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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山先生全集卷二
书
与王顺伯
去夏远辱临存甚慰积年阔别之怀执别匆匆又一
岁有半瞻企不啻渴饥屡于七七哥书中蒙寄意之
勤感感且知别后所学大进膏润沾溉多矣敬仰之
剧然愚意窃有愿订正于左右者不敢避浼渎之罪
大抵学术有说有实儒者有儒者之说老氏有老氏
之说释氏有释氏之说天下之学术众矣而大门则
此三家也昔之有是说者本于有是实后之求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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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亦必由是说故凡学者之欲求其实则必先习其
说既习之又有得有不得有得其实者有徒得其说
而不得其实者说之中又有浅深有精粗有偏全有
纯驳实之中亦有之凡此皆在其一家之中而自有
辨焉者也论三家之同异得失是非而相讥于得与
不得说与实与夫浅深精粗偏全纯驳之间而不知
其为三家之所均有者则亦非其至者矣兄前两与
家兄书大槩谓儒释同其所以相比配者盖所谓均
有之者也某尝以义利二字判儒释又曰公私其实
即义利也儒者以人生天地之间灵于万物贵于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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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与天地并而为三极天有天道地有地道人有人
道人而不尽人道不足与天地并人有五官官有其
事于是有是非得失于是有教有学其教之所从立
者如此故曰义曰公释氏以人生天地间有生死有
轮回有烦恼以为甚苦而求所以免之其有得道明
悟者则知本无生死本无轮回本无烦恼故其言曰
生死事大如兄所谓菩萨发心者亦只为此一大事
其教之所从立者如此故曰利曰私惟义惟公故经
世惟利惟私故出世儒者虽至于无声无臭无方无
体皆主于经世释氏虽尽未来际普度之皆主于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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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今习释氏者皆人也彼既为人亦安能尽弃吾儒
之仁义彼虽出家亦上报四恩日用之间此理之根
诸心而不可泯灭者彼固或存之也然其为教非为
欲存此而起也故其存不存不足为深造其道者轻
重若吾儒则曰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
之君子存之释氏之所怜悯者为未出轮回生死相
续谓之生死海里浮沉若吾儒中圣贤岂皆只在他
生死海里浮沉也彼之所怜悯者吾之圣贤无有也
然其教不为欲免此而起故其说不主此也故释氏
之所怜悯者吾儒之圣贤无之吾儒之所病者释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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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圣贤则有之试使释氏之圣贤而绳以春秋之法
童子知其不免矣从其教之所由起者观之则儒释
之辨公私义利之别判然截然有不可同者矣某尝
妄论尊兄之质人所难及而不满人意者皆所习所
乡有以病之也此非今日之言盖自初拜识时已如
此窃议矣舜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
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
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禦也有过而不能勇改天
下之通患然今世别有一般议论以不轻改其素守
为老成为持重为谨审以幡然改沛然从者为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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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狂妄为无所守凡事理但论是非若已知吾所守
所行者为非则岂可不速改若谓吾所守所行未为
非则固不当改又不论速不速也智仁勇三者天下
之达德尊兄之质本有勇但从来向释氏不从儒学
故至徇流俗朋友中见尊兄有刚决过人处又有徇
流俗处莫不窃怪之若某则妄论尊兄之徇流俗亦
甚勇他人则容易被圣贤之学耸动虽不知其实往
往以其名而赴之若尊兄则虽自觉有未稳当处亦
且顽忍安旧有姑自守且徐图之意某念非尊兄无
以发其狂言用忘犯分之罪猖狂而言辞不暇择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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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敢使尊兄窃儒者之名以欺世愿尊兄试以有言
逆于汝心必求诸道之法试思之或有可采如谓不
然亦愿详以见教辨白此事期于到头非兄尚谁望
二
属者僣易陈露所见蒙教复详至开发多矣来书有
深不欲多言之语某切谓于所不当言者加一言则
非矣若在所当言则唯足以达其理意而已不可以
多少限也躁人之辞多者谓其躁妄错乱赘疣是则
可删也今方将于道术趋向之间切磋求是则又奚
多之病愿尊兄先除此一戒使某得悉意承教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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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可明也尊兄所学以力行为主不专务论说所见
皆行履到处非但言说而巳此不待论某固不敢以
言说待尊兄交游间亦不以此病兄独谓兄所学不
能无蔽耳杨墨告子许行之徒岂但言说其所言即
其所行而孟子力辟之者以为其学非也儒释之辨
某平时亦少所与论者有相信者或以语之亦无所
辨难于我无益有自立议论与我异者又多是胜心
所持必欲巳说之伸不能公平求是与之反覆只成
争辨此又不可与论今之僧徒多檐夫庸人不通文
理既去发胡服又安能使之发髡洁缁而从吾游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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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士大夫之好佛者虽其好佛亦只为名而已此
又不足与论也至如尊兄不为名不好胜凡事皆公
心求是又聪明慱洽乡来未有自得处犹有凝滞退
缩之态比来所见明白议论发越殊无疑滞退缩之
态矣设有如是资质如是所到然但工一家之说则
又难论今兄两家之书已皆探讨此而不与极论则
只成是自檐版矣乡来切疑于兄者以为兄之资禀
质实强敏有馀宏大通远则不足惧为平日所乡所
学所习之所摄持密制其命而不能度越摆脱操不
忘本之说以为典训拒排释氏者于千里之外而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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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则行矣趋而避之者同其介然自守之意则无间
之可乘矣承来教谓若使释果未进于儒理须进步
何苦守其卑污而不进然后知高明之度本自宏阔
而某之疑则诚浅陋矣某前书所论论其教之所从
起而兄则指其所造以辨之某虽不曾看释藏经教
然而楞严圆觉维摩等经则尝见之如来书所举爱
涅槃憎生死正是未免生死未出轮回不了四相者
正是未免生死未出轮回四相虽有浅深精粗然其
寿者相亦只是我相根本潜伏藏识谓之命根不断
故其文曰若有人赞叹彼法则生欢喜便欲济度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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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诽谤彼所得者即生嗔恨此亦正是未免生死
未出轮回又如来教因地法行亦无身心受彼生死
正是免得生死出得轮回伊川先生有曰释氏只是
理会生死其他都不理会近有一前辈参禅禅丛中
称其所得一日举伊川先生之言曰某当时若得侍
坐便问道不知除生死外更有甚事不知尊兄所见
与此人优劣如何若尊兄初心不为生死不知因何
趋向其道来书实际理地虽不受一尘而佛事门中
不舍一法若论不舍一法则虎穴魔宫实为佛事淫
房酒肆尽是道场维摩使须菩提置钵欲去之地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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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极则当是时十地菩萨犹被呵斥以为取舍未忘
染净心在彼其视吾诗礼春秋何啻以为绪馀土苴
唯其教之所从起者如此故其道之所极亦如此故
某尝谓儒为大中释为大偏以释与其他百家论则
百家为不及释为过之原其始要其终则私与利而
巳来教谓佛说出世非舍此世而于天地外别有乐
处某本非谓其如此独谓其不主于经世非三极之
道耳又谓若众圣所以经世者不由自心建立方可
言经世异于出世而别有妙道也吾儒之道乃天下
之常道岂是别有妙道谓之典常谓之彝伦盖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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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共由斯民之所日用此道一而巳矣不可改头
换面前书固谓今之为释氏者亦岂能尽舍吾道特
其不主于是而其违顺得失不足以为深造者之轻
重耳尊兄谓行所当行尊兄日用中所行合理处自
是天资之美与探讨儒书之力岂是读华严自省发
后方始如此然尊兄岂能保其所行皆合于理乎韦
编三绝而后赞易敢道尊兄未尝从事如此工夫吾
志在春秋敢道尊兄不能有此志我亦欲正人心息
邪说距诐行放淫辞敢道此非尊兄之所欲如是而
谓儒释同恐无是理今尊兄将空诸所有其视硁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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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磬者果为何事哉若谓治大国若烹小鲜不以智
治国国之福或者其可以与尊兄之道并行而不悖
也某方吐胸中愚见欲求订正其辞不得不自达愿
尊兄平心观之如不以为然幸无爱辞乡时兄弟有
所论难尚蒙推挽令各极其意况在朋友彼此无他
疑正宜悉意评论期归乎一是之地某平昔愚见所
到持论甚坚然人言有以服其心则不惮于幡然而
改惟尊兄有以知我非执巳好胜者幸不惮尽言若
鄙言可采亦愿尊兄不惮改辙也周公思兼三王以
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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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以待旦夫子自谓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
不知老之将至云耳又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
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又曰我学不厌而教不倦此其
不可为吾人标的乎但只如此随见在去岂便无益
于天下顾有如尊兄之质不无可惜处适得张南轩
与家兄书今附达家兄处可试观之如何家兄逼岁
必归宅上不知曾更有切磋否岁即除伏几多为亲
寿以厚新祉
与朱元晦
黄易二生归奉正月十四日书备承改岁动息慰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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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剧不得嗣问倏又经时日深驰乡闻巳赴阙奏事
何日对敡伏想大摅素蕴为明主忠言动悟渊衷以
幸天下恨未得即闻绪馀沃此倾渴外间传闻留中
讲读未知信否诚得如此岂胜庆幸乡人彭世昌得
一山在信之西境距敝庐两舍而近实龙虎山之宗
巨陵特起豗然如象名曰象山山间自为原坞良田
清池无异平野山涧合为瀑流垂注数里两崖有蟠
松怪石却略偃蹇中为茂林琼瑶冰雪倾倒激射飞
洒映带于其间春夏流壮势如奔雷木石自为阶梯
可沿以观佳处与玉渊卧龙未易优劣往岁彭子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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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庐以相延某亦自为精舍于其侧春间携一侄二
息读书其上又得胜处为方丈以居前挹闽山奇峰
万叠后带二溪下赴彭蠡学子亦稍稍结茅其傍相
从讲习此理为之日明舞雩咏归千载同乐某昔年
两得侍教康庐之集加款于鹅湖然犹卤莽浅陋未
能成章无以相发甚自愧也比日少进甚思一侍函
丈当有启助以卒馀教尚此未能登高临流每用怅
惘往岁览尊兄与梭山家兄书尝因南丰便人僣易
致区区蒙复书许以卒请不胜幸甚古之圣贤惟理
是视尧舜之圣而询于刍荛曾子之易箦盖得于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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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之童子蒙九二曰纳妇吉苟当于理虽妇人孺子
之言所不弃也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吾于武成
取二三策而已矣或乖理致虽出古书不敢尽信也
智者千虑或有一失愚者千虑或有一得人言岂可
忽哉梭山兄谓太极图说与通书不类疑非周子所
为不然则或是其学未成时所作不然则或是传他
人之文后人不辨也盖通书理性命章言中焉止矣
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曰一曰中
即太极也未尝于其上加无极字动静章言五行阴
阳太极亦无无极之文假令太极图说是其所传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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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少时所作则作通书时不言无极盖已知其说之
非矣此言殆未可忽也兄谓梭山急迫看人文字未
能尽彼之情而欲遽申已意是以轻于立论徒为多
说而未必果当于理大学曰无诸巳而后非诸人人
无古今智愚贤不肖皆言也皆文字也观兄与梭山
之书巳不能酬斯言矣尚何以责梭山哉尊兄向与
梭山书云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
化根本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于空寂而不能为万化
根本夫太极者实有是理圣人从而发明之耳非以
空言立论使后人簸弄于颊舌𥿄笔之间也其为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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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根本固自素定其足不足能不能岂以人言不言
之故耶易大传曰易有太极圣人言有今乃言无何
也作大传时不言无极太极何尝同于一物而不足
为万化根本耶洪范五皇极列在九畴之中不言无
极太极亦何尝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耶太
极固自若也尊兄只𬋩言来言去转加糊涂此真所
谓轻于立论徒为多说而未必果当于理也兄号句
句而论字字而议有年矣宜益工益密立言精确足
以悟疑辨惑乃反疏脱如此宜有以自反矣后书又
谓无极即是无形太极即是有理周先生恐学者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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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太极别为一物故着无极二字以明之易之大传
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一阴一
阳已是形而上者况太极乎晓文义者举知之矣自
有大传至今几年未闻有错认太极别为一物者设
有愚谬至此奚啻不能以三隅反何足上烦老先生
特地于太极上加无极二字以晓之乎且极字亦不
可以形字释之盖极者中也言无极则是犹言无中
也是奚可哉若惧学者泥于形器而申释之则宜如
诗言上天之载而于下赞之曰无声无臭可也岂宜
以无极字加于太极之上朱子发谓濂溪得太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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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穆伯长伯长之传出于陈希夷其必有考希夷之
学老氏之学也无极二字出于老子知其雄章吾圣
人之书所无有也老子首章言无名天地之始有名
万物之母而卒同之此老氏宗旨也无极而太极即
是此旨老氏学之不正见理不明所蔽在此兄于此
学用力之深为日之久曾此之不能辨何也通书中
焉止矣之言与此昭然不类而兄曾不之察何也太
极图说以无极二字冠首而通书终篇未尝一及无
极字二程言论文字至多亦未尝一及无极字假令
其初实有是图观其后来未尝一及无极字可见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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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之进而不自以为是也兄今考订注释表显尊信
如此其至恐未得为善祖述者也潘清逸诗文可见
矣彼岂能知濂溪者明道伊川亲师承濂溪当时名
贤居潘右者亦复不少濂溪之志卒属于潘可见其
子孙之不能世其学也兄何据之笃乎梭山兄之言
恐未宜忽也孟子与墨者夷之辨则据其爱无等差
之言与许行辨则据其与民并耕之言与告子辨则
据其义外与人性无分于善不善之言未尝泛为料
度之说兄之论辨则异于是如某今者所论则皆据
尊兄书中要语不敢增损或稍用尊兄泛辞以相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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紏者亦差有證据抑所谓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兄
书令梭山宽心游意反覆二家之言必使于其所说
如出于吾之所为者而无纤芥之疑然后可以发言
立论而断其可否则其为辨也不烦而理之所在无
不得矣彼方深疑其说之非则又安能使之如出于
其所为者而无纤芥之疑哉若其如出于吾之所为
者而无纤芥之疑则无不可矣尚何论之可立否之
可断哉兄之此言无乃亦少伤于急迫而未精耶兄
又谓一以急迫之意求之则于察理已不能精而于
彼之情又不详尽则徒为纷纷虽欲不差不可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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殆夫子自道也向在南康论兄所解告子不得于言
勿求于心一章非是兄令某平心观之某尝荅曰甲
与乙辨方各是其说甲则曰愿某乙平心也乙亦曰
愿某甲平心也平心之说恐难明白不若据事论理
可也今此急迫之说宽心游意之说正相类耳论事
理不必以此等压之然后可明也梭山气禀宽缓观
书未尝草草必优游讽咏耐久䌷绎今以急迫指之
虽他人亦未喻也夫辨是非别邪正决疑似固贵于
峻洁明白若乃料度罗织文致之辞愿兄无易之也
梭山兄所以不复致辨者盖以兄执已之意甚固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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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人之言甚忽求胜不求益也某则以为不然尊兄
平日惓惓于朋友求箴规切磨之益盖亦甚至独群
雌孤雄人非惟不敢以忠言进于左右亦未有能为
忠言者言论之横出其势然耳向来相聚每以不能
副兄所期为愧比者自谓少进方将图合并而承教
今兄为时所用进退殊路合并未可期也又蒙许其
吐露辄寓此少见区区尊意不以为然幸不惮下教
政远惟为国保爱倚需柄用以泽天下
二
伏自夏中拜书寻闻得对方深赞喜冒疾遽兴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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骇叹贤者进退绰绰有𥙿所甚惜者为世道耳承还
里第屡欲致书每以冗夺徒积倾驰江德功人至奉
十一月八日书备承作止之详慰浣良剧比阅邸报
窃知召命不容辞免莫须更一出否吾人进退自有
大义岂直避嫌畏讥而已哉前日面对必不止于职
守所及恨不得与闻至言后便傥可垂教否前书条
析所见正以畴昔负兄所期比日少进方图自赎耳
来书诲之谆复不胜幸甚愚心有所未安义当展尽
不容但已亦尊兄教之之本意也近浙间一后生贻
书见规以为吾二人者所习各已成熟终不能以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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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莫若置之勿论以俟天下后世之自择鄙哉言乎
此辈凡陋沉溺俗学悖戾如此亦可怜也人能弘道
非道弘人此理在宇宙间固不以人之明不明行不
行而加损然人之为人则抑有其职矣垂象而覆物
天之职也成形而载物者地之职也裁成天地之道
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者人君之职也孟子曰幼
而学之壮而欲行之所谓行之者行其所学以格君
心之非引其君于当道与其君论道经邦燮理阴阳
使斯道达乎天下也所谓学之者从师亲友读书考
古学问思辨以明此道也故少而学道壮而行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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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君子之职也吾人皆无常师周旋于群言淆乱之
中俯仰参求虽自谓其理已明安知非私见蔽说若
雷同相从一唱百和莫知其非此所甚可惧也何幸
而有相疑不合在同志之间正宜各尽所怀力相切
磋期归于一是之地大舜之所以为大者善与人同
乐取诸人以为善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
然莫之能禦吾人之志当何求哉惟其是巳矣畴昔
明言善议拳拳服膺而勿失乐与天下共之者以为
是也今一旦以切磋而知其非则弃前日之所习势
当如出陷阱如避荆棘惟新之念若决江河是得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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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而遂其志也此岂小智之私鄙陋之习荣胜耻负
者所能知哉弗明弗措古有明训敢悉布之尊兄平
日论文甚取曾南丰之严健南康为别前一夕读尊
兄之文见其得意者必简健有力每切敬服尝谓尊
兄才力如此故所取亦如此今阅来书但见文辞缴
绕气象𥚹迫其致辨处类皆迁就牵合甚费分疏终
不明白无乃为无极所累反困其才耶不然以尊兄
之高明自视其说亦当如白黑之易辨矣尊兄尝晓
陈同父云欲贤者百尺竿头进取一步将来不作三
代以下人物省得气力为汉唐分疏即更脱洒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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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亦欲得尊兄进取一步莫作孟子以下学术省得
气力为无极二字分疏亦更脱洒磊落古人质实不
尚智巧言论未详事实先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
知所谓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者以其事实觉其
事实故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谓言顾行行顾言周
道之衰文貌日胜事实湮于意见典训芜于辨说揣
量模写之工依放假借之似其条画足以自信其习
熟足以自安以子贡之达又得夫子而师承之尚不
免此多学而识之之见非夫子叩之彼固晏然而无
疑先行之训予欲无言之训所以觉之者屡矣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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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悟颜子既没其传固在曾子盖可观已尊兄之才
未知其与子贡如何今日之病则有深于子贡者尊
兄诚能深知此病则来书七条之说当不待条析而
自解矣然相去数百里脱或未能自克淹回旧习则
不能无遗恨请卒条之来书本是主张无极二字而
以明理为说其要则曰于此有以灼然实见太极之
真体某窃谓尊兄未曾实见太极若实见太极上面
必不更加无极字下面必不更着真体字上面加无
极字正是叠床上之床下面着真体字正是架屋下
之屋虚见之与实见其言固自不同也又谓极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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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其究竟至极无名可名故特谓之太极犹曰举天
下之至极无以加此云耳就令如此又何必更于上
面加无极字也若谓欲言其无方所无形状则前书
固言宜如诗言上天之载而于其下赞之曰无声无
臭可也岂宜以无极字加之太极之上系辞言神无
方矣岂可言无神言易无体矣岂可言无易老氏以
无为天地之始以有为万物之母以常无观妙以常
有观窍直将无字搭在上面正是老氏之学岂可讳
也惟其所蔽在此故其流为任术数为无忌惮此理
乃宇宙之所固有岂可言无若以为无则君不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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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矣杨朱未遽无君而孟子以为
无君墨翟未遽无父而孟子以为无父此其所以为
知言也极亦此理也中亦此理也五居九畴之中而
曰皇极岂非以其中而命之乎民受天地之中以生
而诗言立我烝民莫匪尔极岂非以其中命之乎中
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理至矣外此岂更复
有太极哉以极为中则为不明理以极为形乃为明
理乎字义固有一字而数义者用字则有专一义者
有兼数义者而字之指归又有虚实虚字则但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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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义实字则当论所指之实论其所指之实则有非
字义所能拘者如元字有始义有长义有大义坤五
之元吉屯之元亨则是虚字专为大义不可复以他
义参之如乾元之元则是实字论其所指之实则文
言所谓善所谓仁皆元也亦岂可以字义拘之哉极
字亦如此太极皇极乃是实字所指之实岂容有二
充塞宇宙无非此理岂容以字义拘之乎中即至理
何尝不兼至义大学文言皆言知至所谓至者即此
理也语读易者曰能知太极即是知至语读洪范者
曰能知皇极即是知至夫岂不可盖同指此理则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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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曰中曰至其实一也一极备凶一极无凶此两极
字乃是虚字专为至义却使得极者至极而已于此
用而已字方用得当尊兄最号为精通诂训文义者
何为尚惑于此无乃理有未明正以太泥而反失之
乎至如直以阴阳为形器而不得为道此尤不敢闻
命易之为道一阴一阳而已先后始终动静晦明上
下进退往来阖辟盈虚消长尊卑贵贱表里隐显向
背顺逆存亡得丧出入行藏何适而非一阴一阳哉
奇偶相寻变化无穷故曰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
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惟变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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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说卦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
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又曰昔
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
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下系亦曰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
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
之道也今顾以阴阳为非道而直谓之形器其孰为
昧于道器之分哉辨难有要领言辞有指归为辨而
失要领观言而迷指归皆不明也前书之辨其要领
在无极二字尊兄确意主张曲为饰说既以无形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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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又谓周子恐学者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著无极
二字以明之某于此见得尊兄只是强说来由恐无
是事故前书举大传一阴一阳之谓道形而上者谓
之道两句以见粗识文义者亦知一阴一阳即是形
而上者必不至错认太极别为一物故曰况太极乎
此其指归本自明白而兄曾不之察乃必见诬以道
上别有一物为太极通书曰中者和也中节也天下
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
自至其中而止矣周子之言中如此亦不轻矣外此
岂更别有道理乃不得比虚字乎所举理性命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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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但欲见通书言中言一而不言无极耳中焉止矣
一句不妨自是断章兄必见诬以属之下文兄之为
辨失其指归大率类此尽信书不如无书某实深信
孟子之言前书释此段亦多援据古书独颇不信无
极之说耳兄遽坐以直绌古书为不足信兄其深文
矣哉大传洪范毛诗周礼与太极图说孰古以极为
形而谓不得为中以一阴一阳为器而谓不得为道
此无乃少绌古书为不足信而微任胸臆之所裁乎
来书谓若论无极二字乃是周子灼见道体迥出常
情不顾傍人是非不计自巳得失勇往直前说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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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说底道理又谓周子所以谓之无极正以其无
方所无形状诚令如此不知人有甚不敢道处但加
之太极之上则吾圣门正不肯如此道耳夫乾确然
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简矣太极亦曷尝隐于人
哉尊兄两下说无说有不知漏泄得多少如所谓太
极真体不传之秘无物之前阴阳之外不属有无不
落方体迥出常情超出方外等语莫是曾学禅宗所
得如此平时既私其说以自及教学者则又往往
秘此而多说文义此漏泄之说所从出也以实论之
两头都无着实彼此只是葛藤末说气质不美者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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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此以神其奸不知系绊多少好气质底学者既以
病已又以病人殆非一言一行之过兄其母以久习
于此而重自反也区区之忠竭尽如此流俗无知必
谓不逊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谅在高明正
所乐闻若犹有疑愿不惮下教政远惟为国自爱
三
往岁经筵之除士类胥庆延跂以俟吾道之行乃复
不究起贤之礼使人重为慨叹新天子即位海内属
目然罢行升黜率多人情之所未谕者群小骈肩而
骋气息怫然谅不能不重勤长者忧国之怀某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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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日拜荆门之命命下之日实三月二十八日替黄
元章阙尚三年半愿有以教之首春借兵之还伏领
赐报备承改岁动息慰沃之剧惟其不度稍献愚忠
未蒙省察反成唐突谦抑非情督过深矣不胜皇恐
向蒙尊兄促其条析且有无若令兄遽断来书之戒
深以为幸别纸所谓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各尊所闻
各行所知亦可矣无复望其必同也不谓尊兄遽作
此语甚非所望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
皆见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通人之过虽微箴药久
当自悟谅今尊兄必涣然于此矣愿依末光以卒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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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
与吴显仲
属承访逮深见嗜学之诚顾荒缪无以塞盛意为别
未几巳有思咏便风得书承比辰进修多福为慰显
仲质朴甚可嘉为学固不可迫切亦当有穷究处乃
有长进若能随分穷究废弛岂所患也又所依得贤
主人不患无浸润之益也凌遽占复莫既所怀惟勉
学自爱
二
得书读之其辞与乡时书辞不相类尽平常妥帖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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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病痛但恐亦是偶然耳若果如此自能随时学问
不患无益纵无甚益亦不至有甚缪戾也况朝夕得
亲炙黄丈又得与济先相处不可谓乏师友也包显
道归遣此为复莫究所欲言惟勉学自爱
象山先生全集卷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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