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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唐鉴卷二十四 宋 范祖禹 撰
吕祖谦 注
昭宗
天祐元年正月全忠杀崔胤将劫帝迁都引兵屯河中
丁巳帝御延喜楼全忠遣牙将寇彦卿奉表称邠岐兵
逼畿甸请帝迁都洛阳帝未及下楼宰相裴枢以得全
忠遗书促百官东行戊午驱士民号哭满路骂曰贼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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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胤召朱温来倾覆社稷使我曹流离至此老幼襁属
月馀不绝壬戌车驾发长安全忠以张廷范为御营使
毁长安宫室百司及民间庐舍取其材浮渭沿河而下
长安自是遂丘墟矣甲子帝至华州民夹道呼万岁帝
泣谓曰勿呼万岁朕不复为汝主矣馆于兴德宫谓侍
臣曰鄙语云纥干山头冻杀雀何不飞去生处乐朕今
漂泊不知竟落何所因泣下沾襟左右莫能仰视二月
乙亥帝至陜全忠自河中来朝帝延全忠入寝室见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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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后泣曰自今大家夫妇委身全忠矣帝遣间使以御
札告难于王建建使王宗祐将兵会岐兵迎车驾至兴
平遇汴兵不得进而还三月帝复遣间使以绢诏告急
于王建杨行密李克用等令紏率藩镇以图匡复曰朕
至洛阳则为全忠所幽闭诏敕皆出其手朕意不复得
通矣四月全忠请车驾早发表章相继帝屡遣宫人谕
以皇后新产未任就路请俟十月东行全忠疑帝徘徊
俟变怒甚谓寇彦卿曰汝速至陜即日促官家发来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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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丁酉车驾发陜癸卯帝憩于谷水自崔胤之死六军
散亡俱尽所馀击毬供奉内园小儿共二百馀人从帝
而东全忠犹忌之为设食于幄尽缢杀之预选二百馀
人大小相类者衣其衣服代之侍卫帝初不觉累日乃
寤自是帝之左右职掌使令皆全忠之人矣甲辰车驾
至洛阳帝自离长安日忧不测与皇后终日沉饮或相
对涕泣全忠使蒋玄晖伺察帝动静皆知之帝从容问
玄晖曰德王朕之爱子全忠何故坚欲杀之因泣下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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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指流血玄晖具以语全忠全忠愈不自安时茂贞等
移檄往来皆以兴复为辞全忠方引兵西讨以帝有英
气恐变生于中欲立幼君易谋禅代乃遣李振至洛阳
与玄晖及朱友恭氏叔琮图之八月壬寅帝在椒殿玄
晖选龙武牙官史太等夜叩宫门言军前有急奏欲面
见帝夫人裴贞一开门见兵曰急奏何以兵为史太杀
之玄晖问至尊安在昭仪李渐荣临轩呼曰宁杀我曹
勿伤大家帝方醉遽起单衣绕柱走太追而弑之渐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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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蔽帝太亦杀之又欲杀何后后乃求哀于玄晖乃
释之癸卯玄晖矫诏称李渐荣裴贞一弑逆宜立辉王
祚为皇太子更名祝监军国事又矫皇后令太子柩前
即位宫中恐惧不敢出声哭丙午昭宣帝即位年十三
臣祖禹曰昔周之兴也以诸侯归之其亡也以诸侯
叛之平王以后周室微弱政令不行
历数百年而不亡
者亦以诸侯持之也唐之乱以藩镇及其末也藩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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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裂疆土皆尽而唐室遂亡僖昭之时惟李克用最
为有功虽尝跋扈而终不失臣节王室可倚以为藩
捍使太原之势常重则诸镇未敢窥唐也
而唐以其戎狄之
人疑而不信外而不亲有震上之势而无朝廷之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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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不竞于汴而全忠独彊吞噬诸镇卒灭唐室自
古忠者不见信而所信者不忠岂有不亡者乎
右昭宗在位十七年为朱全忠所弑年三十八
昭宣帝
天祐二年三月独孤损裴枢崔远并罢政事初柳璨及
第不四年为宰相性倾巧轻佻时天子左右皆朱全忠
腹心璨曲意事之同列裴枢崔远独孤损皆朝廷宿望
意轻之璨以为憾和王傅张廷范本优人全忠欲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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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卿枢以为太常卿当以清流为之廷范以梁客将
不可乃曰廷范勋臣自有方镇何藉乐卿恐非元帅之
旨持之不下全忠闻之怒璨因此并远损谮于全忠故
三人皆罢五月乙丑彗星竟天占者曰君臣俱灾宜诛
杀以应之柳璨因疏其素所不快者于全忠曰此曹皆
聚徒横议怨望腹非宜以之塞灾异李振亦言于全忠
曰王欲图大事此曹皆朝廷之难制者也不若尽去之
全忠以为然乃贬独孤损裴枢崔远皆为刺史陆扆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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溥赵崇王赞皆为司户其馀或门胄高华或科第自达
于三省台阁以名检自处声迹稍著皆指以为浮薄贬
逐无虚日搢绅为之一空辛巳再贬枢损远为泷琼白
州司户六月全忠聚枢等及朝士贬官者三十馀人于
白马驿一夕尽杀之投尸于河初李振屡举进士不中
第故深疾搢绅之士言于全忠曰此辈常自谓清流宜
投之黄河使为浊流全忠笑而从之
臣祖禹曰白马之祸至今悲之欧阳脩有言曰一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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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卿与社稷孰为重使枢等不死尚惜一卿其肯以
国与人乎虽枢等之力不能存唐必不亡唐而独存
也臣以为不然昭宗返自凤翔而全忠篡夺
之势已成人无愚智皆知之矣枢乃其党被其荐引
以为宰相不恤国之存亡方且宴安于宠禄全忠之
劫迁洛阳昭宗未及下楼枢受贼旨已率百官出长
安东门昭宗卒以弑殒而唐遂亡由此观之枢为忠
于李氏乎忠于朱氏乎且长安与一太常卿孰重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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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君弑与流品不分孰急枢不惜长安以与全忠乃
惜一卿不与廷范不惜国亡君弑而惜流品之不分
其愚岂不甚哉夫枢非有忠义之心能为社稷者也
不胜其利欲之心畏全忠而附之弑其君父既从之
矣以为除太常卿小事也持之不与未必拂全忠之
心而微以示人至公从其大而违其细欲以窃天下
之虚誉不意全忠怒之至此也全忠以为此小事也
犹不从已其肯听已之取天下乎是以肆其诛锄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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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不至不知枢等实非能为唐轻重乃全忠疑之过
也向使枢有存唐之心当全忠之劫迁端委而受刃
于国门天下忠义之士闻之必有奋发而起者矣枢
不为此而惜一卿不死于昭宗之弑而死于廷范之
事处身如此岂能为国虑乎迹其附会全忠以为相
进不由其道矣乃欲上不失贼臣之
意下不失士大夫之誉其可得乎白马之祸盖自取
之也然自古如此而死者多矣贪躁之士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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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戒哉
十二月王殷赵殷衡嫉蒋玄晖之权宠欲得其处谮玄
晖云与柳璨张廷范于积善宫夜宴对太后焚香为誓
欲兴复唐室全忠信之斩玄晖戮其尸令殷殷衡弑太
后追废为庶人斩璨于上东门轘廷范于都市
臣祖禹曰孟子曰不仁而得国者有之矣不仁而得
天下未之有也三代以后盖有不仁而得天下
者焉朱全忠之篡唐以悖逆取之以暴虐守之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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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数年不免其身子孙殄戮靡有遗类是以一身
易一族之富贵也五代之际起匹夫而为天子或五
六年或三四年或一二年皆宗族夷灭世绝不祀
乱臣贼子曾
莫惩也书曰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岂不信
哉
二年正月天雄节度使罗绍威与朱全忠密谋帅兵攻
牙军阖营殪之凡八千家婴孺无遗全忠引兵入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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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魏兵衰弱绍威悔之
臣祖禹曰昔商民化纣之恶周公迁之于洛邑既历
三纪而其风未殄
以
累圣人之治犹如此甚矣污俗之难变也自天
宝以后燕赵魏不为唐有其人安于
悖逆不复知有君臣声色之所不及
政刑之所不加历十五世然后歼夷殄灭靡有遗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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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俗犹不及改也其后梁之亡也始于魏庄宗之
亡也亦始于魏其得之也以魏其失之也以魏由其
习乱之久故易动也而燕人至于晋氏遂沦于左衽
岂非诸夏之礼其亡有渐乎赵居二寇之间
或逆或顺不若燕魏之甚也故其祸有浅深论者或
谓绍威诛牙军以弱魏而全忠无后顾之虑因以篡
唐夫唐与魏离亦久矣牙军适足乱魏以拒朝廷而
已其能为唐室轻重岂其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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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三月帝禅位于梁以杨涉为押传国宝使涉
子直史馆凝式言于涉曰大人为唐宰相而国家至此
不可谓之无过况手持天子玺绶与人虽保富贵奈千
载何盍辞之涉大骇曰汝灭吾族神色不宁者数日
臣祖禹曰自古易姓之际必有仗节死义之臣忠于
本朝故贼臣惮焉唐之亡也其宰相奸险趋利卖国
与盗惟以倾覆宗社士之立于朝者皆小人也故以
绶玺与人而不以为不可劝进贼庭而不以为羞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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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式一有言而其父大骇以为狂惑不祥之人矣岂
其贤人君子遭世之乱而隐伏不见欤抑其累世之
君不能养其风俗而无礼义廉耻之习欤
何三百年之天下而无一忠义
之士扶持之也人君岂可不养士之廉耻以重其国
哉
右昭宣帝在位四年禅位于梁梁封帝为济阴王明年
为所弑年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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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祖禹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
仁人心悦而归之则王离而去之则亡故凡有
德则兴无德则废君人者勤于德以待天下之归而
已至于后世有天下者其德不足而以势力劫持之
天下之人非心服也力不能胜也
故天下易离然而汉唐之有天下也除其暴乱
而待之以宽人心悦而从之故其
享天下皆长久虽不足以及三代亦其次也魏之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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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非由积德故天下不服分而为三数十年而
亡若朱全忠之篡唐又不足以及曹氏直为盗贼而
已矣言之可丑岂足道哉然唐
之所以亡不可不戒乱臣贼子不可不惩也臣故举
其大略而著之
右唐起高祖武德元年终昭宣帝天祐四年凡十四世
二十帝二百九十年
臣祖禹曰唐自高祖取隋五年而四方底平九年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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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立贞观之治几于三代然一传而有武氏之篡
朝命中绝二十馀年
中睿
享国日浅朝廷浊乱明皇以兵取而后得之
开
元之治几于贞观而终之以天宝大乱唐室遂微
肃宗以后无称者惟宪
宗元和之政号为中兴凡唐之世治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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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其少乱日如彼其多也昔三代之君莫不脩
身齐家以正天下
而唐之人主起兵而诛其亲者谓之定
内难偪父而夺其位者谓之受内禅此
其闺门无法不足以正天下乱之大者也其治安
之久者不过数十年或变生于内或乱作于外未
有内外无患承平百年者也扬雄曰阴
不极则阳不生乱不极则德不形唐室之乱极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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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而天祚有宋太祖皇帝顺天人之心兵不血
刃市不易肆而天下定神武所临海外有截
继以太宗文治四宗守成百有馀年太
平虽三代之盛未有如此其久者
也其取之也虽无以远过于前代其守之也则
不愧于三王内则家道正而人伦明
其养民也仁其奉己
也俭德泽从厚刑罚从薄外则县之政听于令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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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政听于守守之权归于按察按察之权归于朝廷
上下相维轻重相制藩镇无擅兵之势郡县无专杀
之威自一命以上刑辱不及也故无大臣之诛施及
群生功利无穷较之唐世
我朝为优夫唐事已如彼祖宗之成效如此然则今
当何监不在唐乎今当何法不在祖宗乎夫惟取监
于唐取法于祖宗则永世保民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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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鉴卷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