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乡集-宋-邹浩卷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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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道乡集卷二十五     宋 邹浩 撰
  记
   归愚庵记
河南王琳彦珩为泰州判官之明年即其治舍之左桃
竹交植之地规以为庵而燕居焉赣川先生阳孝本行
先名之曰归愚彦珩属余为记余闻愚不及情者也其
于闻见一切懵如也体道之君子幽深博大极所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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损之又损以冥于忘情之域师旷离朱不能期以聪明
邓析惠施不能期以辩说自外观之其与愚者果且有
辩乎哉庄子曰惑故愚愚故道老子自谓顽且鄙孔子
自谓无知则其人也虽以颜子之贤终日不违于听言
之际犹止如之而已世之纷纷其能至于是乎其不能
至于是我知之矣名所好也困而求达非极其高不止
也则必相轧于朝利所好也窘而求裕非极其厚不止
也则必相骛于市弊弊焉惟恐用智之不巧也方且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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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以自售惊愚以自异环视而笑愚者之不善为谋也
肯自归于愚乎呜呼是安知愚公之不为大智而智叟
之不为真愚乎行先罢进士举既二十年倾笥购书卷
以万计所至辄掩关穷昼夜自娱有其祖华阳子之风
庶几归于愚矣今以是名庵则又欲与彦珩同之也彦
珩相家子乃能于世泊然强学博闻动袭规矩而寒士
或莫之逮信可与同所归者穷亦愚也通亦愚也所愚
非穷通则无愧乎名庵之意也彼柳子厚不得志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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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而流离穷僻愤然以愚命溪讵可同日语哉余窃有
志于此久矣愿因二友而勉之它年伊洛之南赣川之
上晋陵之东望有愚者出焉非吾三人而谁
   双寂庵记
无所往而不寂者道也毗陵张公知道者也方帝以尧
舜之圣天覆夷夏日照隐微士苟有以自见无不在显
拔之数者维公器识久已动人又尝获于上以奉使指
而守要地乃独就选天官监军义阳人皆意其不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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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寓而安也公既受印则躬率群吏脩饬庶务宣道乾
坤之泽浃洽乎一方而民亦安公以自幸相劝为义不
至庭下黄堂萧然如释老居于是结茅为庵曰双寂焉
环植皆名草木幽香美荫凌乱后前每退食燕居辄终
日超超乎若不知世之有人者客或以其意问公曰予
闻心迹俱泯谓之双寂公以是名庵寂既有所在矣出
而与物接心缘迹变迹以心移且得为寂也邪公揖而
告曰此邦山水之邦也子尝凭高瞩远观其所谓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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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乎山耸然其止也无时而不静者也然而刍荛者往
焉雉兔者往焉而卒不见其匮则所谓静果静也非邪
水沛然其逝也无时而不动者也然而注焉而不满酌
焉而不竭而卒不失其平则所谓动果动也非邪人亦
山水耳其逆旅于气形中独能不与万物接乎必以目
不睹色而后为寂则瞽者寂矣必以耳不闻声而后为
寂则聋者寂矣必以口不发言而后为寂则瘖者寂矣
必以鼻不纳臭而后为寂则齆者寂矣必以四体不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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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为寂则折肱蹇足者寂矣且子谓何为庵将指吾
结茅而成者谓之庵乎是又惑之甚也何则万物皆备
于我无适而非庵也无适而非庵则动与静简而不得
况心迹之判乎易曰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
通天下之故知此而后知吾之所以强名之者矣语未
卒客拥杖而起嚗然放杖而笑曰予梦久矣今而后蘧
然觉也异日公以书来且命次第其说而为之记嘻若
某者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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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聘观音画像记
晋陵邹某为襄州教授之明年当绍圣元年以其重阳
之前夕梦造大刹有殿岿然其佛像如世所奉白衣菩
萨相为榜揭以金字曰难聘观音之殿某不晓难聘意
诘左右或曰此像石像也久闷地中既得之诏辇致于
京师然积千万人竟不动遂即其处为殿覆焉而赐号
难聘云某方稽首瞻仰忽顾某而笑且起至东庑而问
曰汤因何热水因何冷某对曰汤热水冷则不论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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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汤里螃蟹冷水里虾蟆作么生欣然拊某背曰如是
如是良久还座某复再拜将退曰继今愿见何从而可
曰但向西北作礼自有感应呜呼此岂偶然也哉于是
强为之容以为不朽之传焉
   义斋记
元祐四年春夏旱至五月甲申大雨穷晨夕不止凡三
日距府北多广陂实受西北群山之水水既骤集不得
泄于是南注府城逻卒驰告方欲土长葛门而水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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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矣惟是南北斗起若长堤约水而西又薄子城势益
怒不可遏遂决鄢陵门以出故庐室之在东北隅者率
以漂败其水所不到则雨为之害焉民之压溺水死者
甚众老人谓建邦以来未之有也时资政殿学士曾公
知府事具以闻且请发仓廪以拯细民给度牒以完官
舍从之仆初教授頖宫于是得钱一十五万完所居之
舍因改治其厅东小室以馆宾友命之曰义斋后二年
客或致诘曰子欺予哉予观古义士大则轻一死于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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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小则等千金于粪土径脱人于艰危中功成唾去阒
无留辙其气节凛凛与秋霜争严子果出于此乎眇然
儒生君亲是徇固难一死庖无盛烟面有饥色安得千
金徒以数椽馆宾友耳遂以为义子欺予哉仆曰是非
仆心也仆家有书千卷有琴一张日以二物罗列左右
乡闾亲旧或不陋其为人自远而至其居是斋也取六
经读之则圣贤之旨明取诸史读之则治乱之迹明取
百家众氏之书读之则邪正是非之趣明间而倦焉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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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奏雅以导其湮郁不平之气以此卒岁而成其材异
时简拔以见于世自其效一官至于均四海随其巨细
蔚有事业不愧所学与天下后世苟不得志则卷而怀
之立言著书以越尘表亦无秋毫怨尤意此其为义孰
与客谈者多客挢舌久之已而叹曰冥冥兮往昔壤壤
兮来今信耳目以自私兮实不知予心客退次第其语
且追载水害之本末为之记云六月十二晋陵邹某记
   颍学题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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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初神宗皇帝既以经术迪天下士遂命学校之在
大邦者皆设官教授且自京东西河南比陜西五路始
颍昌实京西一都会于是设官又先于五路初委国子
监推择以闻又召其所当试者试于礼部又诏侍从而
上各举其所知又朝廷自拔用其可者二十年间无虑
四变诸州或以此阙员不补独颍昌未尝无人仆秩满
且去客见属曰榱楹一新简策并集学者进德肃如也
頖宫制度备矣子继其后盍追载前人之名氏使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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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忘乎自唐之殿最不行而教授于群吏中号为无责
刺史莫之问监司莫之顾不幸官非其实则偷岁月如
传舍视生徒如路人甚者忘其布衣之时而已所不欲
一以施焉士亦失其所习以其靖恭笃实之姿荡为轻
薄子者有矣凡厥父兄至以学校为不可游处噫是果
无责也非邪异日必有按子之所载以指而议者曰某
人如此可以为法曰某人如此可以为戒日月逝矣其
得失是非炳炳耳目中犹足以动来者之心其为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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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仆竦然对曰若仆者所谓可以为戒者也然不敢巧
自盖藏以坠前人之美有来者焉傥因仆言以反诸其
身务称国家所以作人之意则学者受赐多矣尚庶几
以此自赎于清议云元祐七年七月初一日晋陵邹某

   襄州迁学记
学旧在城外庆历四年诏天下皆立学明年春遂移建
于城中至是盖五十年矣襄阳自古为镇重山拥其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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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长江缭其东北物象萧爽冠绝荆楚钟其气以生者
世有特立不群之士后生取法如仰星斗宜其教化之
宫有以对仁圣长育之意而乃湫溢卑湿不与州称因
循不问识者叹焉今直秘阁知荆南府吕公嘉问守襄
之明年绍圣元年也思所以改作者会提刑迁治于邓
委旧宇久弗居议请以为学时左朝奉大夫胡公宗炎
方提点刑狱事欣然曰此吾志也遂相继以闻诏从之
于是委兵马司押东头供奉官徐平董其役又委知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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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县右通直郎田衍总其事因以基址革以制度自四
月之乙丑至七月之乙未凡一百十有四日而百九十
有八楹烨然一新矣繇重门而入殿据其前讲堂次其
后议道堂又次其后直堂为阁以藏书籍分庑为斋以
舍多士祭器钱榖悉皆有库庖厨浴室莫不得宜又即
其西所谓凤山堂者广之以为教官之居即其东所谓
射圃者规之以为燕息之地其恢宏伟丽虽东南之学
最盛者不能过也窃惟国家稽古右文累圣相授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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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皇帝时备矣故施于学者本以经术辅以三舍率用
党庠遂叙书考贤能之制今天子灼见本原遹追前列
洋洋乎道德之泽与乾坤并流未艾也二公早被识擢
久践台省深知上心之所存故能相与奉承曾不劳费
而学已成矣昔文翁以郡守变全蜀之风常衮以部使
者成七闽之俗凛然功名皆自学始安知后之视今不
犹今之视昔乎虽士之自处不以陋巷改其乐当如颜
渊不以环堵谓之病当如原宪然公不以其自处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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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既使安其居如此则士乌乎待哉自其不可得而贵
贱者以持养之以尽夫修身之道以达乎闺门乡党之
间繇此辅世必有如隆中之勋业者出焉繇此就閒必
有如鹿门之节义者出焉盖可以指日俟也然则士之
所以报公与公之所以报国于是乎无愧
   拱北轩记
拱北轩者所居对堂之小轩也昭人屋向皆东南独此
居面北轩又正在北方先圣言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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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故取以名焉因窃自念君者北辰也居者也群臣者
众星也拱之者也今在内为辅弼为侍从为六曹寺监
之属拱北可也在外为监司为守令为诸路郡邑之属
拱北可也而某则名除于仕版身废于炎荒既以陨坠
而为石矣尚奚丽天者之拟邪又窃自念所除者名耳
拱北之心未尝除也所废者身耳拱北之心未尝废也
夫未尝除而自除之未尝废而自废之非某所忍为也
某于是轩朝夕焚香稽首再拜上祝皇帝寿千万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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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同久与地并拱于内者辅弼尽辅弼之道侍从尽
侍从之宜六曹寺监之属尽所以为六曹侍监之事拱
而为外者监司尽监司之分守令尽守令之才诸路郡
邑之属尽所以为诸路郡邑之务上下相承如源流之
一水先后相应如首尾之一形自京师而眺瞩之虽远
在蛮夷戎狄之外犹且四序平万物遂重译效贡拱我
圣人而况九州之内乎和气浮于上则景星见卿云飞
和气动于下则朱草生醴泉涌凡是祥瑞之物莫不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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纶毕至祖宗之功德由此而弥光朝社之安乐由此而
弥固前古以来未有太平若此其盛焉者某之所以拱
北在是而已且既已为石矣亦为有触之而起者始自
肤寸遄充太虚于是滂沱未必无助然则区区素定之
心又安敢自弃而莫之笃欤又窃系以词曰七曜兮可
西五岳兮可移我心湛兮如初时我不见夫穷达得丧
之殊途兮惟拱北之知噫高高无私兮日监在兹
   翱风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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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州荒僻才数百家无馀屋可以寓人余之来也偶得
进士王氏拾青阁居焉前俯乐川后倚宝山脩竹高松
环作清奥非初望所及王氏驯驯类有识者特为规山
腰松竹最深处筑亭以避暑余题其榜曰翱风亭客未
喻请所以名意余曰此汉王褒语褒对诏有所谓恩从
祥风翱者圣王时如是是之取耳曰引古明今厥意安
在曰余罪多矣不可以一二数余罪大矣不可以赦宥
除前年窜新州去年放永州今又废弃于此委亲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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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委家弗得顾举世言忠孝者莫不以余戒也今天子
孝弟尊奉先烈拔一时之英豪而亟用之以昭好恶以
正是非以严纲纪以沛膏泽如天地焉无不覆载如日
月焉无不照烛问之万民万民有不乐其业者乎问之
万物万物有不遂其生者乎问之蛮夷戎狄蛮夷戎狄
有不安其所而不愿为臣妾者乎至和薰蒸鼓为祥风
恩实从之以游以翱昭虽远邦固已动化于其中矣余
既获全馀生又居此土登此亭导迎此风以延致萧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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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祛逐炎歊瘴氛不能侵邪气不能袭一旦仁圣哀悯
刋名丹书还身故里老老幼幼怡怡愉愉歌咏时雍为
太平幸民则是上恩之翱未有如此其遭逢者此余所
以名亭而见意也客欣然离席曰敢不倾耳而听拭目
而视指日而造门为先生贺客退书为记
   柬理堂记
广济复军之三年济阳曹君巨源实始签书判官事居
数月上承下抚政克有闻于是即其厅事之右荒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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圃之中择地而搆堂焉以为燕休之所余为以柬理名
之取荀卿所谓君子安燕而血气不惰之说也夫理之
难辨譬犹金藏于沙玉藏于石骅骝騕袅藏于驽蹇之
群君子之柬之也必将恣窥编籍参考古今而尽其思
索朋友之益然后视之而明执之而固养之而成用之
而裕自修身而推之以至于治天下何往而不利则非
于其安燕无事之时而可乎孟子曰国家閒暇及是时
明其政刑盖非独国家为然也故阿衡之大业实定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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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莘之野尚父之殊勋实定于东海之滨如其受币登
车乃始汲汲焉思所以相汤文王之策则虽其身且不
暇保况欲隆方造之商周邪后世之士不用则已一旦
擢之朝廷之上曾未暖席而阿君罔民之迹持禄保宠
之计已陷于识者之议而终其子孙无以自赎呜呼皆
其素所自负者不重素所自期者不远而不知柬理之
宜在蚤也巨源帝乡正族也耳目心意薰蒸于富贵之
盛其日久矣而修尚勤约反类羹藜被褐之士信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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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而能不惰也其退而居于是堂庶几有取于余之言

   审思堂记
人之所思当于人心者也人之所斁违于人心者也扬
子云语其所以然之故详且悉矣盖欲从政者审焉仆
常拾其遗意而伸之曰无意于思而人思之者上也务
实者也有意于思而人思之者次也务名者也不知出
此者斯为下矣大用之而均四海小用之而宰一同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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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以来孰能逃乎此哉今夫世之士幼而力学必欲讲
求思斁之理壮而筮仕必欲作止思斁之事其居官如
家视民如子惕惕焉惟惧有不获其所虽其名实之心
异涂而人之思之至比父母或为立祠或为配社甚者
奉烝尝过其子孙宜矣奈何不知出此者莫之能审耶
承望风旨梯媒进身则奸者莫之能审也开略利病数
日期去则怠者莫之能审也因缘为市规以自润则贪
者莫之能审也深文刺骨祸及善良则暴者莫之能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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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一切不明取辨胥吏则愚者莫之能审也呜呼圣主
宵衣旰食与六七大臣以道御今造立法度其所以审
天下之思斁者熟矣自朝廷四达而后至县为之令者
乃不从而致审以润泽而行之则斯民也何由被尧舜
之泽乎以是观之如定陶主王彦祖者亦鲜俪矣其为
人刚方尚气节不以权贵辄少贬故不知者多惮之初
不戒意曰顾礼义何如尔殆古强项令也到邑会复军
凡兴废之在境内者虽非其职毅然身之于学校尤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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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能副邦君至诚待士之意其他率与是称非其知所
审而能若是乎越二年始即其厅事之左基构为堂以
便燕处仆固以审思命之并以其说告焉彦祖傥信仆
言之不缪则人之思之何独蕞尔之邑云彦祖名绍大
名元城人枢密直学士讳沿之孙天章阁待制讳鼎之
犹子将监主簿讳震之子诗不云乎惟其有之是以似

   兑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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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州多士至今有古风余之寄食于此也三年矣所与
接者殆数百人其文而不浮质而不俚绳绳防范之内
惟惧忝厥前修则崔氏之季孟也余皆得而友之其季
遐绍一日过予言曰比奉亲命即厅之西而筑室焉纳
简策于其间日侍诸兄与朋友居以对吾亲所以亭肓
之意子其为我名之余敛衽而告曰内焉兄弟怡怡自
诚而说者也外焉朋友讲习自明而说者也万物莫不
有所说自是旁薄以为一则胸次之妙有不可得而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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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者用以事亲说其亲者也说其亲孝也怡怡悌也讲
习忠信也昔之君子病其难全一举而得之慎斯术也
以往其无愧乎名教矣它年显仕移所以事其亲者事
其君移所以与兄弟朋友同焉者与民同之天地虽大
将无往而不说易不云乎兑说也盖西方之卦也尝试
以兑名之可乎且揭之前楹旦暮出入常在目力中以
耸动心术其与铭座右也孰愈遐绍欣然曰唯唯
   颐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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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川胥述之既以颐名其斋属其友晋陵邹某为之记
某曰颐者养也自天地至于万物自圣贤至于百姓不
养则不成惟其养正然后足以尽颐之义子之以为此
名也将形容所得以信诸人乎抑待是以自警而勉其
未至乎苟待是以自警而勉其未至则将曷从且子蓄
书数千卷自黄帝以来凡表见于人间者无所不载必
欲饱观厌取纳之灵台如经库书簏而后无慊邪述之
曰世之记诵者之所务也非吾所谓也曰必欲操管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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牍妙参洪造使古作者逡巡而避路邪曰世之文章者
之所务也非吾所养也曰必欲晨香一炷夜灯一枝槃
礴乎几席之上以缙绅为涂炭以流俗为寇雠非柴枯
炭冷则莫之止邪曰世之矫激以为亢者之所务非吾
所养也曰然则何如曰吾养气如养马养情如养虎养
心如养鸡养德如养木彼不鞭其后者皆吾覆辙之戒
也曰是养而己子亦知所谓养养者乎养养者非阴非
阳非柔非刚非仁非义明者拭目聪者倾耳辨者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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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不能髣髴其万一然不离吾视听论说之中子知之
乎述之瞿然顾左右述之内翰之孙都官之子静重疏
通以世其家盖知所养者也
   二轩记
凤山堂盖襄阳宪宇之胜地也负郭皆名山独凤山揭
其西南隅景物相禅出奇无穷至是既以宪宇为学遂
即堂而广之以为教官之居由堂而南为东西庑又南
而为厅合二十间又于厅之两旁各以其一间为轩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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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坦腹西曰炙背所以顺阴阳之宜也东殖兰桂西殖
梅菊惟其时物也东西皆殖竹取其实贯四时而柯叶
不改易也余顷备员辟雍几一年论者嚣然指其罪戾
朝廷宽恩不以远窜犹使分教事于此邦获与豪英周
旋道义中且以馀日览胜于江山之上揖古人而一笑
固已幸矣今又拔之于欹倾竹屋之下而庇以轮奂广
厦之荫构轩而时居以濯清风以傲田父以冥心于无
何有之乡岂不甚幸也哉客或语以治天下遗来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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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而不忧者则曰吾方坦腹炙背而未暇
   浩然斋记
余顷为颍昌教官时諌议大夫鲜于公诸子方奉公丧
居阳翟阳翟者颍昌属邑也去府不百里公卿大夫托
以居焉者于京西为最盛又其里中多豪杰之士知名
于世鲜于氏弟兄晚游其间人人称其言行世其家比
其终丧其季绰大受始以事至府余获友焉尚恨不尽
识其伯仲后数年其仲群无党为邓法掾余适在邻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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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因大受以致相与之意且曰构法斋宇集圣贤之遗
言而师事焉以休养馀日尝试以浩然名之而未得其
说敢请噫余岂深知浩然之说者哉学不足以明道仕
不足以趋时盖一介之遇而八品之贱况冒众毁以得
罪而至此与无党凛凛义方中所至与豪杰者游不以
问焉而问于一介之愚非外智愚者邪一时公卿非其
所为主则皆丈人行不以问焉而问于八品之贱非外
贵贱者邪众毁纷集而不疑其罪非外毁誉者邪夫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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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贵贱毁誉相刃相靡而不相忘是乃世俗之所以不
能浩然也而皆外之固已与古为徒矣充此而养焉则
必能外万物能外万物则必能外形骸能外形骸则必
能外死生夫既已外生死矣则今之斋居者谁乎予知
无党必有时抵几而笑曰此真浩然也
   祥光记
绍圣三年冬故知制诰晋陵钱公夫人文安郡君施氏
卒自敛而葬数有休祥道人仲殊既已论载其事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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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后数月当四年二月六日又于画像唇颊间有横引
若玉箸之去来又随裙势回折之纹虚除起伏若波面
之摇轻风至七月五日又飞光屏帏烁烁下上或圆若
月之几望或判若月之初弦皆至于今不灭或者闻之
深以为怪噫奚足怪哉是乃理之固然但世未之察耳
曷不观土木金石之类乎皆物之至无情无知者一取
以为像而尊奉之如佛出世则发为辉光形为舍利倏
忽变化无所不有此何道也余久与夫人之子世雄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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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者游盖天资纯孝人也方夫人孀居以礼法持闺门
而济明周旋顺承唯恐丝毫不适夫人意以故仕虽未
显而夫人豫然安之如舍人无恙时一旦寿终济明执
丧哀瘠造次颠沛如见其容如闻其声如省定温凊常
在左右使夫人而亡也斯已矣夫人而有不亡者存如
仲殊之所论则冥冥之中端有不期然而然者矣经不
云乎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夫非通于神明而光相若是
邪昔崔氏以孝闻君子知其门必昌大余于钱氏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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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窃意其昌大以显必由此也夫世之士大夫指吾乡
仕族而慕者知又有斯人焉亦必由此也夫
   金粟轩记
金粟者居士维摩诘之别称也方居士病时文殊师利
即其室而问焉而从之以往者不可胜计又自众香与
随杳而集者亦不可胜计宜其包并四海而弥满六虚
无隙矣然居士室中初不加辟而坐立环布绰有馀地
盖有所造心之所不能思言之所不能议故虽山如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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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可以芥子纳水如大海可以毛孔受而况空然之室
有不足以容其众者乎易曰以言乎远则不禦以言乎
迩则静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此居士之室所
以异乎人之室也与晋陵詹成老先生因圃而居以其
亭为厅事引后檐而伸之三分取一以为燕休之地不
俛首不可入不促膝不可坐以余眺听所及殆未有如
此其小者先生文学行义望于东南自其少时世固以
功烈期之矣今行几五十而栖迟里闾犹布衣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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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以回照自名了无动摇可以智索但见其居是室也
启户而出则逍遥乎杖履之间闭户而处则沉潜乎几
席之上其目炯然其容泰然其与世漠然尝试诘其所
以然则默然而已矣此其胸中必有妙金粟而独契者
余何足以知之姑以是强名其轩
   计过斋记
善乎韩子之言过曰非谓发于行彰于言生于其心则
为过矣是以群目之所不睹群耳之所不闻君子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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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天而不愧俯人而不怍君子乐之苟非君子则其过
恶未有不形于言行之间者欲其有乐于心其可得乎
虽然圣人未尝深疾而遽绝之者为广开自新之路以
待夫能自讼自艾而改其旧者焉惟其怙终不悛圣人
无如之何然后不得已而弃之于不齿之域记曰或安
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呜
呼圣人之心可以推此而知矣安而行之无过者也利
与勉强则不能无过而能改之者也利而改之者牵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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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慕勉强而改之者胁于有所畏如其成功圣人不
与安而行之者等焉则世之完人几名氏耶冠鸡佩豭
之狂生安得为孔门之高弟射虎斩蛟之恶少安得为
晋室之名臣而孟子之受窃屦郭泰之慰犯法真为姑
息尔鸣呼此非圣人之心也仆行年壮矣自惟其愚固
不甘心于小人之归然天资不敏不能中固其主而物
投隙以探之则性以情挠理以事夺见其居家莅官行
已接人之际过恶岂少哉仆犹知之况父母之所戒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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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之所责乡党亲旧之所指告而仆初不知者抑又倍
焉真名教之罪人也私窃自喜者幸而知之又幸而父
母戒之师友责之乡党亲旧指告之又幸而圣人恕以
待人而开其自新之路又幸而无聋盲迷罔之疾血气
未衰馀日未索足以感刻自奋简册所传大君子之事
业咸在鸡鸣而起奉以周旋夜则内省而计焉日以为
常有不善者庶几扑其始燃拔其始生非特言行之间
不使炽直且驯致不生于心以自赎于名教后之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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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有曰晋陵邹某果不为小人之归如其志者于是即
听事之右屏一斋名以计过而为之记继今凡仆所至
燕私之居必复以此名之盖无往而不计云时侍亲为
广济军录事参军实元祐戊辰中秋未望之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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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乡集卷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