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第 1a 页 WYG1120-0113c.png
钦定四库全书
演山集卷十五 宋 黄裳 撰
记
顺兴学记
元丰改元之秋列郡各贡进士于朝南剑考诸五县之
士而进之十有八人顺兴学者百数无预贡者温陵宋
君适来为顺兴令因怪闽中之士每岁应诏出为天子
器使最盛于四方南剑在闽之中累累有人焉顺兴南
卷十五 第 1b 页 WYG1120-0113d.png
剑之支邑前此有预计偕者不见录于礼部七十年于
此矣今岁更无预贡者是岂教育之道在上之人有所
未至欤遂由县学而观之感其廉隅之卑度量之微环
卫之弊具修之废不足以壮丽先圣之行在吞纳多士
之至止升望降观前揖后据不足以周览溪山之气象
青衿不见往往散处里闾流入城阙之间诵数之学得
以小说实其虚一如此者盖久矣宋君由是慨然思欲
宏其度量严其具修壮其廉隅固其环卫利其前揖后
卷十五 第 2a 页 WYG1120-0114a.png
据之势然后招来多士而教之邂逅一乡之所慕者十
有四人请为义倡愿与乡民出力易材废旧而新之宋
君如其请学者欣然预叙于别馆以俟学成而归焉旁
郡馀邑随有望风而至者不日学成为之八斋翼于两
庑之间或背于堂或面于殿诸生接席而坐鼓箧而进
问者有应疑者有质由者有户升者有堂入者有室望
者有门墙之峻乐之所寓前揖仁者之山下视知者之
水适其性命之情日就而月将之且见成人有德小子
卷十五 第 2b 页 WYG1120-0114b.png
有造居多古人之遗风不问其在外者一封之荐何足
计哉盖夫教学之道先王望其成材而取之必使学者
无志于仕有如曾晰之咏而归漆雕开之未能信者然
后可以副吾取而用之之意是故先王之士得失有命
动静有理去就有仪处万钟之时如箪豆之日许国之
身致君之术岂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
我而为之遂易其志哉尝谓仆𨽻之贱史胥之卑屠贩
之仵寇盗之类才勇艺术集事御变虽古之人有不及
卷十五 第 3a 页 WYG1120-0114c.png
者入之民间以治民事出之民上以长民德不亦可乎
先王必谨庠序之教养才育德俟其秀实然后论而官
之先王之意岂以史胥屠贩之仵仆𨽻寇盗之类其名
不贵而废其可用者哉以谓不知仁者不可与从生不
知义者不可与从死不知礼者不可与交不知信者不
可与守骊山之徒胯下之布衣兴造之初急难之际未
有素食之士先王不得已而用之譬之使鹰常饥其肠
则为之使饱之则叛去是故黥布韩信之徒素不学道
卷十五 第 3b 页 WYG1120-0114d.png
无穷之欲与之南面称孤不足以餍之乃至叛逆夷族
而后已然而后世之君当平居无事时不能养才育德
而用之或有才德之士而莫之用府史之卑卒仵之贱
寇盗之恶入为公卿出为将帅谓予用才而已不问其
行甚可怪也昔卫宣之朝有不知德者好忮而不仁有
不知行者好求而不义好忮也伤物好求也逐物人之
可恃以用者为其爱物而物莫之胜耳不知德行自其
求忮而推之不仁不义不可胜用也百尔君子亦奚以
卷十五 第 4a 页 WYG1120-0115a.png
为哉先王之世兵农一民乡军一营在朝所谓公卿大
夫士在乡所谓乡老乡大夫长正师胥在军所谓军将
师帅长司马昔时乡教之中同为儒者而今同为天子
之吏岂有异趣哉其贤以六德其能以六艺知礼乐者
非特钟鼓玉帛而已礼乐之妙至于行乎阴阳通乎鬼
神彼之所及也知射御者非特主皮执辔而已射御之
精至于升降之仪与其志通疾徐之节与其意会彼之
所及也知书数者非特纵横之画会乘之算而已书数
卷十五 第 4b 页 WYG1120-0115b.png
之微至于道理之精粗象器之终始彼之所及也六艺
道之下者其微犹及于此而况德行之学岂可忆哉是
故古之为公者以道为卿者以德为大夫者以智为士
者以志为军将者其德有威其仁足以抚众为战士者
其义有勇其智足以死难故古之官有至于三百六十
者先王非恃其人之众也恃其道德志智而已平王之
东天下利势不断如线教育之泽在人之心犹有存者
譬如立柔之物可屈而难折延及三十世而后已无道
卷十五 第 5a 页 WYG1120-0115c.png
之秦烧诗书杀学士不仁之勇无义之刚繁刑严诛以
制天下所以传及二世为氓𨽻之人一折而断之诗书
之力虽欲维持其亡不可得也然而先王所以建学养
士之意何可废哉宋君之来隆学校延儒生躬率一邑
之子弟从事于道以副上意一邑之士宜乎为道而学
他日入官如古贤士大夫以副宋君之意诸生从予游
予尝以此谕之君命予文以记县学所以作于是乎书
双源记
卷十五 第 5b 页 WYG1120-0115d.png
县廓之西南有山支为三峰下会于平坂两腋之间泉
甘而木茂修竹重莲桃花流水随人视听之所及三山
之前断流为池凡五十丈葺中一峰为澄心堂于堂之
背为濯缨轩去轩之西为日休亭引流而下左右方沼
峻宇画阁置于北峰之麓俯大池对南山由澄心堂而
趋双源皆有小径双源之会望澄心堂为矶以钓焉相
望之间仰有翠阴俯有清流风色动静禽声语默水涵
太虚形影上下忘机之鳞一游一跃飞桥走阶危栏曲
卷十五 第 6a 页 WYG1120-0116a.png
槛廉隅翼翼红绿相照庚申之秋余来龙川因拜主人
之辱才华物象适然相值且叹尘劳之俗役百年之期
而致千岁之忧忘不可过之分而徇不可必之物以贪
作忧而不以理养心以忧作老而不以时受形心与形
化共还尘壤虽然我庾如坻黄金满籯松云水石之间
不能笑歌自若以慰劳生之梦幻者余尝悲之君也不
然宾客至止捕鱼于池摘果于林破榖于场趋雉于野
酒觥棋局为宾客欢涟漪之上尽日而后已分外之物
卷十五 第 6b 页 WYG1120-0116b.png
莫能劳之亦足佳者故余乐为君记又为数诗于其后
庶几役役之流得余之言而有感焉
步云阁记
昔予读书顺兴北山之麓南望一峰有若游龙之状举
首而回顾仲宽今置阁由阁而下视水天空阔桥虹横
绝登临之士身势高远如在云汉间此命阁之意也以
致予文予方喜仲宽之为政有古循吏之风因述云四
事为仲宽识之夫云之为物轻清者之所乘閒适者之
卷十五 第 7a 页 WYG1120-0116c.png
所玩有德者之所况有物者之所望者也仲宽下车之
三日属其邻比之长且老者为饮酒礼佐坐堂上胥吏
坐堂下长且老者环坐于两庑酒三行令为之言曰来
吾民夫草木之所萌禽兽之所育吾民无故忍掇而弃
之乎曰掇而弃之遂伤其生是不仁也弗为也夫物之
转诸沟有用者可啬有知者可悼吾民无故忍视而遂
过乎曰必援而出之忍视而遂过是不仁也弗为也然
则吾民之于他物然耳赤子吾民之遗体也分气也物
卷十五 第 7b 页 WYG1120-0116d.png
之有情有识者也安得辄举而溺之无所疑止也哉其
为不仁奚啻吾民之于草木之所萌禽兽之所育凡物
之转诸沟者邪其民于是骇而悟嗟而悔翻然而改曰
吾属之视吾子曾禽兽草木之不若也岂足以为人哉
其谨奉教于是著令曰孕者登籍产者给粟而民相与
言曰令之所活者吾类所释者吾冤百世之憝一日而
解之德莫大乎此吾尚忍为不仁以伤吾令之化哉乃
相与敛知藏力听令于大夫两造在庭仲宽第为之辨
卷十五 第 8a 页 WYG1120-0117a.png
是非谈祸福往往自讼而解相诏而罢一县遂无事时
与宾客乘兴而往径画桥登苍崖期于步云而止焉夫
仲宽之政不以智示人故其民无所事乎是非不以势
屈人故其民无所事乎强弱势智既忘中抱虚静然则
閒适者之所玩有德者之所况君岂有愧乎云哉其无
累乎心也云之所在不以情而动不以力而举其有为
乎政也云之所往必为甘澍下膏泽于万物然则阴阳
之报天道之福安知异时不为轻清之士乘此而直往
卷十五 第 8b 页 WYG1120-0117b.png
也哉况与玩未足为君道也元祐癸酉仲夏记
延平阁记
治平三年延平阁以火废太常博士程侯下车而复之
未几继废更累政有疑于为乐无复之者司农少卿谢
侯至止遂率其属讲明庶政弊者更之废者举之民甚
便以谓徒以劳苦顿瘁有事于务不能推其馀力以及
乐事赴民所欲是岂有道者之政然邪君子之政
自夫无乎不为以至于无为者也有駜之诗所谓在公
卷十五 第 9a 页 WYG1120-0117c.png
明明无乎不为之时也所谓在公载燕无为之时也公
馀既事方暇于饮酒然而明明言其明之不可蔽也虽
然有暇饮酒民之乐不与焉有礼以节文之有乐以舞
蹈之小大之民从公于迈故继之以在公载燕盖至于
燕则为乐之礼具焉政事相随而众得以共其乐故虽
饮燕不害其为在公也为乐非私长属有道礼乐之游
有中阴阳之气有和风雨以时而至耕稼以时而作榖
以时而收廪以时而入故终之以自今以始岁其有然
卷十五 第 9b 页 WYG1120-0117d.png
则更累政有疑于为乐未有能复之者岂知鲁诗之意
哉延平之有阁素以山水之胜知名于士大夫间往来
登赏吟咏酬唱兴尽而归去盖与滕王阁岳阳楼之得
山水无以异也谢侯遂缮土木之功以恊士大夫之所
知与众共焉不日而阁成以命予记而予欲序其事密
助游人之才思与夫景物相逐于无穷久矣郡据演山
而下为三支有龙蛇腾跃以赴于江之状公宇坐中一
支以视千里其势至江之涘于是有阁东西之水相会
卷十五 第 10a 页 WYG1120-0118a.png
于阁之前冲击而阴浚之人言其深不可测于是有潭
潭之东有山若戏而盘潭之南有山若举而趋北与三
支相望于清冷之滨寂寞之野龙泉太阿出丰城去人
间卒以是为窟宅亦有意哉登临之士环视乎其中二
水之会既往而复还于海而海有潮去长乐一驿沂流
而上若迓以归焉天入澄江山迎晓日飞甍排空下临
云汉归舟天际数叶争飞遥见演峰倚空凝碧征帆既
落歌酒如邻拂袖人来谁当邂逅高真乘兴多在溪山
卷十五 第 10b 页 WYG1120-0118b.png
况有江南白蘋红蓼曾闻逸士岛上凝眸晚景尤宜水
光山色每横孤笛独引清商一曲淩云发从虚静旁人
耸耳襟抱俄空渔网高低偶逢烟雨唱回浦屿日计无
忧横点青峦一行征鹭芦花宿处已落难寻聚散如宾
于飞于下纤尘不染有肃其仪食足意忘閒窥清浅垂
虹截雨横绝双桥若步青云恍然行客东漘奇字独见
仙踪南麓名园常闻春信月华持夜忽有波光疑是蓬
莱金银楼阙沈沈倒影寒浸群峰独倚栏干谁知有感
卷十五 第 11a 页 WYG1120-0118c.png
古今一梦只合寻真物是人非且悲且笑珠飞波面星
耀方移剑卧潭心风雷未作予闻潭之左右有珠夜明
莫知其所在俄忽有感奋跃于潭中渔者捕之益急而
逾远予方少时尝见风雷震发云雨冥晦三岸欢呼以
为剑归有顷而后定呜呼龙泉太阿雷不能分而复合
张不能留而终去神物行藏非人所能制也发于丰城
则上干牛斗归于龙津则下为云雨此其所以神乎然
而张公正当时晦不能自引卒与祸会剑知之矣苟不
卷十五 第 11b 页 WYG1120-0118d.png
能去而与张公同瘗于地下岂足道哉或者之论乃以
张公所佩而卒不免在人无益何其谬也阁之所在前
有神物之灵后有真人之妙必能以和乐安静福乎居
人以清虚翠微发乎景物明有谢侯才识深知鲁诗所
以有道之意推而行之务与民同以慰登临之士是亦
真人神物之所相者也而况山水之胜已与豫章巴陵
之所称在士大夫间览予之记庶乎有感而无愧焉
演山集卷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