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清-万斯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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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一八 列傳第一零六

作者 張廷玉
申時行子 用懋 用嘉 孫 紹芳王錫爵弟 鼎爵 子 衡沈一貫 方從哲 沈㴶弟 演

申時行

公元1562年
申時行字汝默長洲人
嘉靖四十一年進士第一
修撰
左庶子掌翰林院事
萬曆五年,由禮部右侍郎吏部
時行文字受知張居正蘊藉不立崖異居正安之。
六年三月居正將歸葬父,請廣閣臣,遂以左侍郎東閣大學士入預機務
已,進禮部尚書兼文淵閣,累進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建極殿。
張居正攬權久,操群下束濕異己者率逐去之。
居正卒,張四維時行相繼柄政,務為寬大
以次收召老成布列庶位朝論多稱之。
然是內閣積重六卿大抵閣臣指。
大臣四維時行起,樂其寬,多與相厚善。
四維憂歸,時行為首輔。
余有丁許國王錫爵王家屏先後同居政府無嫌猜。
言路居正所遏,至是方發舒
居正素昵時行不能諷刺
時行外示博大能容人,心故弗善也。
帝雖樂言者訐居正短,而頗惡人時事言事者間謫官
以此時行口語詆諆
大臣又皆右時行言者口,言者益憤,時行以此物望
公元1584年
十二年三月御史張文熙嘗言前閣臣專恣四事,請帝永禁革之。
時行疏爭曰:「文熙部院百執事不當考成簿,送閣察考;吏、兵二部除授不當一一取裁督撫巡按行事不當密揭請教閣中票擬當使同官知。
閣臣不職罷黜,若並其執掌盡削之,是因噎廢食也。
票擬無不同官議者。
」帝深以為然,絀文熙不用
御史丁此呂言侍郎高啟愚試題勸進居正,帝手疏時行
時行曰:「此呂曖昧人大辟,恐讒言接踵至,非清明之朝所宜有。
尚書楊巍因請出此呂於外,帝從言。
給事御史王士性李植交章阿時行意蔽塞言路
帝尋亦悔之,命罷啟愚,留此呂
時行求去。
有丁國言:「大臣國體所系,今以群言此呂,恐無以時行心。
」國尤不勝憤,專疏求去,詆諸言路
副都御史石星侍郎陸光祖以為言。
帝乃聽,出此呂於外,慰留時行、國,而言路群起攻國。
時行量罰言者言者益心憾。
既而李植江東之大峪山壽宮事撼時行不勝,貶去,閣臣言路相水火矣。
初,御史魏允貞郎中李三才科場論及時行子用懋貶官
給事中鄒元標劾罷時行徐學謨時行假他疏逐之去。
已而物情稍稍三人官,三人得毋廢。
以此時行長者
時行收人心,罷居正時所行考成法;一切簡易,亦數有獻納
因災異,力言催科急迫征派加增刑獄繁多用度侈靡之害。
又嘗請止撫按助工贓罰銀,請減織造數,趣發諸司章奏
尚寶卿徐貞明議,請開畿內水田
鄧子龍劉綎隴川,薦鄭洛經略,趣順義王東歸,寢葉夢熊奏以弭楊應龍之變。
然是天下承平上下恬熙法紀不振
時行務承帝指,不能大有建立
帝每遇講期,多傳免。
時行請雖免講,仍進講章。
自後故事講筵遂永罷。
評事雒於仁進《酒色財氣四箴》,帝大怒,召時行條分析之,將重譴。
時行請毋下其章,而諷於仁自引去,於仁賴以免
章奏留中自此始。
公元1586年
十四年正月,光宗年五歲,而鄭貴妃有寵,生皇三子常洵,頗萌奪嫡意。
時行率同列再請建儲不聽
廷臣貴妃故,多指斥宮闈,觸帝怒,被嚴譴
帝嘗詔求直言
郎官劉復初李懋檜等顯侵貴妃
時行請帝下詔,令諸曹建言止及所司職掌,聽其長擇而獻之不得專達
帝甚悅,眾多時行者。
時行連請建儲
十八年,帝召皇長子、皇三子,令時行入見毓德宮。
時行拜賀,請亟定大計
猶豫久之下詔曰:「朕不喜激聒
近諸臣章奏留中,惡其離間父子
明歲廷臣不復瀆擾,當以後冊立否則俟皇長子十五歲舉行。
時行因戒廷臣激擾
明年八月工部主事張有德請具冊立儀註
帝怒,命展期一年
內閣中亦有疏入。
時行在告次輔首列時行名。
時行上封事,言:「臣方在告,初不預知
冊立之事,聖意已定
有德不諳大計,惟宸斷親裁,勿因小臣大典
於是給事中羅大纮時行,謂陽附群臣之議以請立,而陰緩其事以內交。
中書黃正賓復論時行排陷同官,巧避首事之罪。
二人皆被黜責
御史鄒德泳疏復上,時行力求罷。
馳驛歸。
三年,光宗始出閣講學十年始立皇太子
公元1614年
四十二年時行年八十,帝遣行存問
詔書至門而卒。
先以雲南嶽鳳平,加少師太子太師中極殿大學士,詔贈太師謚文定

用懋 用嘉

用懋用嘉
用懋字敬中,舉進士
累官兵部職方郎中
神宗太仆少卿,仍視職方事
再遷右僉都御史巡撫順天
崇禎初,歷兵部左、右侍郎,拜尚書致仕歸。
卒,贈太子太保
用嘉舉人
歷官廣西參政

孫 紹芳

孫紹芳,進士戶部左侍郎

王錫爵

公元1562年
王錫爵字元馭太倉人
嘉靖四十一年會試第一廷試第二,授編修
累遷祭酒
萬歷五年,以詹事翰林院
張居正奪情,將廷杖吳中行趙用賢等。
錫爵同館十餘人居正求解居正不納。
錫爵獨造喪次切言之,居正徑入不顧
中行等既受杖,錫爵持之大慟
明年,進禮部右侍郎
居正甫歸治喪九卿請召還,錫爵獨不署名
旋乞省親去。
居正錫爵形己短,益銜之,錫爵不出
十二年冬,即家拜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參機務
還朝,請禁諂諛、抑奔競、戒虛浮、節侈靡、辟橫議、簡工作
帝咸褒納
公元1588年
初,李植江東之大臣申時行楊巍等相構,以錫爵負時望,且與居正貳,力推之。
錫爵至,與時行合,反出疏力排等,等遂去。
時時行為首輔許國次之三人南畿人,而錫爵時行同舉會試,且同郡,政府相得甚。
時行柔和,而錫爵性剛負氣
十六年子衡順天第一郎官高桂饒伸論之。
錫爵連章辨訐,語過忿,坐下詔獄除名邊方
御史喬璧星請帝戒諭錫爵,務擴其量,為休休有容之臣,錫爵疏辨。
以是積與廷論忤。
公元1590年
時群臣請建儲者眾,帝皆不聽
十八年錫爵疏請豫教元子錄用言官姜應麟等,且求宥故巡撫李材不報
嘗因旱災自陳乞罷。
優詔留之。
火落赤真相西陲,議者爭請用兵錫爵主款,與時行合。
未幾偕同列爭冊立不得杜門乞歸
尋以母老,連乞歸省。
乃賜道里費,遣官護行
二年時行、國及王家屏相繼去位,有詔趣召錫爵
二十一年正月還朝,遂為首輔。
公元1593年
先是有旨,是年春冊立大典,戒廷臣毋瀆陳。
廷臣張有德事,咸默默
及是,錫爵密請帝決大計
帝遣內侍手詔錫爵欲待嫡子,令元子與兩弟且並封為王。
錫爵懼失上指,立奉詔擬諭旨。
而又外慮公論,因言「漢明帝馬後唐明皇王後宋真宗劉後皆養諸妃子為子,請令皇后撫育元子,則元子嫡子,而生母不必崇位以上皇貴妃」,亦擬諭以進。
同列趙誌臯張位咸不預聞
帝竟以前諭下禮官,令即具儀。
於是舉朝大嘩
給事中史孟麟禮部尚書羅萬化等,群詣錫爵第,力爭
廷臣諫者,章日數上。
錫爵誌臯力請追還前詔,帝不從
已而諫者益多,而嶽元聲顧允成張納陛陳泰來於孔兼李啟美曾鳳儀鐘化民項德禎等遮錫爵朝房面爭之。
李騰芳上書錫爵
錫爵請下廷議不許
請面對,不報
自劾三誤,乞罷斥
帝亦迫公議追寢前命,命少俟二三年議行
錫爵旋請速決,且曰:「曩生,業為頒詔肆赦詔書稱『祗承宗社』,明以皇太子待之矣。
今復何疑而弗決哉?
不報
七月彗星見,有詔修省
錫爵因請延見大臣
又言:「彗漸近紫微,宜慎起居之節,寬左右之刑,寡嗜欲以防疾,散積聚以廣恩
逾月復言:「慧已入紫微,非區區用人行政所能消弭,惟建儲一事可以禳之。
天王之象曰帝星太子之象曰前星
前星既耀而不早定,故致此災。
誠速行冊立天變自弭
」帝皆報聞,仍持首春待期之說。
錫爵答奏復力言之,又連章懇請
十一月皇太后生辰,帝御門受賀畢,獨召錫爵暖閣勞之曰:「卿扶母來京,誠忠孝兩全
錫爵叩頭謝,因力請定國本。
曰:「中宮有出奈何
」對曰:「此說在十年前猶可,今元子已十三,尚何待
自古至今豈有子弟十三歲猶不讀書者?
」帝頗感動
錫爵因請頻召對,保聖躬
退復上疏力請,且曰:「外廷固寵陰謀歸之皇貴妃,恐鄭氏舉族得安
陛下深省
」帝得疏,心益動,手詔錫爵:「卿每奏必及皇貴妃,何也?
彼數勸朕,朕以祖訓後妃不得外事,安敢輒從。
錫爵上言:「今與皇長子相形者,惟皇貴妃子,天下不疑皇貴妃而誰疑?
皇貴妃不引為己責而誰責?
祖訓不與外事者,不與外廷用人行政之事也。
冊立,乃陛下家事,而皇三子皇貴妃親子陛下得不皇貴妃謀乎?
皇貴妃久侍聖躬至親且賢,外廷紛紛莫不歸怨,臣所不忍聞。
臣六十老人,力捍天下之口,歸功皇貴妃陛下以為疑。
然則必如群少年盛氣以攻皇貴妃,而陛下反快於心乎?
」疏入,帝頷之。
誌臯力請
居數日,遂有出閣之命。
而帝令廣市珠玉珍寶,供出閣儀物,計直三十余萬。
戶部尚書楊俊民以故事爭,給事中王德完等又力諫。
帝遂手詔諭爵,欲易期。
錫爵婉請,乃不果易。
明年二月出閣禮成,俱如東宮儀中外為慰。
錫爵在閣時,嘗請罷江南織造,停江西陶器,減雲南貢金,出內帑河南饑,帝皆無忤眷禮前後輔臣
其救李沂力爭不宜廷杖,尤為世所稱。
特以阿並封被物議。
既而郎中趙南星斥,侍郎趙用賢放歸論救者咸遭譴謫,眾指錫爵為之。
連章自明,且申救人卒莫能諒也。
錫爵遂屢疏引乞休
帝不欲其去,為出內帑錢建醮祈愈。
錫爵力辭,疏八上乃允。
累加太子太保,至是命改吏部尚書,進建極殿,賜道里費,乘傳行人護歸。
七年東宮建,遣官賜敕存問,賚銀幣羊酒
公元1607年
三十五年廷推閣臣
帝既用於慎行葉向高李廷機,還念錫爵特加少保,遺官召之。
三辭不允
時言官方鋒氣錫爵密揭力詆,中有上於章奏一概留中,特鄙夷之如禽鳥之音」等語。
言官聞之大憤。
給事中段然首劾之,其同官胡嘉棟等論不已
錫爵亦自闔門養重,竟辭不赴
三年,卒於家,年七十七。
太保謚文肅

子 衡

公元1601年
子衡字辰玉少有文名
舉首才,自稱因被論,遂不復會試
至二十九年錫爵罷相已久,始舉會試第二人廷試第二
編修先父卒。

弟 鼎爵

錫爵弟鼎爵進士
累官河南提學副使

沈一貫

公元1568年
沈一貫字肩吾,鄞人。
隆慶二年進士
庶吉士,授檢討,充日講官
進講高宗諒陰拱手曰:「托孤寄命必忠不二心之臣,乃可使百官總己以聽。
茍非其人,不若躬親聽覽之為孝也。
張居正以為刺己,頗憾一貫
居正卒,始遷左中允
歷官吏部左侍郎侍讀學士,加太子賓客
假歸。
二十二年起南京禮部尚書,復召為正史副總裁協理詹事府,未上。
王錫爵趙誌臯張位同居內閣,復有旨推舉閣臣
吏部舉舊輔王家屏一貫七人以上
而帝方怒家屏譙責尚書陳有年
有年引疾去。
一貫家居久,故有清望閣臣又力薦之。
乃詔以尚書東閣大學士,與陳於陛入閣機務,命行人即家起焉。
朝議日本封貢。
一貫貢道寧波,為鄉郡患,極陳其害,貢議乃止。
未幾錫爵去,於陛第三,每獨行己意。
一貫柔而深中,事誌臯惟謹
其後於陛卒官,誌臯病痹久在告,以薦楊鎬及《憂危竑議》事得罪去,一貫嘗私致書,為贊主事丁應泰所劾。
疏辨,激上怒罷。
一貫引咎,帝乃慰留之。
公元1602年
國本未定廷臣爭十餘年不決
長子年十八,諸請冊立冠婚者益迫。
帝責戶部進銀二千四百萬,為冊立分封典禮費以困之。
一貫再疏爭,不聽
二十八年,命營慈慶宮居長子
工竣,諭一貫草敕傳示禮官,上冊立冠婚諸王分封儀。
敕既上,帝復留不下
一貫疏趣,則言:「朕因小臣謝廷讃乘機邀功,故中輟
俟皇長子移居後行之。
既而舉行
明年貴妃鄭國泰迫群議,請冊立冠婚並行
一貫因再草敕請下禮官具儀,不報
廷議有欲先冠婚冊立者,一貫不可,曰:「不正名而茍成事,是降儲君諸王也。
」會帝意亦頗悟,命即日舉行
九月十有八日漏下二鼓,詔下。
既而帝復悔,令改期
一貫封還詔書,言「萬死不敢奉詔」,帝乃止。
十月望冊立禮成時論頗稱之。
誌臯九月卒,一貫當國
初,誌臯病久,一貫屢請增閣臣
及是乃簡用沈鯉朱賡,而事皆取決一貫
尋進太子太保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
一貫內閣朝政已大非。
數年之間,礦稅使四出民害
其所誣劾逮系者,悉滯獄中。
吏部疏請起用建言廢黜諸臣,並考選科道官,久抑不下中外多以望閣臣
一貫等數諫,不省
而帝久不視朝閣臣屢請,皆不報
一貫輔政面恩,一見而已
東征楊應龍平,帝再御午門受俘
一貫陪侍,賜面對,皆不許
上下否隔甚,一貫小有救正大率依違其間物望漸減。
三十年二月皇太子婚禮甫成,帝忽有疾。
急召諸大臣至仁德門,俄獨命一貫入啟祥宮後殿西閣
皇后貴妃以疾不侍側皇太后南面立稍北,帝稍東,冠服席地坐,亦南面太子諸王跪於前。
一貫叩頭起居訖,帝曰:「先生前。
朕病日篤矣,享國已久,何憾。
佳兒佳婦付與先生,惟輔之為賢君
礦稅事,朕因殿工未竣,權宜采取,今可與江南織造江西陶器俱止勿行,所遣內監皆令還京。
法司久系罪囚建言得罪諸臣咸復其官,給事中御史即如所請補用。
朕見先生止此矣。
」言已就臥。
一貫哭,太后太子諸王皆哭。
一貫復奏:「今尚書求去者三,請定去留
」帝留戶部陳渠、兵部田樂,而以祖陵沖決,削工部楊一魁籍。
一貫叩首,出擬旨以進。
是夕閣臣九卿直宿朝房
三鼓中使捧諭至,具如帝語一貫者。
大臣咸喜。
翼日,帝疾,廖悔之。
中使二十輩至閣中取前諭,言礦稅不可罷,釋囚、錄直臣惟卿所裁。
一貫欲不予,中使搏顙流血一貫惶遽繳入。
吏部尚書李戴左都御史溫純即日奉行頒示天下刑部尚書蕭大亨則謂弛獄須再請。
無何事變
太仆卿南企仲大亨不即奉帝諭,起廢釋囚。
帝怒,並二事不行
當帝欲追還成命司禮太監田義力爭
帝怒,欲手刃之。
義言愈力,而中使已持一貫所繳前諭至。
後義一貫唾曰:「相公稍持之,礦稅撤矣,何怯也!
自是大臣言官疏請者日相繼,皆不復聽
礦稅之害,遂終神宗世。
帝自疾瘳以後,政益廢弛
稅監王朝梁永高淮所至橫暴奸人乘機虐民者愈眾。
一貫與鯉、賡共著論以風,又嘗因事屢爭,且揭陳用人行政諸事
不省
顧遇一貫厚,嘗特賜敕獎之。
一貫素忌鯉,鯉亦自以講筵受主眷,非由一貫進,不為下二人不相能
禮部侍郎郭正域文章氣節著,鯉甚重之。
都御史溫純吏部侍郎楊時喬皆以清嚴自持標置一貫不善也。
正域議奪呂本謚,一貫、賡與本同鄉,寢其議。
由是益惡正域,並惡鯉及時喬等,而黨論漸興。
浙人公論忤,由一貫始。
公元1603年
三十一年,楚府鎮國將軍華勣訐楚王華奎為假王。
一貫王重賄,令通政司格其疏月余,先上華奎劾華勣欺罔四罪疏。
正域楚人,頗聞假王有狀請行虛實以定罪案
一貫持之。
正域楚王饋遺書上,帝不省
撫按會勘廷臣集議疏入,一貫右王,嗾給事中錢夢臯楊應文正域,勒歸聽勘,華勣等皆得罪
正域登舟,未行,而「妖書」事起。
一貫方銜正域與鯉,其黨康丕揚錢夢臯等遂捕僧達觀醫生令譽下獄窮治之。
一貫中主其事,令錦衣帥王之禎與丕揚大索私第三日,發卒圍正域舟,執掠其婢仆乳媼,皆無所得
乃以生光具獄
二事錯見正域楚王傳中
公元1605年
始,都御史純劾御史於永清給事中姚文蔚,語稍涉一貫
給事中鐘兆鬥一貫論純,御史湯兆京復劾兆鬥而直純。
純十七疏求去,一貫佯揭留純。
至歲乙巳,大察京朝官
純與時喬主其事,夢臯兆鬥皆在黜中。
一貫怒,言於帝,以京察疏留。
久之,乃盡留給事御史之被察者,且許純致仕去。
於是主事劉元珍龐時雍南京御史朱吾弼力爭之,謂二百余年計典無特留者。
南察疏亦留中,後迫眾議始下。
一貫自是不為公論所與彈劾日眾,因謝病不出
三十上四年七月給事中陳嘉訓御史孫居相連章劾其奸。
一貫憤,益求去。
帝為黜嘉訓,奪居相俸,允一貫歸,鯉亦同時罷。
一貫獨得溫旨,雖賡右之,論者益訾其有內援焉。
一貫入閣也,為錫爵誌臯所薦。
輔政十有三年,當國者四年。
枝拄清議好同惡異,與前後諸臣同。
至楚宗、妖書、京察三事,獨犯不韙,論者醜之,雖其黨不能解免也。
一貫歸,言者追劾不已,其鄉人多受詆諆雲。
一貫在位累加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
家居十年卒。
太傅謚文恭

方從哲

公元1583年
方從哲字中涵其先德清人
隸籍錦衣衛,家京師
從哲萬歷十一年進士,授庶吉士屢遷國子祭酒
請告家居,久不出,時頗稱其恬雅
大學士葉向高請用為禮部右侍郎不報
中旨吏部左侍郎
給事中李成名所劾,求罷,不允
四十一年,拜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與吳道南並命
時道南在籍,向高為首輔,政事多決於向高
向高去國從哲遂獨相。
請召還舊輔沈鯉不允
御史錢春劾其容悅從哲乞罷。
優旨慰留
未幾道南至。
張差梃擊事起,刑部瘋癲蔽獄
王之寀鉤得其情,龐保、劉成等跡始露。
從哲道南之寀謬妄,帝納之。
道南為言路所詆,求去者經歲,以母憂歸。
從哲復獨相,即疏請推補閣臣
自後每月必請。
帝以一人足辦,迄不增置
從哲性柔懦,不能大事
東宮久輟講,瑞王婚禮逾期惠王桂王擇配,福府莊田中使督賦,又議令鬻鹽,中旨命呂貴督織造駙馬王昺以救劉光復冠帶山東盜起,災異數見,言官翟鳳翀郭尚賓直言貶,帝遣中使工部侍郎林如楚繕修咸安營,宣府缺餉數月,從哲上疏力言,帝多不聽
從哲有內援,以名爭而已,實將順帝意,無所匡正
公元1617年
向高秉政時,黨論鼎沸
言路交通銓部,指清流東林,逐之殆盡
從哲秉政言路已無正人黨論漸息。
丁巳京察,盡斥東林,且及林居者。
、楚、浙三黨鼎立,務搏擊清流
齊人亓詩教從哲門生,勢尤張。
從哲群小,而帝怠荒益甚
畿輔山東山西河南江西大江南北相繼告災,疏皆不發。
舊制給事中五十余員,御史百余員。
至是六科四人,而五科無所屬;十三道止五人一人領數職。
在外巡按率不得代
六部堂上官四五人都御史數年空署,督撫監司亦屢缺不補
文武大選、急選官及四方教職,積數千人,以吏、兵二科掌印畫憑久滯都下,時攀執政輿哀訴
詔獄囚以理刑無人決遣家屬聚號長安門。
職業盡弛,上下解體
四十六年四月大清兵克撫順朝野震驚
帝初頗憂懼章奏時下不數泄泄如故
從哲子世鴻殺人,巡城御史劾之。
從哲乞罷,不允
長星東南,長二丈,廣尺余,十有九日而滅。
是日京師地震。
從哲言:「妖象怪徵,層見疊出,除臣奉職無狀痛自修省外,望陛下大奮乾綱與天更始
朝士雜然笑之。
帝亦不省
御史熊化以時事多艱、佐理無效從哲,乞用災異策免
從哲懇求罷,堅臥四十余日閣中虛無人。
慰留再三,乃起視事
明年二月楊鎬四路出師兵科給事中趙興邦紅旗督戰,師大敗
禮部主事夏嘉遇遼事之壞,由興邦從哲李維翰所致兩疏劾之。
眾哲求罷,不敢入閣視事朝房
優旨懇留,乃復故,而反擢興邦太常少卿
未幾大清兵連克開原鐵嶺
廷臣文華拜疏,立請批發,又候旨思善門,皆不報
從哲叩首仁德門跪俟俞旨,帝終不報。
俄請帝出御文華殿召見群臣,面商戰守方略
不報
請補閣臣十上情極哀,始命廷推
及推上,又不用
從哲復連請,乃簡用史繼偕、沈纮,疏仍留中,終帝世不下
御史張新詔從哲諸所疏揭,委罪君父誑言欺人,祖宗二百年金甌壞從哲手。
御史蕭毅中劉蔚周方鑒、楊春茂王尊德左光鬥山西參政徐如翰交章擊之。
從哲連疏自明,且乞罷。
帝皆不問
劉光復繫獄從哲論救數十疏。
帝特釋為民,而用人行政章奏終不發。
有疾數月。
皇后崩,從哲哭臨畢,請至榻前起居
召見弘德殿,跪語良久,因請補閣臣用大僚,下臺諫命。
帝許之,乃叩頭出。
素惡言官前此考選除授者,率候命二三年,及是候八年
從哲至數十疏,竟不下。
帝自以海宇承平,官不必備有意損之。
及遼左軍興,又不欲矯前失,行之如舊。
從哲獨秉國成,卒無所匡救
又用姚宗文遼東,齮經略熊廷弼去,遼陽遂失。
論者謂明之亡,神宗實基之,而從哲罪首也。
公元1618年
四十八年七月丙子朔,帝不豫十有七日大漸
外廷憂危從哲九卿臺諫思善問安
越二日,召從哲尚書周嘉謨李汝華黃嘉善黃克纘等受顧命
二日,乃崩。
八月丙午朔,光宗嗣位。
鄭貴妃以前福王故,懼帝銜之,進珠玉侍姬八人啖帝。
選侍李氏最得帝寵,貴妃因請立選侍皇后選侍亦為貴妃求封太后
帝已於乙卯得疾,丁巳力疾御門,命從哲貴妃皇太后從哲遽以命禮部
侍郎孫如遊力爭,事乃止。
辛酉,帝不視朝從哲廷臣宮門問安
都下言中官崔文升泄藥,帝由此委頓,而帝傳諭有「頭目眩暈身體軟弱不能動履」語,群情疑駭
給事中楊漣文升,並及從哲
刑部主事孫朝肅徐儀世御史鄭宗周上書從哲,請保護聖體,速建儲貳
從哲候安,因言進藥宜慎。
褒答之。
戊辰,新閣臣劉一燝韓爌入直,帝疾已殆。
辛未,召從哲一燝英國公張惟賢,吏部尚書周嘉謨戶部尚書李汝華禮部侍郎部事孫如遊刑部尚書黃克纘左都御史張問達給事中範濟世楊漣御史顧慥等至乾清宮
帝御東暖閣憑幾,皇長子、皇五子等皆侍。
帝命諸臣前,從哲等因請慎醫藥
帝曰:「十余日不進矣。
」遂諭冊封選侍為皇貴妃
甲戌,復召諸臣,諭冊封事。
從哲等請速建儲貳
帝顧皇長子曰:「卿等其輔為堯、舜。
」又語及壽宮從哲以先山陵對。
帝自指曰:「朕壽宮也。
」諸臣皆泣。
帝復問:「有鴻臚官進藥者安在
從哲曰:「鴻臚寺丞李可灼雲仙,臣等未敢信。
帝命可灼至,趣和藥進,所謂紅丸者也。
帝服訖,稱「忠臣」者再。
諸臣出俟宮門外。
頃之中使上體平善
日晡可灼出,言復進一丸
從哲問狀,曰:「平善如前。
明日九月乙亥朔卯刻,帝崩。
中外皆恨可灼甚,而從哲遺旨可灼銀幣
李選侍乾清宮,群臣入臨,諸閹閉宮門不許入。
劉一燝楊漣力拄之,得哭臨如禮,擁皇長子出居慈慶宮。
從哲委蛇而已
初,鄭貴妃乾清宮神宗疾,光宗即位猶未遷。
尚書嘉謨貴妃從子養性,乃遷慈寧宮
及光宗崩,而李選侍乾清宮
給事中御史左光鬥選侍嘗邀封後,非可令居乾清,以沖主付托也。
於是移宮,爭數日不決
從哲徐之
登極前一日,一燝從哲宮門請,選侍乃移噦鸞宮。
明日庚辰熹宗即位
先是御史王安舜從哲輕薦狂醫,又賞之以自掩。
從哲太子令旨,罰可灼一年
御史鄭宗周文升罪,請下法司從哲令旨禮察處。
御史郭如楚馮三元焦源溥給事中魏應嘉太常卿曹光光祿少卿高攀龍主事呂維祺先後上疏言:「可灼罪不容誅從哲庇之,國法安在
」而給事中惠世揚直糾從哲十罪、三可殺
言:「從哲獨相七年妨賢病國,罪一
驕蹇無禮失誤哭臨,罪二。
梃擊青宮庇護奸黨,罪三。
恣行胸臆破壞絲綸,罪四。
縱子殺人蔑視憲典,罪五。
阻抑言官蔽壅耳目,罪六。
陷城失律,寬議撫臣,罪七。
馬上催戰,覆沒全師,罪八。
徇私罔上鼎鉉貽羞,罪九。
代營榷稅蠹國殃民,罪十。
貴妃求封後,舉朝力爭從哲依違兩可,當誅者一。
李選侍乃鄭氏私人,抗淩聖母飲恨而沒。
從哲劉遜李進忠所美珠,欲封選侍為貴妃,又聽其久據乾清,當誅者二。
崔文升泄藥傷損先帝,諸臣論之,從哲脫罪李可灼劫藥從哲賞賚,當誅者三。
」疏入,責世楊輕詆
從哲累求去,皆慰留
已而張潑、袁化中王允成等連劾之,皆不聽
其冬給事中程註復劾之,從哲力求去,疏六上。
中極殿大學士,賚銀幣蟒衣遣行人護歸。
公元1622年
天啟二年四月禮部尚書孫慎行追論可灼紅丸,斥從哲弒逆
廷臣議。
都御史鄒元標慎行疏。
從哲疏辨,自請削官階,投四裔
慰諭之。
給事中魏大中九卿久稽,趣之上。
廷臣多主慎行,罪從哲,惟刑部尚書黃克纘御史王誌道徐景濂給事中汪慶百從哲,而詹事公鼐持兩端
大學士爌述始末,為從哲解。
於是吏部尚書張問達戶部尚書汪應蛟合奏言:「始末,臣等共聞見
輔臣皇考疾,急迫倉皇弒逆二字何忍言。
可灼醫官,且非知脈知醫者。
以藥嘗試先帝龍馭上升
從哲與臣等九卿未能止,均有罪,乃反賚可灼
御史安舜有言,止令養病去,罰太輕,何以皇考服中外。
宜如從哲請,削其官階為法任咎
可灼不可勝誅,而文升皇考哀感傷寒時,大黃涼藥,罪又在可灼上。
法皆宜顯僇,以泄公憤。
」議上,可灼遣戍文升南京,而從哲不罪
無何慎行引疾去。
五年魏忠賢輯「梃擊」、「紅丸」、「移宮三事為《三朝要典》,以傾正人,遂免可灼戍,命文升漕運
其黨徐大化請起從哲從哲不出
一時請誅從哲貶殺略盡矣。
崇禎元年二月從哲卒。
太傅謚文端
三月,下文升獄,戍南京

沈㴶

公元1559年
沈㴶字銘縝烏程人
節甫字以安
嘉靖三十八年進士
禮部儀制主事,厲祠祭郎中
詔建祠禁內,令黃冠祝釐節甫不可
尚書高拱恚甚,遂移疾歸。
光祿丞
吏部,復移疾避之。
萬歷初屢遷南京刑部右侍郎
召為工部左侍郎,攝部事
御史高舉節甫素負難進之節,不宜一歲三遷
吏部以節甫有物望,絀其議。
節甫上疏請省浮費,核虛冒,止興作,減江、浙織造,停江西瓷器,帝為稍減織造數。
中官傳奉節甫不可,且上疏言之。
又嘗獻治河之策,語鑿鑿可用。
父憂歸,卒。
右副都御史
天啟初柄用,得賜謚端清
公元1574年
與弟演同登萬曆二年進士
庶吉士,授檢討
累官南京禮部侍郎,掌部事
西洋人利瑪竇入貢,因居南京與其王豐肅等倡天主教士大夫多宗之。
奏:「陪京都會不宜異教處此。
識者韙其言。
素乏時譽
大學士從哲同里闬,相善也。
神宗末,從哲獨當國,請補閣臣,詔會推
亓詩教等緣從哲意,擯何宗彥劉一燝輩,獨以史繼偕名上
帝遂用之。
或曰從哲薦也。
疏未發,明年神宗崩,光宗立,乃召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
未至,光宗復崩。
天啟元年六月始至。
故事詞臣教習內書堂,所教內豎弟子禮。
李進忠、劉朝弟子
李進忠者,魏忠賢始名也。
既至密結二人,乃奏言:「遼左用兵亟,臣謹於東陽義烏諸邑揚州、纮安募材官勇士二百餘,請以勇士錦衣衛,而量授材官職。
進忠方舉內操,得大喜
錦衣訓練募士,授材官王應鬥遊擊以下有差
又奏募兵後至者復二百餘人請發遼東四川軍前
詔從之。
尋加太子太保文淵閣,再少保兼太子太保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
禁中內操日盛駙馬都尉王昺奉詔募兵願得帷幄重臣主其事。
廷臣皆言陰相結,於是給事中惠世揚周朝瑞等劾陽托募兵,陰藉通內。
劉朝內操使門客誘之。
王昺疏,疑出教。
閹人戚畹、奸輔內外弄兵長安片土,成戰場矣。
疏辨,因請疾求罷。
慰留之。
世揚等遂盡發內狀刑部尚書王紀再疏劾,比之蔡京
亦劾保護熊廷弼佟卜年、劉一巘等。
兩解之。
未幾卜年削籍,議者益側目
大學士葉向高言「交攻,均失大臣體。
今以讞獄,如公論何?
朱國祚以去就爭,帝皆弗聽。
自安,乃力求去。
乘傳歸。
逾年卒。
太保謚文字
弟演,由工部主事歷官南京刑部尚書

贊曰:神宗之朝,於時為豫,於象為蠱。
時行諸人鳴豫之兇,而無幹蠱之略。
外畏清議,內固恩寵依阿自守掩飾取名弼諧無聞循默避事
《書》曰「股肱惰哉,萬事隳哉」,此孔子所為致嘆於「焉用彼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