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清-万斯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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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三十九
列傳第二十七 錢唐 韓宜可 蕭岐 馮堅 茹太素 李仕魯 葉伯巨 鄭士利 周敬心 王朴 張衡

體裁史書
類别歷史
錢唐程徐韓宜可周觀政 歐陽韶蕭岐門克新馮堅 茹太素曾秉正李仕魯陳汶輝葉伯巨 鄭士利方徵周敬心 王樸
公元1368年
錢唐字惟明象山人
博學敦行
洪武元年,舉明經
對策稱旨特授刑部尚書
二年孔廟春秋釋奠,止行於曲阜天下不必通祀
伏闕上疏言:「孔子垂教萬世天下共尊其教,故天下得通孔子報本之禮不可廢。
侍郎程徐亦疏言:「古今祀典,獨社稷三皇孔子通祀
天下民非社稷三皇無以生,非孔子之道則無以立。
堯、舜、禹、湯、文、武、周公,皆聖人也。
發揮三綱五常之道,載之於經,儀範百王師表萬世,使世愈降而人極不墜者,孔子力也。
孔子以道設教天下祀之,非祀其人,祀其教也,祀其道也。
今使天下之人,讀其書,由其教,行其道,而不得舉其祀,非所以維人心扶世教也。
」皆不聽
久之,乃用其言。
帝嘗覽《孟子》,至「草芥」「寇仇」語,謂:「非臣子所宜言」,議罷其配享
詔:「有諫者以大不敬論。
」唐抗疏入諫曰:「臣為孟軻死,死有餘榮。
」時廷臣無不為唐危。
帝鑒其誠懇,不之罪。
孟子配享旋復
然卒命儒臣修《孟子節文》云。
為人強直
嘗詔講《虞書》,唐陛立而講。
或糾唐草野不知君臣禮,唐正色曰:「以古聖帝之道陳於陛下,不跪不為倨。
」又嘗諫宮中不宜武后圖。
忤旨,待罪午門竟日
帝意解,賜之食,即命撤圖。
未幾,謫壽州,卒。
公元1369年
程徐字仲能,鄞人。
名儒學子也。
至正中,以春秋知名
歷官兵部尚書致仕
明兵入元都,妻金抱二歲兒與女瓊赴井死。
洪武二年,偕危素等自北平
刑部侍郎,進尚書,卒。
精勤通敏,工詩文,有集傳於世。
韓宜可字伯時浙江山陰人
元至正中行御史臺辟為掾,不就
洪武初,薦授山陰教諭,轉楚府錄事
尋擢監察御史彈劾不避權貴
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陳寧中丞塗節方有寵於帝,嘗侍坐從容燕語
宜可直前,出懷中彈文,劾三人險惡似忠,奸佞似直,恃功怙寵內懷反側,擢置臺端擅作威福,乞斬其首以謝天下。
帝怒曰:「快口御史,敢排陷大臣耶!
」命下錦衣衛獄,尋釋之。
公元1349年
九年出為陜西按察司僉事
官吏有罪者,笞以上悉謫屯鳳陽,至萬數
宜可疏,爭之曰:「刑以禁淫慝一民軌,宜論其情之輕重,事之公私,罪之大小
今悉令謫屯,此小人之幸,君子殆矣。
分別,以協眾心
」帝可之。
已,入朝京師
會賜諸司沒官男女宜可不受
極論:「罪人不孥,古之制也。
有事隨坐,法之濫也。
男女,人之大倫婚姻逾時,尚傷和氣
合門連坐,豈聖朝所宜
」帝是其言。
後坐事將刑,御謹身殿親鞫之,獲免
復疏,陳二十餘事,皆報可
未幾罷歸
已,復徵至。
命撰祀鐘山大江文;諭日本、征烏蠻詔,皆稱旨特授山西右布政使
尋以事安置雲南
惠帝即位,用檢討陳性善薦,起雲南參政,入拜左副都御史,卒於官。
夜大星隕櫪馬驚嘶,人謂:「宜可當之」云。
帝之建御史臺也,諸御史敢言著者,自宜可外,則稱周觀政
觀政山陰人
以薦授九江教授,擢監察御史
嘗監奉天門。
中使女樂入,觀政止之。
中使曰:「有命」,觀政不聽
中使慍而入,頃之出報曰:「御史且休女樂已罷不用
觀政又拒曰:「必面奉詔。
已而帝親出宮,謂之曰:「宮中音樂廢缺,欲使內家肄習耳。
朕已悔之,御史是也
左右無不驚異者。
觀政累官江西按察使
觀政者,有歐陽韶字子韶永新人
薦授監察御史
有詔:日命兩御史侍班
侍直,帝乘怒將戮人
御史敢言趨跪殿廷下,倉卒不能措詞,急捧手加額,呼曰:「陛下不可
」帝察樸誠,從之。
未幾致仕,卒於家。
公元1384年
蕭岐字尚仁泰和人
五歲而孤,事祖父母以孝聞。
有司屢舉不赴
洪武十七年,詔徵賢良,強起之。
上十便書,大意謂:帝刑罰過中訐告風熾
禁止實封以杜誣罔;依律科獄以信詔令
凡萬餘言。
召見,授潭王府長史
力辭,忤旨,謫雲南楚雄訓導
即日行,遣騎追還
歲餘改授陜西平涼
再歲致仕
復召與錢宰考定《書》傳。
賜幣鈔,給驛歸。
嘗輯《五經要義》;又取《刑統八韻賦》,引律令為之解,合為一集。
嘗曰:「天下理本一,出乎道必入乎刑。
吾合二書,使觀者有所省也。
學者稱「正固先生」。
當是時,太祖治尚剛嚴中外凜凜奉法救過不給
所上過切直,帝不為忤。
厥後以言被超擢者,有門克新
公元1393年
克新鞏昌人
泰州教諭也。
二十六年秩滿來朝
召問經史及政治得失
克新直言無隱
贊善
紹興王俊華以善文辭,亦授是職。
上諭吏部曰:「左克新,右華,重直言也。
」初,教官給由至,帝詢民疾苦。
岢嵐從權山陰張桓皆言:「臣職在訓士民事無所與。
」帝怒曰:「宋胡瑗為蘇、湖教授,其教兼經義治事漢賈誼董仲舒起田里,敷陳時務唐馬周不得親見太宗且教武臣言事
今既集朝堂,朕親詢問俱無以對,志聖賢之道者如是乎!
」命竄之邊方
榜諭天下學校,使為鑒戒
至是克新亮直見重
不數年,擢禮部尚書
尋引疾,命太醫給藥物,不輟其奉。
及卒,命有司護喪歸葬
公元1391年
馮堅不知何許人,為南豐典史
洪武二十四年上書九事:「一曰聖躬
清心省事不與細務以為民社之福。
二曰擇老成
諸王年方壯盛左右輔導。
擇取老成之臣出為王官使得直言正色,以圖匡救
三曰攘要荒
務農講武屯戍邊圉,以備不虞
四曰勵有司
請得廉正有守之士,任以方面
旌別屬吏,具實以聞而黜陟之。
使人勇於自治
五曰褒祀典
請敕有司歷代忠烈諸臣,追加封謚,俾末俗有所興勸。
六曰省宦寺
晨夕密邇,其言易入,養成禍患不自知
請裁去冗員,可杜異日陵替之弊。
七曰易邊將
假以兵柄久在邊圉,多致縱佚
時遷歲調不使久居其任。
不惟保全勛臣,實可防將驕卒惰、內輕外重之漸。
八曰訪吏治
廉幹之才,或為上官所忌,僚吏所嫉。
不加察,非激勸之道。
廣布耳目訪察廉貪,以明黜陟
九曰增關防
諸司以帖委胥吏,俾督所部,輒加箠楚,害及於民。
增置勘合以付諸司,聽其填寫差遣,事訖繳報,庶所司輕發病民,而庶務不致曠廢
書奏,帝嘉之,稱其知時務,達事變
又謂侍臣曰:「言惟調易邊將未然
邊將數易,則兵力勇怯、敵情出沒、出川形勝無以備知
倘得趙充國班超者,又何取數易為哉!
」乃命吏部左僉都御史,在院頗持大體
其明年,卒於任。
公元1370年
茹太素澤州人
洪武三年鄉舉上書稱旨,授監察御史
六年四川按察使,以平允稱。
七年五月召為刑部侍郎上言:「自中書省內外百司,聽御史按察使檢舉
御史臺未有定考,宜令守院御史一體察核
磨勘司官吏數少,難以檢核天下錢糧,請增置若干員,各分為科。
在外省衛,凡會議軍民事,各不相合,致稽延
請用按察司一員糾正
」帝皆從之。
明年坐累刑部主事
陳時務累萬言太祖中書郎王敏誦而聽之。
中言:「才能之士,數年來幸存百無一二,今所任率迂儒俗吏
」言多忤觸
帝怒,召太素面詰,杖於朝。
次夕,復於宮中令人誦之,得其可行四事
慨然曰:「為君難,為臣不易
所以直言,欲其切於情事
文詞太多,便至熒聽
太素所陳,五百餘言可盡耳。
」因令中書奏對式,俾陳得失者無繁文
太素疏中可行者下所司,帝自序其首,頒示中外
公元1377年
十年,與同官曾秉正先後同出參政,而太素浙江
尋以侍親賜還里。
十六年召為刑部試郎中
一月,遷都察院僉都御史
復降翰林院檢討
十八年九月戶部尚書
太素抗直不屈,屢瀕於罪,帝時宥之
一日,宴便殿,賜之酒曰:「金杯同汝飲,白刃相饒
太素叩首,即續韻對曰:「丹誠圖報國,不避聖心焦。
」帝為惻然
未幾,謫御史,復坐排陷詹徽,與同官十二人俱鐐足治事
竟坐法死。
公元1376年
曾秉正南昌人
洪武初,薦授海州學正
九年,以天變詔群臣言事
秉正上疏千言大略曰:「古之聖君不以天無災異為喜,惟以祗懼天譴為心。
陛下聖文神武統一天下,天之付與可謂盛矣。
兵動二十餘年,始得休息
天之有心太平亦已久矣;民之思治亦切矣。
創業守成之政,大抵不同
開創之初,則行富國強兵之術,用趨事赴功之人。
大統既立,邦勢已固。
普天之下水土所生人力所成,皆邦家倉庫之積;乳哺之童,垂白之叟,皆邦家休養之人。
不患富庶,惟保成業於永久為難耳。
於此之時,當盡革向之所為何者應天心,何者足慰民望感應之理,其效甚速。
」又言天既有警,則變不虛生
極論大易》、《春秋》之旨。
嘉之,召為思文監丞
未幾,改刑部主事
十年擢陜西參政
會初置通政司,即以秉正為使。
在位言事,帝頗優容之。
尋竟以忤旨罷。
不能歸,鬻其四歲女。
帝聞大怒,置腐刑不知所終
公元1381年
李仕魯字宗孔,濮人。
穎敏篤學足不窺戶外者三年
鄱陽朱公遷宋朱熹之傳,往從之遊,盡受其學。
太祖故知仕魯名,洪武中詔求能為朱氏學者有司仕魯
入見太祖喜曰:「吾求子久,何相見晚也!
」除黃州同知
曰:「朕姑以民事試子,行召子矣。
期年治行聞。
十四年,命為大理寺卿
帝自踐阼後,頗好釋氏教。
詔徵東南戒德僧,數建法會蔣山
應對稱旨者輒賜金袈裟衣,召入禁中,賜坐與講論
吳印、華克勤之屬,皆拔擢大官時時寄以耳目
由是其徒橫甚,讒毀大臣
朝莫敢言,惟仕魯給事中陳汶輝相繼爭之。
汶輝疏言:「古帝王以來,未聞縉紳緇流雜居同事可以相濟者也。
勛舊耆德咸思辭祿去位,而緇流憸夫乃益以讒間
劉基徐達之見猜,李善長周德興之被謗,視蕭何韓信,其危疑相去幾何哉?
伏望陛下股肱心膂,悉取德行文章之彥,則太平可立致矣。
」帝不聽
諸僧怙寵者,遂請為釋氏創立職官
於是以先所置善世院僧錄司
設左、右善世、左、右闡教、左、右講經覺義等官,皆高其品秩
道教亦然
僧尼道士至逾數萬。
仕魯疏言:「陛下創業,凡意指所向,即示子孫萬世法程奈何聖學而崇異端乎!
」章數十上,亦不聽
仕魯剛介,由儒術起,方欲推明朱氏學,以辟佛自任
及言不見用,遽請於帝前,曰:「陛下深溺其教,無惑乎臣言之不入也!
陛下笏,乞賜骸骨歸田裏。
」遂置笏於地。
大怒,命武士捽搏之,立死階下
陳汶輝字耿光詔安人
以薦授禮科給事中累官大理寺少卿
數言得失,皆切直
最後忤旨,懼罪,投金水橋下死
仕魯汶輝死數歲,帝漸知諸僧所為不法,有詔清理釋道二教云。
公元1376年
葉伯巨字居升寧海人
通經術。
國子生平遙訓導
洪武九年星變詔求直言
伯巨上書,略曰:
臣觀當今之事,太過者三:分封太侈也,用刑太繁也,求治太速也。
王之制大都不過三國之一,上下等差,各有定分所以強幹弱枝遏亂源而崇治本耳。
裂土分封,使諸王各有分地,蓋懲宋、元孤立宗室不競之弊。
、燕、、蜀諸國,無不連邑數十
城郭宮室亞於天子之都,優之以甲兵衛士之盛。
臣恐數世之後尾大不掉然後削其地而奪之權,則必生觖望
甚者緣間而起,防之無及矣。
議者曰:『諸王天子骨肉分地雖廣,立法雖侈,豈有抗衡之理?
』臣竊以為不然
何不觀於漢、晉之事乎?
孝景高帝之孫也;七國諸王,皆景帝之同祖父兄弟子孫也。
一削其地,則遽構兵西向
晉之諸王,皆武帝親子孫也,易世之後,叠相攻伐遂成劉、石之患。
由此言之,分封逾制禍患立生。
援古證今昭昭然矣。
此臣所以太過者也。
賈誼漢文帝盡分諸國之地,空置之以待諸王子孫
向使文帝早從言,則必無七國之禍。
願及諸王之國之先,節其都邑之制,減其衛兵,限其疆理,亦以待封諸王之子孫
制一定,然後諸王有賢且才者入為輔相,其餘世為藩屏,與國同休
一時之恩,制萬世之利,消天變而安社稷,莫先於此
臣又觀歷開國之君,未有不以任德結民心,以任刑失民心者。
國祚長短,悉由於此。
古者斷死刑也,天子撤樂減膳,誠以天生斯民,立之司牲,固欲其並,非欲其即死
不幸不率教者入於其中,則不得已而授之以刑耳。
議者曰:宋、元中葉,專事姑息賞罰無章以致亡滅
主上痛懲其弊,故制不宥之刑,權神變之法,使人知懼而莫測其端也。
臣又以為不然
開基之主垂範百世一動一靜,必使子孫所持守。
刑者,民之司命可不慎歟!
夫笞、杖、徒、流、死,今之五刑也。
用此五刑,既無假貸,一出大公至正可也
用刑之際,多裁自聖衷,遂使治獄之吏務趨求意旨
深刻者多功,平反得罪
欲求治獄之平,豈易得哉!
近者特旨雜犯死罪,免死充軍
刪定舊律諸則,減宥有差矣。
然未聞有戒敕治獄者務從平恕之條。
是以法司猶循故例
雖聞寬宥之名,未見寬宥之實。
所謂實者,誠在主上不在臣下也。
故必有罪疑惟輕之意,而後好生之德洽於民心,此非可以淺淺期也。
何以其然也?
古之為士者,以登仕為榮,以罷職為辱。
今之為士者,以混跡無聞為福,以受玷不錄為幸,以屯田工役為必獲之罪,以鞭笞捶楚尋常之辱。
其始也,朝廷天下之士,網羅捃摭,務無餘逸。
有司敦迫上道,如捕重囚
比到京師,而除官多以貌選。
所學或非其所用,所用或非其所學。
洎乎居官一有差跌,茍免誅戮,則必在屯田工役之科。
率是為常,不少顧惜,此豈陛下所樂為哉?
誠欲人之懼而不敢犯也。
見數以來誅殺亦可謂不少矣,而犯者相踵
良由激勸不明善惡無別
議賢議能之法既廢,人不自勵,而為善者怠也。
有人於此,廉如夷、,智如良、平,少戾於法。
上將錄長棄短而用之乎?
將舍其所長、苛其所短而置之法乎?
茍取其長而捨其短,則中庸之材爭自奮於廉智。
倘苛其短而棄其長,則為善之人皆曰:某廉若是,某智若是朝廷不少貸之,吾屬何所容其身乎!
致使朝不謀夕,棄其廉恥,或事掊克,以備屯田工役之資者,率皆是也
若是用刑之煩者乎?
漢嘗徙大族山陵矣,未聞實之以罪人也。
鳳陽皇陵所在龍興之地,而率以罪人居之,怨嗟愁苦之聲充斥園邑,殆非所以恭承宗意也。
且夫強敵在前,則揚精鼓銳,攻之必克,擒之必獲,可也
今賊突竄山谷,以計求之,庶或可得。
顧勞重兵,彼方驚散,入不可蹤跡之地。
捕之數年,既無其方,而乃歸咎於新附戶籍細民,而遷徙之。
騷動千里之地,室家不得休居雞犬不得寧息
新附之眾,向者流移他所,朝廷許其復業
附籍矣,而又復遷徙,是法不信於民也。
戶口而後田野辟,賦稅增。
責守令年增戶口,正為是也。
近者已納稅糧之家,雖承旨分釋還家,而其心猶不自安
已起戶口,雖蒙憐恤,而猶見留開封祗候
訛言驚動不知所出
太原諸郡,外界邊境民心如此,甚非安邊之計也。
臣願自今朝廷宜存大體,赦小過
明詔天下修舉八議」之法,嚴禁深刻之吏。
斷獄平允超遷之,殘酷裒斂罷黜之。
鳳陽屯田之制見在居屯者,聽其耕種起科
已起戶口、見留開封者,悉放復業
如此足以好生之德樹國祚長久之福。
兆民自安天變自消矣。
公元前198年
昔者自文、武至於成、康,而教化大行高帝至於文、景,而始稱富庶
蓋天下之治亂氣化轉移人心趨向,非一朝一夕故也。
國家紀元九年於茲偃兵息民天下大定
紀綱大正令修明,可謂治矣。
陛下切切民俗澆漓,人不知懼,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詐起。
故或朝信而幕猜者有之;昨日所進,今日被戮者有之。
乃至令下而尋改,已赦而復收。
天下臣民之適從。
臣愚天下之趨於治,猶堅冰之泮也。
冰之泮,非太陽所能驟致。
陽氣發生土脈微動然後得以融釋
聖人治天下,亦猶是也。
刑以威之,禮以導之,漸民以仁,摩民以義,而後其化熙熙
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
」此非空言也。
求治之道,莫先於正風俗;正風俗之道,莫先於守令知所務;使守令知所務,莫先於風憲知所重;使風憲知所重,莫先於朝廷知所尚。
古郡守縣令,以正率下,以善導民,使化成俗美。
征賦期會獄訟簿書,固其末也。
今之守令以戶口錢糧、獄論為急務至於農桑學校王政之本,乃視為虛文而置之,將何。
教養斯民哉?
農桑言之:方春州縣下一白帖,裏甲申文而已,守令未嘗親視種藝次第旱澇備之道也。
學校言之:廩膳諸生國家資之以取人才之地也。
今四師生,缺員甚多
縱使具員,守令亦鮮有以禮讓之實作其成器者。
朝廷切切社學,屢行取師生姓名、所習課業。
乃今鎮城郭,或但置立門牌,遠村僻處則又徒存其名,守令不過具文案、備照刷而已
上官分部按臨,亦但循習故常,依紙上照刷未嘗巡行點視也。
興廢之實,上下視為虛文
小民不知孝弟忠信為何物,而禮義廉恥掃地矣。
風紀之司,所以朝廷宣導德化訪察善惡
聽訟讞獄,其一事耳。
今專以獄訟為要。
忠臣孝子義夫節婦,視為末節不暇舉,所謂宣導風化安在哉?
其始但知以去贓吏、決一獄訟為治,而不知勸民成俗使民遷善遠罪,乃治之大者
此守令風憲未審輕重之失也。
王制》論鄉秀士升於司徒曰「選士」,司徒論其秀士而升於太學曰「俊士」,大樂正又論造士秀升司馬曰「進士」,司馬辨論官材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
其考之之詳若此,故成周得人為盛。
今使天下諸生考於禮部,升於太學歷練眾職,任之以事,可以歷代舉選之陋,上法成周
然而升於太學者,或未數月,遽選入官間或委以民社
臣恐其人未諳時務未熟朝廷禮法不能宣導德化,上乖國政而下黎民也。
開國以來選舉秀才不為不多,所任名位不為不重自今數之,在者有幾?
臣恐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
昔年所舉之人,豈不可痛惜乎!
凡此皆臣所為求治太速之過也。
昔者宋有天下蓋三百餘年。
其始,以禮義教其民,當其盛時閭閻里巷皆有忠厚之風,至於恥言人之過失
洎乎末年忠臣義士視死如歸婦人女子羞被汙辱,此皆教化之效也。
元之有國,其本不立,犯禮義之分,壞廉恥之防。
不數十年,棄城降敵者不可勝數,雖老儒碩臣甘心屈辱
禮義廉恥不振之弊。
遺風流俗至今未革,深可怪也。
臣謂:莫若敦仁義,尚廉恥
令則責其以農桑學校為急,風憲則責其先教化、審法律,以平獄緩刑為急。
如此,則德澤下流,求治之道庶幾得矣。
郡邑諸生升於太學者,須令在學肄業,或三年,或五年精通一經,兼習一藝然後入選
宿衛,或辦事,以觀公卿大夫之能,而後任之以政,則其學識兼懋,庶無敗事
且使祿位皆天之祿位,而可以塞凱覦之心也。
治道既得,陛下端拱穆清,待以歲月,則陰陽調而風雨時,諸福吉莫不畢至。
尚何天變不消哉?
書上,帝大怒曰:「小子間吾骨肉,速逮來,吾手射之!
既至丞相乘帝喜以奏,下刑部獄。
死獄中。
先是伯巨上書,語其友曰:「今天惟三事可患耳,其二事易見而患遲,其一事難見而患速。
無明詔,吾猶將言之,況求言乎。
」其意蓋謂分封也。
然是諸王止建藩號,未曾裂土不盡伯巨所言。
洪武末年燕王奉命出塞,勢始強。
後因削奪稱兵,遂有天下,人乃以伯巨先見云。
鄭士利字好義寧海人
士元剛直有才學,由進士歷官湖廣按察使僉事
荊、襄卒乘亂掠婦女,吏不敢問,士元立言將領,還所掠。
安陸冤獄御史臺已讞上,士元奏其冤,得白。
會考錢穀冊書空印事覺。
凡主印者論死佐貳以下榜一百,戍遠方
士元坐是繫獄
時帝盛怒以為欺罔丞相御史莫敢諫。
士利嘆曰:「上不知,以空印為大罪。
得人言之,上聖明,寧有不悟
」會星變求言
士利曰:「可矣。
既而讀詔:「有假公言私者,罪。
士利曰:「吾所欲言,為天子無罪者耳。
吾兄主印者,固當出
吾兄杖出乃言,即死不恨。」
士元出,士利為書千言言數事,而於空印事尤詳。
曰:「陛下深罪空印者,恐奸吏得挾空印紙,為文移以虐民耳。
文移必完印乃可
考較書策,乃合兩縫印,非一印一紙比。
縱得之,亦不能行,況不可得乎?
錢穀之數,府必合省,省必合部,數難懸決,至部乃定。
省府去部遠者六七千里,近亦三四千里,冊成而後用印往返期年不可
以故先印而後書。
權宜之務,所從來久,何足深罪
國家立法必先明示天下而後罪犯法者,以其故犯也。
自立至今未嘗空印之律。
有司相承不知其罪。
一旦誅之,何以使受誅者無詞?
朝廷求賢士,置庶位得之甚難。
位至郡守,皆數十年所成就
通達廉明之士,非如草菅然,可刈而復生也。
陛下奈何以不足罪之罪,而壞足用之材乎?
臣竊為陛下惜之。
」書成,閉門逆旅泣數日。
兄子問曰:「叔何所苦?
士利曰:「吾有書欲上,觸天子怒,必受禍
然殺我,生數百人,我何所恨!
」遂入奏
帝覽書,大怒下丞御史雜問,究使者
士利笑曰:「顧吾書足用否耳。
吾業為國言事自分必死,誰為我謀
獄具,與士元輸作江浦,而空印者竟多不免
公元1375年
方徵字可久莆田人
鄉舉給事中
侍遊後苑,與聯詩句。
太祖知其有母在,賜白金馳驛歸省
還改監察御史,出為懷慶知府
志節甚偉,遇事敢直言。
居郡時,因星變求言,疏言:「風憲官激濁揚清為職。
今不聞旌廉拔能,專務羅織人罪,多征贓罰,此大患也。
朝廷賞罰明信,乃能勸懲
去年行省官吏以用空印重罪,而河南參政安然山東參政朱芾俱有空印,反遷布政使何以勸懲
」帝問羅織及多征贓罰者為誰,河南僉事彭京以對。
貶沁陽驛丞
十三年,以事逮至,卒。
公元1392年
周敬心山東人太學生也。
洪武二十五年詔求曆數者,敬心上疏極諫,且及時政數事。
略曰:
臣聞國祚長短在德厚薄不在曆數
三代尚矣,三代而下,最久莫如、唐、宋,最短莫如、隋、五代
久也有道,其短也以無道
陛下天眷命,救亂誅暴
神武威斷則有餘,寬大忠則不足。
陛下若效兩漢寬大,唐、宋之忠厚,講三代所以有道之長,則帝王之祚可傳萬世何必問諸小道之人耶?
臣又聞陛下連年遠征北出沙漠為恥不得傳國璽耳。
楚平王時,琢卞和之玉,至秦始名為「璽」,歷代遞嬗,以訖後唐
治亂興廢,皆不在此。
石敬瑭亂,潞王攜以自焚,則秦璽固已毀矣。
敬瑭,更以玉制
晉亡入遼,遼亡遺於桑乾河
元世祖時,劄剌爾者漁而得之
今元人所挾,石氏璽耳。
昔者三代不知有璽,仁為之璽,故曰「聖人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
陛下奈何天下之大璽,而求、唐、宋之小璽也?
公元1371年
方今力役過煩,賦斂過厚
教化溥而民不悅法度嚴而民不從
汲黯言於武帝曰:「陛下多欲而外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
方今國則願富,兵則願強,城池則願高深宮室則願壯麗土地則願廣,人民則願眾。
於是多取軍卒廣籍資財征伐不休營造無極如之何其可治也
臣又見洪武四年天下官吏十三年連坐胡黨,十九年官吏積年民害者,二十三年妄言者。
大戮官民不分臧否
其中豈無忠臣烈士善人君子
於茲陛下薄德而任刑矣。
水旱連年,夫豈無故哉!
言皆激切
報聞
公元1385年
王樸同州人
洪武十八年進士
本名權,帝為改焉
吏科給事中,以直諫忤旨罷。
旋起御史
時事千餘言。
鯁直,數與帝辨是非不肯屈。
一日遇事爭之強。
帝怒,命戮之。
及市,召還,諭之曰:「汝其改乎?
」樸對曰:「陛下不以臣為不肖,擢官御史奈何摧辱至此
使臣無罪安得戮之?
有罪,又安用生之?
今日願速死耳。
」帝大怒,趣命行刑
史館大呼曰:「學士劉三吾誌之:某年月日,皇帝無罪御史樸也!
」竟戮死
帝撰《大誥》,謂樸誹謗,猶列其名。
張衡者,萬安人,樸同年進士
禮科給事中
奏疏剴切
禮部侍郎
清慎見褒,載於《大誥》。
後亦以言事坐死
贊曰:太祖英武威斷廷臣奏對往往失辭
錢唐韓宜可李仕魯輩,抱其樸誠,力諍於堂陛間,可謂古之遺直矣。
伯巨敬心縫掖諸生,言天下至計,雖違於信而後諫之義,然原厥本心由於忠愛
以視末季沽名賣直之流,有不可同日而語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