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八 第 1a 页 WYG1250-0403a.png
钦定四库全书
怀麓堂集卷三十八
明 李东阳 撰
文稿十八
杂著策问颂表
原寿
寿之道有三说焉曰数曰气曰理天地以运人以世花木以
岁蜉蝣之属以日数也人能使物不寿而不能以自寿天地
卷三十八 第 1b 页 WYG1250-0403b.png
能畀人物以寿及其至也虽天地不能以自寿然天地之数
有恒而人物之寿无恒于人之中又百有不齐者于是数之
说穷而言气者胜上古之时其世鸿蒙其质敦庞其欲寡而
不淫故其民寿中古以下质浇而欲滋及于后世嗟乎极矣
虽有寿者犹将戕之矧其未必有耶然方其鸿蒙敦庞也固
不免孩殇夭折之徒而黄发伛偻鲵而鲐者亦间见乎今之
世何哉于是气之说穷而言理者胜传曰仁者寿又曰大德
必得其寿夫苟植德则睟面盎背身安而气和其所酝酿培
卷三十八 第 2a 页 WYG1250-0404a.png
植自有不可已者殖私稔恶者反是此天下之通理也
然颜之夭蹠之寿恒不免夫君子之论于是理之说又
穷而天下贸贸焉不知其所归矣夫有理斯有气有气
斯有数三者固相有而不相无者是何其乖戾错逆之
甚哉意者其各自为用而不能相通邪其或轇轕纷乱
乎其间而莫之辨也然则君子将何居曰理胜洪范九
五福曰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德者寿之所以成始
而成终者也吾观夫自古以降其有能植德者不寿其
卷三十八 第 2b 页 WYG1250-0404b.png
身则寿其名及其子若孙虽其修短盈朒或不能齐而
其所享皆所谓睟盎而安和者虽皆谓之寿可也殖私
而稔恶者反是虽不谓之寿亦可也及其惑也则求之
于医药而不得则求之于服食而不得则求之于禳禬
巫祝之间则其说愈繁而愈不可通矣然则如之何曰
修身以俟之先其事而后其获若曰有气焉有数焉君
子不谓也今人以寿祝人人虽知其未必得必喜而受
之以德勉人人虽知其可得寿鲜而悦而受者君子之
卷三十八 第 3a 页 WYG1250-0404c.png
爱人也以德故祝之寿者必愿之德愿之德乃所以为
爱之至也作原寿
记女医
京师有女医主妇女孩稚之疾其为人不识文字不辨
方脉不能名药物不习于炮炼烹煮之用以金购大医
求妇女孩稚之剂教之曰某丸某散某者丸之某者散
之载而归人有召者携所购以往脉其指炙其面探药
囊中与之虽误投以他药弗辨也然而妇女之爱其身
卷三十八 第 3b 页 WYG1250-0404d.png
若子者举其躯付之无疑焉幸而不至于丧败捐谷帛
金珠予之不少吝其恒丧且败者曰命也且传引誉之
于邻里而不足则誉之乡党而不足则又誉之姻戚识
知之人邻里乡党姻戚凡识知之人有疾者皆乐而求
之幸而不至于丧败则又引誉之其丧且败者则又曰
命也非女医之所治者虽名家术士未尝信之其彊而
治之者虽治亦弗之贵也其不幸而丧且败者则悔且
咎之曰不用女医之过也虽士大夫家亦不免焉其愚
卷三十八 第 4a 页 WYG1250-0405a.png
不明亦甚矣呜呼岂独女医哉
记女巫
女巫者主呼召鬼物问吉凶祸福祛疾病凡疾病者女
医不能治则之焉女巫者焚香饰盛服或被发手刀剑
自试以神其不能伤或衣锦衣腰数十铃跳梁噭号或
啸以呼鬼且至则呼其先姓名曰某为神某为女神某
为祟某为祸可禳可除惟令之从祈而听者曰某之先
诚有是诚有是咸稽首伏地不能起愿杀鸡羊□酒化
卷三十八 第 4b 页 WYG1250-0405b.png
楮以为谢盖人之死者无有不为神神者无有不祟且
祸焉者也又令图其神之形于家以祀以祷乃弃毁其
所事之主而鬼其亲之身若是者家有之焉有所喜则
召女巫至鼓舞号噭以为福有所忧患则因以除之虽
湛溺老佛亦未有若是甚者卜筮而下弗论也彼女医
者予恒慨之若是者将何如邪夫女医者不过杀人之
身而巫乃能丧其心此其害又有甚者人不自爱其身
又不有其心其愚不明又甚矣呜呼又岂独女巫哉
卷三十八 第 5a 页 WYG1250-0405c.png
医戒
予年二十九有脾病焉其證能食而不能化因节不多
食渐节渐寡几至废食气渐苶形日就惫医谓为瘵也
以药补之病益甚则补益峻岁且尽乃相谓曰吾计且
穷矣若春木旺则脾土必重伤先君子忧之会有老医
孙景祥氏来祀曰及春而解予怪问之孙曰病在心火
故得木而解彼谓脾病者不揣其本故也子无乃有忧
郁之心乎予爽然曰嘻是也盖是时予屡有妻及弟之
卷三十八 第 5b 页 WYG1250-0405d.png
丧悲怆交集积岁而病累月而惫非惟医不能识而予
亦忘之矣于是括旧药尽焚之悉听其所为三日而一
药药不过四五剂及春而果差因叹曰医不能识病而
欲拯人之危难矣哉又叹曰世之徇名遗实以躯命托
之庸人之手者亦岂少哉乡不此医之值而徒托诸所
谓名医不当补而补至于惫而莫之悟也因录以自戒
食戒
予病脾时沈都宪时旸尝对食退语人曰是非不能食
卷三十八 第 6a 页 WYG1250-0406a.png
乃多食之过耳后鸿胪凌主簿远为予言少时病不能
食有一叟问曰汝欲食乎吾教汝食翼日可空腹以来
比至设饭肉各一器将就食遽以手止焉曰未可也取
其饭以箸画之为四分乃使食食下一口辄欲就肉又
止焉曰未可也如是者三尽一分使食肉一脔如是者
四而器尽复问曰汝尚能食乎曰能曰不可子姑去凡
食必准此为法及归不阅月而食进往谢且问之叟曰
脾性恶腻汝未食而先以腻物困之安能使之运而化
卷三十八 第 6b 页 WYG1250-0406b.png
乎予闻之重有感焉越十馀年病再作皆用此法而差
因录以自警
思石钟山辞
予尝读苏文忠公石钟山记壮其为辞以为善辩者无所
施其巧博物者无所用其智诚兹山之伟观也窃独拟
之辞胜者近夸势勍者难敌而材力萎薄莫之敢撄加
以逸步多艰寡闻成癖未尝不攘臂三叫临文长吁思
欲驾长舻逆巨浪揖山灵于岩际酹坡仙乎水中而卒
卷三十八 第 7a 页 WYG1250-0406c.png
莫可得也王君湖口之产宦游京师出所为图发我幽思
作思石钟辞
倏铿鍧以腾越兮潜发乎予之耳傍既跌宕以旁击兮
骇予听之无方蹇予处此一室兮独何为乎此声曰惟
有石钟之山兮恍若见而莫予征披山经以穷搜兮极
地志之所载翳兹山之为灵兮屹立乎吴楚之会彼夫
人之好奇兮爰告予以嘉名历汉唐之闳辩兮匪坡仙
其孰明俨图画其若兹兮目髣髴其遇之予固不知其
卷三十八 第 7b 页 WYG1250-0406d.png
灵异之至此兮盖始信而中疑夫山之偶得名兮纷不
出乎一口或以形而与声兮盖旁观而博取苟圣人之
所遗兮安知不出乎牧叟与樵童彼固知歌钟无射之
为何物兮又焉用夫鞺鞳与噌吰矧坡仙之所陋兮铿
考击其犹在岂不可乎为名兮彼渤也其何罪惟词人
之豪宕兮笔锋莫之敢当纵驰波于万壑兮宁肯度尺
而寸量予既不知其果不然兮敢争衡于千古鼓兰棹
予南游兮念长路之伊阻嗟昔人之凋丧兮徒下上其
卷三十八 第 8a 页 WYG1250-0407a.png
求之山既不能以自鸣兮猿鹤聚而咻之相九州之奇
迹兮予独滞此一邦也幽怪慌惚纷不可名兮曾何独
此石钟也岂刻雕而为之兮造物者之冥冥也纵不得
与于嘉名兮亦何害其为形也石钟之山崷崒而嵯峨
嗟尔石钟兮其如予何
大雅堂辞
大雅堂者番阳胡氏世居之堂也胡之先有振卿者当
元季之乱以乡兵应韩邦彦累功授饶州路签判为贼
卷三十八 第 8b 页 WYG1250-0407b.png
所得绐之降醉其众手杀数人事弗济骂贼而死其妻
赵氏携其孤叔仪间关还其乡守节终身时有名斯堂
以暴其事者六世孙刑部员外郎韶以遗卷请予为楚辞
以伤之
嗟大雅之久不作兮岁月忽其不反世汨汨以竞趋兮
见颓波之既奔元社屋而人非兮岿斯堂之独存当彭
蠡之弗潴兮鱼虾亦纷其跳踯民伥伥其无所归兮讵
一倅之能恤慨胡公之烈烈兮奋长戈而独前顾吾力
卷三十八 第 9a 页 WYG1250-0407c.png
之几何兮支大厦于既颠转百战而不少摧兮胡一蹶
而弗兴吾岂甘霁云之就缚兮宁为区寄而无成血余
口而骂弗绝声兮亦何惭乎杲卿谅万事之不可为兮
终一死以自明哀彼妇之茕茕兮亦哀哀其儿泣身秉
节以不渝兮誓黄泉之同入宁不知身之可惜兮惟全
义之为急亦岂无夫忠妇节兮谁使夫一门之交集信
二美之不可兼兮俗每难乎独立番之水兮匡之山流
清泠兮耸孱颜钟彼气兮灵杰孰妖氛兮可奸殆将使
卷三十八 第 9b 页 WYG1250-0407d.png
污潢若泚而自雪培塿若增而巑岏彼冠屦兮何人矧
箕裘兮后贤抚斯文兮若不可以复和徒一倡而三叹
梦鹤辞
御史张君希载之生其母梦有鹤自天而降予闻而异
之从而为之辞
若有梦兮滇之阳历倒景兮溯瑶光彼鹤兮何来捩孤
云兮下翔入我户兮升我堂缟双袂兮玄裳召卜史兮
占之奄何为乎彼祥郁佳气兮葱茏覆高门兮如盖倏
卷三十八 第 10a 页 WYG1250-0408a.png
余子兮降神将有徵兮其类美姿兮修能洁冰霜兮靡
中与外睨鸡群兮鶠辈迥隔彼兮尘壒绣裳兮冠豸光
缤纷兮綷縩望天门兮峨峨振我羽兮谁铩渐鸿兮荐
鹗高翾兮远擢桀埘兮奋若或内顾兮如怍鉴余影兮
清涟抗余音兮寥廓纵曹分兮汇较天壤之间兮孰如
我鹤鹤之生兮惚恍鹤之来兮梦想彼人之鹤兮非幻
彼占之祥兮畴能以我为爽雪为骨兮玉为颜驾弱水
兮超蓬山览圜方兮在睇俯点视兮齐烟阅万有兮独
卷三十八 第 10b 页 WYG1250-0408b.png
寿与四灵兮为群谅兹语兮不愧彼曲江之人兮若千
载而犹存
写骚亭辞为叶崇礼太守作
古之风兮云邈骚之辞兮谁作吾写吾骚兮吾宁以此
为乐高歌兮伤烈微吟兮愁绝写吾心兮中结彼世之
人兮无宁以我为拙晨晖兮夜膏风灯兮露毫往不弃
兮复不为劳写吾心兮匪吾骚谅兹兴兮有托岂吾生
兮不遭骚兮骚兮楚乏人欲写而不可得空送子兮江
卷三十八 第 11a 页 WYG1250-0408c.png
皋
藻轩解
青华主人建阀南舆高居江渺搆材为亭甃石为沼层
澜碧皱众卉云绕撷芳漱洁名之曰藻客有过者难之
曰万汇丛茁群植并分钜者为楩櫲秀者为篁筠坚者
为桧柏芬者为兰荪山苞水葩莫可具陈彼藻之细何
足以云主人曰君子设佩圣人取物匪名则嘉惟义斯
择品不必富类不必僻泥形为迂执象为惑子坐听我
卷三十八 第 11b 页 WYG1250-0408d.png
言藻之德夫藻者气孕天秀根含地灵内秉柔质外敷
素英不雕而华匪馞其馨顺时生者为孙命与物徙者
为和光宁负洁以自濯亦何心于行藏客曰可得闻邪
主人曰穷海之裔荒溪之涯舟楫之所不至人迹之所
不加以汗漫为方以波涛为家虽溷迹于草莽宁委情
于泥沙客曰美哉善藏其用子既出矣请言乎动主人
曰或载衣襟或登筐篚涤以甘泉荐以方簋陋末迹于
刍荛𦕈遗瑕于葑菲绘形则与火齐光比德则与鉴为
卷三十八 第 12a 页 WYG1250-0409a.png
轨功虽著而不知其劳用非奢而莫閟其美客曰韪哉
君子之斐主人曰嘻物贵实用礼戒弥文弗玩其华而
采其根楚佩江𦶜周歌涧蘩桃李薇蕨维葛与蘋匏瓜
行苇列国所陈繄藻之德于吾则均朝尔吾居夕吾尔
群匪藻吾轩亦藻吾身下雪民隐上华国勋惟夙夜是
存以无负于吾轩客起再拜敛容棘吻君门巍巍矇者
莫瞬君行濯濯瑕莫可捃包荒纳污辞不我摈鄙人何
知敢谢不敏主人不答莞尔而哂
卷三十八 第 12b 页 WYG1250-0409b.png
冷庵对
陈君粹之以冷名庵旧矣比以江西佥宪考绩京师持
卷视予因托问答以著其意其辞曰
冬季之月隆寒初冱积凌增丘飞雪断路冷庵主人方
下帷闭户侨于燕山之下客有过之者但见空籁洒地
冷飙袭巾铁光面发玉屑谭纷炉围不煖纩挟无温客
曰嘻事有定分理有固然今子寒不为郊隐不为袁贫
不为睢穷不为虔拖幽守寂冷何利焉主人曰我性固
卷三十八 第 13a 页 WYG1250-0409c.png
是也客曰天有夏令祝融煽阳赤龙奋飞火伞高张野
埴龟坼曾波沸汤石烁金流鸟兽遁藏无邵尧夫却扇
之能王仲都环火之方子于斯时能保厥常主人曰吾
冷自若也客曰地有炎陬南海之窟歊氛昼壅毒雾朝
汁漓成浆气吐成炥蒙絺若负挥笔如失无葛仙翁
入水之神费长房缩地之术子游其间虽冷奚益主人
曰吾冷自若也客曰煌煌要路赫赫权门势焰腾天炎
埃涨轮名肠内煎欲火中熏狱锻者为能吏手炙者为
卷三十八 第 13b 页 WYG1250-0409d.png
通人故月不可火胜玉不免石焚子不能远走出世高
飞绝尘胡周旋其间而弗恤厥身主人曰噫吾闻之矣
伐国者不问仁拟人者必以伦此独何言而于我是询
吾固濯吾行操澡吾心思松桂为徒霜雪为期将使憸
人胆落而不复逞贪夫股栗而不自持矫彼烦浊归于
清夷冷之道其莫予知也又安能移火鼠之智而恤夏
虫之疑也哉于是汲汍泉煮白石餐清冰啮苦檗客亦
再拜饱冷之德愿同晚岁为冷庵客
卷三十八 第 14a 页 WYG1250-0410a.png
政难赠杨质夫
天下事非一人所能独办也官官而称人人而继然后
能遍举而不坠外由学校郡县以至于藩宪内由百执
事以至于卿相职寖简而人愈难得或得焉又不能久
举而莫之继犹弗举也然则交承之际亦难矣若魏相
之严而继以丙吉之宽时人翕然以为知大体然或病
其风俗伤败而不能问郭子仪之宽也李光弼以严代
之旌旗卒伍精彩一变而士有惮色几不能安乎其位
卷三十八 第 14b 页 WYG1250-0410b.png
此其斟酌调齐之宜固各有在而下上之异议彼此之
殊观乃尔况未必当乎夫学校者政之一也而其务甚
重今名籍给禀称为士者未尝不志道慕功而其情则
多乐放纵而恶拘检是自为异也朝廷惧士之不自力
则置为儒师又恐其不力于教而统之郡县又虑其所
统之不专也则置宪臣以领之天下之大欲宪臣皆得
其人者固难而前创后继殊上而异令彼以为是此以
为非彼以为便此以为非便者多矣故尝譬之农农师
卷三十八 第 15a 页 WYG1250-0410c.png
者固欲其鼓舞劝相戒游惩惰去稂螣而培嘉禾也业
不勤田不殖则责归之然或时不均力不节业未及成
而农已告瘁矣人孰不欲穫良田食嘉谷于此得农师
焉又挠之使不得尽其力此政之所以难也山西提学
佥宪之任去年得吾友杨君应宁丁政之弊力起颓废
遭讪怒而不悔不踰年以忧去未竟也四明杨君质夫
实继之议者曰应宁严矣非宽则无以有济宜少贬绳
墨以徇人之不能或曰学政之弊也盖十弛而一张举
卷三十八 第 15b 页 WYG1250-0410d.png
于暂而不持于久未可以为善或又曰弊久则习玩玩
则易变则难其势宜渐未可以一朝致也予尝以质质
夫曰子安从哉质夫曰皆是也天下事必有理事有所
在则理各有所宜某岂敢适莫于其间哉度时宜观士
习视今日之缓急而为之耳某固知惩羹吹齑之不可
为亦何截趾适屦之足为尚哉然固有不可易者先自
治而后治人之谓也某知此而已予曰政得其宜则易
失其要则难质夫以文学举高第历兵刑主事清慎守
卷三十八 第 16a 页 WYG1250-0411a.png
约移政于所未试其无难焉耳矣昔韩非作说难韩退
之作行难皆有感而为之者予于是亦有感焉质夫又
予礼闱所举士以予为知已不可以无言也作政难以
赠之
喻战送李永敷南归
永兴李生贻教从予游见其文奔放不可羁絷心甚爱
之然惧其激而过也稍为之所俾俯就绳尺盖其心始
而疑中而翕然更张之卒乃奋然向进若不我惑者久
卷三十八 第 16b 页 WYG1250-0411b.png
之其名益彰同举者未尝不孙避焉及试礼闱复失利
予为之愕然以惊曰有是哉既阅月生以别告予谓之
曰子知战乎鼓进金退左射右刺者法也神出鬼没东
声西击变化而无常者用也韩信以意用法故胜赵括
能读书而不知合变故败薛万彻好出奇不拘常法故
不大胜即大败若卫青之天幸李广之数奇者皆不论
也生之文岂不既律矣乎然而不捷者数也是未可以
自沮而亦未可以自足也勉哉生乎吾待子于屈贾之
卷三十八 第 17a 页 WYG1250-0411c.png
垒矣易曰师出以律否臧凶是岂独于文为然生乎勉
哉予犹惧生之文或过于博也故赠之片言以示约云
拟杨文懿公谥议
吏部右侍郎兼詹事府丞杨公讳守陈之卒也朝廷赐
谥曰文懿按内阁所拟御笔所定盖谥法所谓敏而好
学柔克有光者也文之义十有二懿之义三独取此二
者以其近也公髫丱颖出读书目五行下考正诸经辨
疑发晦抄录论议出人意表出而应试举浙江解元登
卷三十八 第 17b 页 WYG1250-0411d.png
进士高第入翰林历宫坊为编修侍讲为洗马为侍讲
学士少詹事其举业精确录于有司传之四方又见诸
考校为鉴衡模范昭不可掩及播而为纪述制作之文
奇耸健拔脱凡化腐叙事写物迭出层见伟然成一家
之言尤晚生稚笔所觊望而不可及者传之后世不卜
可知也夫是之谓文若开门授徒汲引牖导因才而教
温颜而善诱之不烦惩创刬艾之力而士多成材世获
其用居家雍睦与诸弟为师友无宿怨无间言处官际
卷三十八 第 18a 页 WYG1250-0412a.png
物纾坦夷之怀履平直之行而祸机不加于身嫉言不
闻于耳荣名显爵以寿自终夫是之谓懿文言学懿言
行文见乎外懿兼乎内体用之谓也昔孔文子失于饬
身而不闻谥懿孟懿子不能守礼而不得谥文合是二
美称于一代其于千百世亦有徵焉顾非今之所甚难
哉国朝文臣出自翰林类谥为文以文媲懿者惟英庙
时有若内阁学士吕公原及公吕公亦浙人亦举解元
进士又翰林台阁之地铨衡之任差若有殊而阶秩之
卷三十八 第 18b 页 WYG1250-0412b.png
多寡年寿之修短以彼较此亦有可论顾其学行之贤
考诸谥法皆可以无愧矣东阳辱公爱最久不敢用私
比为公累窃惟渊颖吴公莱为书院山长不登仕籍而
学士宋公濂辈为议以谥之公谥出朝廷所赐虽薄劣
颛固不敢与有司之事而官在太史职专文学据礼析
义侈恩命扬令誉以俟来世亦其所得为者也遂为之
议谨议
应天府乡试策问二首
卷三十八 第 19a 页 WYG1250-0412c.png
问天下之事处之必有攸当尝观古人之行而有疑焉
钱谷问内史决狱问廷尉善论相者也而吏礼委延赏
刑法委浑者则以为不可分载其清静府中无事善为
相者也而自校簿书流汗终日者则知之而不能变白
去副封者有矣而以瓦壶焚疏者乃蔽之而不闻不用
密启者有矣而以启事选官者固先拟而后奏或曰愿
从逄干也或曰愿为皋夔也或荐贤为国非为私也或
明扬士类独少此也是何其事之异邪有入定大政虽
卷三十八 第 19b 页 WYG1250-0412d.png
大臣莫知者也而兄弟燕语不及政事者有之有告君
独断虽举朝莫夺者矣而力主新法不恤人言者有之
有十说玄宗而后拜相有三奏高宗而后议和有不欲
补外入守少府者有被罢愿留自至中书者布被之诘
则曰黯忠政府之短则曰准直登闻之命则曰颐入恐
其不静也谏官之举则曰介入恐其责难也是何其事
之同邪夫人皆贤也而所施异其事事相似也而所出
异其人不可以不辨也是将以一言盖一人一事盖一
卷三十八 第 20a 页 WYG1250-0413a.png
时者非邪抑犹有同而异异而同者存乎其间邪即已
行之事以求当然之义则其言也非出位之言也试为
我言之
问古之论为国者曰食与兵此二者相须而不可阙者
也夫兵民之判久矣今不暇远引姑以时之切务言之
南畿多良田而赋亦仍旧宜其足供也而往往有阙赋
之夫北畿多閒田而赋又甚薄宜其足耕也而在在有
无田之室赈贷美意也而贫民或不蒙其惠劝借权法
卷三十八 第 20b 页 WYG1250-0413b.png
也而富室或并受其菑储蓄长计也而有司或虚有其
籍此又天下之通弊也兹欲使民之家必给人必足虽
有水旱不足以为害何道而宜岭海之间南蛮之率服
久矣然必有区画之方关塞之外北戎之挫衄屡矣然
必有备禦之策肄练有法而作止或有未齐勾稽有籍
而什伍或有未实禀给有制而衣食或有未充此亦天
下之恒事也兹欲使兵之战必胜守必固虽有外警不
足以为患何施而效夫水旱者尧汤之所不能免也四
卷三十八 第 21a 页 WYG1250-0413c.png
夷者三代之所不能无也然则先事而为之虑及时而
为之图以求所谓久安长治者苟有经济之志宜于此
焉熟矣其悉陈之母隐
顺天府乡试策问三首
问国家开科策士必首举圣制为问而经史时务次焉
尊时制也在我太祖高皇帝时则有大诰三编太祖文
皇帝时则有为善阴骘孝顺事实性理大全书宣宗章
皇帝时则有五伦书英宗睿皇帝时则有大明一统志
卷三十八 第 21b 页 WYG1250-0413d.png
及我皇上嗣位以来则有续资治通鉴纲目或躬御翰
墨次第成编或分官纂修手赐裁定顾其首简必亲制
序文或继志补作以著述作大意天下臣民家传人诵
佩服而体行者盖已久矣王言之博大篇帙之浩瀚固
不可以一二指亦不可以顷刻陈也请问诸书述作之
大意何居见诸序文者何说仰窥伏读之馀有得于心
而愿体诸身者何事夫不知其意而徒习其辞者虽多
无益不体诸身而徒得其意者虽精亦且无用皆非所
卷三十八 第 22a 页 WYG1250-0414a.png
望于诸士子者盍敬陈之
问古者帝王建国立都必在天下形胜之地三皇五帝
三王之都史册所及载者果皆形胜之所在欤汉唐宋
之间或以都名或以京名其制不一其为形胜抑有可
论乎否也我太祖高皇帝定鼎应天肇开帝业太宗文
皇帝驻跸顺天为亿万载太平之地今两京对峙诸曹
并置稽诸往牒亦有之乎应天形胜古有是论至于国
朝始足以当之若顺天之形胜盖天造地设非偶然而
卷三十八 第 22b 页 WYG1250-0414b.png
得也而古之论者未始一及焉何也且体国经野必有
规制太宗之创业度越前代无容议矣今地胜于古则
其规制宜亦有古之所不及若漕运之法屯田之地卫
兵之制边阃之寄出于太宗之所贻谋者其亦可讲其
一二邪诸士子生于斯长于斯游学于斯请言形胜之
大与宸谋睿算之深且远者以昭示天下后世其毋有
所让
问礼著无隐孔子称勿欺此事君之法虽微事细行不
卷三十八 第 23a 页 WYG1250-0414c.png
可略也古之人有入仕陈状不妄增年者有不令子弟
冒籍他州者有训子孙不得洗补官文书者有饮酒坊
市不饰他辞者有斋所食肉对上不隐者有不与游燕
辞以贫故者或条对得失称客所为或荐详议官而不
隐其事或保郭禛而不愿易名或得智高不辨真伪而
不以奏功若是者果孰难乎抑亦有优劣于其间乎若
以野鸟为奇应以玉杯为秘物增部民户口以升秩奏
左藏银帛以受赏常怀数奏仅出一二者有之私书僚
卷三十八 第 23b 页 WYG1250-0414d.png
佐勿令上知者有之若是者果孰甚乎抑其情犹有可
原者否也夫论人者必以其世鉴往者可以知来善可
以法而恶可以戒也诸士子较艺而来阶是以入仕有
日矣请言其志
会试策问三首
问帝王之驭天下必有诏令以宣德意振纪纲施政立
事其用至大唐虞三代之典谟训诰不可尚已后之诏
令近古者莫两汉若创业如高祖守成如文帝中兴如
卷三十八 第 24a 页 WYG1250-0415a.png
光武约法关中民惟恐其不王布诏山东老羸至扶杖
而往听领长安市者决圣主于一见焉其感人动物亦
不可诬也及王通取七制以续圣经而说者以为僣意
者于三君之外有所未惬乎恭惟我太祖高皇帝天纵
圣神驱天下之豪杰扫荡六合挈斯民于祍席之上盛
德大业振古所无如正纲常明礼乐重教养训官职慎
固疆圉控制边鄙诏敕所布皆亲御翰墨或口授意旨
辞严义正直追古帝王而上之馀不足论也当时文学
卷三十八 第 24b 页 WYG1250-0415b.png
侍从之臣往往极其揄扬赞述虽未尽其大而亦有得
其槩者今令播天下副在有司或板刻南雍垂训后世
皆士之所宜伏读而卒业焉者请著一二于篇若由之
而不知则凡民之事非所望于诸生也
问庙祀国之大事而祧与祫又祀之重者或谓唐虞夏
皆立五庙至周始立七庙或谓自古皆七庙其为说孰
是乎周庙七矣又有所谓文武世室者数不足定乎或
谓祫以七月或以十月或谓有时祫又有三年之祫将
卷三十八 第 25a 页 WYG1250-0415c.png
安从乎汉之庙制不暇论已唐之献祖既不合食建中
诸臣有请迁别庙者有请正东向之位者二十年然后
决而韩愈有不可之议宋之祫行于嘉祐矣当时诸臣
有请太祖东向者有请依故事虚东向者宋之僖祖迁
于治平还于庶宁论亦不一而程颐有折衷之说其后
撼于绍兴迁于绍熙亦复异说而朱熹有复古之议其
是非得失可悉言乎我朝列圣继世百有馀年议祧议
祫固其时也今天子尝下廷臣集议正德祖之位奉祧
卷三十八 第 25b 页 WYG1250-0415d.png
懿祖制为夹室肇行祫祭之礼诚一代之盛典也其于
前代何所合乎诸士子尝闻俎豆之事行且有骏奔之
职矣请敬陈之
问国之资于人者二曰贡献曰工役其所以予人者亦
二曰官爵曰赐赉皆有常制古所慎也中世以后君臣
之论议政事古风尚存乃有郤千里马焚雉头裘关市
舶者有不受之命进良马者有对仗之劾露台惜金洛
阳罢役汝南伤民则铭屏以惧之上阳导侈则劾罪以
卷三十八 第 26a 页 WYG1250-0416a.png
免之对禽兽者欲拜之官而或以为不当拜献瓜果者
欲授之秩而或以为不当授宁抑得默啜之功而仅授
郎将宁失平江南之约而尚惜使相敝裤以待有功佩
刀以旌佐命神策之赏难继则议分边军之给圜丘之
赉太广则请听两府之辞其慎如此然亦有难易优劣
于其间乎夫有君有臣则有是政而观于此亦有不尽
然者何也圣天子即祚之初止藩阃不得私献禁郡县
不得擅役清名器于既溷之馀褫服色于已颁之后真
卷三十八 第 26b 页 WYG1250-0416b.png
足以兼总百王垂训万世矣吾曹百执事之臣果尽能
将顺斯美而无所负欤兹欲各守其职不违道以市功
各戒其事不徼宠以为利庶几裨圣德而成圣治其职
所当守事所当戒亦必有可论者试画一言之以助官
师之规可乎
礼年颂
古者圣人重农为治舜命十二牧曰食哉惟时箕子叙
洪范八政一曰食孔子论政亦曰足食故诗称丰年春
卷三十八 第 27a 页 WYG1250-0416c.png
秋谨岁事其所系甚重也今天子既受亿万民命于天
于祖宗躬耕籍田以示先天下每月朔日辄进畿内耆
老于朝俾顺天尹谕以务本作业蠲除之诏振恤之令
见于比岁者盖至再至三于今矣乃成化甲午岁大熟
畿内及山东之地实先焉于是朝士大夫相贺道商旅
相庆野之民老稚癃疾聚而嬉游起而歌呼惟天之灵
惟吾皇之德信如蓍卜捷如影响无有违逆于戏盛矣
臣待罪史官拟为颂歌以纪盛事臣诚材识卑谫不足
卷三十八 第 27b 页 WYG1250-0416d.png
以铺叙德美阐扬瑞祥至于推本陛下敬天勤民之意
昭于上下用供能祈天永命之实则不敢阙也颂曰惟
帝十祀雨旸时备农夫告言曰有丰岁其岁繄丰孰肇
厥同维甸之封于山之东维民播止于彼原隰穜稑既
茂黍稌孔硕不荒于稂不害于螣相之勃勃其来绎绎
维民穫止百力具作载车载橐载锸载糳以毕我赋以
飨以酌朝饔夕飧永以终乐民食于艰甔石则多既饱
而遗囷有藏馀民之祁寒卒岁是谋有缊有缯申袭其
卷三十八 第 28a 页 WYG1250-0417a.png
𥜗道涂其幢民亦云徙今入其室父兄妇子以及闾里
宾友燕喜惟皇恤民不遑寤寐有振有赉有蠲有贷民
之生矣惟皇之赖今天降釐嘉福来萃曰此丰岁皇有
大惠有开明堂敷德纳祥乃俭于赢乃儆于康皇曰予
庶力尔耒事迓休四方以报上帝曰予群牧勿谓民富
无亟其逋俾我民厚民拜稽首皇德斯懋维德之懋皇
有万寿庶几终祐以淑我后小臣作歌敢告左右
瑞麦颂
卷三十八 第 28b 页 WYG1250-0417b.png
瑞麦颂礼年也和气旁达嘉麦效祥颂声作焉以
歌上德昭农事也
维田有麦载被其陇既坚既实岐岐总总我场我陇其
积如踊皇德斯播于植于动维此瑞麦曰帝之宠
又
维麦在田载耕载
胝我手足劬我耜铫以夕以朝中
心孔怊载抃而讴于岁之秋曰兹丰年维我民劳
又
卷三十八 第 29a 页 WYG1250-0417c.png
天监帝德亦念民阻嘘以和风渥以甘雨贻我嘉麦及
我谷黍维年之祥祈不我拒以遍率土于天之下于天
之下永荷皇嘏
拟进宪宗纯皇帝实录表
伏以君明臣良极一代治功之盛父作子述垂万年简
册之光故圣谟暨神器俱传而功业与文章并显忆宪
皇之震出属国运之丰亨虎步龙行识太平之天子河
清海晏知中国有圣人文陈干羽于两阶武汛烟氛于
卷三十八 第 29b 页 WYG1250-0417d.png
八表复鸿名于景泰汉高之大度弗如上徽号于圣慈
虞舜之尊亲斯在重储嗣则著文华之训明史学则续
纲目之编衿佩三千听桥门之警跸豆笾十二增阙里
之褒崇声华赫赫以无前灵爽洋洋而在上望遗弓而
引睇翻往牒以伤心钦惟皇帝陛下道尽君师孝兼继
述祖有功宗有德议隆九庙之仪文左记事右记言思
继五朝之实录承玉几垂衣之命念青宫授简之恩启
百司庶府之攸藏合九服诸藩之所辑曹分馆析纲举
卷三十八 第 30a 页 WYG1250-0418a.png
目张大而典章政教之施细而名物度数之备功由众
集敢自谓刘知几之一家式自古稽奚独遵沈既济之
五例德辉下照炳若丹青善恶具陈判如白黑庶几天
地之运散见于日星之馀涓滴之勤仰裨于海岳之大
伏愿藏诸便殿副在秘书上以廑乙夜之观下以备甲
令之籍监于成宪确乎家国之蓍龟诒厥孙谋远矣河
山之带砺
拟册立皇太子贺太皇太后表
卷三十八 第 30b 页 WYG1250-0418b.png
伏以居宫闱而母天下养已极于两朝阅子姓以及曾
孙年未踰于六纪天休滋至国本弥尊率土交欢含生
均戴恭惟圣慈仁寿太皇太后陛下圣同坤厚慈若春
温仁包海宇以为家寿与冈陵而并算庆延夏启遥从
有子之涂山德比周姜亲见斯男之太姒乃值佩萸之
月重占绕电之祥采舆议之攸同谓皇储之当豫前星
炳耀藉宝婺之馀辉少海渊澄出银潢之正泒鸾旂鹤
驾绚烂交陈桂殿椒房郁葱旁接睹仙颜之载悦识内
卷三十八 第 31a 页 WYG1250-0418c.png
教之夙成下以贻哲命于初生上以应嘉名于长乐博
观载籍所记在古诚稀粤有宗社以来于今尤盛臣等
恩沾俯育身际奇逢报称心劳揄扬力薄听韶音而兽
舞望嵩岳以山呼紫禁深严惧寸诚之莫达金瓯巩固
祝万岁以无疆
卷三十八 第 31b 页 WYG1250-0418d.png
怀麓堂集卷三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