍求南宋及元
拓本考其异同又闻四明范氏有北宋拓本裹粮而往
寓居庑下钩摹者再始尽得古人制字结体之源于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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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协句疑即行字趍字见说文而误释为趣又为
字亦见说文而误释为奔又为若 即说文奏字斿
即游优与优游同此皆前人所未及芭堂试平心决之
或可备刍荛之采也
   可庐记
吾弟晦之名其读书之所曰可庐请予记之夫庐之义
主于寄古者井田之法田中有庐人各二亩有半方春
毕出以修农事而周官遗人所掌国野之道十里有庐
庐有饮食五十里之閒有三庐一宿以待宾客之过者
贾公彦言庐有四义约举之不过中田之庐与十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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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二者而已中田之庐春夏居秋冬去若十里一庐客
至者过而不留俛仰之间迭为主客更何系著之有汉
世宫殿之外周庐千列官吏直宿其间谓之直庐而儒
林讲读之舍亦称精庐至于诸葛草庐焦先瓜牛庐则
又蜚遁者之所托焉庐之名通乎上下而其为寄寓之
义则一也予尝感人生百年少而壮而老若白驹之过
隙四支百骸其寄于天地之间无多时耳宫室居处则
又四支百骸之所寄焉者往来迁徙变幻无常而怀居
之士乃必重堂高閤燠室连房穷水石之工广田园之
利自谓身可长保芘荫子孙岂知樊重之陂移于庾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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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水之园夺于武阳此易所以著寷屋之戒而淮南所
讥夫木遁者也古之超然远览者随遇自足不愿乎外
广厦可也陋巷亦可也承明之庭可也环堵之室亦可
也视宫室之美犹庐舍然寓意而不留意故无往而不
得其可蓬户邃于洞房衡门乐于重屋所寄在是所安
即在是较之问舍求田刺促不休者何可同日而语哉
晦之好读书而不汲汲平荣利之嗜其名庐之意盖蕲
至于古之随遇自足者抑予又有进焉夫理之所在有
可不可境之所值无可不可晦之能安于境之可必能
辨于理之所不可感浮生之如寄将好修以为常于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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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知道之君子奚为不可乎
   芥舟山房记
徐子毓州题其读书之所曰芥舟山房属予分书县之
楣间客有过而问徐子曰子知芥舟山之所在乎曰不
知也客哑然笑曰夫必有是山而后有山房世既无此
山子又安得有此房徐子曰固哉子之言也开辟之始
山且不自知其为山山之为山人名之也岳有五镇有
九名山五千三百七十洞天三十六福地七十二皆人
强而名之越至于今一冈一垄莫不锡之以名月异而
岁不同子又恶知世之必无芥舟山也者且吾既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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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矣恶知不又有因吾之房而指一山以当之者子谓
山不当名舟邪则金陵卢龙俱有覆舟秀容有系舟而
定海且有舟山子谓芥不可名山邪则浮屠氏言须弥
山至大而一芥子中可以纳之吾未见芥小而山大也
且必有山而后有房则又必依山以为房世之称山房
者不必皆依山虽有山犹无山也子不怪吾房之未始
有山而怪山之无芥舟此知二五而不知十也吾闻建
德之国畏垒之邱有山块然若沈而浮不风不波不春
不秋聚为六合散为轻沤强与之名是曰芥舟齐谐所
志漆园曾游似小即大有乐无忧驭风可到信宿且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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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居而弗没溺陆行而未陭䧢吾将卧游乎斯怅问津
之寡俦客乃芒然失所以荅予喜其辩也乃叙而记之
   抱经楼记
四明古称文献之邦宋元之世攻愧楼氏清容袁氏藏
书之富甲于海内明代储藏家则有天 阁范氏而四
香居陈氏南轩陆氏次之然聚多易散唯范氏之书岿
然独存浙东西故家莫能逮焉卢君青厓诗礼旧门自
少博学嗜古尤善聚书遇有善木不惜重价购之闻朋
旧得异书宛转借钞晨夕雠校搜罗三十年得书数万
卷为楼以贮之名之曰抱经盖取昌黎赠玉川子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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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成属子一言记之予唯经之义取乎治丝制布帛者
聚众丝而积之使其有条不紊是之谓经然后以丝纬
之纵横往复杂而不越而文采生焉易书诗礼春秋圣
人所以经纬天地者也上之可以淑世次之可以治身
于道无所不通于义无所不该而守残专已者辄奉一
先生之言以为依归虽心知其不然而必强为之辞又
有甚者吐弃一切自誇心得笑训诂为俗儒诃博闻为
玩物于是有不读书而号为治经者并有不读经而号
为讲学者宣尼之言曰君子博学于文颜子述夫子之
善诱则曰博我以文子思子作中庸曰博学之审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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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之书曰博学而详说之夫圣人删定六经以垂教
万世未尝不虑学者之杂而多岐也而必以博学为先
然则空疏之学不可以传经也审矣凌云之台非一木
所造文绣之衣非一丝所成好古敏求多闻择善夫子
所以焉不学也自古岂有原伯鲁之徒而号为经师者
乎青厓有独抱遗经之志而先之以聚书可谓知所本
矣曩予在京师与君家召弓学士游学士性狷介与俗
多忤而于予独有水乳之投学士藏书万馀卷皆手校
精善而以抱经自号青厓与学士里居不远而嗜好亦
略相似浙中有东西抱经之目兹楼之构修广间架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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摹天一阁而子孙又多能读书者日积而月益之罔俾
范氏专美于前是所望也
   放生池古泉记
吴郡向有放生会每月朔望诸善士各携水族纵之石
湖湖距城稍远渔者嗜利恐仍不免网罟乃议于白莲
泾同仁堂左凿池四亩以为滋育之所鸠工之始适遇
亢旱掘士才二尺得古井焉滃然而深寻其源而导之
混混汨汨时出不竭未浃旬而池水㳽满味清而甘恍
若中泠惠泉移来此閒观者叹异得未曾有予适假馆
吴门因介友人请记其事夫润万物者莫如水江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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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淼池沼之渟蓄虽钜细不同其润物则均也古者伯
益始作井于易井之彖曰巽平水而上水而申其义曰
井养不穷井之水至小尔而涓涓之源引而弥长圣人
以为此生者机也彼沟浍之盈不崇朝而涸者固不可
以并论井阑无款识未审刱于何代然积之久者其流
必远今
圣天子久道化成民物咸跻仁寿之域而此邦人士推
广
仁泽俾鳞介之微咸若其性一念所感土脉应之通塞
之故似非偶然者爰述颠末以诏方来重以铭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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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蠢异类觉性则一勿谓无知亦具气血人皆乐生物
岂有别纵之长流天空地阔吴阊之西有池浡潏名曰
放生成之不日畚挶甫施古甃暗出注焉酌焉且甘且
洌天锡兹泉以广仁术乐哉游鯈如入溟渤言告善信
孳孳毋阙此心勿懈此水长活
   五砚楼记
袁子又恺向居金昌亭畔题其读书之室曰三砚斋予
尝为之题扁三砚皆其先世所诒一为介隐先生物一
为谢湖草堂砚则尚之先生物一为列岫楼砚则永之
先生物也丁巳岁青浦王侍郎以所藏清容居士砚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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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恺钱唐奚铁生为作归砚图一时侈为嘉话未几又
得谷虚先生廉吏石砚并前所藏而五是夏又恺移归
枫桥旧居甫卸装即谋藏书之所唯兹楼宜乃奉先世
手泽及古今载籍收藏唯谨名其楼曰五砚属予记之
袁氏四姓五公著于东汉晋南渡后门望亚于王谢吴
中之袁则自明嘉靖六俊以文行相砥厉与三张四皇
甫齐名迄今三百年来诗礼之传久而未替又恺承其
父兄之绪益以通经敦行孟晋匪懈凡先世遗迹流转
它姓者辄重价购归弆之斯楼生平笃好文史聚书数
万卷多宋元旧椠及传钞秘本暇日坐楼中甲乙校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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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黄不去手予尝论世少藏书之家藏矣未必能读读
矣未必能校能读且校矣而或矜已妒彼如许慈胡潜
所为亦未免通人讥议独又恺兼三美而无一病予心
重焉其楼四面洞达迥出埃壒灵岩天平之紫翠望之
如可摘也支硎法螺之钟磬招之若相荅也前俯澄碧
旁植花竹挹风土之清嘉屏丝管之嘈杂予盖尝裴回
徙倚焉而不能去也列岫楼久废今无能指其所在者
而砚尚存斯楼主宾文酒唱酬之盛不减于曩时此吴
中世族所难得者予所以乐为记也
   西溪别墅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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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友陆君豫斋唐高士甫里先生之卅四世孙承先贤
遗绪敦本睦族勇于为善既建甫里先生祠于虎邱山
塘之南又搆小园于祠之侧颜之日西溪别墅属子记
之考甫里先生卜居吴郡之临顿桥其幽居赋云门临
鹤市地接虎邱又尝与皮袭美西溪閒泛唱和之作载
于松陵集则兹山为先生流连鵤咏之地九原可作其
必有乐乎此矣相传甫里祠有清风亭光明阁双竹堤
𣏌菊畦垂虹桥斗鸭池诸胜今皆鞠为茂草豫斋衋然
伤之爰于别墅仿其名目随地势曲折而布置之高者
为堤洼者为池杰然者为阁翼然者为亭水石清旷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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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敷荣拓地廑百弓而宛得笠泽松陵之趣盖不徒存
甫里之故迹而兼得甫里之性情者也予尝读唐书本
传称李蔚卢携皆与善及当国召拜左拾遗诏方下而
卒疑若少假以年不必以高士终者及考两人入相年
月参以笠泽丛书唐诗纪事而知史之未可信也两人
之并相在乾符二年乙未至五年戊戌而相继罢去拾
遗之召当在此数年间而丛书之成在乾符巳亥则其
时先生犹无恙计敏夫谓卒于中和初中和又在乾符
之后卢李二公皆先没矣然则先生虽以拾遗召而坚
辞不起终全蜚遁之操岂藉终南为捷径而捧檄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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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哉士君子高尚其志必不慕乎一时之荣而后能收
千秋之报迄今过西溪而瞻拜祠下者流连慨慕共仰
为百世之师而又有贤裔如豫斋者诵芬咏烈克绍家
声祠得地而益彰地有墅而愈胜高山景行俎而豆之
将终古而无极视左掖之荣所得为何如也世徒惜先
生之不及应召而不知先生乃召而不出此所以为真
高士古人以三高并称予谓少伯功名中人固非其四
季鹰虽知几犹多人洛之举较之先生尚逊一筹也试
质之豫斋其以我言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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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研堂文集卷二十一 门人戈襄校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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