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第 1a 页 WYG0458-0383c.png
钦定四库全书
东林列传卷十七
江阴 陈鼎 撰
明
叶向高传
叶向高字进卿福建福清人生而倭患方棘母逃外家
产于败厕遂名曰厕六岁就外傅称奇童万历七年举
于乡踰三年成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转南京
卷十七 第 1b 页 WYG0458-0383d.png
国子监司业二十五年以左春坊左中允典试南京明
年升右庶子兼侍读掌坊事充东宫侍班官指示明切
光宗甚喜向高长髯于思风来拂动光宗私谓内侍曰
此飞须先生也既升南京礼部右侍郎再转吏部复摄
户礼二部事时户工二部以神帛费争向高告冢宰曾
同亨两部皆朝廷外帑争无益不如量费而缩之同亨
以为然省费以万计居三年考满北上意不欲行遂请
告归不允先是光宗之未册立也妖书狱起首辅沈一
卷十七 第 2a 页 WYG0458-0384a.png
贯借以倾次辅沈鲤及礼部右侍郎郭正域向高遗书
一贯劝其平心和气恬风波为止水化荆棘为周行一
贯大恚以故淹南中者十二年从此声望益重三十五
年一贯与鲤同罢乃以向高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
士时秉政者朱赓故事首辅为政次辅唯诺而已向高
有所商确悉直言赓亦无忤也未几赓卒李廷机以人
言避位向高独相者七年当是时神宗倦勤万几废弛
诸大典率阻隔中外有釜鬵之忧其大者福王受封久
卷十七 第 2b 页 WYG0458-0384b.png
不之国光宗日在危疑且出阁讲学久辍至于大僚空
虚考选沈滞谪籍永锢宣索过多边饷靳发矿税不撤
言官数被逮系间有传谕外难奉行向高才智敏妙言
辞敷畅时或中官立待还奏口占授书反覆详尽上读
之心开有时触忤久亦为霁前后言比年陛下每谓时
事艰难臣谓陛下自为难也若一下德音则壅滞立通
废弛立解天回地转更无停留雷动风行谁敢淤遏此
政无难又言古称帝王大节曰爱惜人才曰待士有礼
卷十七 第 3a 页 WYG0458-0384c.png
而人臣尊君辄谓之天若蕴隆惔焚天泽不加何以奠
位高卑清宁世界往时朝廷有奏辄报阁中疏揭甚稀
今外廷章奏十九留中不得已转望阁臣至有一事而
数十揭者愈渎愈轻愈繁愈厌天下责望臣等弥甚当
时而臣等感动精神无加昔日真病不敢言病宜去不
敢言去真不能为不敢言不能为悒郁无聊中焦如火
终归误国又言今天下南直隶及浙江湖广各省洪水
渰没至今未退百万生灵转徙流离无有还定之日而
卷十七 第 3b 页 WYG0458-0384d.png
征𣙜之令未除土木之工未艾织造之困未舒六曹九
卿朝廷所倚纲维庶务也年来寥落晨星近累牍连章
称病求去应听与否当速赐处分使进退分明公私交
便至于卿寺科部诸臣亦复如是太仓军国之命老库
悬罄业已多年各处转输朝不谋夕那移马价囧藏俱
空日者蓟镇报警羽檄纷驰抚臣请饷计臣告穷彼此
傍徨莫知所措不识明岁何以支吾言官条陈事关兵
食槩不见报臣惟有郁结愁思无聊以死以七尺之躯
卷十七 第 4a 页 WYG0458-0385a.png
还之陛下偿此一官而已岂复有他策哉上感动为蠲
江南租税留税银赈济而考选之命亦下辽东税监高
淮以暴虐为辽人所逐上怒欲罪辽人向高力言淮贪
恶乃诏淮归又欲逮系同知王邦才等又欲严追淮遗
税馀银向高具揭极言恐摇动人心而追银之议乃寝
盖万历三十六年也明年向高又言天下治乱必有其
形朝政清明庶官辑睦则治法纪凌迟人心嚣竞则乱
今天下治耶乱耶即如近日进言诸臣意见稍分门户
卷十七 第 4b 页 WYG0458-0385b.png
遂立藩篱既树衅隙弥开始而臭味继而参商又继而
水火始而旁观继而佐斗又继而操戈株连蔓引枝节
横生暮蹠朝夷好莠自口使尽言无讳之朝忧白马清
流之祸陛下一切涵容无所可否当去不去当留不留
当决断不决断聚之使争养之使閧奏牍日多事端日
起职此之由夫人自誉为君子无益也天下后世以为
君子则真君子矣见诋为小人无伤也天下后世以为
小人则真小人矣臣望诸臣和衷以事上陛下明断以
卷十七 第 5a 页 WYG0458-0385c.png
肃下则议论分明人心震肃其夏以病告值万寿节复
入直再疏求去恳言时政又揭请赈山西福建灾伤释
以矿税系狱满朝荐及王邦才等先是诸王婚礼费不
过数万潞王上弟也仅八万福王以爱故至二十万至
是瑞王且婚引福王为例部臣不敢言向高力争乃寝
未几以人言求去坚辞票拟上不允请益坚时上病目
慈圣太后遣人问故上对阁臣难我为所恼耳慈圣谕
阁臣仅一人当好语慰留之于是命大珰宣谕者三不
卷十七 第 5b 页 WYG0458-0385d.png
受命值南郊分献乃强出时内傅拟严旨催进户部金
花买办银两向高言金花银正供也当如数进买办银
浮费也太仓所积几何尚能堪此封还原旨力争自是
岁省度支二十万复请发帑金助边其北直隶山东河
南四川陜西福建进供税银以二分解部一分赈荒上
皆从之三十八年正月复疏言今日圣德未光世道可
忧者大端有二曰时政壅塞议论烦多时政之壅也如
痞隔之病使人困闷而不聊生议论之烦也如霍乱之
卷十七 第 6a 页 WYG0458-0386a.png
病令人昏愦而不自觉时有风霾牛妖之异复言天下
有必危必乱之道盖有数端而水旱灾伤边寇盗贼物
怪牛妖尚不与焉承平日久一也上下隔绝二也士大
夫好胜喜争三也多藏厚积必有悖出之衅四也风声
气习日下不可挽回五也臣恐宗社之忧有万亿于辽
东者矣时自仲春至孟夏久不雨向高密揭陛下临御
将四十年惟是矿税一事为此受多少烦言忍多少閒
气招天下后世多少议论其实所积之物皆归无用乃
卷十七 第 6b 页 WYG0458-0386b.png
将巍荡声名被其玷缺臣实痛之又言九卿诸臣为灾
民请命至切至苦不知曾经御览否诸臣遗书责臣不
为力请臣伏枕残生叩阍无路惟有愧死尚复何言陛
下引咎责躬斋心精祷而雨泽犹悭风霾转甚狂飙怒
号震撼天地陛下即深居高拱亦动于中夫人情当穷
迫之后何事不可为一旦相聚为乱近迫国门此时下
蠲赈之令人亦不感即欲用兵无人用命为今之计止
大发帑金分道赈济庶几稍救所以然者欲使恩出自
卷十七 第 7a 页 WYG0458-0386c.png
陛下耳上又从之当是时向高杜门者三乞休者七上
慰留者三宣谕者一始复入直而争论淮抚李三才及
顾宪成之事起乃历举君子小人之辨为上别白言之
初承天有护陵碑文凡陵役有司不得擅捕显陵守备
太监杜茂纵役蔺光裕肆恶巡按御史史记事下承天
知府劳谦捕治因而相激茂遂遣人哭诉于皇太后及
上前言谦捕去人皆剜目折胫备极楚毒上大怒命锦
衣卫逮谦及府中僚佐向高请毋轻发楚俗剽悍深所
卷十七 第 7b 页 WYG0458-0386d.png
当虑且知府擅捕守陵人诚违制然承天人阑诉诸恶
于御史御史暂拘泄众忿旋即奏闻此权宜法令御史
不下知府人情扰乱矣今复逮谦众必大閧上惊陵寝
祖宗汤沐地圣子神孙当世世加厚无动摇之上意解
复以危言动诸大珰事乃免考三年满加太子太保文
渊阁大学士荫一子中书舍人三辞不允乃拜命明年
当考察京官孙丕扬为冢宰列四党于访单分散注款
向高以非故事止之不听已而御史郑维芳刘国缙造
卷十七 第 8a 页 WYG0458-0387a.png
匿名书倾王图而金明时别有讦疏主事秦聚奎复有
舍死报国疏于是朝论纷然至谓察典当改以上素信
丕扬不为动而察疏久阁向高屡请不报已而北察疏
发而南察尚留中屡请方得南中台省劾北察疏又至
以向高搆金御史为言上欲重处之向高言察竟矣毋
再起争端拟旨责让终归不究上从之仍令文书官告
以委屈宽宥意复问更有何言惟附奏感谢而已是秋
皇贵妃王氏薨光宗母也力请厚其丧仪明年连疏乞
卷十七 第 8b 页 WYG0458-0387b.png
罢语过戆上疑其要挟不报疏再上上遣鸿胪官宣谕
而去志益决又密揭考选不下臣必挂冠径去上不得
已发至私第行之故事下吏科至是明示归重且冀言
官稍息议论也而议论愈嚣向高婉转撑持补苴调剂
即内臣亦云自在阁臣他人做去此公独当其苦亦实
录也明年命典会试时阁中止向高一人上命章奏送
闱中票拟又为增试额五十人不为例先是福王之国
定于是春复借言土田钱粮未备易期明年向高封还
卷十七 第 9a 页 WYG0458-0387c.png
御札谓王行必难缓又密揭再三上意稍动而南御史
竟劾向高不宜主试事于是注籍求去上不允六月武
弁王曰乾上书告奸人孔学等谋不利于东宫私刻木
为圣母皇上像钉其目为巫蛊语多涉坤翊宫向高密
揭言此奸徒所为当静处之勿为所动动则纷扰上览
曰乾疏震怒至于掷翻御案左右莫敢近忽自言如此
大事阁臣何以无言近侍乃以阁揭进上览毕威顿霁
椟藏之已而向高复语大珰曰乾疏勿发恐以疑似影
卷十七 第 9b 页 WYG0458-0387d.png
响惊动宫闱事愈难处惟速定福王之国期以释天下
之疑上深以为然寻用他事置曰乾于理当是时人情
震惧谓其祸倍于往年妖书赖阁臣镇定处危疑若无
事而中外大安初向高有密揭请福王之国引景王留
邸皇考危疑为戒矿税之行欲竭天下膏髓以予福王
语甚危激外廷不得而知也至是上传谕福王所谓田
土并钱粮皆祖宗成例卿昨揭言及景王朕思皇祖时
皇考与景王比肩今名分已定皇太子又有皇孙何猜
卷十七 第 10a 页 WYG0458-0388a.png
疑之有卿又言及矿税此举为三殿非为福王卿辅弼
重臣不得过为疑忌宜即出赞襄向高疏谢臣小人也
过计思虑故前揭云然赖升下为臣剖析臣复何辞但
皇考当时虽名分未定然讲读不辍今东宫辍讲业已
八年不奉天颜闻已久矣福王时节入宫每月两次皆
人所知亲疏悬殊又迁延留滞之国无期悠悠之口实
难家谕小则巷议私谈大则妖言恶语蔓延不已将陛
下父子兄弟间有难处之事此廷臣所以苦口力争不
卷十七 第 10b 页 WYG0458-0388b.png
能自己岂真疑陛下与福王有他端哉庄田一事外议
谓王借此极难题目以图淹久至于矿税天下实以此
疑皇上此在圣心必自明白上再谕福王朝谒传免己
久日期明谕不必再疑天下始晓然知向高之力言于
上也当是时福王久不入宫本所素知姑借外廷谩语
以动主听以速王行已而上复以皇太后稀龄为言迟
且二年众骇为中变向高佯不省请上预庆即遣王行
上大忤遣文书官传谕朕所谓贺圣母稀龄者乃四十
卷十七 第 11a 页 WYG0458-0388c.png
二年之国择吉乃四十三年也卿何谬误至此向高封
还御札谓陛下寿圣母而实留王人谓孝事之盛心乃
䁥留爱子之私计且潞王圣母爱子也亦在外藩福王
在国上表称贺有何不可上览奏徘徊叹息次日传谕
福王来春就国向高奏谢且感且泣中官亦私相语曩
者阁臣尽如是事定久矣以延镇三大捷功加少保兼
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改户部尚书力辞不受复以
一品满加少傅兼太子太傅建极殿大学士改吏部尚
卷十七 第 11b 页 WYG0458-0388d.png
书荫一子尚宝司丞时福王之国虽得命庄田犹取盈
四万顷向高疏减其一又讽王自辞其一四十二年慈
圣太后崩撰遗诏明著婚封典礼皆已定期并得释楚
宗蠲税额之半一日郑贵妃遣人来言曰先生全力为
东朝愿分少许惠顾福王向高正色曰此正老臣全为
王处人称万岁千岁及吾辈云百岁皆虚语耳皇上寿
登五十不为不高称此宠眷时启行资赠倍厚宫中如
山之积惟意所欲若时移势改常额外丝毫难得况积
卷十七 第 12a 页 WYG0458-0389a.png
年口语可畏一行冰释且得贤声老臣为王何所不至
皇贵妃闻言大恸卒如期行向高送之郊外殷勤垂涕
而别先是礼臣定仪注别皇太子四拜坐受无他语向
高密启皇太子必当加意皇太子深然之及见王欲答
拜福王固辞乃立受答其二握手哭别送至宫门福王
大喜上与贵妃侦知亦大喜已而送太后丧徒步至土
城诣山陵题主旧属次辅至是特遣向高异数也礼毕
遂请省墓上仍不从坚请乃允加少师坐蟒赐驰驿又
卷十七 第 12b 页 WYG0458-0389b.png
令暂留数日因疏劝用人举政特荐邹元标等上遣内
臣护行图其邑山川以归踰二年张差事起上叹曰叶
向高在事不至此光宗即位起于家未至熹宗立再遣
行人趣行当是时南昌刘一燝以次辅当国蒲州韩爌
肩随之与老珰王安同心辅政安固光宗伴读协主移
宫者也宵人不便间一燝于向高谓不欲其速入十一
月向高至首请发帑金二百万济边念辽阳始祸由抚
臣李维翰轻率进兵推官郑之范尅削军需奏请逮治
卷十七 第 13a 页 WYG0458-0389c.png
为故总兵戚继光请补赠谥上皆从之未几王安见杀
一燝以人言去国恩礼甚薄检讨缪昌期极言于向高
始获优旨一燝去而时局又一变矣初熊廷弼有功辽
阳言路齮龁之去袁应泰败一燝起廷弼田间为处分
诸抨击者以明赏罚廷弼至辽与辽抚王化贞隙化贞
故向高癸丑门生愚而轻信谓西部可用主进战廷弼
争之朝论右王而左熊化贞遗书向高有麟阁奇勋唾
手以授老师等语已而弃广宁遁竟陷廷弼同逮诸惜
卷十七 第 13b 页 WYG0458-0389d.png
熊材者疏论辽事遂有门生误老师之说给事中侯震
旸疏纠诸辅以不能主张责向高向高睹人情向背各
半渐有去志王安死魏忠贤益横魏广微附之有中魏
外魏之称忠贤以向高耆旧犹未敢失礼向高亦曲为
弥缝如救章允儒周宗建之廷杖高攀龙刘宗周文震
孟之重处其功居多玉牒成进中极殿大学士复以光
宗实录三镇捷功加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兼支尚书
俸辞不受又以六年满进太傅又不受汪文言者歙人
卷十七 第 14a 页 WYG0458-0390a.png
也原名守泰故王安客居中用事安死避扬州逮入倖
免死改名文言再入京机警有口辩游历公卿间得授
制敇中书兵部郎中邹维琏改吏部或疑文言与魏大
中为之维琏同乡不悦疏劾二人并及佥都御史左光
斗忠贤以安故欲杀文言下诏狱向高谓文言之用其
失在臣凡再申前说文言仅受杖去而左副都御史杨
涟二十四大罪之疏上中外遂如水火矣方涟疏之未
出也光斗赞之甚力昌期曰击内者只在呼吸间耳一
卷十七 第 14b 页 WYG0458-0390b.png
不中而国家随之况今日内无张永外无杨一清可几
倖乎光斗默然疏竟入向高亦不以为然寻九卿科道
疏连上众意当乘此决胜促向高为助不应止具揭称
忠贤朝廷宠眷已隆盛满难居宜听归私第保全终始
揭入拂内意向高惧思有以自解而流言自是起矣会
工部郎万燝以陵工经费不给疏请内府发银上大怒
廷杖之向高疏救不从燝竟死而御史林汝翥以畏杖
潜逃群珰围向高第大索传汝翥为其甥也乃具揭自
卷十七 第 15a 页 WYG0458-0390c.png
明言中官围阁臣第二百年所无臣若不去何颜见士
大夫上为收回中官向高遂移居郊外再疏乞归加太
傅荫子遣行人护行赐银币蟒服夫廪陛辞之日上慰
谕为国爱身以待召用向高去文言再逮死且借以起
大狱同事辅臣刘一燝韩爌俱先后削夺冢宰赵南星
遣戍杨涟左光斗等拷死诏狱独向高恩眷屡加优渥
出格庆陵功成再加上柱国而内实嫉之盖因魏广微
之点将录首以李三才配水浒晁盖次即向高配水浒
卷十七 第 15b 页 WYG0458-0390d.png
宋江逆珰不得不忌之耳又明年以忧愤卒赠太师以
勋爵例特加柎楄谥文忠向高前后乞归共一百二十
九疏在神宗时独相七年严主霁威廷笞绝迹大本既
定朝野宴如善因事就功每杜门求去上必借一事慰
之初为释满朝荐等三人又为允点阁臣二人及再相
熹宗封疆外亏虺蝎中据养乱者在先决防者在后故
其求去之疏有曰年来人情分别门户一起一伏互相
猜防以臣持论稍平欲共留之以弥缝撑拄其间不思
卷十七 第 16a 页 WYG0458-0391a.png
世路如水微风鼓之而成波疾风激之而成浪欲水之
平当息其风以今日之风而求波浪之靖即冯夷海若
亦缩手无计举天下士大夫无智愚贤不肖皆并归于
竞进有不遂意则怨谤横生令人转思昏夜乞哀之为
恬淡臣无伐毛洗髓之术为之荡涤更换其能以空言
维之乎第使臣脱然而去天下之人或以愚钝如臣尚
然知足万一有所感动而少抑其躁竞之心是臣去贤
于留也又尝叹昔事神宗以手代口虽甚触忤怒亦即
卷十七 第 16b 页 WYG0458-0391b.png
平请亦即允今日与内臣执辩以口代手阁中一片地
几成口舌场虽胜必不继复难措手矣后卒如其言所
著有苍霞诸稿行世
外史氏曰熹宗之朝群奸扰攘百佞森立即使周公为
政安能辅此童昏之君制此虎狼之众哉况台山先生
乎然台山在而调护清流尚可苟延国脉至台山去而
有明亡矣
韩爌传
卷十七 第 17a 页 WYG0458-0391c.png
韩爌字象云山西蒲州人万历二十年进士选翰林
院庶吉士授编修历中允庶子掌春坊事再迁礼部右
侍郎侍读学士四十七年副史继偕总裁会试教习庶
吉士光宗即位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亡何
上崩爌偕诸大臣受顾命时方从哲为首辅当李可灼
进红丸从哲既不能止反拟旨赏可灼银五十两文币
二表里举朝皆为不平明年礼部尚书孙慎行上疏引
春秋许世子不尝药之义以责从哲比之弑君廷臣交
卷十七 第 17b 页 WYG0458-0391d.png
章力攻爌谓国家有大体以先帝圣明而目之曰弑笔
之于史何以示后且爌等皆受顾命不能力止均之罪
也安得独坐即具疏白之从哲得善去而以可灼戍边
即慎行不以为异议也寻进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文渊
阁大学士再以登极恩加少保吏部尚书进武英殿再
加少傅进中极殿三年以山东平妖功加左柱国少师
兼太子太师时魏忠贤客氏用事尽反初政爌持正不
稍贬徇群臣阿逆贤意希进者忌爌与首辅叶向高等
卷十七 第 18a 页 WYG0458-0392a.png
不为已用乃造天鉴同志点将诸录以倾之四年杨涟
上疏极论忠贤二十四大罪台谏相继论劾而上任忠
贤益坚向高调剂之不能得遂力请去爌为首辅会上
不豫爌入对言圣躬关系甚重伏望慎起居远妇寺清
心寡欲以摄养为先上颔之而忠贤之党方以三案起
大狱杀诸正人爌不肯奉诏则辄下中旨行之切责爌
党护言官爌求去又不听先是词臣文震孟上国势綦
艰疏忠贤恚嗾上杖之时首辅叶向高在告爌与忠贤
卷十七 第 18b 页 WYG0458-0392b.png
力争始降级调外及是会吏部尚书赵南星都御史高
攀龙以谢应祥事为奸党所讦踉跄去国爌上疏言一
日而去两大臣臣民失望且御批径发不复到阁攀龙
一疏经臣票拟又蒙御笔改移大骇观听有诏切责爌
睹朝政日坏阉势日张中外蒙蔽终不可与共事而顾
秉谦魏广微辈日夜搆爌于忠贤所假票拟逐爌而夺
其位爌乃上疏自劾曰臣备员中书咎愆日积即南北
用兵军需匮绌不能资庙略以佐边筹寇灾频告徵发
卷十七 第 19a 页 WYG0458-0392c.png
绎骚不能轸民艰以培邦本诘戎宜先营卫而观兵禁
掖无从纾宵旰之忧忠直尚稽还朝而搒掠朝堂无以
回震霆之怒以至后先多官之黜降谕旨中出之变更
在圣明祇肃纪纲乃中外惧兴党祸而臣既不能先时
深念有调剂之方又不能临事挺持为封还之戆斯皆
罪状之大著者请亟褫臣官仍治臣罪以为辅理溺职
之戒疏入竟予告去临行复疏谢有左右前后务近端
良重纶綍以重仕途肃纪纲以肃朝宁等语忠贤衔之
卷十七 第 19b 页 WYG0458-0392d.png
益甚爌单骑出都门忠贤意犹未释矫旨削籍已而借
黄龙光请停刑一案坐赃二千馀两捕其家人死杖下
爌悉斥田宅以偿犹不给亲友为醵金完之爌由是栖
止先墓忠贤必欲杀之会熹宗崩得免悯皇帝即位以
阁臣多不称职令廷推旧臣佥举爌杨维垣力沮之不
听遂复召为首辅进中极殿大学士陛见慰劳甚至寻
御文华殿谕以票拟务消异同二年正月上以边警召
爌及吏部尚书王永光入对平台时廷臣颇忧毛文龙
卷十七 第 20a 页 WYG0458-0393a.png
跋扈袁崇焕锐欲除之上因与爌等造膝密语左右莫
得而闻也上素恶门户温体仁以枚卜不与讦钱谦益
去之毛九华任赞化亦讦体仁他事体仁言九华赞化
皆谦益死党故诬臣以报谦益上怒切责赞化爌救曰
言官有闻入告但新进小臣不谙大体乞宽之宥赞化
亦安体仁上因谓进言者多怀私意不忧国而植党自
名东林于朝廷何益爌退复具揭言人臣不可以党事
君人君亦不可以党疑臣但当论其才品臧否职业脩
卷十七 第 20b 页 WYG0458-0393b.png
废因而黜陟孰敢不服若戈矛妄起于朝堂畛域横分
于宫府非国之福也上嘉纳之先是上在藩邸素恶逆
贤之党及首恶既诛即欲定附逆诸臣罪案阁部仅以
数十人入告上怒曰魏忠贤一人耳苟非外廷逢迎何
遽至此乃手列谀诵赞道速化条目命爌等密议并下
建祠称诵诸疏指示曰此红本媚珰实录也卿尽案入
之议既定于是大学士臣爌臣标臣龙锡吏部尚书臣
永光刑部尚书臣允升左都御史臣于汴上奏曰人臣
卷十七 第 21a 页 WYG0458-0393c.png
首戒无将天讨用章有罪祖制内官不许干预政事重
交结近侍之律于以防内外而肃宫府杜奸萌而窒乱
源法至严也逆珰魏忠贤狡谲多端凶顽无忌始焉小
忠小信祇便身图继而作福作威渐干国政内则妖姆
客氏窥觇禁密结为腹心外则逆臣崔呈秀揣度机情
助其羽翼戕宫妃而戮忠直盗帑藏而弄兵权已邀无
等之三封将议逼尊之九锡迫逐藩邸播弃宗臣建生
祠以卜人心遣内镇而连边将阴谋叵测僭势显成磔
卷十七 第 21b 页 WYG0458-0393d.png
辟已服上刑爰书具列逆状诚如圣谕所谓首逆之罪
当先正者也至首发大难祸始教猱或倒身怙终势成
骑虎有如动摇母后倡和逆封铁劵金章覆题恐后腴
田甲第请给争先或引圣经以怂恿中传或攘史职而
抹杀直笔墨缞朝会忍此罪魁缇骑锒铛大兴诏狱修
睚眦以残躯命不难杀人媚奸供嚬笑而效爪牙总是
酬恩报怨至于一人而创祠几地一事而谀诵连章祠
省直祠边镇祠京邸未巳也而且祠之国学颂碑文颂
卷十七 第 22a 页 WYG0458-0394a.png
奏章颂乡录未已也而且颂以丝纶此圣谕所谓首开
谄附倾心拥戴者也又有径窦旁通网罗密布腹藏鳞
甲搆青蝇贝锦之谗意惨镆铘酿白马清流之祸即占
风望气莫可端倪而覆雨翻云难逃指视斯又潜施鬼
蜮之毒而更巧避彪虎之名此圣谕所谓虽未祠颂而
阴行赞导者也以上诸人罪案各殊法律亦异或已经
褫逐不尽厥辜或谬附摧伤当追始祸遵明圣谕拟法
依律无枉无徇三尺无私天诛不贷四凶毕窜国法用
卷十七 第 22b 页 WYG0458-0394b.png
申惟是大憝既罹不赦之条而群小宜开自新之路或
事关题覆牍尾列名或身在封疆委蛇济事或城守任
于捍禦或编摩效有剂调而又或生平才守俱优扬历
猷劳夙著此圣谕所谓事本自公而势不得已素有才
力而随人点缀须当原其初心或可责以后效或与昭
洗免胪姓名因明罚敇法之严条兼赦过宥罪之宽政
也疏入报可于是忠贤客氏而下坐死者崔呈秀等六
人刘志选等十九人坐戍者魏广微等十一人逆孽魏
卷十七 第 23a 页 WYG0458-0394c.png
志德等二十八人城旦者顾秉谦等一百二十七人削
籍者徐应元等三十二人閒住者黄立极等四十三人
上自为谕冠之名曰钦定逆案颁示天下当是时大憝
斩除识者谓宜严治党与以副朝廷错枉之权以昭千
万世人臣之戒而犹谓失于过纵于是言官交章劾王
永光本党逆阉不称冢宰以颂阉之人定附阉之人庇
覆良多王永吉言之尤力上怒下爌等议罪爌 救之
言永吉不宥永光必不敢居位上乃赦永吉夺俸一年
卷十七 第 23b 页 WYG0458-0394d.png
寻以皇子生推恩加爌太傅力辞许之时起王象乾督
宣大抚西边款成有日矣而宣大抚臣张宗衡抗疏请
战上召爌等问所宜从爌言宗衡前亦尝请款今忽变
其说前后矛盾胸中似未有成算请下督臣及三镇抚
按议之上又举汰兵裁驿二议问爌爌言汰兵不过当
清占冒及增设浮兵若冲地额兵固不可汰也驿递疲
累当责按臣核减以苏民困其所节省当即蠲之民以
示德意上然之初熊廷弼既诛遗骸未收御史饶京以
卷十七 第 24a 页 WYG0458-0395a.png
为言不许其子兆璧复诣阙泣诉爌谓廷弼不死于封
疆而死于门户使诛廷弼者按失守之律与同事诸人
一体伏法廷弼九原亦当目瞑乃先以无影之贿悬坐
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为清流阱陷又以刋书惑众借
题遍杀身死之后尚坐赃十七万两辱及妻孥长子兆
圭迫而自刎斯则廷弼死未心服海内才臣义士亦多
愤惋特以封疆之故未敢讼言于陛下之前耳臣等窃
平心论之自有辽事以来徼倖营私之辈不知凡几廷
卷十七 第 24b 页 WYG0458-0395b.png
弼再任经略不取一金钱不通一馈问终日焦唇敝舌
与人争言辽东如其家事似犹此胜于彼魏忠贤盗窃
威福士大夫为爵禄所诱靡然从风廷弼一长系待决
之人屈挠则生抗违立死乃终不改其刚强自遂之性
以致独膺显戮慷慨赴市其侠肠犹未尽泯臣总不敢
深言而传旨已逾三年收葬原无禁例则圣明必在垂
仁臣等所以娓娓于此者以兹事虽属封疆于邪正本
末阴有关系陛下天纵圣哲或未以臣言为深谬也疏
卷十七 第 25a 页 WYG0458-0395c.png
入上感动乃许收葬时廷臣齮龁东林者争撼逆案欲
援引一二人以渐翻案而爌力持之恶爌者日众会袁
崇焕已杀毛文龙议者皆以为功其冬我兵入大安口
取永平薄京师上逮崇焕下诏狱词连钱龙锡几坐死
中书加尚宝卿原抱奇露章劾爌上虽薄抱奇而心是
其言爌遂乞休疏再上驰驿归十七年正月流贼渡河
破蒲州愤郁而卒年八十矣
外史氏曰东林无韩叶二贤不特无噍类并三族而祸
卷十七 第 25b 页 WYG0458-0395d.png
之矣委宛于中调燮于内其功钜矣余故以二君子为
东林宰
翁正春传
翁正春字兆震侯官人举万历七年乡试屡上春官不
第循例署龙溪教谕二十年举进士第一授翰林院修
撰奉使册封周藩历中允庶子少詹事兼侍读学士三
十八年升礼部左侍郎充日讲官寻署部事时神宗高
居大内大僚多不点用群臣疏请考选起废凡数百上
卷十七 第 26a 页 WYG0458-0396a.png
皆不报会十一月壬寅朔日食正春上言日者众阳之
宗本不宜蚀况仲冬律中黄钟于卦为复乃阴极阳生
之候有此亏蚀其变尤甚臣考万历三十年来八岁之
间日食者三前两岁为四月朔是纯阳之月也今岁为
十一月朔是又阳生之月也夫以纯阳蚀则阳既受侵
以阳生蚀则阳益寖弱岂非阳德实亏故上天垂象乎
君德象日宜照临不宜藏闭宜发扬煦育不宜收敛摧
抑皇上自万历二十年后财货日敛聚人才日剥落旨
卷十七 第 26b 页 WYG0458-0396b.png
意日留中至今已极矣一切请补大僚推考选起废弃
皆不省而横征逮系者终不止致黄扉紫阁寥寥孤曜
六卿九列三五晨星阊阖徒号天听愈远天下不见阳
和舒育之气而冰凝之象独坚夫日之食与更只在一
时皇上之寝与行亦只在一念诚鉴于天变之不可不
畏而翻然转移举从前缺失立见施行将日中之治行
天变可挽回矣不报又言钦天监奏十一月壬寅朔日
食差至三刻历法果按成法而差当如前代岁差之法
卷十七 第 27a 页 WYG0458-0396c.png
随时修改以合天道今官生辈于理数未精安望吻合
宜访求精通历学之人如原任按察使邢云路兵部郎
中范守已照先年给事中乐濩例改授京堂又翰林院
检讨徐光启原任工部员外李之藻皆精历数又大西
洋归化之庞迪莪能三拔等有推彼国历法测验推步
足备采用请令光启对译与云路等参讨修复然历法
疏密莫显于交食真伪莫逃于测验观象台年久渗漏
地势失平仪器欹斜与天度不合宜及时修造并择天
卷十七 第 27b 页 WYG0458-0396d.png
文生阴阳人等疏入亦留中三十九年八月万寿节仿
古人金鉴录之意献万寿八箴清君心遵祖制振国纪
信臣僚宝贤才罢聚敛恤民命重边防帝虽不能用然
心善之王恭妃之薨也久停不择地正春力请之乃命
偕中贵人往既得吉矣中贵有所附以地广费繁难之
正春作色曰妃诞育元良他日国母也讵以天下俭乎
奏上得报可初代王无嫡子御人裴生鼎渭已奏立为
嗣已妾张氏有宠次进妃生鼎莎复援宗藩要例请改
卷十七 第 28a 页 WYG0458-0397a.png
正李廷机为礼部主鼎莎谓裴未经奏选渭不立也至
是王两子争袭廷议以鼎渭长宜立下礼部正春曰均
庶立长宜也然讼父得立是有兄弟无父子矣请以爵
予长子之子而以前所立者为将军则兄弟之伦正而
父子之恩亦不至扫地识者韪之时倭寇未息琉球国
遣使入贡正春言中山已服于倭今使臣多倭人物杂
倭器其心巧谲绝之便即不然亦宜诏福建抚臣按验
量留土物以见恭顺使臣如例给赏不必入朝帝是之
卷十七 第 28b 页 WYG0458-0397b.png
当是时皇太子辍讲已九年福王之国无期瑞王婚礼
亦久不举廷臣章满公车总不得命正春以职掌所关
屡疏上请至引天时祖制人情反覆入告至是复连上
三疏其请开讲曰东宫辍讲日久控陈愈切槩置不闻
意临御日久静摄多年视天下事无一足为吾急者遂
并大本之地子孙之计而亦缓之乎其何以对列圣慰
四海臣民且天下亦多事矣元日风二日火宫府釜鬵
之形朝绅水火之象闾阎困敝内外交讧是尚可泄泄
卷十七 第 29a 页 WYG0458-0397c.png
从事乎夫皇上四十年金瓯不宜学倦于勤而东宫之
为人子可知皇元孙九龄岐嶷将蒙养其正而东宫之
为人父可知陛下聪明天纵奈何于目前大事迟疑如
此请之国曰藩封一事中外竭蹶以待乃吉期至今未
定夫亲王典礼有先时而备者有临时而催者督之早
民不能堪督之迟又恐一时贻误今之国无期百司何
以为准也请婚期曰高皇帝诏民男十六以上女十四
以上许及时婚配况帝子天孙顾乃聁积李于深宫嗟
卷十七 第 29b 页 WYG0458-0397d.png
摽梅于邃阁盛事犹未举哉宜亟举行上承圣母欢心
下衍宗支大庆倘仍逾时不举是国家为愆礼臣子为
溺职臣所大惧也皆不报四十年八月顺天府乡试进
士邹之麟分校搜中落卷童学贤等为御史马孟祯等
所纠孙居相复发科场积弊追论庚戌汤宾尹韩敬事
正春议覆学贤黜革之麟降閒散官而给事中赵兴邦
亓诗教谓正春不参论主考为徇私于是考官郭淐朱
延禧各疏引罪正春议分别罚治未上给事中孙振基
卷十七 第 30a 页 WYG0458-0398a.png
欲并议庚戌事遂疏论正春及吏部尚书赵焕等正春
言宾尹庚戌事与臣今日先后不同时乡会不同事臣
安敢于诏旨外擅议请终养回籍有旨一并议奏诗教
复参正春支吾首鼠正春具辩益求去大学士叶向高
言年来礼部事最繁正春止一人独任言者犹未见亮
益见大臣任事之难得旨慰谕正春疏谢条场议八事
四十一年再知贡举四月改吏部左侍郎掌詹事府日
讲如故以母老再疏请假归养许之天启元年起礼部
卷十七 第 30b 页 WYG0458-0398b.png
尚书协理詹事府事四年都御史杨涟劾太监魏忠贤
二十四大罪举朝交章攻之正春亦上疏论劾有旨以
沽直不谙切责遂抗章乞归明年御史陈朝辅希忠贤
意参正春年踰七十母近百龄犹夜行不休时正春罢
归久矣袁鲸复论正春呈身门户为东林巨魁又明年
母夫人百岁正春率子孙为寿乡闾荣之九月以劳疾
卒崇祯初谥文简正春在礼部最久职举政脩为人峻
整终日无狎语倦不倾倚暑不裸裎目无流视见者肃
卷十七 第 31a 页 WYG0458-0398c.png
然起敬其教龙溪时芝生学宫又有五色云之异遂魁
天下有明三百年间职官领廷对者二人曹鼐以典史
正春以教谕而正春乡试居榜末为尤奇云
外史氏曰明代之事全败坏于神宗其不即亡者未至
荒淫耳若夫既以聚敛为事加之般乐怠傲而刚愎自
用抑君子而尚佥佞未有不当其身而见祸者也观兆
震先生诸疏其亦危矣噫若无东林诸贤在朝执持天
下事岂可料哉
卷十七 第 31b 页 WYG0458-0398d.png
东林列传卷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