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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李太白集注卷三十四
钱塘 王𤦺 撰
丛说
国朝能为歌诗者不少独李太白为称首盖气骨高举
不失颂咏风刺之道
歌诗之风荡来久矣大抵丧于南朝坏于陈叔宝然今
之业是者苟不能求古于建安即江左矣苟不能求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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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江左即南朝矣或过为艳伤丽病者即南朝之罪人
也吾唐来有业是者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读之则
神驰八极测之则心怀四溟磊磊落落真非世间语者
有李太白
张碧贞元中人自序其诗云碧尝读李长吉集谓春拆
红翠辟门蛰户其奇峭者不可攻也及览李太白辞天
与俱高青且无际鹍触巨海澜涛怒翻则观长吉之篇
若陟嵩之巅视诸阜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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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文诸公在馆尝评唐人诗云太白仙才长吉鬼才
人言太白仙才长吉鬼才不然太白天仙之词长吉鬼
仙之词耳
世传杜甫诗天才也李白诗仙才也长吉诗鬼才也迂
斋诗话 唐人以李白为天才绝白乐天人才绝李贺
鬼才绝
诗总不离乎才也有天才有地才有人才吾于天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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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白于地才得杜子美于人才得王摩诘太白以气
韵胜子美以格律胜摩诘以理趣胜太白千秋逸调子
美一代规模摩诘精大雄氏之学句句皆合圣教
尝戏论唐人诗王维佛语孟浩然菩萨语李白飞仙语
杜甫圣语李贺才鬼语
荆公云诗人各有所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此李
白所得也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鲵碧海中此老杜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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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也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此韩愈所得也
李文叔云予尝与宋遐叔言孟子之言道如项羽用兵
直行曲施逆见错出皆当大败而举世莫能当者何其
横也左丘明之于辞令亦甚横自汉后千年唯韩退之
之于文李太白之于诗亦皆横者
李唐群英唯韩文公之文李太白之诗务去陈言多出
新意至于卢仝贯休辈效其颦张籍皇甫湜辈学其步
则怪且丑僵且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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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浪斋日记为诗欲气格豪逸当看退之太白
庄周李白神于文者也非工于文者所及也文非至工
则不可为神然神非工之所可至也
文至庄诗至太白草书至怀素皆兵法所谓奇也正有
法可循奇则非神解不能及
观太白诗者要识真太白处太白天才豪逸多卒然而
成者学者于每篇中要识其安身立命处可也
太白发句谓之开门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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臞翁诗评李太白如刘安鸡犬遗响白云覈其归存恍
无定处
李太白诗语带烟霞肺腑缠锦绣
李太白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一泉之旁一山之阻神林
鬼冢魑魅之穴猿狖所家鱼龙所宫往往游焉故其为
诗疏宕有奇气
太白歌诗度越六代与汉魏乐府争衡
明皇世章句之风大得建安体论者推李翰林杜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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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尤
诗眼云建安诗辩而不华质而不俚风调高雅格力遒
壮其言直致而少对偶指事情而绮丽得风雅骚人之
气骨最为近古者也唐诸诗人高者学陶谢下者学徐
庾惟老杜李太白韩退之早年皆学建安晚乃各自变
成一家耳如老杜崆峒小麦熟人生不相见皆全体作
建安语今所存集第一第二卷颇多韩退之孤臣昔放
逐暮行河堤上亦皆此体但颇自加新奇李太白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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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句法而罕全篇多杂以鲍明远体
李太白始终学选诗所以好杜子美诗好者亦多是效
选诗后渐放手夔州诸诗则不然也
李杜韩柳初亦皆学选诗者然杜韩变多而李柳变少
变不可学而不变可学
鲍明远才健其诗乃选之变体李太白专学之
雪浪斋日记云或云太白其源流出于鲍明远如乐府
多用白纻故子美云俊逸鲍参军盖有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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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杜二子往往推重鲍谢用其全句甚多
郭璞构思险怪而造语精圆李杜精奇处皆取此
谢灵运以险为主以自然为宗李杜深处多取此
六朝文气衰缓惟刘越石鲍明远有西汉气骨李杜筋
骨取此
李太白诗逸态凌云映照千载然时作齐梁间人体段
略不近浑厚
李太白诗非无法度乃从容于法度之中盖圣于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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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古风两卷多效陈子昂亦有全用其句处太白去子
昂不远其尊慕之如此然多为人所乱有一篇分为三
篇者有二篇合为一篇者
唐之有天下陈子昂苏源明元结李白杜甫李观皆各
以其所能鸣
陈子昂悬文宗之正鹄李太白曜风雅之绝麟
陈子昂为海内文宗李太白为古今诗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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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荆公尝谓太白才高而识卑山谷又云好作奇语自
是文章之病建安以来好作奇语故其气象衰薾愚谓
二公所言太白病处正在里许
太白诗飘逸绝尘而伤于易学之者又不至玉川子是
也犹有可观者有狂人李赤乃敢自比谪仙比律不应
从重又有崔颢者曾未豁达李老作黄鹤楼诗颇似上
士游山水而世俗云李白盖与徐凝一场决杀醉中联
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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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伯弼云言诗而本于唐非因于唐也自河梁而后诗
之变至于唐而止也谪仙号为雄俊而法度最为森严
况馀者乎
潘祯应昌尝言其父受子乡先辈曰诗有五声全备者
少惟得宫声者为最优盖可以兼众声也李太白杜子
美之诗为宫韩退之之诗为角以此例之虽百家可知
也
诗人多蹇如陈子昂杜甫名授一拾遗而迍剥至死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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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孟浩然辈不及一命穷悴终身
人徒知李杜为诗人而巳矣而不知其行之高识之卓
也杜甫能知君故陷贼能自拔而从明肃于抢攘之中
也李白能知人故陷贼而有救以能知郭汾阳于卒伍
之中也
李白杜甫陶渊明皆有志于吾道
新唐书杜甫传赞曰昌黎韩愈于文章慎许可至歌诗
独推曰李杜文章在光燄万丈长诚可信云予读韩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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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称李杜者数端石鼓歌曰少陵无人谪仙死才薄将
奈石鼓何酬卢云夫曰高揖群公谢名誉远追甫白感
至诚荐士曰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勃兴得李杜万
类困凌暴醉留东野曰昔年因读李白杜甫诗长恨二
人不相从感春曰近怜李杜无检束烂漫长醉多文辞
并唐书所引盖六用之
予尝论书以为钟王之迹萧散简远妙在笔墨之外至
颜柳始集古今笔法而尽发之极书之变天下翕然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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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宗师而钟王之法益微至于诗亦然苏李之天成曹
刘之自得陶谢之超然盖亦至矣而李太白杜子美以
英玮绝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诗人尽废然魏晋以来
高风绝尘亦少衰矣
作诗先看李杜如士人治本经本既立方可看苏黄以
次诸家
诗之极至有一曰入神诗而入神至矣尽矣蔑以加矣
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盖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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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杜数公如金翅劈海香象渡河下视郊岛辈直虫吟
草间耳
李太白杜子美诗皆掣鲸手也余观太白古风子美偶
题二篇然后知二子之源流远矣李云大雅久不作吾
衰竟谁陈王风委蔓草战国多荆榛则知李之所得在
雅杜云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骚人嗟不见汉道盛
于斯则知杜之所得在骚
作诗者陶冶万物体会光景必贵乎自得盖格有高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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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分限不可强力至也譬之秦武阳气盖全燕见秦王
则战掉失色淮南王安虽为神仙谒帝犹轻其举止此
岂由素习哉予以为少陵太白当险阻艰难流离困踬
意欲卑而语未尝不高至于罗隐贯休得意于偏霸誇
彫逞奇语欲高而意未尝不卑乃知天禀自然有不能
易也
唐自李杜之出焜耀一世后之言诗者皆莫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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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之所以为诗所以歌咏性情者只见三百篇耳秦汉
之际骚赋始盛大抵怨讟烦冤从谀侈靡之文性情之
作衰矣至苏李赠答下逮建安后世之诗始立根柢简
静高古不事夫辞犹有三代之遗风至潘陆颜谢则始
事夫辞以及齐梁辞遂盛矣至李杜兼魏晋以追风雅
尚辞以咏性情则后世诗之至也然而高古不逮夫苏
李之初矣
唐人诸体之作与代终始而李杜为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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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之尊李杜文之尚韩欧此犹山之有泰华水之有江
河无不仰止而取益焉
天宝末诗人杜甫与李白齐名而白自负文格放达讥
甫龌龊而有饭颗山之嘲诮元和中词人元稹论李杜
之优劣曰予读诗至杜子美而知小大之有所总萃焉
始尧舜之时君臣以赓歌相和是后诗人继作历夏殷
周千馀年仲尼缉拾选拣取其干预教化之尤者三百
馀无所闻骚人作而怨愤之态繁然犹去风雅日近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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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拟秦汉以还采诗之官既废天下妖谣民讴歌颂
讽赋曲度嬉戏之辞亦随时间作至汉武赋柏梁而七
言之体兴苏子卿李少卿之徒尤工为五言虽句读文
律各异雅郑之音亦杂而辞意简远指事言情自非有
为而为则文不妄作建安之后天下之士遭罗兵战曹
氏父子鞍马间为文往往横槊赋诗故其遒壮抑扬冤
哀悲离之作尤极于古晋世风槩稍存宋齐之间教失
根本士以简慢歙习舒徐相尚文章以风容色泽放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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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清为高盖吟写性灵留连光景之文也意义格力无
取焉陵迟至于梁陈淫艳刻饰佻巧小碎之词剧又宋
齐之所不取也唐兴官学大振历世之文能者互出而
又沈宋之流研练精切稳顺声势谓之为律诗由是之
后文体之变极焉然而莫不好古者遗近务华者去实
效齐梁则不逮于魏晋工乐府则力屈于五言律切则
骨格不存閒暇则纤浓莫备至于子美盖所谓上薄风
骚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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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之所独专矣使仲
尼考锻其旨要尚不知贵其多乎哉苟以为能所不能
无可无不可则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是时山东人
李白亦以奇文取称时人谓之李杜余观其壮浪纵恣
摆去拘束摸写物象及乐府歌诗诚亦差肩于子美矣
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词气豪
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历
其藩翰况堂奥乎自后属文者以稹论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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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微之作李杜优劣论谓太白不能窥杜甫之藩篱况
堂奥乎唐人未尝有此论而稹始为之至退之曰李杜
文章在光燄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则不复
为优劣矣洪庆善作韩文辩证著魏道辅之言谓退之
此诗为微之作也微之虽不当自作优劣然指稹为愚
儿岂退之之意乎
予评李白诗如黄帝张乐于洞庭之野无首无尾不主
故常非墨工椠人所可议拟吾友黄介读李杜优劣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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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论文正不当如此子以为知言
李杜二公正不当优劣太白有一二妙处子美不能道
子美有一二妙处太白不能作子美不能为太白之飘
逸太白不能为子美之沉郁太白梦游天姥吟远别离
等子美不能道子美北征兵车行垂老别等太白不能
作论诗以李杜为准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又少陵诗法
如孙吴太白诗法如李广
杜甫李白以诗齐名韩退之云李杜文章在光燄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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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似未易以优劣也然杜诗思苦而语奇李诗思疾而
语豪杜集中言李白诗处甚多如李白一斗诗百篇清
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之句
似讥其太俊快李白论杜甫则曰饭颗山头逢杜甫头
戴笠子日卓午为问因何太瘦生只为从来作诗苦似
讥其太愁肝肾也杜牧云杜诗韩笔愁来读似倩麻姑
痒处搔天外凤凰谁得髓何人解合续鸾胶则杜甫诗
唐朝巳来一人而巳岂白所能望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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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白一斗百篇援笔立成杜子美改罢长吟一字不
苟二公盖亦互相讥嘲太白赠子美云借问因何太瘦
生只为从前作诗苦苦之一辞讥其困雕镌也子美寄
太白云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细之一字讥其欠缜
密也
诗之豪者世称李白李之作才矣奇矣人不迨矣索其
风雅比兴十无一焉杜诗最多可传者千馀首至于贯
穿古今覼缕格律尽工尽善又过于李焉然撮其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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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壕潼关吏芦子关花门之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
骨之句亦不过十三四
李杜号诗人之雄而白之诗多在于风月草木之间神
仙虚无之说亦何补于教化哉惟杜陵野老负王佐之
才有意当世而肮脏不偶胸中所蕴一切写之于诗
李太白当王室多难海宇横溃之日作为歌诗不过豪
侠使气狂醉于花月之间耳社稷苍生曾不系其心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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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视杜少陵之忧国忧民岂可同年语哉唐人每以李
杜并称韩退之识见高迈亦惟曰李杜文章在光燄万
丈长无所优劣也至宋朝诸公始知推尊少陵东坡云
古今诗人多矣而惟称杜子美为首岂非以其饥寒流
落而一饭未尝忘君也欤又曰北征诗识君臣大体忠
义之气与秋色争高可贵也朱文公曰李白见永王璘
反便从恿之诗人没头脑至于如此杜子美以稷契自
许未知做得与否然子美却高其救房琯亦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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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谪仙诗中龙也矫矫焉不受约束杜则麟游灵囿凤
鸣朝阳自是人间瑞物施诸工用则力牛服箱德骥驾
辂李亦不能为也
李杜诗虽齐名而器识迥不仝子美之言曰庙堂知至
理风俗尽还淳舜举十六相身尊道何高秦时任商鞅
法令如牛毛用为羲和天道平用为水土地为厚其志
意可知若太白所谓为君谈笑靖胡沙又如调笑可以
安储皇此皆何等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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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新俊逸子美尝称太白自谓不如也耶太白得古诗
之奇放专效之者久则索然老杜以平实叙悲苦而备
众体是以平实无奇而得自在者也
太白天才放逸故其诗自为一体子美学优才赡故其
诗兼备众体而植纲常系风化为多三百篇以后之诗
子美其集大成也
李白诗类其为人骏发豪放华而不实好事喜名而不知
义理之所在也语用兵则先登陷阵不以为难语游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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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白昼杀人不以为非此岂其诚能也哉白始以诗酒
奉事明皇遇谗而去所至不改其旧永王将窃据江淮
白起而从之不疑遂以放死今观其诗固然唐诗人李
杜称首今其诗皆在杜甫有好义之心白所不及也汉
高祖归丰沛作歌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
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高祖岂以文字高世者哉帝
王之度固然发于中而不自知也白诗反之曰但歌大
风云飞扬安用猛士守四方其不达理如此老杜赠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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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有细论文之句谓此类也哉
唐以诗取士三百年中能诗者不啻千馀家专其美者
独李杜二人而巳李颇不及止又一杜
李杜光燄千古人人知之沧浪并极推尊而不能致辨
元微之独重子美宋人以为谈柄近时杨用修为李左
袒轻俊之士往往耳传要其所得俱影响之间五言选
体及七言歌行太白以气为主以自然为宗以俊逸高
畅为贵子美以意为主以独造为宗以奇拔沉雄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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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歌行之妙咏之使人飘飘欲仙者太白也使人慷慨
激烈欷歔欲绝者子美也选体太白多露语率语子美
多稚语累语置之陶谢间便觉伧父面目乃欲使之夺
曹氏父子位耶五言律七言歌行子美神矣七言律圣
矣五七言绝太白神矣七言歌行圣矣五言次之太白
之七言律子美之七言绝皆变体间为之可耳不足多
法也 十首以前少陵较难入百首以后青莲较易厌
扬之则高华抑之则沉实有色有声有气有骨有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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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浓淡深浅奇正开阖各极其则吾不能不服膺少陵
也 青莲拟古乐府而以巳意巳才发之尚沿六朝旧
习不如少陵以时事创新题也少陵自是卓识惜不尽
得本来面目耳太白不成语者少老杜不成语者多如
无食无儿一妇人举家闻若欬及麻鞋见天子垢腻脚
不袜之类凡看二公诗不必病其累句亦不必曲为之
护正使瑕瑜不掩亦是大家 太白五言沿洄汉魏晋
乐府出入齐梁近体周旋开宝独绝句超然自得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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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子美五言北征述怀新婚垂老等作虽格本前人
而调由巳创五七言律广大悉备上自垂拱下逮元和
宋人之苍元人之绮靡不兼总故古体则脱弃陈规近
体则兼该众善此杜所独长也 太白笔力变化极于
歌行少陵笔力变化极于近体李变化在调与辞杜变
在意与格然歌行无常矱易于错综近体有定规难于
伸缩词调超逸骤如骇耳索之易穷意格精深始若无
奇绎之难尽此其微不同者也 以古诗为律诗其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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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高太白浩然所长储侍御亦多此体以律诗为古诗
其格易卑虽子美不免
才超一代者李也体兼一代者杜也李如星悬日揭照
耀太虚杜若地负海涵包罗万汇李惟超出一代故高
华莫并色相难求杜惟兼综一代故利钝杂陈巨细咸
蓄 李才高气逸而调雄杜体大思精而格浑超出唐
人而不离唐人者李也不尽唐调而兼得唐调者杜也
备诸体于建安者陈王也集大成于开元者工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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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才之逸并驾陈王气之雄齐驱工部可谓撮胜二
家第古风既乏温醇律体微乖整栗故令评者不无轩
轾 少陵不效四言不仿离骚不用乐府旧题自是此
老胸中壁立处然风骚乐府遗意往往得之太白以百
忧等篇拟风雅鸣皋等作拟离骚俱相去悬远乐府奇
伟高出六朝古拙不如两汉较输杜一筹也
四明沈明臣嘉则尝言今人多称李杜率无定品余谓
李如春草秋波无不可爱然注目易尽耳至如老杜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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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舆中然太山乔岳长河巨海纤草秾花怪松古柏惠
风微波严霜烈日何所不有吾当李则雁行当杜则北
面闻者惊愕
王安石所选杜韩欧李诗其置李于末而欧反在其上
或亦谓有抑扬云
舒王以李太白杜子美韩退之欧阳永叔编为四家诗
而以欧公居太白之上世莫晓其意舒王尝曰太白词
语迅快无疏脱处其识污下诗词十句九句言妇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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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
荆公论李杜韩欧四家诗而以欧公居太白之上曰李
白诗词迅快无疏脱处然其识污下十句九句言妇人
酒耳予谓诗者妙思逸想所寓而巳太白之神气当游
戏万物之表其于诗寓意焉耳岂以妇人与酒败其志
乎不然则渊明篇篇有酒谢安石每游山必携妓亦可
谓之其识不高耶欧阳公文字寓兴高远多喜为风月
閒适之语盖效太白为之故东坡作欧阳公集序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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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赋似李白此未可以优劣论也
世言荆公四家诗后李白以其十首九首说酒及妇人
恐非荆公之言白诗乐府外及妇人者亦少言酒固多
比之陶渊明辈亦未为过此乃读白诗未熟者妄立此
论耳四家诗未必有次序使诚不喜白当自有故盖白
识度甚浅观其诗中如中宵出饮三百杯明朝归揖二
千石揄扬九重万乘主谑浪赤墀青琐贤王公大人借
颜色金章紫绶来相趋一别蹉跎朝市间青云之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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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攀归来入咸阳谈笑皆王公高冠佩雄剑长揖韩荆
州之类浅陋有索客之风集中此等语至多但以其辞
豪俊动人故不深考耳又如以布衣得一翰林供奉此
何足道遂云当时笑我微贱者却来请谒为交欢宜其
终身坎壈也
钟山语录云荆公次第四家诗以李白最下俗人多疑
之公曰白诗近俗人易悦故也白识见污下十首九说
妇人与酒然其材豪俊亦可取也王定国闻见录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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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直尝问王荆公世谓四选诗丞相以韩欧高于李太
白耶荆公曰不然陈和叔尝问四家之诗乘间签示和
叔时书史适先持杜诗来而和叔遂以其所送先后编
集初无高下也李杜自昔齐名者也何可下之鲁直归
问和叔和叔与荆公之说同今乃以太白下韩欧而不
可破也遁齐閒览云或问王荆公云编四家诗以杜甫
为第一太白为第四岂白之才格词致不逮甫耶公曰
白之歌诗豪放飘逸人固莫及然其格止于此而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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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变也至于甫则悲欢穷泰发敛抑扬疾徐纵横无施
不可故其诗有平淡简易者有绮丽精确者有严重威
武若三军之帅者有奋迅驰骤若泛驾之马者有淡泊
閒静若山谷隐士者有风流蕴籍若贵介公子者盖其
绪密而思深观者苟不能臻其阃奥未易识其妙处夫
岂浅近者所能窥哉此甫所以光掩前人而后来无继
也元稹以为兼人所独专斯言信矣或者又曰评诗谓
甫期白太过反为白所诮公曰不然子美赠白诗则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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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但比之庾信鲍照而巳又曰
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铿之诗又在庾鲍下矣饭颗
之嘲虽一时戏剧之谈然二人名既相逼亦不能无相
忌也
介甫选四家之诗第其质文以为先后之序余谓子美
诗闳深典丽集诸家之大成永叔诗温润藻艳有廊庙
富贵之器退之诗雄厚雅健毅然不可屈太白诗豪迈
清逸飘然有凌云之志皆诗杰也其先后固自有次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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诵其诗者可以想见其为人乃知心声之发言志咏情
得于自然不可以勉强到也
子美之诗非无文也而质胜文永叔之诗非无质也而
文胜质退之之诗质而无文太白之诗文而无质介甫
选四家诗而次第之其序如此
王荆公以杜诗后来莫继信矣若子美第一太白第四
无乃太远子美怜君如弟兄之句正可为二家诗评耳
或谓杜称李太过反为所诮不然也斗酒百篇遗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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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韩退之诗巳有泰山毫芒之慨当时相赠答者可尽
见耶太白虽天仙之才岂无心人黄鹤楼推崔颢不啻
已出乃轻子美耶或又以杜比李于庾鲍为轻之又不
然庾鲍岂可易者耶文人齐名如李杜之相得者足为
古今美谈后人乃以浮薄意妄测前贤耳
五言长篇自古乐府焦仲卿而下继者绝少唐初亦不
多见逮李杜二公始盛至其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
千言次犹数百词意曲折队仗森严人皆雕饬乎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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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则直露其肺腑人皆专犯乎忌讳我则回护其褒贬
此少陵所长也太白次之
李青莲是快活人当其得意斗酒百篇无一语一字不
是高华气象及流窜夜郎后作诗甚少当由兴趣消索
杜少陵是固穷之士平生无大得意事中间兵戈乱离
饥寒老病皆其实历而所阅苦楚都于诗中写出故读
少陵诗即当得少陵年谱看
李杜齐名古今不敢轩轾予谓太白才由天纵故能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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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高敌子美之大至论其胎骨则清新庾开府俊逸鲍
参军杜之目李确不可易岂与攀屈宋而驾曹刘者可
同日论哉
李白诗祖风骚宗汉魏下至鲍照徐庾亦时用之善掉
弄造出奇怪惊动心目忽然撇出妙入无声其诗家之
仙者乎格高于杜变化不及
杜子美上薄风雅下该沈宋才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
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真所谓集大成者而诸作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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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矣并时而作有李太白宗风骚及建安七子其格极
高其变化若神龙之不可羁
或谓杜万景皆实李万景皆虚乃右实而左虚遂谓李
杜优劣在虚实之间顾诗有虚有实有虚虚有实实有
虚而实有实而虚并行错出何可端倪且杜若秋兴诸
篇托意深远画马行诸作神清横逸直将播弄三才鼓
铸群品安在其万景皆实李如古风数十首感时托物
慷慨沉着安在其万景皆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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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诗宗风骚薄声律开口成文挥翰雾散似天仙之
词而乐府诗连类引义尤多讽兴为近古所未有迄今
称诗者推曰与少陵为两大家曰李杜莫能轩轾云
钟山语录云杜甫固奇就其分择之好句亦自有数李
白虽无深意大体俊逸无疏谬处
欧公不甚喜杜诗谓韩吏部绝伦吏部于唐世文章未
尝屈下独称道李杜不已欧贵韩而不悦子美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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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然于李白甚赏爱将由李白超趠飞扬为感动也
唐世诗称李杜文章称韩柳今杜诗语及太白处无论
数十篇而太白未尝有与杜子美诗只有饭颗一篇意
颇轻甚论者谓以此可知子美倾倒太白至难晏元献
公尝言韩退之扶导圣教刬除异端是其所长若其祖
述坟典宪章骚雅上传三古下笼百氏横行阔视于缀
述之场子厚一人而已然学者至今但雷同称述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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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杜韩柳岂无优劣达者观之自可默喻
论诗文雅正则少陵昌黎若倚马千言放辞追古则杜
韩恐不及太白子厚也
杨诚斋云李太白之诗列子之御风也杜少陵之诗灵
均之乘桂舟驾玉车也无待者神于诗者与有待而未
尝有待者圣于诗者与宋则东坡似太白山谷似少陵
徐仲车云太白之诗神鹰瞥汉少陵之诗骏马绝尘二
公之评意同而语亦相近予谓太白诗仙翁剑客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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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陵诗雅士骚人之词比之文太白则史记少陵则汉
书也
工部老而或失于俚赵宋籍为帡幪翰林逸而或流于
滑朔元拾为香草 歌行李飘逸而失之轻率杜沉雄
而失之粗硬选家辨其两短斯为得之
以天分胜者近李以学力胜者近杜学者各自审焉可
也
李白乐府三卷于三纲五常之道数致意焉虑君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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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不笃也则有君道曲之篇所谓轩后爪牙常先太山
稽如心之使臂小白鸿翼于夷吾刘葛鱼水本无二虑
父子之义不笃也则有东海勇妇之篇所谓淳于免诏
狱汉主为缇萦津妾一掉歌脱父于严刑十子若不肖
不如一女英虑兄弟之义不笃也则有上留田之篇所
谓田氏仓卒骨肉分青天白日摧紫荆交柯之木本同
形东枝憔悴西枝荣无心之物尚如此参商胡乃寻天
兵虑朋友之义不笃也则有箜篌谣之篇所谓贵贱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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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心不移惟有严陵及光武轻言托朋友对面九疑峰
管鲍久巳死何人继其踪虑夫妇之情不笃也则有双
燕离之篇所谓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玉楼珠阁不
独栖金匆绣户长相见
近读古乐府始知后作者皆有所本至李谪仙绝出众
作真诗豪也然古词务协律而犹未工陈仲孚尝问诗
工所从始予谓谢元晖杜子美云谢朓每篇堪讽咏盖
尝得法于此耳李云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却忆谢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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晖与子美同意
予尝评诸家之作李太白最高而微短于韵
古乐府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欢作沉水香侬作博
山炉李白用其意衍为杨叛儿歌曰君歌杨叛儿妾劝
新丰酒何许最关情乌啼白门柳乌啼隐杨花君醉留
妾家博山炉中沉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古乐府朝见
黄牛暮见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李白则云三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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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古乐府云
郎今欲渡畏风波李白则云郎今欲渡缘何事如此风
波不可行古乐府云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李反其
意云春风复无情吹我梦魂散古人谓李诗出自乐府
古选信矣其杨叛儿一篇即暂出白门前之郑笺也因
其拈用而古乐府之意益显其妙益见如李光弼将子
仪军旗帜益精明又如神僧拈佛祖语信口无非妙道
岂生吞义山拆洗杜诗者比乎故其赠杜甫诗有饭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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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前之句盖讥其拘束也
太白古乐府杳冥惝恍纵横变幻极才人之致然自是
太白乐府
乐府则太白擅奇古今少陵嗣迹风雅蜀道难远别离
等篇出鬼入神惝恍莫测兵车行新婚别等作述情陈
事恳恻如见张王欲以拙胜所谓差之毫釐温李欲以
巧胜所谓谬以千里
乐府体不尚论宗而叙事故每以缓失之故杜少陵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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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府也太白篇什虽繁而自放者多矣然有出乎唐人
之上者似晋杂曲而清隽过之天实生才岂易言哉吾
定古唐诸乐府考其正变则其人与世可知矣而独于
太白犹低佪三复云
太白愠于群小乃放还山而纵酒以浪游岂得巳哉故
于乐府多清怨盖不敢忘君也夫怨生于情而情每于
儿女间为切切焉读者勿以辞害意可矣
诗至开元天宝间神秀声律粲然大备李翰林天才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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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轶荡人群上薄曹刘下该沈鲍其乐府古调能使储
光羲王昌龄失步高适岑参绝倒况其下乎
唐五言古诗凡数变约而举之夺魏晋之风骨变梁陈
之俳优陈伯玉之力最大曲江公继之太白又继之感
寓古风诸篇可追嗣宗咏怀景阳杂诗
唐五言诗杜甫沉郁多出变调李白韦应物超然复古
然李诗有古调有唐调要须分别观之
新城阮亭王先生五言诗选于汉取全于魏晋以下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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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而递有所录而犹不废夫齐梁陈隋之作者于唐仅
得五人曰陈子昂张九龄李白韦应物柳宗元盖以齐
梁陈隋之诗虽远于古尚不失为古诗之馀𣲖唐贤风
气自为畛域成其为唐人之诗而巳而五人者其力足
以存古诗于唐诗之中则以其类合之明其变而不失
于古云尔
七言古诗要铺叙要开合要风度要迢递险怪雄峻铿
锵忌庸俗软腐须是波澜开合如江海之波一波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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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复起又如兵家之阵方以为正又复为奇方以为
奇忽复是正奇正出入变化不可纪极备此法者惟李
杜也
盛唐工七言古调者多张皇气势陟顿始终综覈乎古
今博大其文辞则李杜尚矣
太白天仙之词语多率然而成者故乐府歌词咸善或
谓其始以蜀道难一篇见赏于知音为明主所爱重此
岂浅材者徼幸际其时而驰骋哉不然也白之所蕴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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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是今观其远别离长相思乌栖曲鸣皋歌梁园吟天
姥吟庐山谣等作长篇短韵驱驾气势殆与南山秋气
并高可也虽少陵犹有让焉馀子琐琐矣
七言古诗惟杜子美不失初唐气格而纵横有之太白
纵横往往强弩之末间杂长语英雄欺人耳
七言古初唐以才藻胜盛唐以风神胜李杜以气槩胜
而才藻风神称之加以变化灵异遂为大家 七言歌
行垂拱四子词极藻艳然未脱梁陈也张李沈宋稍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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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华渐趋平实唐体肇矣然而未畅也高岑王李音节
鲜明情致委折浓纤修短得衷合度畅矣然而未大也
太白少陵大而化矣能事毕矣 歌行至唐大畅王杨
四子宛转流丽李杜二家逸宕纵横 阖辟纵横变幻
超忽疾雷震电凄风急雨歌也位置森严筋脉联络走
月流云轻车熟路行也太白多近歌少陵多近行 李
杜歌行扩汉魏而大之而古质不及卢骆歌行衍齐梁
而畅之而富丽有馀 古诗窘于格调近体束于声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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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歌行大小短长错综阖辟素无定体故极能发人才
思李杜之才不尽于古诗而尽于歌行 李杜歌行虽
沉郁逸宕不同然皆才大气雄非子建渊明判不相入
者比
七言歌行唐代卢骆组壮沈宋轩华高岑豪激而近质
李杜迂佚而好变元白迤逦而详尽温李朦胧而绮密
陈其格律校其高下各有耑诣不容班杂 太白天纵
逸才落笔警挺其歌行跌宕自喜不闲整栗唐初规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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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地欲尽矣
开元大历诸作者七言为盛王李高岑四家篇什尤多
李太白驰骋笔力自成一家大抵嘉州之奇峭供奉之
豪放更为创获
七言古诗惟杜甫横绝古今同时大匠无敢抗行李白
岑参二家别出机杼语差雷仝亦称奇特
盛唐五言律句之妙李翰林气象雄逸
太白耻为郑卫之作律诗故少编者多以律类入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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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其近体犹存雅调耳集中五言仄律亦多
青莲五言律自流水法外颇近正始不似子美达夫诸
公创体迥异昔观
吾读五言律一体知唐人反正之功为多云靡丽如南
五季文敝甚矣文质彬彬唐人有之向使唐人无所取
裁其不流为宋元末尚也几希然或失之矜持盖从齐
梁而变也若太白五律犹为古诗之遗情深而词显又
出乎自然要其旨趣所归开郁宣滞特于风骚为近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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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忠吉曰予观唐三百年以二律并称擅长者独子美
一人供奉长于五而短于七
李白古风六十首富于子昂之感遇俭于嗣宗之咏怀
其诗宗风骚薄声律故终身作七言近体仅八首而已
李杜为有唐宗匠而子美不长于文太白不长于七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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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集中厥体遂少
五言排律开元后作者为盛声律之备独王右丞李翰
林为多而孟襄阳高渤海辈实相与并鸣
读盛唐排律太白轻爽雄丽如明堂黼黻冠盖辉煌武
库甲兵旌旗飞动少陵变幻闳深如涉昆崙泛溟渤千
峰罗列万汇汪洋
排律宋沈二氏藻赡精工太白右丞明秀高爽
唐人乐府多唱诗人绝句王少伯李太白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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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句之源出于乐府贵有风人之致其声可歌其趣在
有意无意之间使人莫可捉着盛唐惟青莲龙标二家
五七言绝句李青莲王龙标最称擅场为有唐绝唱少
陵虽工力悉敌风韵殊不逮也
天生太白少伯以主绝句之席勿论有唐三百年两人
为政亘古今来无复有骖乘者矣子美恰与两公同时
又与太白同游乃恣其崛强之性颓然自放独成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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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谓巧于用拙长于用短精于用粗婉于用戆者也
予尝品唐人之诗乐府本效古体而意反近绝句本自
近体而意实远欲求风雅之仿佛者莫如绝句唐人之
所偏长独至而后人力追莫嗣者也擅长则王江宁骖
乘则李彰明偏美则刘中山遗响则杜樊川少陵虽号
大家不能兼善一则拘于对偶二则汩于典故拘则未
成之律诗而非绝体汩则儒生之书袋而乏性情故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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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全集自锦城丝管之外咸无讥焉近世有爱而忘其
丑者专取而效之惑矣
盛唐长五言绝而不长七言绝者孟浩然也长七言绝
而不长五言绝者高达夫也五七言各极其工者太白
五七言俱无所解者少陵也 少陵太白七言律绝独
出词场然少陵律多险拗太白绝间率露大家故宜有
此 杜之律李之绝皆天授神诣然杜以律为绝如匆
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等句本七律壮语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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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绝句则断锦裂缯类也李以绝为律如十月吴山
晓梅花落敬亭等句本五言绝句而以为律诗则骈拇
枝指类也 古人作诗各成巳调未尝互相师袭以太
白之才就声律即不能为杜何至遽减嘉州以少陵之
才攻绝句即不能为李讵谓不若摩诘彼自有不可磨
灭者无事更屑屑也
诗以神行使人得其意于言之外若远若近若无若有
若云之于天月之于水心得而会之口不得而言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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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之神者也而五七言绝尤贵以此道行之昔之擅其
妙者在唐有太白一人盖非摩诘龙标之所及吾尝以
太白为五七言绝之圣所谓鼓之舞之以尽神繇神入
化为盛德之至者也
小乐府之遗唐人裁为绝句体之流变盖微有辨焉惟
李白所制犹得其遗篇什虽简而如入思妇劳人之心
何婉曲可讽耶济南李氏曰李白五七言绝句实唐三
百年一人盖以不用意得之即太白亦不自知其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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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工者顾夫焉至哉言乎自唐以来能为诗者多矣其
词与理未始不璀璨焉然而观止矣予读李白诗想见
其心如入天际渺乎莫从其所之太史公曰诗有之高
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予于李诗亦
云
丁龙友曰李白乐府本晋三调杂曲其绝句从六朝清
商小乐府来至其气槩挥斥迥飙掣电且令人缥缈天
际此殆天授非人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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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言绝句开元后李白王维尤胜诸人
五言绝句起自古乐府至唐而盛李白崔国辅号为擅
场
五言绝句惟太白擅场杜子美诗曰李侯有佳句往往
似阴铿阴工此体子美之称太白者在是
五言绝句李太白气体高妙
七言绝句太白高于诸人王少伯次之
七言绝句王少伯与太白争胜毫釐俱是神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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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绝太白江宁各有至处大槩李写景入神王言情
造极王宫辞乐府李不能为李览胜纪行王不能作
龙标陇西真七绝当家足称联璧
三唐七绝并堪不朽太白龙标绝伦逸群
七言绝起忌矜势太白多直抒旨鬯两言后只用溢思
作波掉唱叹有馀响拙手往往按排起法欲留佳思在
后作好首既嚼蜡后十四字中地窄而舞拙意满而词
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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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白诗不专是豪放亦有雍容和缓的如首篇大雅
久不作多少和缓
古风第四十四首不言弃绝但言恩毕斯得怨而不怒
之意欲言难言而又不能无言将何为三字无限深情
朱文公题广成子像云陈光泽见示此像偶记李太白
诗云世道日交丧浇风变淳源不求桂树枝反栖恶木
根所以桃李树吐花竟不言大运有兴没群动争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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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广成子去入无穷门因写以示之今人舍命作诗
开口便说李杜以此观之何曾梦见他脚板耶
李太白远别离蜀道难与子美寓居同谷七歌风骚之
极致不在屈原之下
远别离篇最有楚人风所贵乎楚言者断如复断乱如
复乱而词义反复屈折行乎其间实未尝断而乱也使
人一唱三叹而有遗音至于收泪讴吟又足以兴夫三
纲五典之重者岂虚也哉兹太白所以为不可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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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如精金美玉经百鍊历万选而后见今观昔人所
选虽互有得失至其尽善尽美则所谓凤凰芝草人人
皆以为瑞阅数千百年经千万人而莫有异议焉如李
太白远别离蜀道难杜子美秋兴诸将咏怀古迹新婚
别兵车行终日诵之不厌也
古律诗各有音节然皆限于字数求之不难惟乐府长
短句初无定数最难调叠然亦有自然之声古所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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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永者谓有长短之节非徒永也故随其长短皆可以
播之律吕而其太长太短之无节者则不足以为乐若
往复讽咏久而自有所得得之于心而发之乎声则虽
千变万化如珠之走盘自不越乎法度之外矣如李太
白远别离杜子美桃竹杖皆极其操纵曷尝按古人声
调而和顺委曲乃如此固初学所未到然学而未至于
是亦未可与言诗也
太白公无渡河乃从尧禹治水说起迂痴有致然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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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肆无足取焉蜀道难等篇亦然开后人恶道
李白性嗜酒志不拘检常林栖十数载故其为文章率
皆纵逸至如蜀道难等篇可谓奇之又奇自骚以还鲜
有此体调也
李太白作蜀道难乃为房杜危之也其略曰剑阁峥嵘
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非人化为狼与豺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
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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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翰林作此歌朝右闻之疑严武有刘焉之志
李白尝为蜀道难歌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以刺严武
也
蜀道难或曰作于天宝初或曰作于天宝末二说皆出
于后世以意逆之曰此为房杜危之也陆畅去白未远
作蜀道易以美韦皋传之当时而蜀道难之词曰锦城
虽云乐不如早还家其意必有所属房杜之说盖近之
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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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武传武为剑南节度使房琯以故相为部内刺史武
慢倨不为礼最厚杜甫然欲杀甫数矣李白为蜀道难
者乃为房杜危之也韦皋传天宝时李白为蜀道难以
斥严武陆畅更为蜀道易以美韦皋摭言云太白自蜀
至京以新业贽谒贺知章知章览蜀道难一篇扬眉谓
之曰公非人世人岂非太白星精耶然则蜀道难之作
久矣非为房杜也
严武传李白作蜀道难者乃为房杜危之也此宋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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凿之论其说又见韦皋传盖因陆畅之蜀道易而造为
之耳李白蜀道难之作当在开元天宝间时人共言锦
城之乐而不知畏涂之险异地之虞即事成篇别无寓
意及元宗西幸升为南京则又为诗曰谁道君王行路
难六龙西幸万人欢地转锦江成渭水山回玉垒作长
安一人之作前后不同如此亦时为之矣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篇中凡三见与庄子逍遥篇同
吾尝谓作古诗长篇须读庄子史记子美歌行纯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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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太白歌行纯学庄子
李太白古风两卷近七十篇身欲为神仙者殆十三四
或欲把芙蓉而蹑太清或欲挟两龙而凌倒影或欲留
玉舄而上蓬山或欲折若木而游八极或欲结交王子
晋或欲高揖卫叔卿或欲借白鹿于赤松或欲餐金光
于安期岂非因贺季真有谪仙之目而因为是以信其
说耶抑身不用郁郁不得志而思高举远引耶尝观其
所作梁父吟首言钓叟遇文王又言酒徒遇高祖卒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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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巳之不遇有云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
帝旁投壶多玉女三时大笑开电光倏烁晦冥起风雨
阊阖九门不可通以额扣关阍者怒人间门户尚不可
入则太清倒影岂易凌蹑乎太白忤杨妃而去国所谓
玉女起风雨者乃怨怼妃子之词也
黄云城边乌欲栖边一作南声调便恶此用字阴阳之
殊
汉魏诗多不可点所以为好者其气象自不同耳李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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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处亦难点点之则全篇有所不可择焉若乌栖曲与
乌夜啼可谓精金粹玉矣
国初人有作九言者谓昨夜西风摆落千林稍渡头小
艇捲入寒塘坳以为可备一体不知九言起于高贵乡
公鲍明远沈休文亦有此体唐人则李太白蜀道难然
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
逆折之回川杜集中炯如一段清冰出万壑置在迎风
露寒之玉壶又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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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亦足此九言之最妙者诗有十字成句者太白黄帝
铸鼎于荆山鍊丹砂丹砂成骑龙飞上太清家又有十
一字成句者杜诗王郎酒酣拔剑斫地歌莫哀我能拔
尔抑塞磊落之奇才李诗紫皇乃赐白兔所捣之药方
韦应物诗一百二十凤凰罗列含明珠若坡公山中故
人应有招我归来篇似可读作两句矣
扬子云长杨赋西压月𩨳东震日域服虔注以为
日月所生恐非李太白诗天马来出月支窟月窟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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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支之国日域指日逐单于也盖借日月字以形容威
伏四夷之远耳太白妙得其解矣
王彦辅曰古之善赋诗者工于用人语浑然若出于巳
意予于李杜见之颜延年赭白马赋曰旦刷幽燕昼秣
荆楚子美骢马行云昼洗须腾泾渭深夕移可刷幽并
夜太白天马歌云鸡鸣刷燕晡秣越盖皆用颜赋也韩
退之曰李杜文章在光燄万丈长信哉
客言李杜诗中说马如相马经有能过之者乎仆曰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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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过之曰六经固不可拟然亦未尝仔细说马态相行
步也仆曰愿熟读之两骖如舞此驵语所谓花踏羊蹄
行也两骖如手此驵语所谓熟使唤也思之便觉走过
掣电倾城知与神行电迈蹑恍惚为难骑耳
东坡写李白行路难阙其中间八句道子胥屈原陆机
李斯事此老不应有所遗忘意其删去必当有说
蔡宽夫诗话云唐末五代俗流以诗自名者多好妄立
格法取前人诗句为例议论锋出甚有狮子跳踯毒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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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尾等势览之每使人拊掌不巳大抵皆宗贾岛辈谓
之贾岛格而于李杜诗不少假借李白女娲戏黄土搏
作愚下人散在六合间濛濛若埃尘目曰调笑格以为
调笑之资子美冉冉谷中寺娟娟林外峰阑干更上处
结缔坐来重目为病格以为言语突兀声势蹇涩此岂
韩退之所谓蚍蜉撼大木可笑不自量者耶
李太白北风行云燕山雪花大如席秋浦歌云白发三
千丈其句可谓豪矣奈无此理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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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白侠客行云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元微之侠
客行云侠客不怕死怕死事不成事成不肯藏姓名或云
二诗同咏侠客而意不同如此予谓不然太白咏侠不
肯受报如朱家终身不见季布是也微之咏侠欲有闻
于后世如聂政姊之死恐终灭吾贤弟之名是也
吕氏童蒙训云晓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
吹度玉门关及沙墩至梁苑二十五长亭大舶夹双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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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流鹅鹳鸣之类皆气盖一世学者能熟味之自然不
褊浅矣
李太白诗过人其生平所享如浮花浪蕊其诗云罗帷
舒卷似有人开明月直入无心可猜不可及也
诗言穷则尽意亵则丑韵软则库杜少陵丽人行李太
白杨叛儿一以雅道行之故君子言有则也
李太白荆州歌有汉谣之风 唐人诗可入汉魏乐府
者惟太白此首及张文昌白鼍谣李长吉邺城谣三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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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止杜子美却无一篇可入此格
太白白头吟二首颇有优劣其一盖初本也天仙之才
不废讨润何必不加点今人落笔便刋布纵云挥珠无
怪多颣耳
闺里佳人年十馀颇有四杰风格差逸宕耳要之此等
是太白佳作
太白集中少年行只有数句类太白其他皆浅近浮俗
决非太白所作必误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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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居士曰落日欲没岘山西倒著接䍦花下迷襄阳
小儿齐拍手大家争唱白铜鞮此常语也至于清风明
月不用一钱买玉山自倒非人推然后见太白之横发
所以惊千古者固不在此乎
杜子美饮中八仙歌知章骑马似乘船又天子呼来不
上船用两船字韵汝阳三斗始朝天又举觞白眼望青
天用二天字韵苏晋长斋绣佛前又皎如玉树临风前
又脱帽露顶王公前用三前字韵眼花落井水底眠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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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市上酒家眠用两眠字韵牵牛织女诗蛛丝小人
态曲缀瓜果中又防身动如律竭力机杼中用两中字
韵李太白襄阳歌鸬鹚杓鹦鹉杯百年三万六千日一
日须倾三百杯用两杯字韵庐山谣影落前湖青黛光
金阙前开二峰长又翠影红霞映朝日鸟飞不到吴江
长用两长字韵韩退之李花诗冰盘夏荐碧实脆斥去
不御惭其花又谁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用
两花字韵双鸟诗两鸟各闭口万象衔口头又百舌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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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声从此尝低头用两头字韵示爽诗冬夜岂不长达
旦灯烛然又此来南北近闾里故依然用两然字韵猛
虎行猛虎死不辞但惭前所为又亲故且不保人谁信
汝为用两为字韵子美太白退之于诗无遗恨矣当自
有体耶
绝句字少意多四句而反覆议论如李白横江词气格
合歌行之盛使人叹咏其赠汪伦非必其诗之佳要见
古人风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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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横江辞六首章虽分局意如贯珠俗本以第一首
编入长短句后五首编入七言绝句首尾衡决殊失作
者之意如杜诗秋兴八首亦分作二处予特正之凡古
人诗歌不可分类以此
东坡送人守嘉州古诗其中云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
平羌江水流谪仙此语谁解道请君见月时登楼上两
句全是李谪仙诗故继之以谪仙此语谁解道请君见
月时登楼之句此格本出于李谪仙其诗云解道澄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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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如练令人还忆谢元晖盖澄江净如练即元晖全句
也后人袭用此格愈变愈工
金沙集有公取古诗一条谓始于太白未必也任华赠
白诗巳用海风吹不断及云垂大鹏飞等句则知彼时
作此格者盖多矣
元宗弃国出奔太白乃盛称蜀中之美西巡果盛事乎
猗嗟讥庄而赞其艺副笄刺宣而美其容太白虽为亡
国讳而亡国之耻正在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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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卿诗船如天上坐人似镜中行原于王逸少语所
谓山阴路上行如在镜中游之句然李太白入清溪山
诗云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虽有所袭而语益工
竹未尝香也而杜子美诗云雨洗娟娟静风吹细细香
雪未尝香也而李太白诗云瑶台雪花数千点片片吹
落春风香
诗用泪字若沾衣沾裳之类不为剽窃然亦有出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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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岳涕泪应情陨杜子美近泪无乾土李太白泪尽日
南珠刘禹锡巴人泪应猿声落贾岛泪落故山远孟云
卿至哀反无泪
李太白以布衣入翰林既而不得官唐史言高力士以
脱靴为耻摘其诗以激杨贵妃为妃所沮止今集中有
雪谗诗一章大率言妇人淫乱败国其略云彼妇人之
猖狂不如鹊之彊彊彼妇人之淫昏不如鹑之奔奔坦
荡君子无容簧言又云妲巳灭纣褒女惑周汉祖吕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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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其在旁秦皇太后毐亦淫荒螮蝀作昏遂掩太阳万
乘尚尔匹夫何伤词殚意穷心切理直如或妄谈昊天
是殛予味此诗岂贵妃与禄山淫乱而太白曾发其奸
乎不然则飞燕在朝阳之句何足深怨也
宋之问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李白只愁歌舞散化
作彩云飞语意皆殊调亦不类高下则差足雁行宋又
有夜弦响松月朝楫弄苔泉李有萝月挂朝镜松风鸣
夜弦词意皆同李直出数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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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跌宕不羁钟情于花酒风月则有矣而肯自縳于
枯禅则知淡泊之味贤于脍炙远矣白始学于白眉空
得大地了彻镜回旋寄轮风之旨中谒太山君得冥机发
天光独照谢世氛之旨晚见道崖则此心豁然更无凝
滞矣所谓启开八匆牖托宿掣雷霆又有谈玄之作云
茫茫大梦中惟我独先觉腾转风火来假合作容貌问
语前后际始知金仙妙则所得于佛氏者益邃
李杜长篇全集中不多见北征一首沉着森严龙门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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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之笔也忆旧书怀一首飘扬恣肆南华寓言之遗也
光燄万丈于此乎见之
李白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论诗者谓只一出字
便是去雕饰也
子美诗以后二句续前二句处甚多如寄张山人诗云
曹植休前辈张芝更后身数篇吟可老一字买堪贫喜
杜观到诗云待尔嗔乌鹊抛书示鹡鸰枝间喜不去原
上急曾经晴诗云啼乌争引子鸣鹤不归林下食遭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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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高飞恨久阴卧病诗云滑忆彫胡饭香闻锦带羹溜
匙兼暖腹谁欲致杯罂如此之类多矣此格起于谢灵
运庐陵王之墓下诗云延州协心许楚老惜兰芳解剑
竟何及抚坟徒自伤李太白亦时有此格毛遂不堕井
曾参宁杀人虚言误公子投杼惑慈亲是也
梁虞骞诗落晖散长足细雨织斜文太白亦用其字曰
日足森海峤然其惊人泣鬼所谓自铸伟辞前无古人
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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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杨花落尽与乐天残灯无燄体同题类而风趣高
卑自觉天壤
曹植怨诗愿作东北风吹我入君怀怀徐干诗将心寄
明月流影入君怀太白诗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
夜郎西兼裁其意撰成奇语
诗眼云山谷言学者若不见古人用意处但得其皮毛
所以去之愈远若风吹柳花满店香若人能复为此句
亦未是太白至于吴姬压酒劝客尝压字他人亦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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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益不同请君试问
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此乃真太白妙处当潜心焉
故学者先以识为主禅家所谓正法眼直须具此眼目
方可入道
金陵酒肆留别山谷云此乃真太白妙处而须溪云终
是太白语别予许须溪知言云
李太白诗风吹柳花满店香温庭筠咏柳诗香随静婉
歌尘起影伴娇娆舞袖垂传奇诗莫唱踏阳春令人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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肠结郎行久不归柳自飘香雪其实柳花亦有微香诗
人之言非诬也 柳花之香非太白不能道竹之香非
子美不能道
太白诗吴姬压酒唤客尝说者以为工在压字不知吴
人方言至酒家有旋压酒子相待之语
李白人分千里外兴在一杯中高适功名万里外心事
一杯中如武夫之对韵士而胡元瑞云二诗甚类予谓
字面则同句意悬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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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之北征述怀皆长篇叙事然高者尚有汉人遗意平
者遂为元白滥觞李送魏万等篇自是齐梁但才力加
雄辞藻加富耳
太白诗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对景怀人意味深永
少陵诗寒空巫峡曙落日渭阳情亦是写景赠别而语
意浅短杜诗佳处固多此等句法却不如李
太白读书匡山十年不下山浔阳狱中犹读留侯传以
彼仙才苦心如此今忽忽白日而嘐嘐古人是自绊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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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千里也
诗贵意意贵远不贵近贵淡不贵浓浓而近者易识淡
而远者难知如杜子美钩帘宿鹭起丸药流莺转李太
白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王摩诘反景入
深林复照青苔上皆淡而愈浓近而愈远可为知者道
难与俗人言也
曹子建诗譬海出明珠与太白如天落云锦句法同
太白五言如菖蒲花紫茸及登华不注峰与此句皆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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崛异常
世多言李太白以醉入水捉月溺死此谈者好奇之过
太白对月能作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之
句意气原本自超出宇宙对影三人虽醉岂复狂惑至
此
李太白云刬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杜子美云斫却月
中桂清光应更多二公所以为诗人冠冕者胸衿阔大
故也此皆自然流出不假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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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日落长沙秋色远
不知何处吊湘君此诗之妙不待赞前句云不见后句
云不知读之不觉其复此二不字决不可易大抵盛唐
大家正宗作诗取其流畅不似后人之拘拘耳
宋之问所得骆氏灵隐警句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
李太白天台晓望诗门标赤城霞楼栖沧岛月最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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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咏瀑水众矣大抵比况耳未有得于所见凿空下语
为兴诗者太白独曰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气象雄
杰古今绝唱
李白鹦鹉洲诗调既迅急而多复字兼离唐韵当是五
言古诗耳
七言绝句初唐风调未谐开元天宝诸名家无美不备
李白王昌龄尤为擅场昔李沧溟推秦时明月汉时关
一首压卷余以为未允必求压卷则王维之渭城朝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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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之朝辞白帝王昌龄之奉帚平明王之涣之黄河
远上其庶几乎而终唐之世绝句亦无出四章之右者
矣
盛弘之荆州记状巫峡江水之迅云朝发白帝暮到江
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杜子美诗朝
发白帝暮江陵顷来目击信有徵李太白诗朝辞白帝
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尽扁舟巳过
万重山虽仝用盛弘之语而优劣自别今人谓李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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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优劣论此语亦太愦愦
盛弘之荆州记云白帝至江陵一千二百里春水盛时
行舟朝发夕至云飞鸟逝不是过也太白述之为韵语
惊风雨而泣鬼神矣
越中览古诗前三句赋昔日豪华之盛末一句咏今日
凄凉之景大抵唐人吊古之作多以今昔盛衰搆意而
从横变化存乎体裁此与韩退之游曲江寄白舍人
诗元微之刘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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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诗皆以落句转
合有抑扬有开合此格唐诗中亦不多得
太白诗牛渚西江夜青天无片云登舟望秋月空忆谢
将军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明朝挂帆席枫树落纷
纷襄阳诗挂席几千里名山都未逢泊舟寻阳郭始见
香炉峰尝读远公传永怀尘外踪东林不可见日暮空
闻钟诗至此色相俱空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画家所
谓逸品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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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府志载胡安定先生石壁诗一首其序曰余尝览
李翰林题泾川汪伦别业二章其词俊逸欲属和之今
十月自新安历旌德而仙尉曾公望同游石壁盖胜境
也奇峰对耸清溪中流路出半峰佳秀可爱传闻新建
汪公所居不远掩映溪岫率类于此且欲寻访迫暮不
获因思旌川即泾川接境也而幽胜过之汪公亦伦之
别𣲖也而儒雅胜之岂可使讽咏不及于古乎辄成一
首题于汪公屋壁虽不及藻饰佳境比肩英流庶俾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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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之诗不独专美其诗曰李白好溪山浩荡泾川游题
诗汪氏壁声动桃花洲英辞逸无继尔来三百秋云云
按太白本集诗题只云过汪氏别业而此序乃云题泾
川汪伦别业先生非妄言者又去唐时未远当必有据
诗五平五仄句或谓自宋始有之非也颜延年诗独静
阙偶语阴虫先秋闻李太白诗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
生孟东野诗夜镜不照物朝光何时升
法藏碎金云太白夜怀有句云宴坐寂不动大千入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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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潘佑独坐有句云凝神入混茫万象成虚宇予爱二
子吐辞精敏之力入道深密之状合而书之聊为巳用
今人作诗多忌重叠右丞早朝妙绝古今犹未免五用
衣冠之论太白访戴天山道士不遇诗水声飞泉树松
桃竹语皆犯重吁古人言外求佳今人于句中求隙去
之远矣
太白诗斗酒渭城边炉头耐醉眠乃岑参之诗误入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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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曲骝马新跨白玉鞍乃王昌龄之诗亦误入昌龄本
有二篇前篇乃秦时明月汉时关也
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
三春三月忆三巴此太白寓宣州怀西蜀故乡之作也
太白为蜀人见于刘全白志铭曾南丰集序杨遂故宅
记及自叙书不一而足此诗又一证也近日吾乡一士
夫为山东人作诗序云太白非蜀人乃山东人也予以
前所引證诘之答曰且谄山东人祈绰楔资何暇核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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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宣城善酿纪叟予家古本作夜台无李白此句绝妙
不但齐一生死又且雄视幽明矣昧者改为夜台无晓
日夜台自无晓日又与下句何人字不相干甚矣士俗
不可医也
小曲有咸阳沽酒宝钗空之句云是李白所制然李白
集中有清平乐词四首独欠是诗而花间集所载咸阳
沽酒宝钗空乃云是张泌所为莫知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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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白集注卷三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