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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进东坡文集事略卷第八
迪功郎新绍兴府嵊县主簿臣郎 晔 上进
进论
晁错论 霍光论
扬雄论 诸葛亮论
韩愈论
晁错论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
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强
为之则天下狃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唯仁人君子豪
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以求成大功此固非
勉强期月之间而苟以求名者之所为也天下治平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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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之吾能收之然后有以辞于天
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
必集于我昔者晁错尽忠为汉谋弱山东之诸侯山东
诸侯并起以诛错为名
天子不察以错为说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不知
错有以取之也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
有坚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
海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唯能
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所是以得至于成功
夫以七国之强而骤削之其为变岂足怪哉错不于此
时捐其身为天下当大难之冲而制吴楚之命乃为自
全之计欲使天子自将而巳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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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夫发七国之难者谁乎巳欲求其名安所逃
其患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之至安巳为难首择其至
安而遗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义士所以愤惋而不平
昔也当此之时虽无袁盎错亦未免于祸
何
者已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将以情而言天子固巳难之
矣而重违其议是以袁盎之说得行于其间使吴楚反
错以身任其危日夜淬砺东向而待之使不至于累其
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虽有百袁盎可得而间哉
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
错自将而讨吴楚未必无功唯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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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悦奸臣得以乘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
祸欤
霍光论
古之人惟汉武帝号知人盖其平生所用文武将帅郡
国边鄙之臣左右侍从阴阳律历博学之士以至于钱
榖小吏治刑狱使绝域者莫不获尽其才而各当其处
然此犹有所试其功效著见天下之所共知而信者至
于霍光先无尺寸之功而才气术数又非有以大过于
群臣而武帝擢之于稠人之中付以天下后世之事
而霍光又能忘身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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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辅幼主处于废立之际其举措甚闲而不乱
此其故何也夫欲有所
立于天下击搏进取以求非常之功者必有卓然可见
之才而后可以有望于其成至于捐社稷托幼子此其
难者不在乎才而在乎节不在乎节而在乎气天下固
有能办其事者矣然才高而位重则有侥倖之心以一
时之功而易万世之患故曰不在乎才而在乎节古之
人有失之者司马仲达是也
天下亦
有忠臣义士可托以生死之间而不忍负者矣然狷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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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洁不为不义则轻死而无谋能杀其身而不能全其
国故曰不在乎节而在乎气古之人有失之者晋荀息
是也
夫霍光者才不足而节气有馀此武
帝之所为取也书曰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
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巳有之人之彦圣其心
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嗟
夫此霍光之谓欤使霍光而有他技则其心安能休休
焉容天下之才而乐天下之彦圣不忌不克若自已出
哉才者争之端也夫惟圣人在上驱天下之人各走其
职而争用其所长苟以人臣之势居于廊庙之上以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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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幼冲之君而以其区区之才与天下争能则奸臣小
人有以乘其隙而夺其权矣霍光以匹夫之微而操杀
生之柄威盖人主而贵宠于天下其所以历事三主而
终其身天下莫与争者以其无他技而武帝亦以取之
欤
杨雄论
昔之为性论者多矣而不能定于一始孟子以为善而
荀子以为恶杨子以为善恶混而韩愈者又取夫三子
之说而折之以孔子之论离性以为三品曰中人可以
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以为三子者皆出于其中而
遗其上下而天下
之所是者于愈之说为多焉嗟夫是未知所谓性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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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夫才者言之夫性与才相近而不同其别不啻如白
黑之异也圣人之所与小人共之而皆不能逃焉是真
所谓性也而其才固将有所不同今夫木得土而后生
雨露风气之所养畅然而遂荗者是木之所同也性也
而至于坚者为毂柔者为轮大者为楹小者为桷桷之
不可以为楹轮之不可以为毂是岂其性之罪耶天下
之言性者皆杂乎才而言之是以纷纷而不能一也孔
子之所谓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者是论
其才也而至于言性则未尝断其善恶曰性相近也习
相远也而巳韩愈之说则又有甚者离性以为情而合
才以为性
是故其论终莫能通彼以为性者果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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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无为耶则不当复有善恶之说苟性而有善恶也
则夫所谓情者乃吾所谓性也人生而莫不有饥寒之
患牝牡之欲今告乎人曰饥而食渴而饮男女之欲不
出于人之性可乎是天下知其不可也圣人无是无由
以为圣而小人无是无由以为恶圣人以其喜怒哀惧
爱恶欲七者御之而之乎善
小人以是七者御之而之乎恶由此观之则夫善恶者
性之所能之而非性之所能有也且夫言性者安以其
善恶为哉虽然杨雄之论则固已近之曰人之性也善
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此其所以为
异者惟其不知性之不能以有夫善恶而以为善恶之
皆出乎性也而巳夫大古之初本非有善恶之论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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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之所同安者圣人指以为善而一人之所独乐者则
名以为恶天下之人固将即其所乐而行之孰知夫圣
人唯其一人之独乐不能胜天下之所同安是以有善
恶之辨而诸子之意将以善恶为圣人之私说不已疏
乎而韩愈又欲以书传之所闻昔人之事迹而折夫三
子之论区区乎以后稷之歧嶷文王之不勤瞽鲧管蔡
之迹而明之
圣人之论性也将以尽万
物之天理与众人之所共知者以折天下之疑而韩愈
欲以一人之才定天下之性且其言曰今之言性者皆
杂乎佛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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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之说以谓性之无与乎情而喜怒哀乐皆非性者
是愈流入于佛老而不自知也
诸葛亮论
取之以仁义守之以仁义者周也取之以诈力守之以
诈力者秦也以秦之所以取取之以周之所以守守之
者汉也仁义诈力杂用以取天下者此孔明之所以失
也曹操因衰乘危得逞其奸孔明耻之欲信大义于天
下当此之时曹公威震四海东据许兖
南收荆豫孔明之所恃以胜
之者独以其区区之忠信有以激天下之心耳夫天下
廉隅节槩慷慨死义之士固非心服曹氏也特以威劫
而强臣之闻孔明之风宜其千里之外有响应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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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虽无措足之地而天下固为之用矣且夫杀一不义
而得天下有所不为而后天下忠臣义士乐为之用刘
表之丧先主在荆州孔明欲袭杀其孤先主不忍也
其后刘
璋以好逆之至蜀不数月扼其吭拊其背而夺之国
此其与曹操异者几希矣曹刘之不敌天下之所共
知也言兵不若操之多言地不若操之广言战不若操
之能而有以一胜之者区区之忠信也孔明迁刘璋既
巳失天下义士之望乃始治兵振旅为仁义之师东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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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驱而欲天下响应盖亦难矣曹操既死子丕代立
当此之时可以计破也何者操之临终召丕而属之
植未尝不以谭尚为戒也
其父子兄弟且为寇雠而况
能得天下英雄之心哉此有可间之势不过捐数十万
金使其大臣骨肉内自相残然后举兵而伐之此高祖
所以灭项籍也
孔明既不能全其信义以服天下之心又不
能奋其智谋以绝曹氏之手足宜其屡战而屡却哉故
夫敌有可间之势而不间者汤武行之为大义非汤武
而行之为失机此仁人君子之大患也吕温以为孔明
承威灵之后不可强民以思汉欲其播告天下之民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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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曹氏利汝吾事之害汝吾诛之
不知蜀之与魏果有以大过之乎苟无以大过之
而又决不能事魏则天下安肯以空言竦动哉呜呼此
书生之论可言而不可用也
韩愈论
圣人之道有趍其名而好之者有安其实而乐之者珠
玑犀象天下莫不好奔走悉力争斗夺取其好之不可
谓不至也然不知其所以好之之实至于粟米蔬肉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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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布帛天下之人内之于口而知其所以为美被之于
身而知其所以为安此非有所役乎其名也韩愈之于
圣人之道盖亦知好其名矣而未能乐其实何者其为
论甚高其待孔子孟轲甚尊其距杨墨佛老甚严
此其用力亦不可谓不至也然其
论至于理而不精支离荡佚往往自叛其说而不知昔
者宰我子贡有若更称其师以为生民以来未有如夫
子之盛虽尧舜之贤亦所不及其尊道好学亦巳至矣
然而君子不以为贵曰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
之污而巳矣若夫颜渊岂亦云尔哉盖亦曰夫子循循
然善诱人由此观之圣人之道果不在于张而大之也
韩愈者知好其名而未能乐其实者也愈之原人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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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山川草木之主也人者夷狄
禽兽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为主之道矣是故圣人
一视而同仁笃近而举远夫圣人之所为异乎墨者以
其有别焉耳今愈之言曰一视而同仁则是以待人之
道待夷狄待夷狄之道待禽兽也而可乎教之使有能
化之使有知是待人之仁也不薄其礼而致其情不责
其去而厚其来是待夷狄之仁也杀之以时而用之有
节是待禽兽之仁也若之何其一之儒墨之相戾不啻
若胡越而于疑似之间相去不能以发宜乎愈之以为
一也孔子曰泛爱众而亲仁仁者之为亲则是孔子不
兼爱也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神无不在而祭者之心以
为如其存焉则是孔子不明鬼也儒者之患患在于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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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以为喜怒哀乐皆出于情而非性之所有夫有喜有
怒而后有仁义有哀有乐而后有礼乐以为仁义礼乐
皆出于情而非性则是相率而叛圣人之教也老子曰
能婴儿乎喜怒哀乐苟不出乎性而出乎情则是相率
而为老子之婴儿也儒者或曰老易夫
易岂老子之徒欤而儒者至有以老子说易则是离性
以为情者其弊固至此也嗟夫君子之为学知其人之
所长而不知其蔽岂可谓善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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