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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第二十四
迪功郎新绍兴府嵊县主簿臣郎
万言书
上
神宗皇帝
熙宁四年二月 日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权开封
府推官臣苏轼谨昧万死上书 皇帝陛下臣近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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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愚贱辄上封章言买灯事自知渎犯天威罪在不赦
席藁私室
以待斧钺之诛而侧听逾旬威命不至问之府司则买
灯之事寻巳停罢
乃知 陛下不惟赦之又能听之惊喜过望
以至感泣何者改过不吝从善如流此尧舜禹汤之所
勉强而力行秦汉以来之所绝无而仅有顾此买灯毫
发之失岂能上累日月之明而 陛下翻然改命曾不
移刻则所谓智出天下而听于至愚威加四海而屈于
匹夫臣今知 陛下可与为尧舜可与为汤武可与富
民而措刑可与强兵而服戎虏矣有君如此其忍负之
惟当披露腹心捐弃肝脑尽力所至不知其他乃者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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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知天下之事有大于买灯者矣而独区区以此为失
者盖未信而谏圣人不与交浅言深君子所戒
是以试论其小者而其
大者固将有待而后言今 陛下果赦而不诛则是既
巳许之矣许而不言臣则有罪是以愿终言之臣之所
欲言者三愿 陛下结人心厚风俗有纪纲而巳人莫
不有所恃人臣恃 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 陛
下之法故能胜伏强暴至于人主所恃者谁与书曰予
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言天下莫危于人主也
聚则为君民散则为仇雠聚散之间不容毫釐故天下
归往谓之王人各有心谓之独夫由此观之人主之所
恃者人心而巳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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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膏如鱼之有水如农夫之有田如商贾之有财木无
根则槁灯无膏则灭鱼无水则死农夫无田则饥商贾
无财则贫人主失人心则亡此理之必然不可逭之灾
也其为可畏从古以然苟非乐祸好狂轻易丧志则孰
敢肆其胸臆轻犯人心昔子产焚载书以弭众言
赂伯石以安巨室
以为众怒难犯
专欲难成而子夏亦曰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
巳也惟商鞅变法不顾人言虽能骤至富强亦以召怨
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义见刑而不见德虽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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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踵而亡至于其身亦卒不免负罪出走而诸侯不纳
车裂以徇而秦人莫哀
君臣之间岂愿如此宋襄公
虽行仁义失众而云
田常虽不义得众而强
是以君子未论行事
之是非先观众心之向背谢安之用诸亘未必是而众
之所乐则国以乂安
庾亮之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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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峻未必非而势有不可则反为危辱
自古及今未有和
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也今 陛下亦知
人心之不悦矣中外之人无贤不肖皆言 祖宗以来
治财用者不过三司使副判官
经今百年未尝阙事今者无故又创
一司号曰制置三司条例
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
使者四十馀辈分行营
干于外造端宏大民实惊
疑创法新奇吏皆惶惑贤者则求其说而不可得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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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忧小人则以意而度于朝廷遂以为谤谓 陛下以
万乘之主而言利谓执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财商贾不
行物价腾踊近自淮甸远及川蜀喧传百口论说百端
或言京师正店议置监官夔路深山当行酒禁拘收僧
尼常住减刻兵吏廪禄如此等类不可胜言而甚者至
以为欲复肉刑斯言一出民且狼顾 陛下与二三大
臣亦闻其语然而莫之顾者徒曰我无其事又无其意
何恤于人言夫人言虽未必皆然而疑似则有以致谤
人必贪财也而后人疑其盗人必好色也而后人疑其
淫何者未置此司则无此谤岂去岁之人皆忠厚而今
岁之人皆浮虚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曰
必也正名乎今 陛下操其器而讳其事有其名而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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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意虽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金以募人人必不信
谤亦不止夫制置三司条例司求利之名也六七少年
与使者四十馀辈求利之器也驱鹰大而赴林薮语人
曰我非猎也不如放鹰犬而兽自驯操网罟而入江海
语人曰我非渔也不如捐网罟而人自信故臣以为消
谗慝以召和气复人心而安国本则莫若罢制置三司
条例司夫 陛下之所以创此司者不过以兴利除害
罢之利不兴害不除则勿罢罢之而天下悦人心安兴
利除害无所不可则何苦而不罢 陛下欲去积弊而
立法必使宰相熟议而后行事若不由中书则是乱世
之法圣君贤相未岂其然必若立法不免由中书熟议
不免使宰相则此司之设无乃冗长而无名智者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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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于无迹汉之文景纪无可书之事
唐之房杜传无可载之功
而天下之言治者与文景言贤
者与房杜盖事巳立而迹不见功巳成而人不知故曰
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岂惟用兵事莫不然今所图者
万分未获其一也而迹之布于天下巳若泥中之斗兽
亦可谓拙谋矣 陛下诚欲富国择三司官属与漕运
使副而 陛下与二三大臣孜孜讲求磨以岁月则积
弊自去而人不知但恐立志不坚中道而废孟子有言
其进锐者其退速若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后何
事不立孔子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使孔
子而非圣人则此言亦不可用书曰谋及卿士至于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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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若逆多而从少则静吉而作凶
今自宰相大臣既巳辞免不为则外之议论断亦可知
宰相
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污 陛下独安受其名而不辞
非臣愚之所识也君臣宵旰几一年矣而富国之效茫
如捕风徒闻内帑出数百万缗祠部五千耳以此为术
其谁不能且遣使纵横本非令典汉武遣绣衣直指
顺帝遣八使
皆以守宰狼
籍出于无术行此下策文帝元嘉之政比于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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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责成郡县未尝遣使及至孝武以郡县迟缓始命
台使督之以至萧齐此弊不革故景陵王子良上疏极
言其弊以谓此等朝辞禁门情态即异暮宿州县威福
便行驱迫邮传折辱守宰公私烦扰民不聊生
唐开元中宇文融奏置劝农判官使裴宽等二十九
人分行天下招携户口检责漏田时张说杨㻛皇甫憬
杨相如皆以为不便而相继罢黜虽得户八十馀万皆
州县希旨以主为客以少为多及使百官集议都省而
公卿以下惧融威势不敢异辞
陛下读之观其所行为是为否近者均税宽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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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相望朝廷巳
旋觉其非而天下至今以为谤曾未数岁是非较然臣
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且其所遣尤不
适宜事少而员多人轻而权重夫人轻而权重则人多
不服或致侮慢以兴争事少而员多则无以为功必须
生事以塞责 陛下虽严赐束约不许邀功然人臣事
君之常情不从其令而从其意今朝廷之意好动而恶
静好同而恶异指趣所在谁敢不从臣恐 陛下赤子
自此无宁岁矣至于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难何者汴
水浊流自生民以来不以种稻秦人之歌曰泾水一石
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
何尝言长我粳稻耶今欲陂而清之万顷之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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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用千顷之陂一岁一淤三岁而满矣 陛下遽信其
说即使相视地形
万一官吏苟且信从真谓 陛下有
意兴作上縻帑廪下夺农时堤防一开水失故道虽食
议者之肉何补于民
天下久平民物滋息四方遗利盖略尽矣今
欲凿空寻访水利
所谓即鹿无虞岂惟徒劳必大烦
扰凡所擘画利害不问何人小则随事酬劳大则量材
录用若官私格沮并重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材力不办
兴修便许申奏替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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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可谓重罚可
谓轻然终不言诸色人妄有申陈或官司误兴工役当
得何罪如此则妄庸轻剽浮浪奸人自此争言水利矣
成功则有赏败事则无诛官司虽知其疏岂可便行抑
退所在追集老少相视可否吏卒所过鸡犬一空若非
灼然难行必须且为兴役何则格沮之罪重而误兴之
过轻人多爱身势必如此且古陂废堰多为侧近冒耕
岁月既深巳同永业苟欲兴复必尽追收人心或摇甚
非善政又有好讼之党多怨之人妄言某处可作陂渠
规坏所怨田产或指人旧业以为官陂冒佃之讼必倍
今日臣不知朝廷本无一事何苦而行此哉自古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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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用乡户犹食之必用五榖衣之必用桑麻济川之必
用舟楫行地之必用牛马虽其间或有以他物充代然
终非天下所可常行今者徒闻江浙之间数郡雇役而
欲措之天下是犹见燕晋之枣栗岷蜀之蹲鸱
而欲以废五榖岂不难哉又欲官卖所在坊
埸以充衙前雇直虽有长役更无酬劳长役所得既微
自此必渐衰散则州郡事体憔悴可知士大夫捐亲戚
弃坟墓以从宦于四方者宣力之馀亦欲取乐此人之
至情也若凋弊太甚厨传萧然则似危邦之漏风恐非
太平之盛观且今法令莫严于御军军法莫严于逃窜
禁军三犯厢军五犯大率处死然逃军常半天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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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人为役与厢军何异其势必轻于逃军则其逃必甚
于今日为其官长不亦难乎近虽使乡户颇得雇人然
至于所雇逃亡乡户犹任其责今遂两税之外别立一
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雇则雇人之责官所自任矣
自
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取大历十四年应干赋敛
之数以立两税之额
则是租调与庸两税既兼之矣今两税如故柰何复
欲取庸圣人之立法必虑万世岂可于常税之外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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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名哉万一不幸后世有多欲之君辅之以聚敛之臣
庸钱不除差役仍旧使天下怨毒推所从来则必有任
其咎者矣又欲使坊郭等第之民与乡户均役品官形
势之家与齐民并事其说曰周礼田
不耕者出屋粟宅不毛者有里布而汉
世宰相之子不免戍边此其所以藉口也
古者官养民今者民养官给之以田而不
耕劝之以农而不力于是乎有里布屋粟夫家之征而
民无以为生去为商贾事势当耳何名役之且一岁之
戍不过三日三日之雇其直三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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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世
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降无得免者其费岂特三百而
巳大抵事若可行不必皆有故事若民所不悦俗所不
安纵有经典明文无补于怨若行此二者必怨无疑女
户单丁盖天民之穷者也古之王者首务恤此而今
陛下首欲役之
此等苟非户将绝而未亡则
是家有丁而尚幼若假之数岁则必成丁而就役老死
而没官富有四海忍不加恤孟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
乎春秋书作丘甲
用田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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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重其始为民患也青苗钱自昔有禁今 陛下始立
成法每岁常行
虽云不许抑配
而数世之后暴君污吏 陛下能保之欤异日天下
恨之国史记之曰青苗钱自 陛下始岂不惜哉且东
南买绢本用见钱陜西粮草不许折兑朝廷既有著令
职司又每举行然而买绢未尝不折盐粮草未尝不折
抄乃知青苗不许抑配之说亦是空文只如治平之初
拣刺义勇当时诏旨慰谕明言永不戌边
著
在简书有如盟约于今几日议论巳摇或巳代还东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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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欲抵换 手约束难恃岂不明哉纵使此令决行果
不抑配计其间愿请人户必皆孤贫不济之人家若自
有赢馀何至与官交易此等鞭挞巳急则继之以逃亡
逃亡之馀则均之邻保势有必至理有固然且夫常平
之为法也可谓至矣
所守者约而所及者广借使万
家之邑止有千斛而榖贵之际千斛在市物价自平一
市之价既平一邦之食自足无专㪷乞丐之弊无里正
催驱之劳今若变为青苗家贷
一斛则千户之外孰敕其饥且常平官钱常患其少若
尽数收籴则无借贷若留充借贷则所籴几何乃知常
平青苗其势不能两立坏彼成此所得几何亏官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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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悔何逮臣窃计 陛下欲考其实则必然问人人知
陛下方欲力行必谓此法有利无害以臣愚见恐未可
凭何以明之臣顷在陜西见刺义
勇提㪯诸骑臣常亲行愁怨之民哭声振野当时奉使
还者皆言民尽乐为希合取容自古如此不然则山东
之盗二世何缘不觉
南诏之败明皇何缘不知
今虽未至于斯亦望 陛下审
听而已昔汉武之世财力匮竭用贾人桑羊之说买贱
卖贵谓之均输
于时商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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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盗贼滋炽几至于乱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说
霍光顺民所
欲从而予之天下归心遂以
无事不意今者此论复兴立法之初其说尚浅徒言徙
贵就贱用近易远然而广置官属多出缗钱豪商大贾
皆疑而不敢动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既巳许之变易
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者未之闻也
夫商贾之事曲折难
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直多方相济
委曲相通倍称之息由此而得令官买是物必先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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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吏簿书廪禄为费巳厚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
买之价比民必贵其卖也弊复如前商贾之利何缘而
得朝廷不知虑此乃捐五百万缗以与之此钱一出恐
不可复纵使其间薄有所获而征商之额所损必多今
有人为其主牧牛羊不告其主以一牛而易五羊一牛
之失则隐而不言五羊之获则指为劳绩 陛下以为
坏常平而言青苗之功亏商税而取均输之利何以异
此 陛下天机洞照圣略如神此旨至明岂有不晓必
谓巳行之事不欲中变恐天下必以多执德之不一用
人之不终是以迟留岁月庶几万一臣切以为过矣古
之英主无出汉高郦生谋挠楚权欲复六国高祖曰善
趣刻印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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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之曰趣销印夫称善未几继之以骂刻印销印有同
儿戏何尝累高祖之知人适足明圣人之无我 陛下
以为可而行之知其不可而罢之至圣至明无以加此
议者必谓民可与乐成难与虑始
故劝 陛下坚执不顾期于必行
此乃战国贪功之人行险侥倖之说 陛下若信而用
之则是徇高论而逆至情持空名而邀实祸未及乐成
而怨巳起矣臣之所愿结人心者此之谓也士之进言
者为不少矣亦尝有以国家之所以存云历数之所以
长短告 陛下者乎夫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
浅深而不在乎强与弱历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
厚薄而不在乎富与贫道德诚深风俗诚厚虽贫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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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害于长而存道德诚浅风俗诚薄虽富且强不救于
短而亡人主知此则知所轻重矣是以古之贤君不以
弱而亡道德不以贫而伤风俗而智者观人之国亦必
以此察之齐至强也周公知其后必有篡弑之臣
卫至弱也季子知其
后亡吴破楚入郢而陈大
夫逢滑知楚之必复
晋武既平
吴何曾知其将乱
隋文既平陈房乔知其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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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帝斩郅支
朝呼韩功多于武宣
矣偷安而王氏之衅生宣宗收燕
赵复河隍
力强于宪武矣销兵而庞勋之
乱起
臣愿陛下务崇道德而厚风俗不
愿 陛下急于有功而贪富强使 陛下富如隋
强如秦
西取灵武北取燕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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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之有功可也而国之长短则不在此夫国
之长短如人之寿夭人之寿夭在元气国之长短在风
俗世有尪羸而寿考亦有盛壮而暴亡若元气犹存则
尪羸而无害及其巳耗则盛壮而愈危是以善养生者
谨起居节饮食导引关节吐故纳新不得巳而用药则
择其品之上性之良可以久服而无害者则五脏和平
而寿命长不善养生者薄节谨之功迟吐纳之效厌上
药而用下品伐真气而助强阳根本已危僵仆无日天
下之势与此无殊故臣愿 陛下爱惜风俗如护元气
古之圣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齐众勇悍之夫可以
集事忠厚近于迂阔老成初若迟钝然终不肯以彼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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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此者顾其所得小而所丧大也曹参贤相也曰谨无
扰狱市
黄霸循吏也曰治道去泰
甚
或讥谢安以清谈废事安笑曰秦
用法吏二世而亡
刘晏为度支专用果锐少年务
在急速集事
好利之党相师成风
德宗初即位擢崔祐甫为相祐甫以道德宽大开广上
意故建中之政其声翕然天下想望庶几正观及卢𣏌
为相讽上以刑名整齐天下驯致浇薄以及播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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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仁祖之御天下也持法至宽用人有叙专务
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然考其成功则曰未至以言
乎用兵则十出而九败以言其府库则仅足而无馀徒
以德泽在人风俗知义是以升遐之日天下如丧考妣
社稷长远终必赖之则 仁祖可谓知本矣今议者不
察徒见其未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
济之以智能招来新进勇锐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
未享其利浇风巳成且大时不齐人谁
无过国君含垢至察无徒
若 陛下多方句容则人材取次可用必欲广置耳
目务求瑕疵则人不自安各图苟免恐非朝廷之福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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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 陛下所愿哉汉文欲用虎圈啬夫释之以为利口
伤俗
今若
以口舌捷给而取士以应对迟钝而退人以虚诞无实
为能文以矫激不任为有德则先王之泽将遂散微苟
欲用之必须历试虽有卓异之器必有巳成之功一则
使其更变而知难事不轻作一则待其功高而望重人
自无辞昔先主以黄忠为后将军而诸葛亮忧其不可
以为忠之名望素非关张之伦若班爵遽同则必不悦
其后关羽果以为言
以黄忠豪勇
之姿以先主君臣之契尚复虑此而况其他世尝谓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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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不用贾生以为深恨臣尝推究其旨切谓不然贾生
固天下之奇才所言亦一时之良策然请为属国欲系
单于则是处士之大言少年之锐气昔高祖以三十万
众困于平城
当时将相群臣岂无贾生之比三表五饵人知
其疏
而欲以困中行说
尤不可信矣兵凶
器也而易之正如赵括之轻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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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之易楚
若文帝亟用其说则天下殆将不安使贾生尝历
艰难亦必自悔其说施之晚岁其术必精不幸丧亡非
意所及不然文帝岂弃才之主绛灌岂蔽贤之士
至于晁错九号
刻薄文帝之世止于太子家令而景帝既
立以为御史大夫申屠贤相发愤而死
滋
更政今天下骚然及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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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国发难
而错之术亦穷矣文景优劣于此可见大
抵名器爵禄人所奔趍必积劳而后迁以明持久而难
得则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今若多开骤进之门使有
意外之得
公卿侍从跬步可图其得者既不以侥倖自名
则不得者必皆以沉沦为恨使天下常调举生妄心耻
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风俗之厚岂可得哉选人之改
京官常须十年以上荐更险阻计析毫釐其间一事聱
牙常至终身沦弃今乃以一言之荐举而予之犹恐未
称章服随至使积劳久次而得者何以厌服哉夫常调
之人非守则令员多阙少久巳患之不可复开多门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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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巧进若巧者侵夺巳甚则拙者迫隘无聊利害相形
不得不察故近岁朴拙之人愈少而巧佞之士益多惟
陛下重之惜之哀之救之如近日三司献言使天下郡
选一人催驱三司文字许之先次指射以酬其劳则是
数年之后审官吏部又有三百馀人得先占阙常调待
次不其愈难此外干当发运均输按行农田水利巳振
监司之体各怀进用之心转对者望以称旨而骤迁奏
课者求为优等而速化相胜以力相高以有而名实乱
矣惟 陛下以简易为法以清净为心使奸无所缘而
民德归厚臣之所愿厚风俗者此之谓也古者建国使
内外相制轻重相权如周如唐则外重而内轻
如秦如魏则外轻而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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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重之弊必有奸臣指鹿之患
外重之弊必有大国问鼎之忧
圣人方盛而虑衰常先立法以救弊我 国家租
赋总于计省重兵聚于京师以古揆今则似内重恭惟
祖宗所以深计而预虑固非小臣所能臆度而周知然
观其委任台谏之一端则是圣人过防之至计历观秦
汉以及五代谏诤而死盖数百人而自建隆以来
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升许
以风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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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无官长风采所系不问尊卑言及乘舆则
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故 仁宗之世议者
讥宰相但奉行台谏风旨而巳圣
人深意流俗岂知盖擢用台諌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
皆是然须养其锐气而借之重权者岂徒然哉将以折
奸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夫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
而有馀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今法令细密朝
廷清明所谓奸臣万无此理然养猫以去鼠不可以无
鼠而养不捕之猫蓄狗以防奸不可以无奸而蓄不吠
之狗 陛下得不上念 祖宗设此官之意下为子孙
立万世之防朝廷纪纲孰大于此臣白幼小所记及闻
长老之谈皆谓台諌所言常随天下公议公议所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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諌亦与之公议所击台谏亦击之及至 英庙之初始
建称亲之议本非人主大过亦无礼典明文徒以众心
未安公议不允当时台谏以死争之
今者物论沸腾怨讟交至公议
所在亦可知矣相顾不发中外失望夫弹劾积威之后
虽庸人可以奋杨风采消委之馀虽豪杰有所不能振
起臣恐自兹以往习惯成风尽为执政私人
以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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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孤立纲纪一废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
欤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
不至矣臣始读此书疑其太过以谓鄙夫之患失不过
备位而苟容及观李斯忧蒙恬之夺其权则立二世以
亡秦
卢
𣏌忧李怀光之数其恶则误德宗以再乱
其心本生于患失其祸乃至于丧邦孔子之
言良不为过是以知为国者平居必常有忘躯犯颜之
士则临难庶几有徇义守死之臣苟平居若不能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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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临难何以责其死节人臣苟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羹同如济水
故孙宝有言
周公上圣召公大贤犹不相悦著于经典两不相损
晋之王导可谓元臣每与客言举坐称善而王述
不悦以为人非尧舜安得每事尽善导亦敛衽谢之
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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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无不同意无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贤万一有小人
居其间则人主何缘得知觉臣之所谓存纪纲者此之
谓也臣非敢历诋新政苟为异论如近日裁减皇族恩
例
刋定任子条式
脩
营器械阅习鼓旗皆 陛下神算之至
明乾刚之必断物议既允臣安敢有辞然至于所献三言
则非臣之私见中外所病其谁不知昔禹戒舜曰无若
丹朱傲惟慢游是好舜岂有是哉周公戒成王曰无若
商王受之迷乱湎于酒德成王岂有是哉周昌以汉高
为桀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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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毅以晋武为威灵
当时人
君曾莫之罪而书之史册以为美谈使臣所献三言皆
朝廷未尝有此则天下之幸臣与有焉若有万一似之
则 陛下安可不察然而臣之为计可谓愚矣以蝼蚁
之命试雷霆之威积其狂愚岂可屡赦大则身首异处
破坏家门小则削籍投荒流离道路虽然 陛下必不
为此何也臣天赋至愚笃于自信向者与议学校贡举
首违大臣本意巳期窜逐敢意自全而 陛下独然其
言曲赐召对
从容久之至谓臣曰方今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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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得失安在虽朕过失指陈可也臣即对曰陛下生知
之性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
治太速进人太锐听言太广又俾具述所以然之状
陛下颔之曰卿所献三言朕当熟思之臣之狂愚非独
今日 陛下容之久矣岂有容之于始而不赦之于终
恃此而言所以不惧臣之所惧者讥刺既众怨仇实多
必将诋臣以深文中臣以危法使 陛下虽欲赦臣而
不可得岂不殆哉死亡不辞但恐天下以臣为戒无复
言者是以思之经月夜以继日书成复毁至于再三感
陛下听其一言怀不能巳卒吐其说惟 陛下怜其愚
忠而卒赦之不胜俯伏待罪忧恐之至
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第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