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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泊庵集卷三
明 梁潜 撰
记
竹所记
梅冈南塘之上渡石桥并浅堤回纡而后入者王君伯亮之所
居也地不盈亩屋数椽而竹数千竿过其外者徒闻鸡犬之鸣
吠童稚之语笑机杼之声哑哑然而居人烟火在其中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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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桑枢蓬户俯而后入仰而视之则长梢直节上拂乎云汉而
烟霞雨雾纷披挺拔冥迷蔽亏之状顷刻而变万殊而或清风
徐来却邻父之侬谈止童子之馀诵拂衣宴坐而听之则四壁
之外如丝簧金石之互发而涧声鹤唳与夫樵者之歌牧人之
谣若呼而应响而答者君盖乐之而自号之曰竹所君
简易抗直不妄交于世其人非负清情雅况者亦不至
其门予尝过君君葛巾黎杖练袍无缊而油然自得因
与予观竹入其室予笑而问之曰君室中何所有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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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而答曰山珍海错之奇熊蹯豹胎之美吾无有焉至
于钓登巨鳞瓢贮芥荠酒湓盎而午熟鸡啄黍而秋肥
则吾有也因取酒酌之醉而后论其先世豪奢盛美之
事而今未尝见矣盖竹之东旧为寅宾楼楼之下为濯
缨之亭其外为驷马之门其北数十步即梅冈梅冈之
下为万丈楼宋丞相信国文公为其五世祖约斋先生
书履恒谦益四德在焉当其盛时连甍叠槛花木之富
宾客遨游之乐殆无虚日及其废也一旦丘墟蔓草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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黍生之过者莫不慨然叹息于乎盛衰之来亦谁能拒
之而人情不能无忻戚也君及见其家盛时今老矣乃
泰然安于穷约如此岂非贫富不易其志者哉夫竹不
以寒暑改其节君不以穷达易其志则宜乎君之爱夫
竹之至也至其居之安乐之深浮游污浊之表而外累
不足以介乎其中则君之独得又有在于竹之外也君
不以言于人人亦少知之者因书以为竹所记
清风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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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之浩穰天下之会也万夫之涂百货之所通行者
肩相摩势不得回还而文鼎之所居尤甚因筑楼高出
阛阓以周览乎四方以脱烦嚣于纷埃之表中书舍人
王君孟端予友也为写竹数千竿于楼之四壁君于竹
甚自惜独于斯楼写之如此其多也盖其意酣气适振
笔迅扫如驱龙蛇而出乎风云雨雾之中挺然而直节
放锵然而爽籁发使登之者观其劲正拔出之操如见
夫壮夫烈士之形容如长林大谷而幽仙羽人卒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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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遭使人神情变易思欲与之处而百虑皆化何其美
也于是君与文鼎饮酒其中酒酣顾四壁若清风飒然
而至者因以名其楼明年君以扈从来北京为求予文
记之曰清风楼者予所写竹在焉予尝要君写而未之
得也闻而异之曰夫何为得此于君也哉君亦冁然而
笑之因为之言曰夫人不汨于富贵贫贱则举天下之
故有不足婴其情者浩乎其自得超乎其莫与之偕如
昔之务光鲁连严子陵陶元亮者其清风固油然于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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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之间而无穷也而今不可见矣君独振其高韵以见
于所写之竹盖亦寄意于此矣及其于文鼎也又以其
情好之所钟意气之相合而不自觉其倾写之至焉人
固莫能测也世必有会其意于忘言之表者哉而非予
之所能尽知也君为人气岸高迈若不可俯仰一世文
鼎与君交厚静直退然工于写山水善书而能赋而混
其迹于市区胶轕之乡于乎彼其汲汲于得失之际忧
愁思虑日交乎其内则虽离世以独立绝俗以自高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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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见其迹耳夫何足道哉
芙蓉山房记
忆昔放舟青原白鹭之间望文江数十里外郁然而秀
出者芙蓉峰也云霞开阖群山环而向之而莫与为匹
者世传其下多丹砂空青琥珀之类又云其山即幽狱
故又名天狱云于此逮系鬼物其为缪妄甚矣然好怪
者尤喜传其事郡志所纪亦以为实然不知其无是理
也于乎有山如芙蓉而不能遨游升降于其中以揽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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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清胜乃信其诞妄缪悠之说如此其亦可笑也夫庐
陵数百年来忠节文献之盛天下莫不仰慕希冀以为
山川神灵实生此魁杰之才皆想望览见其胜有未暇
者则以为恨独胡氏居此峰之下累世矣今有初又因
以名其所居之山房盖不以其积玩之熟而忽其可美
不以其饫见之狎而厌其可爱其亦喜之至乐之深所
谓缪妄不稽之说者自不足以夺其恒好之情而他人
之仰慕希冀有未暇者有初得而专之也不亦快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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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初系出公霸之后忠简刚简之馀烈殆与此山俱高
不泯山之巅老子之宫岿然而立好奇之士常至其上
以周览其四旁其必有指胡氏之居问其先烈而慨然
动夫高山仰止之叹者乎有初之子来京师因翰林
庶吉士胡㵾求予为记遂为之书㵾有初之从子也
世节堂记
吉水曾希升之来京师也从其舅氏翰林编修周君孟
简过予因慨然流涕而言曰遭家之不幸凡三世皆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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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殁曰明辉予曾大父居中予大父而仲持予先君也
三世娶皆周氏周氏里盛族曾祖母西园先生方大之
子寡居时年二十八祖母元东宫说书志远先生之子
方大子也寡居时年二十七予之母则子敬之子又志
远从子也寡居时年才二十二三母皆以节自守独予
曾祖母之殁久矣幸二母康强无恙方将以其事闻于
有司以干旌别之典而非二母志则有所不敢又恐其
终遂泯然无以表见于世则不孝之罪大矣因以名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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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而求记于先生斯二母志也谨介于舅氏以请予闻
其言而悲之夫三代盛时内教之修自闺门乡党达之
邦国以风化天下故不独公卿大夫之家虽庶人女妇
亦皆能躬蹈礼节以之而自防此其教使然非其质之
能然也三代而下内教不行闾巷之女妇无所取式苟
有足称者非其教使然其质之能然也由于教虽中人
可使为贤由其质虽贤不能保其无过然则后世女妇
之行有足称者岂不尤难也哉曾氏之母同出于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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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于三世盖又旷世所未尝见者至欲泯晦不愿以
闻于时此虽士之明礼义审于轻重内外之分者尤难
之也方女教无闻之后而有如三母之行是宜为之书
不独以著三母将以警劝千世也希升为人循实其远
祖三聘三凤当宋季世皆有卓行三凤当时目为伪学
在吕祖谦三十一人中者也志远为东宫说书时其母
命之还即日辞去不顾当时之贤者皆高之两家先世
风节凛然如此三母之行固有所薰渐而然哉因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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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俾以记其堂
勤有堂记
世之爱其子者尝有无穷之计而尤自以为得者金珠
象犀货宝之积居室舆马之富使其子终身不至于穷
乏然不知金珠象犀之宝相迁徙贸易于世者无已也
多藏厚积鲜有不至于败者六经百籍圣贤之训天地
万化之理备焉探之极其深而人不以为过索之穷其
源而人不以为侈充积之极盛而人不以为泰顾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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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下者宁以此易彼及徐而计其后也卒为世笑之亦
何其不思之甚耶平昌吴仁济取韩文公所以训其子
者名其堂其意拳拳焉望于后之人者甚至既而其子
绍生举于乡登进士第以选为翰林庶吉士所以慰其
亲之心有在矣明年仁济来视其子于京师留数月将
还平昌求予文记其堂其意又欲以勉夫后之人也仁
济遗其子者如此而其子卒由是以显嗟夫彼屑屑于
金珠象犀舆马居室之遗者果能使其子守之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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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于人者乎不独不能使其子守之虽其身欲守之以
老不可必也然则以其身之不可守者遗其子倘来倏
忽不知其不足恃可谓天下愚人也哉仁济之识量其
过于此远甚遂为之书
竹轩记
进士颜大和为令广东之四会县凡六七年不他调因
即公宇之后为轩而种竹焉少暇辄退坐于轩中盖潇
然不知炎风瘴雨之为烦毒也其高雅劲正超然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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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操若与此竹相赏于遐僻之邦而其凛然虚心寡欲
之气骚人逸士所自负而高者将皆兼取而并有之其
为可喜岂流俗之所能及哉予尝为令四会知其民之
难治大者挟其气以豪小者负其忿以争临之以威而
不胜其诈之售也抚之以惠而不胜其威之亵也甚则
阻山谷以自比蛮獠而吾号令文法之具皆莫之施苟
未能清心寡欲以临之则鲜有不至于困者况望其能
肆情一轩以玩其所种之竹如大和者耶大和有暇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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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自适其情于一轩如此其为治又可知已大和来京
师因其友翰林侍讲陈杲之求予文记其轩予尝喜淇
澳之诗所以托兴于绿竹者言君子学问之力自治之
严道盛德之至善而后申之以有斐君子终不谖兮者
言其有是君子之实而民之不能忘也其寄意于竹皆
君子成德之要道大和其志于君子之道者也治一邑
固不足以著其志然未有不能其小而能其大者大和
诚有以爱其民将见其民爱之而不忘视其竹犹召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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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憩之棠也其有已乎哉予不能忘四会大和又告予
以其民有不忘于予者故为书此俾记其轩其民秀而
文者多读予记庶几又知予情者耶
洞慧观记
庐陵城四面山之踊跃而出者如虎豹麟凤之壮丽虽
数百里外皆可见也独附城隐然如偃月之状者曰月
山山之小者最近而其地实胜附山而为之居者洞慧
观也先是元大德中郡人刘宜中为营此观既成又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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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其赀且弃家从观之道士陈秋崖者学道其中以老
焉宜中号无隐时又有徐石心者山东人闻无隐名而
来为之徒于是洞慧之胜层宫邃宇渠渠然游览之士
相接迹于其时及元之乱栋宇像设日就毁剥历数世
几七十年至今主其观者欧阳梅溪也梅溪不溺于其
流读书赋诗授学徒于月山之中而于驱馘邪祟之术
尤高一日发其所有资复营建之自殿而庑而门以及
三清群真之像皆完而饰之缭以周垣树之松柏既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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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燕息之所宾客之庐凿地为池引流而注之艺兰于
室种竹于阶聚图书于庭凡可以资其奉养者无一不
具焉加以太平之久松柏之植者日以茂宫室之营者
日以备四方之游者日以广于是洞慧之胜视旧为有
加永乐十四年冬其里吴道弘来京师因胡绍武求予
文为之记予固同郡人而未尝造月山闻道弘绍武道
其事为跃然想见其处夫道家之说以虚无恬淡为宗
以鍊气化神为本至其为法以呼召风霆驱役鬼魅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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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寒暑则亦欲以兼济乎万物以为之用著其功于冥
冥之中而不欲自逞于时此其教之所以然亦其流习
之久非一朝一夕之故也若其广大宫宇以自植又系
其徒之材如梅溪者是已梅溪欧阳氏之贤者也虽放
迹黄冠而志有足尚欧阳氏之在庐陵者无闻矣而梅
溪又失之此而彼得焉吾重为欧阳氏叹也书以镵于
石俾后之人知洞慧之废而能兴者自梅溪始知其废
而兴之之难则知继而守之者其不可以易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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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端堂记
故吏部尚书刘公崧以老乞致仕高皇帝许焉既赐之
还又宠之以诏公归筑堂于私第之左名曰坦端之堂
盖取诏书坦怀端志之语云于乎高帝于公眷顾之厚
终始不替至于名成身退而宠眷益隆宸翰宝章之辉
煌烨然照于蓬荜君臣相与之际亦何其盛哉始公由
儒生见授兵部职方郎中拜北平按察副使改礼部侍
郎权知吏部尚书事文章功业并著于时位望隆矣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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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卑如未尝仕然不矫激以绝物而行益峻不诡随以
同众而众莫为之异一于诚而安于命公之所以简在
上心者其以此也自古人臣不受知于上不足以行其
志于下高帝于公知之深故一语而尽其平生虽尧舜
之知人无以异也此公之所以拳拳不忘既去其位而
犹有以名乎其堂焉公归之明年复以司业徵及公之
卒恩章尤笃生荣死哀古今有如公者亦少矣公所居
曰珠林距泰和城五里公殁未几其居弊不治者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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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子又早丧其孙曰并长知学能世其家因改筑其堂
而新之盖距公之没已三十年矣于是琼州守王君伯
贞为大书其额而并以请记于潜潜自童子时尝拜公
于床下公不以其童孺加抚爱焉盖尝慨念公之不可
复作也因为之书俾以记其堂云
皆春堂记
天地以至和之气育物于春凡物之勃然以生于春者
皆此气之充也屈者以伸郁者以畅挫折而衄伏枯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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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困悴苟遇其时莫不奋然昭苏盖天地之心造物者
之仁固如是也然尝默求其故其所酝酿以成此气之
和者亦深矣穷冬寒冱霜雪之至严凌厉凛冽摧而迫
之以敛其生意者无遗毫发使其时摧而敛之者有所
未尽则发于春者亦安能溥博弘畅如此其至耶君子
之道常使造物者之仁存乎其心天地之和万物之春
常与之接盖几乎仁道之流行矣然其学未易以至也
镇江有学医之士曰何彦徵挟其术以涖于大医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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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妄其气甚柔其术视古俞跗不异所谓镵石桥隐案
扤毒熨搦髓揲荒之法遇所当施辄发其技而不少止
夫然故噭号而呻吟苦痛而无聊者皆得恬然以安嬉
然以乐其生而皞皞然以即夫泰和之域若有契夫造
物者摧落发舒之妙也彦徵于是名其堂曰皆春而以
求予记于乎彦徵及物之志亦何其弘哉病者得愈彦
徵为之喜如万物之畅达而接乎其前所谓皆春者不
待言可见其意吾独惜乎世之不遇彦徵者多也岂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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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遇彦徵彼隐忍姑息不强委一朝之苦而宁抱终身
之痛见者为之悲酸盖遇彦徵而不用其术者之尤多
也于是为记其堂而叹息焉
止斋记
予舅氏陈仲亨先生居泰和城西柳溪之上因其故庐
为室而名之曰止斋盖陈氏之先世常显矣方其盛时
宾客骑从之众烨然常隘其闾及遭离乱无一瓦之覆
而先生之兄仲述复以进士遭逢圣主为名御史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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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子弟之进者亦浸浸乎盛矣然先生方慨然叹息
以谓盛衰之相寻者倏往而倏至承乎其先者非不难
而立乎其后者不可必也于是低昂俯仰谐嬉以玩世
同乎流俗不绝情以为高不矜气以役志而或凌厉振
迅赫然以希夫过情之誉翘然以干夫非分之冀者未
尝有也以畏慎约其志以澹泊养其躬以礼义训其后
人且名斋以识其意盖先生之年已老矣今年春其子
公馀改官枣阳教谕至京师属予记其斋某何足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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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也虽然先生孝友之行本乎其性而敏默深识穷
物理之密微极思虑之精深人有所不及者其所以退
然自托如此者岂无所见而然哉时行时止之说在易
之艮可推见其隐而世之自取偾覆之患者常始于不
知所止也然则先生岂所谓知进退存亡之道者非耶
是不可以不记斋之前后有脩竹佳花之植可玩而荫
而予之居与先生近顾何时从游其中以问所止之说
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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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草堂记
赠奉议大夫右春坊右庶子建安杨公士美今翰林学
士勉仁之先君也公贤而有才略尝被举至京师上以
其子既仕于朝遂赐之还所居在邑西云际山之下因
名之曰云山草堂公于此徜徉以终焉其殁又几年学
士君思草堂之胜而慨其先君之不作也以属中书舍
人王孟端为写云山草堂之图且属予记之君之言曰
始予先君遨游乎此山之中予时尚少也然而涉涧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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陟冈阜撰杖屦琴策壶觞之具下上乎云烟竹树之际
予未尝不从故旧朋友或与之俱往亦时时酌酒于泉
石之间醉而后见之于咏歌者其音锵然而其乐盖陶
然也长松脩篁干霄而蔽日松之声翏翏然泉之声淙
淙然猿鹤鸣而岩谷皆应先君尝静坐而听之有油然
自得之意至其暇日呼予昆弟告以诗书礼义之训勤
力忠厚之意其言尤谆复而详恳然自予之窃科目入
翰林遭逢圣主眷遇之隆凡十九年乃得推恩先君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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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之加烨然贲于岩谷而先君与先夫人皆不及见矣
顾宠荣之已至而中情之益悲乃追维畴昔慨幽谷之
遐踪思见夫草堂之胜而悽怆怵惕无日不往来予怀
者此图之所以作也至于予之悲有非图之所能尽者
子为我记之于乎古之人不忍忘其亲而思其居处笑
语志意嗜好者无一事而不用其情学士君云山草堂
之作岂所谓致爱而致悫者乎此其意不在于山水之
间也虽然玩其图见其山川草木如升乎其堂闻乎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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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声则思之所由兴又未必不在斯图也因备书其说
以记之焉
醉吟楼记
予同里刘仲良氏筑居县之南十里夏村之溪上有楼
数间仲良日觞咏其中而扁之曰醉吟之楼时仲良年
几六十矣予因念其壮时俊敏颖拔之气英英然足以
驰骋于时而今老矣乃颓然自放于山水之间且以醉
吟为足以适其意而大书以揭于所居之楼上仲良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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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欲酣放以忘于世耶抑固有同于乐天之所谓醉吟
者乎方乐天退居洛中龙门八节滩之上歌童舞妾宾
客宴饮之奉何其乐也而其中情有不然者吟咏之意
随遇而见而悲慨愤叹之发其意拳拳非忘世以逃于
物外者之比也仲良喜饮酒以适其意忧悲愉怿之积
亦时时见之于诗然而屏居夏溪之上者则无所用其
心于时也抚长松荫茂树非其交不与之接非其事不
劳于怀世盖忘仲良仲良亦欲相忘于一世此其情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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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者异也虽然夏溪之上土沃而泉甘幽芳佳卉之
植被径而盈畴登其楼以望群山之外则西阳三顾金
华武姥耸立其前后仲良既醉而吟于此信足以忘怀
万事者乎予自縻禄于朝以来北京于其意之所适有
不能尽知徒慨念其山川为之想像而叹息焉仲良之
子士皆举进士今为河南按察佥事求予记其所谓醉
吟楼者因为之书俾以告仲良尚以其所为醉吟之什
示予一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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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轩记
云南按察佥事茹良玉取汉太尉杨震所以遗其子孙
者名其轩曰清白良玉世本晋阳人自元末客蜀之巴
县久不能归遂家焉其地在巴渝之间今重庆府属邑
也重庆昔者为明氏僭窃之都巴蜀之水至于此而合
下为三峡千馀里而后出夷陵其壮且险天下莫之过
也予尝道经其地览其山川因访其遗老盖太祖皇帝
之定四方也最后乃取蜀方其用兵时一自汉中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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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一自夷陵攻瞿塘成都既溃瞿塘亦披靡不支遂
直捣重庆明氏君臣既系颈出降而兵马粮饷府藏之
货财远近属邑悉封上于有司其地未尽烦兵戈故其
民至今号为富完其学者习于礼义才充而气完仕于
时往往取通显者此岂独其山川之高深致然也亦其
安集富完之馀遭逢太平之盛加以诗书之涵养而流
风遗俗之未泯者因得薰其化而致显荣于时其材之
成有自来也哉良玉蔚然有今学者之文词而介然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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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君子清拔之操自励观其所以名轩而想其意气之
伟出岂不贤矣哉而岂独如是而止也定其志而不迁
充其所守而不可夺则见之于事业者固将烨然照耀
其山川无穷也则其所谓清白者又何以异乎昔之人
所云耶予自去蜀以来京师往还两都忽忽几二十年
志气之衰耗甚矣然犹常时想望其山川而思见其士
之志节盖其去之已久而与之接者益少闻良玉之介
且洁而又居乎风纪之任足以行乎其志可爱也夫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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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尚也夫良玉以求予记因为本其山川习俗之故以
记其轩
贞节堂记
贞节堂者泰和刘彦桓与其弟彦湘所以奉其母孺人
之堂也刘氏为里钜族彦湘之尊父曰仲坚好学负材
其兄号吟所者尤豪于诗孺人归刘氏十年年二十八
而丧其所天子二人长者才三岁遭家多故播迁倾覆
一门壮者无几存或劝孺人改适以存二子者孺人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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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恸欲绝持之益坚卒抚其孤至于长大教之以至于
成凡四十有二年而刘氏之嗣赖以不坠者孺人力也
夫节义人所难也士大夫非素明义理一旦临利害之
际鲜不失其所守女妇生长闺门乃能蹈之终身不失
岂不尤难也哉孺人姓萧氏元御史方厓君曾孙也君
以方壮之年当元盛时自江西儒学提举佥宪广东西
拜监察御史弹劾奸宄所至为之凛然一时劲气论者
至与丞相文信公并称百馀年来未有以其言为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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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年三十八卒矣于乎此吾庐陵之所以盛盖自诸贤
忠节之著而又有如君者惜史传失传不得暴诸后世
乡人父老虽能言之亦十失其八九其子孙又迁徙沦
落少有知之者闻孺人之贞节使人慨然念之世家馀
韵流波其未泯者尚在于此哉故香山县丞彭君叔介
尝为刘氏塾宾为扁其堂曰贞节而琼州太守王君伯
贞为大书二字以揭之彦湘又以求予记闾阎之士欲
知方厓君之烈者读予记则不独有得于孺人贞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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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事也
溧阳县学乡贡题名记
进士之科自隋唐距今几千年贤豪俊乂之出不可胜
计圣明统一万方诏天下立学既岁贡其士子之贤者
又取之以进士之科此与成周乡举里选之法并行不
废也故今之得士也尤盛至于薰陶消化使人人自趋
于善禁制防范使不失其性则三代以下未尝有也由
是海隅边徼万里之外皆翕然响应而况溧阳之为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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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迩邦畿其于教化得之最先且深者哉夫古之教自
格物致知以至于穷理尽性先后本末之详未易能也
而其所由入莫先于六经孔孟之言今之科举于六经
孔孟文词章句之间要不可苟而止也然而致察于章
句而日造夫义理之精微致笃于文词而日究夫圣贤
之隐奥博求而约取勤行而不怠则自尽心知性以至
于命者亦不自知其至也夫于天地古今之秘人情物
理千变万化之由以及夫三代君臣化民成俗之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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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意皆得之于心举而措之其有不沛然泽被天下者
乎其究之不深则其言之也浅其讲之不密则其出之
也疏则夫学者于此果可易而求之耶由是论之科目
之于教化疑若浅事而千馀年间所以得人之盛其亦
有以然哉予外弟陈公馀佐教溧阳之三年集士子由
科第进者自洪武以来总若干名勒之石而立于学宫
非徒以劝来者一时之士所以涵濡圣化而得之最先
且深者亦于此而见其槩也予弟本之尝教于其学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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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因以求予言故述予所闻者为之记其必有深明六
经孔孟之言出其间而任致君泽民之责者夫岂徒文
词章句而已哉
偃雪轩记
车之两厢曰轩而凡檐宇之间可凭以望者亦曰轩郭
君仲辉则因其舟中可望者名之以轩者也舟颇宏壮
其中之室高及寻横纵加寻之四刳木为承溜其上加
梁棁焉而漫以版牖其两旁以为轩轩之空可以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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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坐也可倚其立也可凭可望以宣其烦燠至于波涛
烟雾之接则浩然如据堂戺而望乎郊野之空旷也仲
辉盖爱其疏达而未有以名之予时与同舟自济阴以
趋北京忽大雪平地数尺光景焕发洞澈乎轩之内人
之居乎舟中者或若偃卧乎雪中凭轩而望之则树林
高下于川原之际凫鹥鸥鹭出没乎洲渚之间者皆随
遇而辄见舟之行不止而幽奇伟怪之接于轩者亦屡
变而无穷也予心乐之顾仲辉笑曰自南洲所见雪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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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如是者乎而况局于丘园枢户之间一隅之近求其
汎览流观穷万里之胜不待褰裳蹑屐而尽得之于此
轩者未有如今之观也予为子名之曰偃雪轩不亦可
乎仲辉闻之欣然大喜取酒相酌曰先生其为我记之
予昔尝仕广海间苦瘴热恨无雪以自濯今乃叨蒙国
恩忝职侍从得遨游两都以观览奇胜于河济之间其
为喜幸亦已至矣而仲辉尝从先君读书其胸中拔出
流俗又久处北京可乐可喜之接乎目盖不止此也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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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骇于所未尝见而厌弃于玩熟者人情莫不然也以
予之所骇而恐仲辉之厌玩也故为之记使仲辉知予
之所乐者在此虽久处未必厌也
春熙堂记
庐陵张君思恒居之旧为沼自思恒得之乃刳治其污
泞实以土石筑为堂宽爽深靓周旋拜起可以容众而
合族其上为楼曲栏回槛倚靡而相通其高可以抗烟
霞而览山川之壮其下俯以清池池之上为圃曰乐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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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数亩种竹数千竿被之以芳杜猗兰浮之以荇藻莲
芡烟收雨止徐步而遐瞩则汀沚之外溪涧相绵轻飙
方至而逸响旷发盖其状无穷其可爱而乐者亦无尽
也思恒自幼习诗书礼让不幸早丧其父兄弟四人既
丧其伯兄寻又丧其弟存者独其兄思忠思忠耿介慎
厚甚爱其弟而思恒之事兄亦敬恭怡怡然一味之甘
惟恐其兄不在焉其厚于伦谊盖其性然也故堂之西
为轩曰二难之轩其兄与弟之殁二孀妇在室一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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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子然相与居二十馀年卒能自誓以不背所天故
其东为堂曰双节之堂大书特扁光耀相照凡过其里
升其堂者皆悚然以作顾视其子弟少长之际皆俞俞
然以喜久而薰然若有得于中爽然若自失于外及退
而游于其圃则又莫不诩诩然既倦而忘归既去而不
能已于情也故合而名之曰春熙之堂而张氏钟庆于
此者盛矣嗟乎四方之治久矣闾巷之民侈于居室舆
马而斗狠忿戾无一日之宁者皆是也顾其中能以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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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礼逊敦行于家使流风被于人人其为裨世匡化何
以加之哉予行四方而寡见其人乃于思恒昆弟而得
之语曰家难而天下易如思恒昆弟者非得之于家矣
乎使有以推之而曰难焉者吾不之信也思恒二子铉
镳一孤侄钟爱而教之无间焉求予记其堂以示数子
者且以勉其将来予既游其圃乐其山水升堂而信其
孝友之可徵故为之记
涌翠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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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陵城北数里望群山如围江流际山而极不见其所
往然其地少平荒垒之雉堞与人家之竹树郁然布列
其中山之可望者尤未尽见也张君思忠之居城北者
因而为楼以据高邱出氛埃而临广野然后天玉瑞华
青原诸峰远在百里之外者皆见焉其岩壑苍翠高下
横纵如鳞攒而粟聚如沧海之波涛其孤嶂重壁森耸
而出者如虎豹之跳跃而出乎丛薄之外风雨晦冥光
景倚薄变化倏忽而其状益奇因名其楼曰涌翠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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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其浅坡平陆衍迤起伏之际仙宫释宇往往据之以
隐伏而远沙极浦之间帆去樯留之可见水之溢出者
因而堤之以为渠渠艺以荷而堤皆植以柳风至而荷
香烟霁而柳媚盖居其上与常游其间者皆不知其胜
独于楼而后得之若其胜在于楼而非其地之有也亦
奇矣哉夫天下山川之美者常多而好之者少也虽好
而居之僻有不可得或仕于四方贾于江湖之远意有
所不暇一见而心已厌至于其适也则乐玩爱赏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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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而忧愁离思系之矣求其常与之处又有暇力为楼
以尽其胜朝夕饫见熟玩而未尝厌者什百中一二耳
若张君者是也君所好如此其志趣度越于人者亦远
矣哉永乐癸巳之秋予获登楼而纵目焉然方上京师
又辄别去所谓意有所未暇者其予也哉
诗意楼记
永嘉谢廷循其先世尝以文学显于宋元之间至廷循
益好学而工于画永嘉多名山华盖紫福松台诸峰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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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远近状如北斗故世称为斗城其尤秀者曰谢山以
晋康乐公尝游其间而得名者也廷循家城中筑楼高
出城外每图画之倦则凭高而望山有足爱者层岩重
壑或离立乎远空或屹然近在几下而云气之往还光
景之卷舒蓊然而深隐煇然而明霁使览之者爽然而
自快盖虽能赋之士抱襟发舒然徒得之于其目郁乎
其中者口固不能道也由是好事者为题之曰诗意楼
廷循以求予记之夫古人之诗不徒模状物态在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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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远非深于学者未易工非博物多识不能赋也然亦
尝藉山川之清淑以畅达其性灵以予之拙于诗也安
得登斯楼假山川之助庶几一为某赋之然又以谓环
列夫楼之外者予能赋之某固能画也得之于画与得
之于诗者其意岂有异哉廷循今居京师予尝过之索
其所画草虫花卉羽毛之属聚置一榻之上观其纷披
鼓舞之势昂饮俯啄怒斗鸣呼之状真如读古诗邠风
而笺尔雅则亦何往而非诗意固不必楼之外也廷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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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读书又多能如此因并述其所能者以记其楼使登
高能赋者或于此两得之也
重修白沙灵祐庙记
庐陵上流三十里曰白沙有庙曰灵祐相传以祀宋高
阳关都部署康公保裔也按史公初以彰国之节守高
阳契丹入寇范廷召求援于公公比至而廷召宵遁敌
骑围公数重左右请易甲以逃公曰临难无苟免此吾
效死日也大呼入战连数十合杀伤甚众矢既竭犹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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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拳以击贼遂死之公死二百年宋失其故都而公之
神亦徙而南焉公洛阳人死河间久矣英魂毅魄犹凛
然不可污如此当是时有身为将相富贵尊荣而忍于
背君父以向事雠仇者其有愧于公何如也史称公谦
逊谨厚崇儒好礼则公于死生去就之义必有见焉岂
寻常武力之士而已哉公既著神南土其精爽之在物者
益赫然阴威惨烈真能使神奸慑伏而民之奔走奉承
者亦罔敢或怠水旱疾疫祷之而辄应于乎公之灵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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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矣夫惟古雄勇忠烈之士秉大节临大难奋不顾身
死而其神上通于天以佐事上帝至于焄蒿悽怆之际
发见昭著有不可遏者盖其生平耿耿自见者不随物
而俱尽与阴阳造化同其枢机屈伸变化不可测度而
或感之以至诚亦无不应者盖理之常无足怪也而道
家者流谓公为疫部之帅察善恶而司疫焉是不必然
也夫为善降之百祥为不善降之百殃者天之道而亦
人事之必至者公何预焉彼巧祈曲祷以求免于罚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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徼惠焉者皆惑也公自真宗赠侍中南渡后所在郡县
复有以公封号为请者遂进爵为王公之父讳再遇后
周时从宋太祖征泽潞亦力战死大行山下民为庙祀
于其所白沙之有庙刱自宋绍定辛卯既燬而复兴者
屡矣近其民又改刱之既成主庙事某求予文记之予
恐民怵公之威而不知公之烈也故论述其事俾刻之
石使祀公者有以考焉
静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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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和沙湖之北曰源塘群山隐然苍松古柏极天而无
际即其深始得閒旷焉冈阜盘回溪涧相属溪横而桥
出涧过而泉鸣渔者游而耕者乐山人隐士曳裾徒步
而往还者杨君世冲所为静轩在其中也霞烟云雾之
中而见其室宇之弘丽老者含颐而歌童子抱书而读
而兽之游者不骇鸟之啄者不惊鱼之沫于池沼者如
跃于江湖之波涛凡接乎目过乎耳无不可爱者则坐
于轩之中而得之于轩之外者皆是也君和易怡然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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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忤于物亦无慕于世无忤也故于人鲜有所怨恶无
所慕也故尝泰然有以自足休休焉与一世相忘于无
事君惟如此故能静也夫人心之所以妄动者由有物
汨之耳见可爱而羡见可憎而愤激乎外荡乎其中使
和平之气索然而日悴于乎岂不可慨也哉君无有于
是故虽老其容甚泽如方壮者然孔子曰仁者静又曰
仁者寿庄子曰无为则俞俞俞俞则年寿长矣吾于是
知君将庞眉皓首享有多福子弟见之而称庆闾里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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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而嗟羡夫岂止今日之见而已哉君有子皆贤诸孙
亦既知学其季子孟完来北京既求翰林林先生观书
静轩二大字归以揭其轩以予居同里也又求为记予
爱杨君之为轩有以得夫山川之胜而名之又有以息
其老也故为之记
退庵记
退庵者王君子朋所居之庵而人因之以号于君者也
君所居四面皆山苍翠踊跃如大海之涛其中隆然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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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者梅冈也冈之南两山横分靡而相属而飞云过鸟
望之无穷元马九皋先生为书两山之间者以此盖梅
冈占群山之盛丽而两山又据其会君之庵独当其中
所以尤胜也君少时负盛气奇材气足以挫豪武智足
以破奸谀家藏万金一朝散尽亦不以介意尝从萧求
已先生学书经慨然以进取为己事遭时之乱羁縻于
世故而今已老矣颓然山泽之间铲去节目更为坦夷
闻人之失则包含盖覆或浅辞以寓意虽其子弟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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屑也而岂有意于世事哉名于其庵盖志其老也然予
友尹君昌隆尝称君虽老而气不衰及予来梅冈尤时
时闻其论议君虽韬晦屏处而其行尤足以化服其乡
人或有所争县不能直者皆听君一言而止也君盖敛
其果毅以为中和而消化其锐者使泯然而莫之见则
君岂寻常之人所可测哉书以记之庶几知其名庵之
有以然也
澄心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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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君好文家于吉文之西汉水之上水下流为溁水曰
溁曰汉皆不详其所以名之之始二水亦非舟棹所通
然疏而播之灌其乡之田几万顷方春雨积众溪合注
浩然有江河之态及雨止而潦收则平沙浅濑泠泠然
有可爱者而或过之以急涧障之以断麓跳波溅浪漕
然相激至其泙湃汹涌呼号喷薄之际如山倾而谷应
如风雨之急来而又在夫旷然宽閒之野无城郭车马
之交此山林隐伏之士与夫奔走乎埃尘厌倦于烦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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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得之以荡涤其心志则虽江汉之雄杰深广有不愿
以易也而钱君乐之不独以此也盖水之流至其居之
近渊停流止蓄贮而待用于人者俯而鉴之可见眉发
君谓此有似于吾心之静也因托之以自号曰澄心老
人又大书以名其堂曰澄心之堂君年几七十矣方将
息众虑以自逸日徜徉乎二水之上而泰然乎万物之
表故有取于水者如此于乎世之多欲者常有以累其
心惑之甚者有身外无穷之冀使其过汉水之上登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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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堂得不恍然觉其形之秽哉君之学志于道德而诸
子皆以明经为务有以科第进而仕于朝者矣子爱君
居乎二水之隅而得其利以养取其清以名其堂予为
之记又道夫水之奇变者抑亦有以尽夫水之情状不
独于君之所乐者而止也
琴益轩记
弁冕緌缨皆所以饰躬也而玉要焉笙磬管籥皆所以
为音也而琴瑟要焉故古之君子习其步趋于玉而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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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德于琴瑟德之于琴瑟譬身之于玉也故君子无故
玉不去身而琴瑟不离其侧焉然步趋浅事也而佩玉
之际必宫羽角徵之谐肆夏采齐之似则所以作其一
身之仪者何可有毫发躁忽之举哉琴瑟之所养必致
其和平攻伐其邪心消化其粗鄙顽傲之习盖有操其
器而其中肃然听其音而其思油然者矣玉以禁其外
琴瑟以养其中二者交相为用何古人善养其躬也哉
吉文钱君好善自少笃志于学思有以穷夫古今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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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本于六艺礼乐尝兼通其文老而无意于世独好夫
琴因以琴益名其所居之轩钱君之言曰操琴如执玉
予爱其言之有合于予也然世之知琴者寡矣乌能知
君独惜君知夫琴之深而善言其意也然君又喜赋诗
长篇短章托辞比类善曲尽其情则君于所养之和平
者不独于琴焉发之也苟知其诗庶乎知其琴也哉君
之学见于此若夫君之才不止此也惜乎其老矣书以
记其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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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安堂记
刘君文复西昌善人也虽颓然自放而中情坦夷举一
世之是非不交其虑而忧虞得失不入其心故能泰然
相忘于恬逸之乡而傲然自乐以终其身其以善安名
其堂者所以识其平生也然文复自壮岁负气英伟去
游江湖间览观山川之胜结交知己以自快于一时今
老矣无所为于世矣犹以其身之安于田里者由于为
善也拳拳不忘以名其堂则其胸中所见岂常人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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哉夫人之为善如农之种谷种之而俟其成必食其利
为善之久亦必食其报此常理也文复自壮至老一意
于为善今有子长大知为学有孙亦岐嶷可爱则食其
报者岂徒在其身将在其子孙也彼世之机虑万端而
终岁无一日之宁徒于文复而咨嗟叹息盖所谓未种
而望秋不耘而求获者可笑也已文复居城中其为堂
颇深迥其前为小楼俯视城外江涛浩渺龙洲隐然云
帆鸥鹭飞扬出没而冈阜林木挺然而葱翠者皆可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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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见之其居之胜有在于堂之外者又如此文复与予
交其子举善以善书选入禁林以其父之命求予文记
之予爱其名堂之意有足以警世也故为之记
守拙轩记
吉文钱君习静即所居之东辟一轩曰守拙君之言曰
古之君子学穷乎万化而不知其深处贫窭之极而不
知其困居富贵尊荣而以为当然以予之鄙愿学之而
未能也盖其材猷志虑既不逮于古人而推移合变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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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似今之人者又相去之远也其谋之浅计之迂徒取
诮而召讥而犹不知改虑以谐世易意以同俗此如蝜
之升壑商讵之凭河多见其不知量也则予之拙也
亦甚矣方其壮年盛气足以奋乎青云之上犹不能以
有为而今将老矣泊乎其无所营荡乎其不知所止放
言以高世危行以激俗固非予之所敢若夫守先人之
业栖身岩壑嚣然以自足饥寒之及身而不忧乎其中
则以予之拙盖有之矣诵圣贤之言求其要而未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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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则求夫拙者之友与游焉朝夕讲之有会于其心则
欣然以喜既以诏其子弟又以淑诸乡人盖不知其不
可也引壶觞以独进升高邱而望远及其适也称物托
类模拟化工陶写万状虽不甚工亦拙者之情有不能
默尔彼机巧圆转侧媚阿合以饰行钓誉于人者予则
耻之矣故以之名于轩其轩之陋而予居之称也嗟夫
君之言如此君岂寻常之士哉夫士之洁身独立秉志不
变者居常与世而相违世亦忽焉易之而不察也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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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夫绝俗之士亦尝负高世之志顾彼之不合者何伤
也而世欲求夫杰然伟节之士则何自而能得之哉吾
故于君而异之因次其言俾揭之轩中以俟夫知君者
察焉
容膝轩记
钱君习容居吉文汉水之间山高而水深而为居殊隘
为一轩又益隘名曰容膝客过焉曰何隘也夫以君之
阔度若可容万间者而故为是卑卑何也或者曰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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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大之观无穷凡物皆然而岂独君之轩哉故以大泽
而视礨孔礨孔小矣以泰山而望拳石拳石卑矣然自
天地之大而视夫大泽大泽一礨孔也自九州之旷而
望夫泰山泰山一拳石也而况夫四海之外八极之表
又有大于天地与九州者又乌可为之限量哉彼鹏之
飞而抟夫南溟也所据者大也然乌知鹏之不自小夫
南溟耶彼群蚁之斗而争夫蜗角之杪也所据者小也
然乌知蚁之争不尚侈夫蜗角之杪耶君之轩如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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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也而安知君不以其宏深高广惜其馀地之尚无用
耶且君之轩甚隘矣然而囊一琴置书百卷箪食壶饮
忻然乐矣使君而日食方丈罗百瓮而列九鼎导棨戟
以前呵则将营高门以容驷马之不暇而安能自适于
今之轩哉君无有于是虽卑其轩无伤也君闻之笑曰
吾瞑目而匡坐不知为六合之内轩于吾何有也客恍
然不能测其意以问予予亦莫能知也然予知君为人
孝友寡于欲而勤于学以其学教其子弟而乡之人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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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化其善也故过其乡者以谓君虽贫中之所蓄者富
矣因书其言以记其轩俾陋君之轩者观焉
积善堂记
里人李仲贵恭谨恂恂然与人交尤极和易机谋深计
之不作巧言谫行之不形称之者曰此一乡善人也而
仲贵亦自以积善名其堂或以问之曰善之积何如也
仲贵曰吾不为恶而已善之积吾不自知也然而穷其
欲而求不已侈于利而贪无厌吾尝深惧之而恐其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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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而不知觉也此所以名其堂也夫人之居闾阎非有
一命之寄惠爱德泽之不究于下颠沛困悴之不蒙其
力于善之积何自而见之而称于人者亦何自而称也
盖昔人有谓阴骘犹耳鸣者正以夫人不能知已自知
之耳仲贵所云非惟不见知于人求诸巳亦不自知则
其所积之善不既深矣乎今之人有一行之可称的然
而暴之惟恐其不扬也纵所为之善亦浅矣况未必善
乎此吾于仲贵之名堂而有取焉仲贵喜与士大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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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人之不善必恳恳告之俾为善乃止盖又不独善其
身而已传曰为善降之百祥又曰天道尝与善人仲贵
行而不懈积而不止虽人之不知独不见知于天乎不
在其身在其子孙此天之道所以福善也书以记其堂
俾以告夫来者
泊庵集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