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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村家藏稿卷弟二十九 文集七
序三
宋牧仲诗序
往余在京师从大司农归德侯公以尽交宋中诸贤诸贤方以雪园文社
相推许公仲子朝宗遇余特厚无何寇事作朝宗以其家南下一再见于
金陵于吴门出其文所为二三同志作传则皆不免于兵余为之嘘唏太
息不忍竟读已而酒酣抵掌剧谈海内奇士辄又跃然起曰吾雪园近有
年少轶才若之所未见者为宋君牧仲牧仲相国太保公之子也相国向
官御史时识余比余再入京师相国久致政归中州人称牧仲者不容口
朝宗之言益信余心向慕之又十数年牧仲通守黄州文章政事有当官
声因吾弟圣符为蕲水丞裒其诗累百首以书寓余而朝宗亦巳亡矣嗟
乎甚矣余之惫也回首三十馀年旧游恍如梦寐才如牧仲生平所愿见
者远在江山千里之外焉得而与之游乎牧仲顾犹不弃而索其一言余
乃为之序曰春秋鲁僖公九年弦子奔黄十二年黄人不共楚职二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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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而入于楚其地即今黄州之境楚之所以强者以其兼并江黄故能东
向以争盟长自汉以降蕲黄实为江淮门户明季盗起其民罔有孑遗迄
于今流移未复疮痍未起君子问其俗考其风未有不为之兴怀隐恻者
也商颂殷武之章曰挞彼殷武奋伐荆楚深入其阻次章曰维汝荆楚居
国南乡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夫殷道未衰楚人先贰高宗奋六师行
挞伐深入其险阻始克有济余以为此必非荆楚尽叛之也楚昭王十六
年庸人率群蛮麋人率百濮以谋楚楚人出师自庐以往振廪同食七遇
皆北而后王卒会于临吕子越自石溪子贝自仞遂以灭庸然则殷高宗
所挞伐者乃群蛮百濮之属以其嵚㟢林莽非搜讨不能成功诗人所谓
采入其阻也夫古之庸濮今之郧房 国家光启南服而西山馀党连战
乃尅牧仲官于楚将作铙歌以纪武功庶几来享来王之盛比诸商颂之
咏汤孙罔有加焉虽然楚人以餫饷之艰故纪其振廪同食以见为役之
不易今自黄达郧二千里方事之殷民之转运而死者不知纪极呻吟痛
惜之声至今未改也牧仲之于诗也其有恤人之心哉余按夫黄人之所
艳称者莫过于苏子瞻氏当是时宋有天下已踰百年其去用兵之日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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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曹战争者盖已久矣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子瞻所流连兴感者乃不在
乎江山景物此风人之旨其所寄托者远也牧仲宰相子生长兵间目击
乎梁宋乱离蕲黄糜烂生民之脱锋镝者曾几何人岂知一旦官于其土
江楼啸咏为今日之胜耶夫劳止之歌琐尾之叹诗人所不容已者余故
举其流风遗俗以告牧仲庶几休养生息声施乎江汉非徒以其登临才
藻媲美昔贤而已若夫临皋之馆快哉之亭风帆沙鸟烟峦云树此牧仲
揽之有馀而黄亦余所旧游也虽老尚当随牧仲之后从而赋之
程昆崙文集序
吾友新城王贻上为扬州法曹地殷务剧宾客日进早起坐堂皇目览文
书口决讯报呼謈之声沸耳案牍成于手中已而放衙召客刻烛赋诗清
言霏霏不绝坐客见而诧曰王公真天才也乃贻上盛推程公昆崙不置
程公镇江通守也南徐幕府初开军国异容主客狎进程公一儒者左支
右掣日不暇给顾以其间为诗古文词与贻上邮筒唱酬于烟江相望之
内尝登焦山披草搜瘗鹤铭遗迹为冲波撼击缺蚀不完别购善本磨悬
崖而刻之拉贻上同游相视叫绝凭高吊古各赋一章纪其事江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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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称之余因以追溯旧游盖识贻上在十年之前而昆崙别去已三十馀
载贻上年盛志得一以为赵张一以为终贾其材具诚不可揣量昆崙制
举艺盛为当时东南诸子所推岁月绵邈知交零落若余之仅存者其衰
迟已不足数矣乃昆崙农力耆事克振奋于功名之途吏治文章偕精强
少年争能而度智吾闻山右风完气密人材之挺生者坚良廉悍譬之北
山之异材冀野之上驷严霜零不易其柯修坂骋不失其步若程公者真
其人乎噫嘻抑何其壮也在昔江左六朝京口广陵为桓庾王谢名家世
冑回翔之地扬州从事北府参军文采风流至于今未沫贻上之先大司
马有勋德于云中昆崙大王父大司空公清修直谏在先朝皆著节老臣
今两家子弟砥砺名行读书从政绰有令闻览斯编者能无慨然于世德
之显翼而家学之弘长乎昆崙之于文含咀菁华讲求体要雅自命为作
者其从吾郡袁重其邮书于余也自以身名晼晚投老一经不克酬其所
志视其中若有不舍然者余则以为士君子处世当随分自效而已自古
富贵而名多澌灭唯博闻绩学之士垂论著以示来祀虽残膏剩馥与江
山同其永久而又复奚憾焉因叙其集以归之并以寓贻上何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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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州守杨仲延诗序
南和杨仲延为新泰令以余之过其地而问曰吾赵人也而仕于鲁鲁赵
之故足以修文章饬吏治者可得闻乎余曰春秋虢之会晋赵文子鲁叔
孙穆叔同飨穆叔赋鹊巢又赋采蘩赵孟赋常棣穆叔与曹郑之大夫皆
拜此余所知二国之旧闻也赵孟有文德以宣不诸侯光辅晋君以为盟
主而鲁实事晋聘问会同非辞令不为功故比物论志于称诗乎见之今
天下一家自百里之宰无不受命于 朝非若春秋大夫各仕其土惟强
邻是遵是奉如穆叔所云小国为蘩大国省穑而用之也为吏者苟不能
广教化美风俗渐渍斯民以礼乐诗书使之咏歌先王之道而亟亟焉期
会簿书悉索敝赋以从事是穆叔之所羞称赵孟之所不许也而吾为子
愿之乎且而邑固泰山之旁县而汶水所自出也诗曰泰山岩岩鲁邦所
瞻书日浮于汶达于济其山川高广风气完密出云雨润天下为神皋奥
区而圣贤所繇继起蕞尔邑封域土田周公庸之民人子弟孔子教之吾
徒诵法周孔可不想像其遗风哉仲延颔其言曰唯唯越四年仲延擢守
江南之和州以其诗寓余凡徂徕新甫历山孔林诸什具在余既幸仲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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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所以为治而其诗又醇雅可诵也再从而正告之日夫和江表之钜州
也昔者文王之化先被江汉而吴楚不采于国风江左之称诗者至晋宋
齐梁始盛而人犹谓南音啴缓不振岂秣陵姑孰土气痹薄使然欤唯滁
和寿泗之间漭决千里北走中原人民阔达而硕厚当南北战争之日克
寿阳悲彭城之作入于清商杂部音节谐壮有泰山东武之风焉斯所谓
不刚不柔得天地之中者非乎周宣王江汉之诗命召虎以南征而终之
以矢其文德洽此四国今 国家驻重兵于沿江诸戍而尤重州县之选
欲以辑和群黎式遏乱略夫江淮其人轻心不能及邹鲁礼义之国苟得
其政亦足以致治诚有如杨君者弦歌而理之沨沨乎美哉俾浸润乎文
王之教而服习于周公孔子是治鲁者即可移之以治吴虽文德不外是
也而犹仅称其诗乎哉余故序仲延之集始终告之以为治而归其说于
中和以无失乎教化斯民之意呜呼此即吾说诗之大旨也
宋辕生诗序
吾吴诗人以元未为最盛其在云间者莫如杨廉夫袁海叟廉夫筑玄圃
蓬台于淞江之上披鹤𣰉吹铁笛作梅花弄命侍儿奏伎自拨凤琶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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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叟读书九峰山背戴方巾倒骑乌犍往来三泖间此两人者皆高世逸
群旷达不羁之士也古来诗人自负其才往往緃情于倡乐放意于山水
淋漓潦倒汗漫而不收此其中必有大不得已愤懑 郁决焉自放以至
于此也廉夫为惟张所䠞迫流离世故晚节以白衣宣召仅得归全海叟
从御史放还数为诇卒所逻察徉狂病废得免于难至今读其诗有漂泊
颠连之感有沉忧憔杀之音君子论其世未尝不悲其志焉吾友宋子辕
生世为云开人膏粱世族风流籍甚而能折节读书其所为诗古风则排
宕而壮往近体则妍丽而清切绰然有大家之风生平好声伎间作小词
授侍者歌之皆中音节遭遇兵火经营别墅茶铛酒碗与宾客徜徉其间
使得遇杨袁两君子当推为铁门巨擘不止与李五峰周易痴钱曲江辈
递相唱和已也辕生昆季皆仕于朝子弟以诗文为四方所推重故得以
其身优游啸傲有廉夫之乐而不罹其忧无海叟之官而兼享其逸于以
腾掉翰墨之林脱落畦径之外其所诣又宁有量哉遂书数语以归之
严修人宜雅堂集序
余友吴兴严子修人繇进士需次里居肆力于古文辞得诗赋序传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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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名曰宜雅堂集属伟业序之吴兴之族严氏为大自余与既方父子定
交二十五年今就思以科名重馆阁修人则出自永乐中名御史之后祖
充涵公恤刑豫中所全活干人二子皆成进士子孙蝉联不绝修人之从
兄孝廉蔚宗隐居著述兄弟间讲肄服习以相勉修人深沉好书自六经
以下嚅哜搜讨尤潜心于八家之作得其疾徐抗堕罔不中节不数年而
所学大就今之学八家者振而矜之挟其绳墨以訾謷一世修人独褆躬
简静疑然自远忘其名地之高年力之富而欿焉若有所不足虽以余之
衰老犹谆恳索其一言余乃不辞而为之序曰吾尝观乎道术醇駮人才
盛衰之故慨然于古制之不作然古之制有复行于今者亦有不行于今
而其意适与之相合士君了生于斯时亦遵其制以法其意而已请得而
论之昔者孔子既没异端繁兴西汉二三醇儒始号为黜百家尊经术而
唐之贞元宋之嘉祐作者又起而力扶其衰敝浸寻乎元季明初诸儒讲
求条贯于六艺之微言先民之要指亦既彰切著明矣乃三百年来不免
汨没于帖括之时文夫帖括者摘裂经传破碎道术朱考亭氏早鳃然忧
之虽其中非无卓然名家而超轶绝群之才拨去其筌蹄不害于所为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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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然敝一世以趋之而人才之磨耗固已多矣 国家兴制改令大复乎
汉唐之旧而有司之奉行不精体裁之沿袭未化顾亦足以破往时挛曲
支离之见而学者之聪明材辨无所复用将一出之于古文于是数年之
间操觚立言者相望竞起岂非化民成材已然之明验耶所谓古之制复
行于今者此也闻之学于古训乃可服官郑公孙侨之言曰学而后入政
未闻以政入学盖先王所以教育人材其渐次如此后代以科目取士于
治术大半无所考究乃骤而予之一官其才者簿领案牍工俗吏之所为
次者千利禄以自进有贵至公卿懵不知古今者几何而不速官谤也今
者铨选之格杂而多端从进士起家者率久之不得注授以彼耳目之高
广心志之宽閒而又加之以岁月非特用著述自娱已也盱衡乎政事得
失民生利病以发为文章盖不离乎数卷之书而临民出政道在是矣然
后知壅滞阻抑之中寓长养成就之法所谓古之制不行于今其意适与
之合者此也夫以修人之才与学固非因乎其时养之既久而后有所自
见然需次里居者亦巳十年余反复于其论著如恨豪猾吏之盘互胶结
贤有司辄反为所中而威令格于不行又以农人困苦而商民富贵推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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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之重本抑末均输盐铁摧豪强赡国用而田赋不加于民此二者皆救
时笃论修人从十年之中讲求其是非参验其治否然则举而措之达于
从政岂不裕哉余家居郁郁无所得是行也将以求友而获交于修人吴
兴山水之气灵秀磅礴非修人不能有以当也余老矣濩落无所成名庶
几遗经绝学赖斯人以不堕故既论次修人之文折衷于古人尤举其为
学之方明体达用可裨于当世者告焉天下定有知之者而非余之言足
以重修人也是为序
白林九古柏堂诗序
三韩白公林九治吾娄之五年政成而化浃乃以其暇敷玩典坟扬扢风
雅得所为诗一卷属余序之余惟公以和平岂弟之德廉正俶傥之才发
言成风吐辞垂教岂仅与诗家者流比类而称其诗则含咀英华考求声
病使读之者又不知其为循良为劳吏也公初以乐浪名家登碣石望沧
海天地泱莽而无垠风云焱至而毕会听班马之声严鼓之节雄情慷慨
胥以发之于诗洎乎筮仕柘城其地居梁宋之郊贤豪接迹相如枚皋以
后唐之高李明之北地信阳所论交而吟眺者也属天下新定河洛丘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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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既抚其流移斩蒿莱蓬藋而治之矣閒尝射麋雪苑击兔繁台极目平
芜千里灌莽慨前贤之不作庶文献之可追运𥿄抽毫兴怀俯仰此公诗
之一变也三吴阛阓诗书人物都丽即吾州褊小而迪功弇州后先坛墠
海内重焉曾未百年而其俗伤于呰窳其地逼于舄卤愁苦焦瘁之声作
而休风不可复见矣公之至也养其善禾拔其稂莠喣濡而休息之抱鼓
不鸣民无菜色于是铃阁萧閒焚香隐几感苏台之麋鹿爱吴宫之花草
土风墠缓宾客流连抱膝长吟弹琴微啸此公诗之又一变也余尝读循
吏传其见之诗者唯抬河为最著赵中大夫之穿泾水魏邺令之开漳水
相杵之歌刻石之颂传诸万世公则刘河之役鼛鼓不兴而畚锸具举后
人过三江之口而赋之者当比之芍陂汴渠而公之临流有作沈白马以
为文指黄鹄而兴咏非足以纪成功昭不朽哉此又不仅于诗也已昔君
家乐天流风善政嘉惠于吴民而其诗则与韦应物刘宾客同以姑苏刺
史表著于后世是编也殆与长庆之集并传焉余故序之俾采风者上其
事以为贤刺史楷法
苏小眉山水音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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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里江位初归自京师取其友苏君小眉所为山水音一卷示余曰小眉
南赣中丞公之长子也中丞忠勤廉惠有大功德于南土之人小眉以名
公子世其禄位有弟曰次山既得畿辅一州报最闻矣君负盛名有经世
之志欲以科第自显优游未仕用载籍自娱好结交天下雄骏抱膝吟咏
被服如儒生年未三十同辈中已惊为晚达君天性恬澹视人世裘马玩
好歌舞射猎之娱不以屑也与人言盱衡古今考验得失负意气徇然诺
遇有所合虽挥斥千金无所吝今其诗具在尝试取而读之有振衣千仞
俯视尘壒之想故其诗岿然而高渊然而深有探幽抉冥刻镂真宰之心
故其诗锐者削成涓者澄澈有吞吐万象壮伟不测之观故其诗嵚㟢巀
嶪悬出而奔流举章门贡水巫闾碣石之奇而尽揽之此小眉所有得于
山水以名其编者也愿先生一言序之余曰汉有天下至建元太初之间
黜百家推孔子而儒术乃兴其作五言以继三百篇之风者典属国实为
之倡则诗固苏氏所自出也自此以后绰之有威瑰之有颋明允之有轼
辙皆以父子再世弗替讫乎近祀有苏平仲者与宋景濂同史局能文章
每一代之兴其家必出异才以垂声闻而典著作忿生之后讵可谓无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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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哉自古公侯之子孙涵濡教泽敦诗习礼为天下先而后遐陬蓬蔚之
儒始得奋其智能以鸣跃乎当世嗟乎以江生之才苟不游通都遇知已
则抱其残经抑没于泥涂之中者固巳多矣然则以小眉之人与其地负
有用之资处方刚之年读书取友覃心经术以为世家表率 国家典章
文物比隆往古庶几得博物弘雅之君子立乎交戟之内俾闻者有所兴
起焉其在斯人乎其在斯人乎余老矣不获偕苏君游从位初之请书以
贻之其当以余言为何如也
梅村家藏稿卷弟二十九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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