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清-万斯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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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三十四
列傳第一百二十二 盧洪春 李懋檜 李沂 雒于仁 馬經綸 劉綱 戴士衡 曹學程 翁憲祥 徐大相

體裁史書
類别歷史
盧洪春範俊董基王就學等)李懋檜李沂周弘禴潘士藻雒於仁馬經綸林熙春林培劉綱戴士衡曹學程(子正儒郭實翁憲祥徐大相
公元1577年
盧洪春字思仁東陽人
父仲佃,廣西布政使
洪春萬歷五年進士,授旌德知縣,擢禮部祠祭主事
十四年十月,帝久不視朝洪春上疏曰:「陛下九月望後,連日免朝,前日又詔頭眩體虛,暫罷朝講。
時享太廟遣官恭代,且云『非敢偷逸,恐弗成禮』。
臣愚捧讀驚惶欲涕。
夫禮莫重於祭,而疾莫甚於虛。
陛下春秋鼎盛,諸癥皆非所宜有。
不宜有而有之,上傷聖母之心,下駭臣民之聽,而又因以廢祖宗大典,臣不知陛下何以自安也。
抑臣所聞,更有異者。
先二十六日傳旨免朝,即聞人言籍籍,謂陛下試馬傷額,故引疾自諱。
果如人言,則以一時馳騁之樂,而昧周身之防,其為患猶淺。
倘如聖諭,則以目前衽席之娛,而忘保身之術,其為患更深
若乃聖德之累,則均焉而已
陛下毋謂身居九重外廷莫知。
天子起居豈有寂然無聞於人者?
莫敢直言以導陛下,則將順之意多,而愛敬之心薄也。
陛下平日頌諛必多喜,遇諫諍必多怒,一涉宮闈嚴譴立至,孰肯觸諱,以蹈不測之禍哉?
群臣如是,非主上福也。
陛下宗社為重,毋務矯托滋疑
力制此心,慎加防檢
勿以深宮燕閑有所恣縱,勿以左右近習有所假借飭躬踐行明示天下,以章律度,則天萬世,將慕義無窮
較夫挾數用術,文過飾非,幾以聾瞽天下耳目者,相去何如哉!
」疏入,帝震怒
傳諭內閣余言極明謹疾遣官之故。
洪春悖妄,命擬旨治罪
閣臣奪官,仍論救
不從廷杖六十,斥為民。
給事中申救,忤旨,切讓
御史疏繼之,帝怒,奪俸有差
洪春遂廢於家,久之卒。
宗嗣位,贈太仆少卿
御史範俊陳時政
帝方疾,見疏中「防人欲」語,斥之。
主事董基以諫內操謫官
其後員外郎王就學因諫帝托疾不送梓宮,尋罷去
皆與洪春相類
範俊字國士高安人
萬歷五年進士
義烏知縣征授御史
十二年正月陳時政十事,語皆切至,而中言「人欲宜防,力以靡曼麹蘗為戒」。
先是慈寧宮災,給事中鄒元標陳六事,忤帝意。
及帝遘微疾大臣問安,而疏適入。
帝恚曰:「向未罪元標,致復爾,當重懲之。
申時行等擬鐫秩
帝猶怒,將各予杖。
夜大雷雨明日門外三尺余。
帝怒少霽,時行等亦力救,乃斥為民。
明年給事中張維新推用譴謫諸臣,詔許量移,惟不敘。
給事中孫世禎御史方萬山等言不宜獨遺,坐奪俸
自是屢薦不起裏居數十年卒。
天啟初,復官,贈光祿少卿
公元1580年
董基字巢雄掖縣人
萬歷八年進士
刑部主事
十二年,帝集內豎三千人,授以戈甲,操於內廷
尚書張學顏諫,不納。
抗疏曰:「內廷清嚴地,無故聚三千之眾,輕以兇器嘗試,竊為陛下危之。
陛下以為行幸山陵,有此三千人可無恐乎
不知此皆無當實用
設遇健卒勁騎,立見披靡車駕不可恃以輕出也。
夫此三千人安居美食筋力柔靡一旦使執銳衣堅,蒙寒犯暑,臣聞頃者竟日演練中暍瀕死者數人,若輩未有不怨者。
聚三千蓄怨之人於肘腋,危無逾此者
且自內操以來賞賚已二萬金。
長此不已安有殫竭
有用之財,糜之無用之地,誠可惜也。
」疏入,忤旨,命貶二秩,調邊方
九卿給事御史交章論救,且請納言,不聽
竟謫全都司都事
明年兵科給事中王致祥言:「祖宗法,非宿衛士不得寸兵
今授群不逞利器出入禁門,禍不細。
大學士申時行亦語司禮監曰:「此事系禁廷諸人擐甲執戈,未明而入。
奸人其中一旦緩急外廷不得聞,宿衛不及備,此公等剝膚患也。
中官悚然乘間力言
帝乃留致祥疏,即日罷之。
謫降官皆量移亦遷南京禮部主事,終南京大理卿。
致祥忻州人
隆慶五年進士
歷官右僉都御史巡撫順天
公元1586年
王就學字所敬武進人
萬歷十四年進士
戶部主事
三王封議起朝論大嘩
就學王錫爵門人也,偕同年生錢允元往規之,為流涕
庶吉士李騰芳錫爵書,與就學相類
錫爵悟,並封詔得寢。
就學禮部,進員外郎,尋調吏部
二十四年孝安陳太后梓宮發引,帝嫡母也,當送門外,以有疾遣官代行
吏部侍郎孫繼臯言之,帝怒,抵其疏於地。
就學抗疏曰:「人子於親惟送死大事
今乃靳一攀送,致聖孝不終
豈獨有乖古禮,即聖心豈能自安
於此不用其情,烏乎用其情?
於此而可忍,烏乎不可忍?
難以宣諸詔諭,書諸簡冊傳示天下萬世也。
疏奏不省
二年,詔甄別吏部諸郎,斥就學為民。
尋卒於家。
公元1574年
繼臯抗疏未幾給事中劉道亨文選員外郎夢麟銓政,並及繼臯
乞罷,不報
三殿災,大臣自陳,皆慰留,獨繼臯致仕去。
卒,贈禮部尚書
繼臯字以德無錫人
萬歷二年進士第一
公元1580年
李懋檜字克蒼安溪人
萬歷八年進士
六安知州,入為刑部員外郎
十四年三月,帝方憂旱,命所司條上便宜
懋檜部郎劉復初等爭言皇貴妃恭妃冊封事,章一日並上。
帝怒,欲加重譴,言者不已
閣臣請帝詔諸曹建言止及所司職掌,且不得專達以慰解帝意。
居數日,帝亦霽威,諸疏皆留中
懋檜疏又有保聖躬、節內供、禦近習開言路、議蠲振、慎刑罰、重舉刺、限田七事,亦寢不行
公元1587年
明年給事中邵庶因論誠意伯世延,刺及建言諸臣。
懋檜上言:「世延條奏波及言者,欲概絕之。
防人之口,甚於防川』,豈不聞斯語哉?
今天下民窮財殫,所在饑饉,山、陜、河南婦子仳離僵仆滿道,疾苦危急之狀,蓋有鄭俠所不能圖者,陛下不得且見也。
邇者雷擊日壇星墜如鬥天變示儆於上;畿輦之間,子弒父,仆殺主,人情乖離於下。
以為海內無可已乎
在廷之臣,其為言官者十僅二三。
言官不必皆智,不為言官不必皆愚。
無論往事即如邇歲馮保張居正交通亂政,其連章保留,頌功詡德,若陳三謨曾士楚者,並出臺垣,而請劍引裾杖謫以去者,非庶僚新進書生也。
果若庶言天下幸無事則可,脫有不虞之變,陛下何從而知?
復以堂上官禁止司屬為得計,伏睹《大明律》,百工技藝之人,若有可言之事,直至御前奏聞但有阻遏者斬。
大明會典》及皇祖臥碑》亦屢言之。
百工技藝之人,有言不敢阻,況諸司百執事乎?
庶言一出誌士解體善言日壅,主上不得聞其過,群下無所獻其忠,禍天下必自始。
陛下必欲重百官越職之禁,不若言官失職之罰。
當言不言,坐以負君誤國之罪。
輕則記過,重則褫官
科道當遷一視其章多寡得失殿最,則言官無不直言庶官無事可言出位之禁無庸太平之效自致矣。」
公元1592年
帝責其沽名,命貶一秩
科道合救,不允
偕同胡時麟梅國樓郭顯忠復交論劾,乃再降一秩,為湖廣按察司經歷
禮部主事,以憂歸,屢薦不起
家居二十年,始起故官
南京兵部郎中
天啟初,終太仆少卿
公元1586年
李沂字景魯嘉魚人
萬歷十四年進士
庶吉士
十六年冬,授吏科給事中
中官張鯨東廠橫肆無憚
御史何出光死罪八,並及其黨錦衣都督劉守有、序班邢尚智。
尚智論死,守有除名切讓,而任職如故
御史馬象乾復劾,詆執政甚力,帝下象乾詔獄
大學士申時行等力救,且封還禦批,不報
許國王錫爵復各申救乃寢前命,而竟不罪。
外議以金寶獻獲免
拜官一月上疏曰:「陛下往年馮保近日逐宋坤,百保而萬坤,奈何濡忍不去
若謂其侍奉多年,則壞法亦多年;謂痛加省改,猶足供事,則未聞可馴虎狼使守門戶也。
流傳獻金寶,多方請乞陛下猶豫,未忍斷決
中外臣民,初未肯信,以為陛下富有四海,豈愛金寶;威如雷霆,豈徇請乞
及見明旨策勵供事外議藉藉,遂謂為真。
虧損聖德,夫豈淺甚!
奸謀既遂,而國家之禍將從此始,臣所大懼也。
是日給事中唐堯欽具疏諫。
獨手疏,震怒,謂欲為馮保張居正報仇立下詔獄嚴鞫
時行乞宥不從
讞上,詔廷杖六十,斥為民。
禦批至閣,時行等欲留禦批,中使不可,持去。
特遣司禮張誠出監杖。
時行上疏,俱詣會極門候進止
帝言:「貪吏不言,而獨謂朕貪,謗誣君父,罪不可宥。
」竟杖之。
太常卿李尚智給事中薛三才抗章論救,俱不報
錫爵以言不見用,引罪乞歸
錫爵言:「廷杖正刑祖宗雖間一行之,亦未有詔獄廷杖並加於一人者。
故事,惟資賊大逆則有打問之旨,今豈可加之言官
」帝優詔慰留錫爵,卒不聽其言。
公元1590年
初,馮保獲罪,實為之,故帝雲然
或謂不至
張誠司禮素德授意言者發之,事秘莫能明也。
其時周弘禴潘士藻皆以忤得罪,而禍為烈。
家居十八年,未召而卒。
宗嗣位,贈光祿少卿
公元1574年
弘禴字元孚麻城人
倜儻負奇,好射獵
萬歷二年進士,授戶部主事
無為州同知,遷順天通判
十三年春上疏指斥朝貴,言:「兵部尚書張學顏被論屢矣。
陛下學顏故,逐一給事中、三御史,此人心所共憤也。
學顏張鯨兄弟言官指論學顏不敢,畏其勢耳。
李植之論馮保似乎忠讜矣,實張宏門客樂新聲為謀主
巡按順天,納娼為小妻猖狂幹紀,則恃為內援也。
既竊陛下權,而又竊司禮勢,此公論所不容。
祖訓》,大小官許至御前言事
吏科都給事中齊世臣乃請禁部曹建言
居正竊權臺省群頌功德,而首發其奸者,顧在艾穆沈思孝部曹言事果何負於國哉?
居正員外郎管誌道建白也,御史龔懋賢因誣以老疾;惡主事趙世卿條奏也,尚書王國光遂錮以王官
切齒,為其附權奸而棄直言,長壅蔽之禍也。
學顏交附竊柄世臣豈不聞?
已不敢言奈何反欲人不言乎?
前此長吏垣者周邦傑秦耀
居正時,耀甘心獵犬邦傑比跡寒蟬
耀太常邦傑太仆矣,諫職無補,坐陟京卿,尚謂臺省足恃乎?
而乃禁諸臣言事也。
夫逐一人言者罪小,禁諸臣之言者其罪大。
往者嚴嵩居正不敢明立此禁,何世臣無忌一至此哉!
乞放學顏歸裏,出耀邦傑於外,屏張鯨使閑居,而奪世臣諫職嚴敕司禮張誠等止掌內府禮儀,毋幹政事,天下幸甚
」帝怒,謫代州判官再遷南京兵部主事
公元1589年
十七年,帝始倦勤章奏留中不下
弘禴疏諫,且請早建皇儲不報
尋召為尚寶丞。
明年冬,命監察御史閱視寧夏邊務
巡撫僉都御史梁問孟巡茶御史鐘化民,取官帑銀交際,弘禴疏發之。
詔褫問孟職,調化民於外。
河東有秦、漢二壩,弘禴請以石為之,浚渠北達鴛鴦諸湖,大興水利
還朝,以將材薦哱承恩、土文秀、哱雲。
明年承恩等反,坐謫澄海典史
投劾歸,卒於家。
天啟初,以嘗請建儲,贈太仆少卿
公元1583年
潘士藻字去華婺源人
萬歷十一年進士
溫州推官
御史巡視北城
慈寧宮近侍侯進忠、牛承忠私出禁城,狎婦女
邏者執之,為所毆,訴於士藻
私牒司禮監治之。
帝恚曰:「東廠何事
自外庭發。
」杖兩閹,斃其一。
鯨方掌東廠,怒。
火災修省士藻言:「今天下之患,莫大君臣之意不通
宜仿祖制,及近時平臺暖閣召對故事面議所當施罷。
大工以俟豐歲,蠲織造、燒造以昭儉德,免金花額外征以佐軍食
且時召講讀諸臣,問以經史。
賢人君子之時多,自能以敬易肆,以義奪欲。
修省之實,無過於此
」鯨乃激帝怒,謫廣東布政司照磨
科道交章論救不聽
尋擢南京吏部主事
再遷尚寶卿,卒官。
雒於仁字少涇涇陽人
父遵,吏科都給事中
神宗初即位馮保竊權
御殿侍側
遵言:「侍從之仆,乃敢立天子寶座文武群工天子邪,抑拜中官邪?
陛下幼沖無禮至此
」遵乃大學士高拱門生
疑遵受指,遂謀逐
遵疏留中
尋劾兵部尚書譚綸,因薦海瑞
吏部尚書楊博稱綸才,詆迂滯,疏遂寢。
頃之陪祀日壇,咳不止
御史景嵩韓必顯衰病
居正素善,而馮保欲緣是為遵罪,因傳旨必顯欲用何人,令會遵推舉,遵等惶懼不敢承。
俱貶三秩調外
遵得浙江布政司照磨
敗,屢遷光祿卿
右僉都御史巡撫四川
罷歸,卒。
仁舉萬歷十一年進士
歷知肥鄉清豐二縣,有惠政
十七年,入為大理寺評事
疏獻四箴以諫。
其略曰:
備官歲餘,僅朝見陛下者三。
此外惟聞聖體違和一切傳免。
郊祀廟享遣官代行政事不親講筵久輟。
臣知陛下之疾,所以之者有由也。
臣聞嗜酒腐腸,戀色則伐性貪財喪誌尚氣戕生
陛下八珍在禦,觴酌是耽,卜晝不足,繼以長夜
此其病在嗜酒也。
寵「十俊」以啟幸門,溺鄭妃,靡言不聽
忠謀擯斥儲位久虛。
此其病在戀色也。
傳索帑金括取幣帛
甚且掠問宦官,有獻則已,無則譴怒
李沂瘡痍未平,而張鯨貲賄復入
此其病在貪財也。
今日宮女明日中官罪狀未明,立斃杖下
宿怨藏怒直臣,如範俊姜應麟孫如法輩,皆一詘不申,賜環無日
此其病在尚氣也。
四者之病,膠繞身心,豈藥石所可治?
陛下春秋鼎盛,猶經年不朝過此以往,更當何如
孟軻有取於法家拂士,今鄒元標其人也。
陛下棄而置之,臣有以得其故矣。
元標入朝,必首言聖躬次及左右
是以明知其賢,忌而弗用。
不思直臣不利陛下不便左右,深有利宗社哉!
陛下之溺此四者,不曰生殺之權,人畏之而敢言,則曰居邃密之地,人莫知而不能言。
不知鼓鐘於宮,聲聞於外,幽獨之中,指視所集。
保祿全軀之士可以威權懼之,若懷忠守義者,即鼎鋸何避焉!
臣今敢以四箴獻。
陛下用臣言,即立臣身,臣雖死猶生也。
陛下垂察
酒箴曰:耽彼麹蘗,昕夕不輟
心誌內懵,威儀外缺。
神禹疏狄,夏治興隆
進藥陛下醲醑勿崇。
色箴曰:艷彼妖姬寢興在側。
啟寵納侮爭妍誤國
成湯不邇,享有遐壽
進藥陛下內嬖勿厚。
財箴曰:「競彼镠鐐錙銖必盡。
公帑稱盈,私家懸罄
武散鹿臺,八百歸心
隋煬剝利,天命難諶
進藥陛下貨賄勿侵。
氣箴曰:逞彼忿怒恣睢任情
法尚操切,政盩公平
虞舜溫恭,和以致祥
秦皇暴戾,群怨孔彰
進藥陛下舊怨勿藏。
公元1590年
疏入,帝震怒
歲暮,留其疏十日
所雲「十俊」,蓋十小閹也。
明年正旦召見閣臣申時行等於毓德宮,手於仁疏授之。
帝自辨甚悉,將置之重典
時行委曲慰解,見帝意不可回,乃曰:「此疏不可發外,恐外人信以為真
陛下曲賜優容,臣等即傳諭寺卿,令於仁去位可也
」帝乃頷之。
居數日,於仁引疾,遂斥為民。
久之卒。
天啟初,贈光祿少卿
公元1589年
馬經綸字主一順天通州人
萬歷十七年進士
肥城知縣,入為御史
二十三年冬兵部考選軍政
帝謂中有副千戶者,不宜擅署四品職。
部臣徇私,兵科不糾發
武選郎都給事中吳文梓雜職
員外郎曾偉芳主事江中信、程僖、陳楚產給事中劉仕瞻三秩,調極邊
御史區大倫俞價、強思、給事中張同德言事常忤旨,亦鐫三秩
五城御史夏之臣朱鳳翔塗喬遷時偕行楊述中中官客用家,不稱旨並謫邊遠典史
又以客用貲財崇信伯費甲金家刑部拷訊無實,謫郎中徐維濂於外。
一時嚴旨頻下,且不得千戶主名,舉朝震駭
東廠太監張誠失帝意。
家奴錦衣副千戶文炳當遷指揮僉事部臣先已奏請,而帝欲尋端罪言官,遂用是為罪。
旋移怒兩京科道以為緘默,命掌印者盡鐫三秩
於是給事中耿隨龍鄒廷彥黎道昭孫羽侯黃運泰毛一公御史李宗延顧際明袁可立綦才吳禮嘉王有功李固本南京給事中伍文煥費必興盧大中御史柳佐聶應科李文熙十九人調外,留者並停俸一年
又令吏部列上職名,再罷御史馮從吾薛繼茂王慎德姚三讓四人
大學士趙誌臯陳於陛沈一貫九卿各疏爭,尚書石星請罷職以寬諸臣,皆不納。
於陛又特疏申救
帝怒,命降諸人雜職,悉調邊方
尚書孫丕揚以詔旨轉嚴,再疏乞宥
帝益怒,盡奪職為民。
經綸憤甚,抗疏曰:
頃屢奉嚴旨斥逐南北言官
幸蒙恩,罰俸供職今日臣諫諍之日矣。
陛下數年以來深居靜攝君臣道否,中外俱抱隱憂
所恃言路諸臣,明目張膽為國裁辨邪正指斥奸雄
廟堂處分未必盡協輿論,而縉紳公議,頗足維持世風,此高廟神靈實鑒佑之
所資臺省耳目用大矣,陛下何為一旦自塗其耳目邪?
夫以兵部考察之故,而罪兵科是已。
因而蔓及於他給事,又波連於諸御史
去者不明署其應得之罪,留者不明署其姑恕之由。
聖意淵微未易窺測,而道路傳說嘖有煩言
陛下年來厭苦言官動輒罪以瀆擾,今忽變而以箝口罪之。
夫以無言罪言官,言官何辭。
臣竊觀陛下所為罪言官者,猶淺之乎罪言官也。
言官今日箝口言者,有五大罪焉。
陛下郊天有年矣,曾不能援故典排闥以諍,是陷陛下不敬天者。
罪一
陛下不享有年矣,曾不能開至誠牽裾以諍,是陷陛下不敬祖者。
罪二。
陛下輟朝不禦,停講不舉言官之而不能卒復之,是陷陛下不能祖宗勤政
罪三。
陛下去邪不決任賢不篤,言官之而不能得之,是陷陛下不能祖宗用人
罪四。
陛下好貨成癖,禦不少恩肘腋之間,叢怨蓄變,言官俱慮之,而卒不能批鱗諫止,是陷陛下甘棄初政,而弗猶克終
罪五。
言官負此大罪,陛下奮然勵精而以五罪罪之,豈不當哉!
奈何責之箝口言者,不於此而於彼也!
日者廷臣交章論救不惟不肯還職而且落職為民。
夫諸本出草莽,今還初服,亦復何憾。
獨念朝廷過舉不可遂,大臣忠懇不可拂。
陛下不聽閣疏之救,改降級而為雜職,則輔臣何顏?
是自離其腹心也。
不聽部疏之救,改雜職而為編氓,則九卿何顏?
自戕股肱也。
夫君臣一體,元首雖明,亦賴股肱腹心耳目之用。
今乃自塞其耳目,自離其腹心自戕股肱陛下將誰與共理天下事乎!
夫人受命於天,與人受命於君一也。
言官本無大罪,一旦震怒,罪以失職,無一敢抗命者。
大失人心,必上拂天意
萬一上天震怒,以陛下之不郊不帝、不朝不講、不惜才、不賤貨,咎失人君之職,而赫然非常之災,不知陛下爾時能抗天命否乎?
不能抗君,君不能抗天,此理明甚陛下不思自為社稷計乎?
大怒,亦貶三秩,出之外
經綸既獲譴,工科都給事中海陽林熙春上疏曰:「陛下怒言緘默斥逐三十余人,臣等不勝悚懼
御史經綸慷慨陳言,竊意必溫旨褒嘉,顧亦從貶斥
是以建言罪邪,抑以不言罪邪?
臣等不能解也。
前所罪者,既以不言之故,今所罪者又以敢言之故,令臣等安所適從哉?
陛下以不言為溺職,則臣等不難憂危之苦詞;誠以直言為忤旨,則臣等不難喑默成習
但恐廟堂之上,率諂佞取容,非君上之福也。
臣等富貴榮辱之念豈與人殊,然寧為此不為彼者,毋亦沐二百余年養士之恩,不負君父,且不負此生耳。
陛下奈何深怒痛疾,而折辱至是哉!
」帝益怒,謫熙春茶鹽判官,加貶經綸典史
熙春引疾去。
是日御史定興鹿久徵等亦上疏,請與諸臣同罪,貶澤州判官
二疏列名凡數十人,悉奪俸
頃之南京御史東莞林培陳時政
帝追怒經綸,竟斥為民。
既歸,杜門卻掃十年
卒,門人私謚聞道先生
鄉舉新化知縣
僻陋,廣置社學教之。
民有死於盜者,不得
禱於神,隨蝴蝶所至獲盜,時驚為神。
征授南京御史,劾罪誠意伯世延,置其爪牙於法。
已,上書徐維濂不當謫;陜西織花絨、購回青擾民,宜罷;湖廣魚鲊江南織造並奪撫按官俸蘇州通判至以織造褫官,皆不可訓;並論及沈思孝等。
帝怒,謫福建鹽運知事
告歸,卒。
天啟初,復經綸官,贈太仆少卿
光祿少卿熙春亦還故職。
屢遷大理卿年老乞罷。
李宗延柳佐輩鹹官於朝,頌其先建言事。
詔加戶部右侍郎致仕
公元1595年
劉綱邛州人
祖文恂,孝子
應辰,舉鄉試不仕,亦以孝義聞。
綱舉萬歷二十三年進士,改庶吉士
二十五年七月上疏曰:
去歲兩宮災,詔示天下略無禹、湯罪己之誠,文、景蠲租之惠,臣已知天心之未厭矣。
大工肇興伐木榷稅采石運瓷,遠者萬里,近者亦數百里
小民膏血不足供費,絕筋骨不足任勞,鬻妻子不能償貸。
加以旱魃為災,野無青草人情胥怨所在如仇。
天下悔禍三殿復災。
五行志》曰:「君不思道,厥災燒宮。
陛下自省,晝之為、夜之息,思在道乎,不在道乎?
凡敬天法祖,親賢遠奸,寡欲保身賤貨慎德,俱謂之道,反是非道矣。
陛下比年以來,簡禋祀罷朝講,棄股肱,閡耳目,斷地脈,忽天象君臣有數載之隔,堂陛萬里而遙。
陛下深居靜攝所為祈天永命者何狀,即外廷不知上天不見邪?
今日之災,其應以類,天若曰:皇之不極,於誰會歸何以門為?
朝儀久曠,於誰稟仰何以殿為?
元宰素餐,有汙政地何以閣為?
其所示警戒,勸更新者,至深切矣。
尚可因循玩愒重怒上帝哉!
臣聞五行之性,忌積喜暢。
積者,災之伏也,請冒死而言積之狀。
長子冠婚冊立久未舉行,是曰積典。
大小臣僚職事請,強半不報,是曰積牘
外之司府有官無人,是曰積缺。
罪斥諸臣,概不錄敘,是曰積才。
閫外揚帆之醜,中原揭竿之徒,是曰積寇
守邊治河,諸臣虛詞罔上恬不為怪,是曰積玩
所為積,陛下不能以明斷決元輔趙誌臯不能以去就爭,天應隨之,毫髮不爽
陛下何不九卿臺諫面議得失見兔顧犬,未為晚也。
若必專任誌臯,處堂相安,小之隳政事而羞士類大之民怨而益大怒
天下大計奈何以此匪人當之!
不可關白諸酋聞也。
帝得疏,恚甚,將罪之。
以方遘殿災,留中不報
公元1598年
已而編修
二年京察
浮躁調外任,遂歸。
明年卒。
故事翰林政府聲氣相屬
誌臯短,故嗛之不置,假察典中之。
明世庶吉士專疏建言者,前惟鄒智,後則劉之綸與綱,並四川人
公元1589年
戴士衡字章尹莆田人
萬歷十七年進士
除新建知縣,擢吏科給事中
薊州總兵官王保濫殺南兵士衡極論其罪。
已,請亟補言官,劾石星誤國大罪五。
山東稅使陳增請假便宜得舉將吏,淮、揚魯亦請節制有司士衡力爭
仁聖太后梓宮發引,帝不親送,士衡言:「母子至情送死大事奈何內庭數武地,靳一舉足勞。
山陵竣事,願陛下扶杖出迎神主,庶少慰聖母之靈,答臣民之望。
錦衣千戶鄭一麟奏開昌平銀礦
士衡地逼天壽山抗疏爭。
不報
公元1597年
二十五年正月極陳天下大計,言:「方今事勢不可知者三:天意也,人心也,氣運也。
大可慮者五:紀綱廢弛也,戎狄侵陵也,根本動搖也,武備疏略也,府藏殫竭也。
切要而當亟正者一,則君心也。
陛下高拱九重,目不睹師保之容,耳不聞丞弼之議,美麗當前燕惰自佚,即欲殫聰明計安社稷其道無由
宜時便殿,召執政大臣講求化理,則心清欲寡,政事自修
」亦不報
日本封事敗,再劾星及沈惟敬、楊方亨,且列上防倭八事
議行
俄劾南京工部尚書葉夢熊刑部侍郎呂坤薊遼總督孫幰及通政參議李宜春
時幰已罷,宜春自引歸,亦以直諫去。
給事中劉道亨,力詆士衡,謂其受大學士張位指。
士衡亦劾道亨與星同鄉,為星報復
帝以言官互爭,皆報寢。
尋劾罷文選郎中白所知
帝惡吏部郎貶黜二十二人,因詰責吏科朋比
都給事中劉為楫楊廷蘭張正學林應元士衡引罪
詔貶為楫一秩,與廷蘭等並調外
士衡蘄州判官
無何,詔改遠方,乃授陜西鹽課副提舉
未赴,會《憂危竑議》起,竟坐遣戍
先是士衡再劾,謂潛進《閨範圖說》,結納宮闈,因請舉冊立冠婚諸禮。
不悅
是有跋《閨範後者,名曰《憂危竑議》,誣貴妃從父承恩戶部侍郎張養蒙山西巡撫魏允貞吏科給事中程紹吏部員外郎鄧光祚道亨所知等同結納羽翼貴妃子。
承恩大懼。
道亨所知故與士衡有隙,而全椒知縣樊玉衡上疏國本指斥貴妃,遂妄指士衡實為之,玉衡與其謀。
震怒貴妃泣訴不已夜半傳旨逮下詔獄拷訊
比明,命永戍士衡廉州玉衡雷州
御史趙之翰復言:「是書非出一人主謀張位奉行士衡同謀右都御史徐作禮部侍郎劉楚先國子祭酒劉應秋、故給事中楊廷蘭禮部主事萬建昆也。
諸臣皆心腹爪牙,宜並斥。
」帝入其言,下之部院
落職閑住署事侍郎裴應章副都御史郭惟賢為作等解,不聽
楚先官,出應秋於外,廷蘭建昆邊方應章等復論救
不悅,斥為民。
公元1617年
士衡等再更赦,皆不原。
四十五年士衡卒於戍所
巡按御史田生金請脫其戍籍,釋玉衡生還,帝不許
天啟中,贈太仆少卿
公元1583年
曹學程字希明全州人
萬歷十一年進士
歷知石首海寧
治行最,擢御史
帝命將援朝鮮
已而兵部尚書石星聽沈惟敬言,力請封貢。
乃以李宗城楊方亨為正副使往行冊封禮。
未至日本,而惟敬言漸不售宗城逃歸
帝復惑星言,欲遣給事中一人充使,因察視情實
學程抗疏言:「邇者封事大壞,而亨之揭,謂封事有緒。
表裏應和不足倚信
今日計,遣科臣往勘則可,往封則不可。
石星很很自用趙誌臯碌碌依違東事潰裂元輔樞臣不得辭其責。
」初,朝鮮甫陷,御史郭實經略宋應昌不足任,並陳七不可
帝以沮撓,謫懷仁典史
後已刑部主事
會封貢議既罷,而朝鮮懇請之。
帝乃追怒前主議者,以倡首,斥為民。
並敕石星盡錄異議者名,將大譴責。
誌臯等力解乃已。
遣使不得要領,因欲別遣,已而罷之,即以方亨為正使矣。
學程畿輔屯田不知也。
疏入,帝大怒,謂有暗囑關節逮下錦衣衛嚴訊
榜掠無所得,移刑部定罪
尚書蕭大亨請宥,帝不許,命坐逆臣失節罪斬。
刑科給事中侯廷佩等訟其冤。
誌臯陳於陛沈一貫言尤切,皆不納。
自是救者不絕多言其母年九十余,哭子待斃
帝卒弗聽,數遇赦亦不原。
公元1606年
其子正儒,朝夕不離犴狴
見父憔悴骨立嘔血仆地久之乃蘇,因刺血書奏乞代父死,終不省。
三十四年九月,始用朱賡言,謫戍湖廣寧遠衛
久之放歸,卒。
天啟初,贈太仆少卿
崇禎時,旌正儒為孝子
公元1583年
郭實字伯華高邑人
萬歷十一年進士
朝邑知縣選授御史
御史王麟趾湖廣巡撫秦耀政府狀,謫徐溝丞。
復劾耀耀乃罷。
去任,侵贓贖巨萬,為衡州同知沈鈇所發,下吏戍邊
故事撫按贓贖率貯州縣為公費,自耀都御史李采菲御史沈汝梁祝大舟鹹以自潤敗。
自是率預滅其籍,無可稽矣。
以論朝鮮事黜。
久之,封貢不成星下吏。
給事中侯廷佩請還實官不許
家居十五年,起南京刑部主事,終大理右寺丞
公元1592年
翁憲祥字兆隆常熟人
萬歷二十年進士
鄞縣知縣
課最,入為禮科給事中
以憂去。
吏科疏陳銓政五事
其一論掣簽法,言:「使盡付之無心,則天官之職一吏可代。
茍為不然則地預擬何必大廷中為掩飾之術。
請亟停罷
」時不能從。
故事正郎奉使撫按必俟代,至是多反之
江西巡撫許弘綱父憂徑歸,廣西巡撫楊芳亦以憂乞免代,憲祥極言非制
弘綱貶官亦被責。
言者朱賡李廷機輒被譴,憲祥疏論。
已,劾雲南巡撫陳用賓兩廣總督戴耀,並不報
是時大僚多缺。
侍郎楊時喬楊道賓旬日相繼物故,吏、禮二部長貳遂無一人
兵部止一尚書,養屙不出
戶、刑、工三部都察院堂上官,俱以人言註籍
通政大理亦無見官
憲祥言九卿俱曠,甚傷國體
因陳補缺官、起遺佚數事,報聞
屢遷刑科都給事中
吏部尚書孫丕揚副都御史許弘綱考察為言路所攻,求去。
憲祥言:「一時賢者直道難容相率引避
國是如此,可為寒心
既而軍政拾遺,疏為錦衣都督王之楨所撓,久不下。
罪人陳用賓等已論死,疏亦留中
憲祥抗章論駁
知縣滿朝薦李嗣善,同知王邦才,以忤稅使繫獄,乃請釋之。
冬至決囚,復請推緩刑德意,宥撝臣、矜楚獄
帝皆不報
尋調吏科
四十一年,命輔臣葉向高會試給事中曾六德論救察官坐貶,旨皆從內出
憲祥力諫。
中官黃勛、趙祿、李朝用、胡濱等不法,亦連疏彈劾
久之,擢太常少卿
居數年卒。
公元1616年
徐大相字覺斯江西安義人
萬歷四十四年進士
東昌推官
武學教授稍遷國子博士
四十七年九月朔百僚早朝司禮中官盧受傳免。
趨出,受從後姍侮
大相憤,歸草二疏
一論遼左事,一論受奸邪
時接疏者即受也。
遼事疏曰:「此小臣,亦敢言事。
」及帝閱第二疏,顧受曰:「此即論汝罪者。
」受錯愕叩頭流血請罪,曰:「奴當死。
」疏乃留中
是日南京國子學錄喬拱璧亦疏劾受,不報
明年,遷兵部主事
天啟二年,調吏部主事,移考功
明年,進驗封員外郎
進士薛邦瑞為其祖請謚,大相尚書張問達如其請。
熹宗方惡恤典冗濫,鐫大相三秩,出之外
問達引罪不問
大學士葉向高都御史趙南星連疏救,乃改鐫二秩
大相方候命,群奄黨受者數十輩,持梃噪於門。
比搜大相橐,止俸金七十兩,乃哄然散。
家居杜門讀書裏人罕見其面。
公元1628年
崇禎元年,起故官
俄改考功,遷驗封郎中
考功文選
陳遵明旨、疏淹滯、破請托、肅官評、正選規、重掌篆、崇禮讓、勵氣節、抑僥幸、核吏弊十事,帝即命飭行
尚書孫丕揚二十六人魏忠賢削奪大相請復其官,帝不許
旋以起廢忤旨,貶秩視事
給事中杜三策大相端廉,起廢輿論不當譴,不聽
父憂歸,卒於家。
贊曰:神宗中年,德荒政圮。
懷忠發憤之士,宜其激昂抗詞匡君失。
然納有方,務將以誠意
絞訐摩上,君子弗為。
謂其忠厚之意薄,而衒沽之情勝也。
雒於仁馬經綸詆譏譙讓,幾為儕偶所不能堪矣。
聖人諷諫意者不如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