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城集-宋-苏辙卷三十六



卷三十六 第 1a 页 WYG1112-0391a.png
钦定四库全书
 栾城集卷三十六
             宋 苏辙 撰
 右司谏时论事十首
   论台諌封事留中不行状(元祐元年二/月十四日)
右臣伏见皇帝陛下以至孝纯仁承统践阼太皇太后
陛下以聪明睿智亲揽庶政二圣恊德以幸天下未期
岁而敝事稍去宽政复行元元之民免于流离之患蒙
卷三十六 第 1b 页 WYG1112-0391b.png
更生之福海内释然无意外之忧不胜幸甚伏惟陛下
恭谨祗畏发于天性犹复选于群臣增广諌员求直言
以自助天下之士闻风相庆臣实何人得于今日备位
于此然臣闻帝王之治必先正风俗风俗既正中人以
下皆自勉以为善风俗一败中人以上皆自弃于恶则
臣下朋党蕃殖易以为非盖邪正盛衰之源未有不始
于此者也昔真宗皇帝临驭群下奖用正人一时贤隽
争自托于明主孙奭戚纶田锡王禹偁之徒既以諌诤
卷三十六 第 2a 页 WYG1112-0392a.png
显名则忠良之士相继而起其后耄期厌事丁谓乘间
将窃国命而风俗已成朝多正士谓虽怀奸慝而无与
同恶谋未及发旋即流放仁宗皇帝仁厚渊嘿不自可
否是非之论一付台諌孔道辅范仲淹欧阳脩余靖之
流以言事相高此风既行士耻以钳口失职当时执政
大臣岂皆尽贤然畏忌人言不敢妄作一有不善言者
即至随辄屏去故虽人主宽厚而朝廷之间无大过失
及先帝嗣位执政大臣变易祖宗法度下至小民皆知
卷三十六 第 2b 页 WYG1112-0392b.png
其非而卿士大夫从风而靡则风俗之变于此见矣是
时惟有吕诲范镇等明言其失二人既已得罪台諌有
以一言及之者皆纷然逐去由是风俗大败无一人复
正言者天佑皇室启迪圣德临政未几而以言路为急
天下竦然思见祖宗遗俗然臣自至阙廷闻台諌封事
一切留中不出既不施行又无黜责臣不胜忧疑夫朝
廷所以待台諌者不过二事言当则行不当则黜其所
上封事除事干几密人主所当独闻须至留中外并须
卷三十六 第 3a 页 WYG1112-0392c.png
降出行遣上所以正朝廷之纪纲使无费职业下所以
全人臣之名节使无负公议若当而不行不当而不黜
则上下苟且廉耻道废风俗衰陋国将从之臣愿陛下
永惟邪正盛衰之渐始于台諌修其官则听其言言有
不当随事行遣大者可黜小者可罢使风俗一定忠言
日至陛下垂拱于上群臣肃雍于下则太平之治可立
而待也惟陛下留神省察天下幸甚谨录奏闻伏候
敕旨
卷三十六 第 3b 页 WYG1112-0392d.png
   久旱乞放民间积欠状(十五日/)
右臣伏见陛下以久旱忧劳祷请勤至自冬历春天意
未荅宿麦枯瘁灾害广远民自近岁皆苦于重敛储积
空匮若此月不雨饥馑必至盗贼必起保甲之馀民习
武事猖狂啸聚为患必甚而陛下所以应天动民未有
其实臣窃见去年赦书蠲免积欠止于残零两税至于
官本债负出限役钱皆不得除放民有破荡家产父子
流离衣食不继有死而不可得者买朴酒坊先因实封
卷三十六 第 4a 页 WYG1112-0393a.png
投状争气务胜竞设高价既得之后利入微细不能出
办违限不纳加以罚钱至于籍没家产杻械生虮虱而
不得脱者臣愿陛下降哀痛之书应今日以前民间官
本债负出限役钱及酒坊原额罚钱见今资产耗竭实
不能出者令州县监司保明除放使民得再生以养父
母妻子朝廷弃捐必不可得之债以收民心民心悦附
甘泽可致虽使天道幽远雨不时应而仁泽流溢亦可
以化服强暴消止盗贼臣谨案汉书文景宣元之间忧
卷三十六 第 4b 页 WYG1112-0393b.png
民之疲病每岁辄弛租税减算赋自损以厚下民戴其泽
中遭王莽之变皆讴吟思汉汉已绝而复续夫汉世平
安之日犹蠲必得之常赋以惠民而况当今旱势未止灾
害方作前件欠负皆势不可得柰何靳而不兴哉伏愿
陛下断自圣心特降手诏无使有司吝于出纳以废格
圣泽则天人不远宜有善应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窃见近年贪刻之吏习以成风上有毫发之
 意则下有丘山之取上有滂沛之泽则下有涓滴之
卷三十六 第 5a 页 WYG1112-0393c.png
 施如先帝向时为泸南用兵两川应副疲极特放五
 等人户赋税而东川路转运司公行格沮只放三等
 以下缘累经大赦不敢论列如此之类朝廷虽累行
 戒敕终恐不改若行臣此奏即乞痛赐约束如监司
 敢有违戾许州县官吏具事实封闻奏
   论罢免役钱行差役法状(十六日/)
右臣伏见门下侍郎司马光奏乞罢免役钱复行差役
旧法奉旨依奏施行臣窃谓近岁所行新法利害较然
卷三十六 第 5b 页 WYG1112-0393d.png
其间免役所系尤重朝廷自去秋已来改更略尽惟此
一事迟留不决民间倾听想闻德音臣窃料此事既行
民间鼓舞相庆如饥得食如旱得雨比之去年罢导洛
市易盐铁等事其喜十倍非至仁至圣至明至断谁能
行此然臣有愚虑盖朝廷自行免役至今仅二十年官
私久已习惯今初行差役不免有少龃龉不齐譬如人
有重病不治必死医者用药攻疗必有瞑眩不宁要须
病去药消然后乃得安乐今中外用事臣寮多因新法
卷三十六 第 6a 页 WYG1112-0394a.png
进用既见朝廷革法宿敝心不自安必因差役之始民
间小有不便指以为言眩感圣聪败乱仁政兼臣窃观
司马光前件劄子条陈差役事件大纲已得允当然其
间不免疏略及小有差误执政大臣岂有不知若公心
共济即合据光所请推行大意修完小节然后行下今
但备录劄子前坐光姓名后坐圣旨依奏其意可知自
今以往其必有人借中外异同之论以摇动大议臣愿
陛下但思祖宗以来差役法行民间有何患害近岁既
卷三十六 第 6b 页 WYG1112-0394b.png
行免役民间之敝耳目厌闻即差役可行免役可罢不
待思虑而决矣伏乞将臣此奏留中不出时赐省览苟
大法既正纵有小害随事更张年岁之间法度自备臣
疏远小臣初蒙擢用辄此深言罪在不赦但念臣初无
左右之助諌垣之命出自圣意不敢自同它人更存形
迹冒昧陈闻惟陛下裁幸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窃详差役利害条目不一全在有司节次修
 完近则半年远亦不过一年必有成法至于乡户不
卷三十六 第 7a 页 WYG1112-0394c.png
 可不差役钱不可不罢此两事可以一言而决缘所
 在役钱宽剩一二年间必未至阙用从今放免理在
 不疑前来司马光文字虽有役钱一切并罢之文又
 却委自州县监司看详有无妨碍臣窃虑诸路为见
 有此指挥未敢便行放罢依旧催理则凶岁疲民无
 所从出或致生事欲乞特降手诏大略云先帝役法
 本是一时权宜指挥施行岁久民间难得见钱已诏
 有司依旧差役所有役钱除坊郭单丁女户官户寺
卷三十六 第 7b 页 WYG1112-0394d.png
 观依旧外其馀限诏到日并与出榜放免其去年已
 前见欠役钱具数闻奏未得催理听候指挥
   论蜀茶五害状(二十四日/)
右臣伏见朝廷近罢市易事不与商贾争利四民各得
其业欣戴圣德无有穷已唯有益利秦凤熙河等路茶
场司以买卖茶虐害四路生灵又以茶法影蔽市易贩
卖百物州县监司不敢何问为害不细而朝廷未加禁
止臣闻五代之际孟氏窃据蜀土国用狭始有𣙜茶之
卷三十六 第 8a 页 WYG1112-0395a.png
法及艺祖平蜀之后放罢一切横敛茶遂无禁民间便
之其后淳化之间牟利之臣始议掊取大盗王小波李
顺等因贩茶失职穷为剽劫凶燄一扇两蜀之民肝脑
涂地久而后定自朝廷始因民间贩卖量行收税所取
虽不甚多而商贾流行为利自广近岁李把初立茶法
一切禁止民间私买然犹所收之息止以四十万贯为
额供亿熙河至刘佐蒲宗闵提举茶事取息太重立法
太严远人始病是时知彭州吕陶奏乞改法只行长引
卷三十六 第 8b 页 WYG1112-0395b.png
令民自贩茶每茶一贯出长引钱一百更不得取息得
旨依奏民间闻之方有息肩之望却差孙迥李稷入川
相度始议极力掊取因建言乞许茶价随时增减茶法
既有增减之文则取利息依旧由是息钱长引二税并
行而民间转不易矣而稷等又益以贩盐布乃能增额
及六十万贯及李稷引陆师闵共事又增额至一百万
贯师闵近岁又乞于额外以一百万贯为献朝廷许之
于是奏乞于成都府置都茶场客旅无见钱买茶许以
卷三十六 第 9a 页 WYG1112-0395c.png
金银诸货折博为名多遣公人牙人公行拘拦民间物
货入埸贱买贵卖其害过于市易又以本钱质典诸物
公违条法欺罔朝廷盖茶法始行至今法度凡四变矣
每变取利益深民益困弊然供亿熙河止于四十万贯
其馀以供给官吏及非理进献希求恩赏而害民之馀
辱国伤教又有甚者也夫逐州通判本以按察吏民诸
县令佐亦以抚字百姓而计算息钱均与牙侩分利至
于监茶之官发茶万驮即转一官知县亦减三年磨勘
卷三十六 第 9b 页 WYG1112-0395d.png
国之名器轻以与人遂使贪冒滋章廉耻不立深可痛
惜又按盗贼之法赃及二贯止徒一年出赏五贯今民
有以钱八百私买茶四十斤者辄徒一年出赏三十贯
又递铺文字事千军机及非常盗贼急脚递日行四
百里马递日行三百里违二日者止徒一年今茶递往
还日行四百里违一日辄徒一年立法太深苟以自便
不顾轻重之宜盖造立茶法皆倾险小人不识事体但
以远民无由伸诉而他司畏惮不敢辩理是以公行不
卷三十六 第 10a 页 WYG1112-0396a.png
道自始至今十有馀年矣臣窃闻朝廷近日察知其弊差
官体量然犹恐未知其详臣今访闻稍得其实谨具条
件五害如左
其一曰益利路所在有茶其间邛蜀彭汉绵雅洋等州
兴元府三泉县人户以种茶为生自官𣙜茶以来以重
法胁制不许私卖抑勒等第高称低估递年减价见今
止得旧价之半(乞委所差官取榷茶至今递/年所估价例对定即见的实)
茶官又于每岁秋成籴米高估米价强俵茶户谓之茶
卷三十六 第 10b 页 WYG1112-0396b.png
本假令米石八百钱即作一贯支俵仍勒出息二分春
茶既发茶户纳茶又例抑半价兼压以大秤所捐又半
谓青苗茶(元条园户茶一百斤许收十斤市例内一半/入官一半用饶润客旅今逐场一百斤有收)
(至二十馀斤出剩者往往却伪作园户中茶虚旁支出/官钱入已近年邛州常有此狱又有见出剩数多阴与)
(客旅商量纳赂不/赀指教出卖者)及至卖茶本法止许收息二分今多
作名目如牙钱打角钱之类至收五分以上买茶商旅
其势必不肯多出价钱皆是减价亏损园户以求易售
又昔日官未榷茶园户例收晚茶谓之秋老黄茶不限
卷三十六 第 11a 页 WYG1112-0396c.png
早晚随时即卖𣙜茶之后官买止于六月晚茶入官依
条毁弃官既不收园户须至私卖以陷重禁此园户之
害一也
其二曰川茶本法止于官自贩茶其法已陋今官吏缘
法为奸遂又贩布贩大宁盐贩磁器等物并因贩茶还
脚贩解盐入蜀所贩解盐仍分配州县多方变卖及折
博杂物货为害不一及近岁立都茶场缘折博之法拘
拦百货出卖收息其间纱罗皆贩入陜西夺商贾之利
卷三十六 第 11b 页 WYG1112-0396d.png
至于买卖之馀则又加以质当去年八九月间为成都
买扑酒坊人李安典糯米一万贯每斗出息八钱半年未
赎仍更出息二分其他非法类皆如此今四方蒙赖圣
恩罢去市易抵当之弊而中茶官独因缘茶法潜行二
事使西南之民独不蒙惠泽此平民之害二也
其三曰昔官未𣙜茶陜西商旅皆以解盐及药物等入
蜀贩茶所过州军已出一重税钱及贩茶出蜀兼带蜀
货沿路又复纳税以此省税增羡今官自贩茶所至虽
卷三十六 第 12a 页 WYG1112-0397a.png
量出税钱比旧十不及一纵有商旅兴贩诸处税务畏
惮茶司又利于分取息钱例多欺诈以税为息由此省
税益耗假有作税钱上历岁终又不拨还转运司但添
作茶官岁课公行欺罔(访闻元丰七年八月陆师闵劄/子奏茶司全年课利内有一项)
(系茶/税钱)又茶官违法贩卖百物商旅不行非为税亏兼害
酒课蜀中旧使交子惟有茶山交易最为浩瀚今官自
买茶交子因此价贱(旧日蜀人利交子之轻便一贯有/卖一贯一百者近岁止卖九百以)
(上/)此省课之害三也
卷三十六 第 12b 页 WYG1112-0397b.png
其四曰蜀道行于溪山之间最号崄恶般茶至陜西人
力最苦元丰之初始以成都府路厢军数百人贴铺般
运不一二年间死亡略尽茶官遂令州县和雇人夫和
雇不行即差税户其搔扰不可胜言(刘庠知永兴日有/泽州般茶人以疲)
(劳不堪告诉庠令取状在案判云候本府/顾人般茶日呈后来永兴即不曾雇人)后遂添置递
铺十五里辄立一铺招兵五十人起屋六十间官破钱
一百五十六贯益以民力仅乃得成今已置百馀铺矣
若二百铺皆成则是添兵万人衣粮岁费二十万贯见
卷三十六 第 13a 页 WYG1112-0397c.png
招填不足旋贴诸州厢军逐州阙人百事不集又茶递
一人日般四驮计百馀斤回车却载解盐往还山行六
十里稍遇泥潦人力不支逃匿求死嗟怨满道至去年
八九月间剑州剑阳一铺人全然走尽沿路号茶铺为纳
命埸此递铺之害四也
其五曰陜西民间所用食茶盖有定数茶官贪求羡息
般运过多出卖不尽逐州多亏岁额遂于每斤增价俵
卖与人元丰八年凤州准茶官指挥每茶一斤添钱一
卷三十六 第 13b 页 WYG1112-0397d.png
百其馀州郡准此可见又茶法初行卖茶地分止于秦
凤熙河今遂东至陜府侵夺蜡茶地分所损必多此陜
西之害五也
五害不除蜀人泣血无所控告臣乞朝廷哀怜远民罢
放𣙜法令细民自作交易但求税钱不出长引止令所
在埸务据数抽买博马茶勿失朝廷武备而已如此则
救民于网罗之中使得再生以养父母妻子不胜幸甚
如朝廷以为陜西边事未宁不欲顿罢茶事即乞先弛
卷三十六 第 14a 页 WYG1112-0398a.png
𣙜禁因民贩茶正税之外仍收长引钱一岁之入不下
数十万贯(以见今长引钱/数计之可见)而商旅通行东西诸货日夜
流转所得茶税杂税钱及酒课增羡又可得数十万贯
(以未𣙜茶以前及𣙜茶后来年分自蜀/至陜西沿路酒税务岁课较之可见)而罢置茶递无
养兵衣粮及官吏缘茶所费息钱食钱之类其数亦自
不少则𣙜茶可罢灼然可见若异日西边无事然后更
罢长引钱如旧收税而止然臣再详师闵所营茶利虽
使之裒敛一一如数止于二百万贯无复赢馀矣若以
卷三十六 第 14b 页 WYG1112-0398b.png
前件茶引茶税杂税酒课等钱约七八十万贯折除即
止约有利一百二千馀万贯若更除茶递养兵衣粮及
官吏约茶所费约三四十万贯即是师闵百端非理凌
虐细民止得八十万贯(前件两项钱并且从小约计故/师闵所得利有八十万贯若依)
(实计之恐不/得及此数)假令万一蜀中稍有饥馑之灾民不堪命
起为盗贼或如淳化之比臣不知朝廷用兵几何费钱
几何杀人几何可得平定今但得七八十万贯钱置此
不虑臣窃惑之兼臣访闻陆师闵去年自成都移治永
卷三十六 第 15a 页 WYG1112-0398c.png
兴仍取成都供给有本府衙前杨日新者为之卖酒至
十一月中师闵自觉非法始移牒永兴成都止就用永
兴供给其违法差衙前卖酒及多请过成都供给即不
曾举觉其贪冒无耻一至如此亦乞令所差官便行体
量如是诣实乞重行黜谪以慰远方积年之愤谨录奏
闻伏候敕旨
 贴黄陆师闵久擅茶事欺罔朝廷奏请如意为吏民
 所畏惮若留在本职虽特遣使命恐必难以体量实
卷三十六 第 15b 页 WYG1112-0398d.png
 害欲乞先罢师闵职任及利州路转运使蒲宗闵昔
 同建议𣙜茶曾窃冒恩赏显有妨碍亦乞指挥不
 得同签书体量事所贵官吏不忧后害敢以实告
   乞更支役钱雇人一年候修完差役法状
右臣伏见二月九日三省枢密院劄子节文应天下免
役钱一切并罢其诸色役人并依熙宁元年以前旧法
人数定差更乞指挥诸县官吏看详若依今来指挥别无
妨碍即便依此施行若有妨碍致施行未得限敕到五
卷三十六 第 16a 页 WYG1112-0399a.png
日内具利害擘画申本州本州限一季闻奏奏到各随
宜脩改奉圣旨依奏臣看详上件指挥大纲已得允当
其间节目颇有疏略差误未易一一具言全在有司节
次修完近见开封府奏开祥两县于数日之内依旧役
法人数差到役人臣窃惟自罢差役至今仅二十年乍
此施行吏民皆未习惯兼差役之法关涉众事根牙盘
错行之徐缓乃得详审若不穷究首尾匆遽便行但恐既
行之后别生诸弊臣窃见州县役钱所在例有积年馀
卷三十六 第 16b 页 WYG1112-0399b.png
剩今年夏料虽已放罢旧馀剩钱犹足支数年欲乞朝
廷指挥将见在役钱且依旧雇役尽今年而止却于今年
之内催督诸处审议差役今的确可行更无弊害然后
于今冬迤逦差拨起自来年役使乡户一则差役条贯
既得审详既行之后无复人言二则将已纳役钱一年
雇役民力纾缓进退皆便臣深恐诸道以为朝廷已行
之命降则即行虽有妨碍更不陈述致差役之条未尽
其利若朝廷以臣此言可用欲乞下三省疾速施行谨
卷三十六 第 17a 页 WYG1112-0399c.png
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新法已来减定役人皆是的确数目行之十馀
 年并无阙事则旧法人数决为冗长天下共知况近
 降指挥明使州县相度有无妨碍至于揭簿定差亦
 无日限今来开封府官吏更不相度申请于数日之
 间一依旧法人数差拨了绝如坛子之类近年以剩
 员充者一例差拨役人监勒开祥两县迅若兵火显
 是故欲扰民以害成法尚赖百姓久苦役钱乍获复
卷三十六 第 17b 页 WYG1112-0399d.png
 旧更无词说不尔必须争讼纷纭为害不小乞下所
 司取问开封官吏明知有上件妨碍更不相度申请
 及似此火急催督是何情意特赐行遣以戒天下挟
 邪怀法之人
   乞选用执政状(二十/七日)
右臣闻唐柳伉一太常博士耳犹能上疏乞斩程元振
郇谟一布衣耳犹能哭市以论元载今臣备位諌省逢
时艰危若隐忍不言实负天下谨冒斧钺之诛以论其
卷三十六 第 18a 页 WYG1112-0400a.png
大者惟陛下哀怜财幸今皇帝陛下富于春秋太皇太
后陛下以女主称制四夷未服积弊如麻陛下以为此何
时也贾谊有言抱火措之积薪之下而卧其上火未及
然因谓之安正今日之谓也自先帝以雄才大略躬揽
万几而西北二虏交趾泸蛮常扰边境以劳王师京东
河北福建等路奸猾巨盗常杀官吏以谋不轨今二圣
拱默恭已无为责成于执政大臣大臣又皆媮合苟容无
足赖者昔淮南王反独畏卫青汲黯至公孙丞相若发
卷三十六 第 18b 页 WYG1112-0400b.png
蒙耳臣观今之大臣尚未及公孙丞相远甚陛下以谓
蛮夷戎狄所服者何事奸猾巨盗所畏者何人万一有
之将何以待谨按左仆射蔡确憸佞刻深以狱吏进右
仆射韩缜识闇性暴才疏行污枢密使章惇虽有应务
之才而其为人难以独任门下侍郎司马光尚书左丞
吕公著虽有忧国之志而才不迨心至若张璪李清臣
安焘皆斗筲之人持禄固位安能为有安能为无陛下
必谓此等皆先帝旧臣不欲罢去然不知先帝以绝人
卷三十六 第 19a 页 WYG1112-0400c.png
之资独运天下特使此等行文书赴期会而已至于大
政事大议论此等何尝与闻小有罪犯辄罚铜门谢为
天下笑先帝若以股肱待之不应如此今陛下深居帷
幄之中不自任事而以天下之大付之此等其为祸福
未可与先帝同日而语也昔汉武帝以车千秋为丞相
至于受遗辅少主则不以属千秋必得霍光金日磾而
后可先帝若自知降年止此岂肯以王圭蔡确之流受
顾命之托乎陛下新临天下人材衰少此数人者未可
卷三十六 第 19b 页 WYG1112-0400d.png
一朝而去也则愿择其任最重而罪最大者去之臣以
为莫如蔡确韩缜者也陛下即位以来罢市易堆垛场
及盐茶铁法此蔡确之所赞成也放散脩城人夫罢保
甲保马等事此韩缜与宋用臣张诚一等所共建也先
帝之所是确等亦是之陛下之所否确等亦否之随时
翻覆略无愧耻天下传笑以为口实而朝廷轻矣先帝
时有司屡言缜赃罪有状先帝忍隐未发不谓陛下即位
拔擢至此天下有识所共疑怪近者每发一政三省密
卷三十六 第 20a 页 WYG1112-0401a.png
院议论纷然至忿争殿上无所适从皆由大臣才短望
轻以至于此所有确缜其馀罪恶臣未敢细陈先论其
大体伏愿陛下思祖宗付嘱之重深察方今事势为至
艰至危之时早赐罢免确缜二人别择大臣负天下之
重望有过人之高才而忠于社稷有死无二者以代之
上以肃正群臣异同之论下以弹压四海奸雄之心然
后陛下高枕而卧天下无事矣臣位卑言深罪当万死
若蒙降黜其甘如荠如其末也则当节次奏请伏阁力
卷三十六 第 20b 页 WYG1112-0401b.png
争以决去就非独臣如此凡在台諌莫不当然必无备
礼一言不行而止者此天下公议非臣私意惟陛下裁
酌早赐施行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乞罢左右仆射蔡确韩缜状(闰二月/一日)
右臣顷论奏蔡确韩缜才不足用及多过恶乞赐罢免
至今未见施行确近已上章求退而缜安然未有去意
臣恐陛下隐忍不决久失天下之望窃惟先帝在位仅
二十年励精政事变更法度将以力致太平追复三代
卷三十六 第 21a 页 WYG1112-0401c.png
是以擢任臣庶至有起于小臣十馀年间致位公相用
人之速近世无与比者䆒观圣意本欲求贤自助以利
安生民为社稷长久之计夫岂欲使左右大臣媮合苟
容出入唯唯危而不持颠而不扶窃取利禄以奉养妻
子而已哉然自法行已来民力困敝海内愁怨先帝晚
年寝疾弥留照知前事之失亲发德音将洗心自新以
合天意而此志不遂奄弃万国天下闻之知前日敝事
皆先帝之所欲改思慕圣德继之以泣是以皇帝践阼
卷三十六 第 21b 页 WYG1112-0401d.png
圣母临政奉承遗旨罢道洛废市易损青苗止助役宽
保甲免买马放修城池之役复茶盐铁之旧黜吴居厚
吕孝廉宋用臣贾青王子京张诚一吕嘉问蹇周辅等
命令所至细民鼓舞相贺臣愚不知朝廷以为此数事
者谁之过也上则大臣蔽塞聪明逢君于恶下则小臣
贪冒荣利奔竞无耻二者均皆有罪则大臣以任重责
重小臣以任轻责轻虽三尺童子所共知也今朝廷既
以罢黜小臣至于大臣则因而任之将复使燮和阴阳
卷三十六 第 22a 页 WYG1112-0402a.png
陶冶民物臣窃惑矣窃惟朝廷之意将以体猊大臣待
其愧耻自去以全国体今确缜自山陵已后犹端然在
职不肯引咎辞位以谢天下臣谨案确缜受恩最深任
事最久据位最尊获罪最重而有腼面目曾不知愧确
等诚以昔之所行为是耶则今日安得不争以昔之所
行为非耶则昔日安得不言穷究其心所以安而不去
者不过以为是皆先帝所为而非吾罪也夫为大臣忘
君徇已不以身任罪戾而归咎先帝不忠不孝宁有过
卷三十六 第 22b 页 WYG1112-0402b.png
此臣窃不忍千载之后书之简策大臣既自处无过之
地则先帝独被恶名此臣所以痛心疾首当食不饱至于
涕泗之横流也确等皆碌碌常才无过人之实朝廷将
取其德则不闻其孝弟可称将取其才则不闻其功业
可纪将取其学则不闻其经术可师徒以悦媚上下坚
固宠禄陛下何不正确缜之罪上以为先帝分下以
慰天下之望今独以法绳治小臣而置确缜大则无以
显扬圣考之遗意小则无以安反侧之心故臣窃谓大
卷三十六 第 23a 页 WYG1112-0402c.png
臣诚退则小臣非建议造事之人可一切不治使得革
面从君竭力自效以洗前恶臣不胜狂愚忘身为国乞
宣示此疏使确缜自处进退之分臣虽万死不以为恨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窃观蔡确所上表虽外迫人言若欲求退而
 论功攘善实图自安所云收拔当世之耆艾以陪辅
 王室者臣谓当世之耆艾乃确昔日之所抑远者也
 所谓蠲省有司之烦碎以慰安民心臣谓有司之烦
卷三十六 第 23b 页 WYG1112-0402d.png
 碎乃确昔日之所创造者也此二事皆确为相无
 状以累先帝之明非陛下卓然独见孰能行此确既
 不自引咎又反以为功著之表疏传之天下则是确
 等所造之恶皆归先帝而陛下所行之善皆归于确
 臣不胜愤懑乞赐详酌施行
   乞罢蔡京开封府状(二/日)
右臣近奏乞取问开封府官吏明知熙宁以前旧法役
人数目显有冗长并不依近降指挥相度申请便尽数
卷三十六 第 24a 页 WYG1112-0403a.png
差拨及朝旨本无日限辄敢差人监勒于数日内蹙迫
了当故意扰民以坏成法乞赐行遣以戒天下挟邪坏
法之人至今未蒙施行谨按权知开封府蔡京职在近
侍身为民害若不知旧法人数之冗是不才若知而不
请是不忠京新进小生学行无闻徒以王安石姻戚蔡
确族从因缘幸会以至于此近者段继隆公事道路皆
知其私徇继隆出于胥史兄弟数人布列三省京尝为
检正官与此辈狎昵继隆赃污显露理在不疑而大理
卷三十六 第 24b 页 WYG1112-0403b.png
寺官吏畏避观望数月不决今者方欲推行差役旧法
王畿之政为天下表仪而使怀私之人窃据首善之地
四方瞻望何所取法乞赐指挥先罢京开封府仍敕大
理寺疾速结绝前件公事所贵官吏不至观望首鼠以
长奸私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乞罢右仆射韩缜劄子(六日/上殿)
臣伏见陛下采听群言罢左仆射蔡确中外释然具知
朝廷清明邪正曲直不可复欺而右仆射韩缜独端然
卷三十六 第 25a 页 WYG1112-0403c.png
据位略无动意众情疑惑臣沗备諌官不敢默已谨按
韩缜才质凡鄙性气粗暴文学政事举无寸长比之蔡
确远所不及陛下圣明必无贤缜之理特以先帝新弃
天下未欲从外别擢宰相不免循例以次迁补今已逾
年即位改元政令一新确既已罢去而缜任遇如故是
以众议纷纷未肯弭服臣闻韩缜家法不正虽其父子
不能相安涖官猛暴至以酣𨠯鞭杀指使过恶虽著而
无与国事臣不敢一一烦言至如缜昔奉使定契丹地
卷三十六 第 25b 页 WYG1112-0403d.png
界举祖宗山河七百馀里以资敌国坐使中华之俗陷
没戎狄虏得乘高以瞰并代朝廷虽有劲兵良将无所
复施其后擢为枢密使职在安边而西戎无衅用兵深
入至使诸将败衄前后丧师数十万众天下疲弊帑廪
空竭虽得兰州及安疆米脂等五寨地而厉阶一生至
今为梗存之则耗蠹中国为祸日深弃之则戎人不请
无缘强与遂使朝廷皇皇议论经年不知所出而缜曾
无计以救前失据缜二罪虽伏斧质以谢天下不为过
卷三十六 第 26a 页 WYG1112-0404a.png
也而况备位宰相以来怙势作威任情不法群下汹汹
侧目畏之宗道宗古皆缜之亲侄缜任在中书职当进
拟并引二侄同升列卿因台官弹奏始自举觉各与降
等差遣朝廷知其不可信任遂令三省自此同书进拟
缜之兄绛移守北京知父子无同领帅权之理而乞以
其子宗师同管句安抚司公事知转运判官以按察已
而乞以所亲信人杜纯为人坏法乱纪莫斯为甚缜公
行私意废法徇兄以行其言父子同领大权古无此事
卷三十六 第 26b 页 WYG1112-0404b.png
惟东晋之衰司马道子与其子元显共执国政自非季
世安有此例赖陛下圣明抽回指挥若其不然遂为四
方口实臣又窃观言事之官每有论奏缜事缜阴怀忮
恨不拘久近或罢其言职或因事责降必报而后已先
帝朝翟思为台官言缜在枢府令所辖边将买马亏价
自群牧司迁官盗取公使家事不还先帝隐忍不行翟
思近以司业作诗失韵非有大过而缜逐思止知军差
遣缜初相台官黄降言缜平生过恶不堪大用陛下业
卷三十六 第 27a 页 WYG1112-0404c.png
已用缜未欲即罢缜畏其复言除降国子司业虽似迁
擢实夺其言事之权是以群臣震慑不敢牾镇臣知今
日言缜异日缜必报臣然自念起于迁逐之馀误蒙圣
恩收拔至此不敢上负朝廷下辜公议是以为国排奸
有死无二惟陛下裁察取进止
   乞招河北保甲充军以消盗贼状(十四/日)
右臣闻薄赋敛散蓄聚若以致贫而民安其生盗贼不
作县官食租衣税廪有馀粟帑有馀布久而不胜其富
卷三十六 第 27b 页 WYG1112-0404d.png
也厚赋敛夺民利若以致富而所入有限所害无穷大
者亡国小者致寇寇盗一起尽所得之利不偿所费之
十一久而不胜其贫也臣未敢远引陈胜吴广庞勋黄
巢之类只如淳化中李顺庆历中张海等熙宁中廖恩
此数火盗贼计其燔烧官寺劫略仓库以致发兵命将
转输粮食耗失兵械募士赏功之费大率不下数百万
贯但得事了岂敢言费然方其未发有能建言乞损数
十万贯以消其变则上下争执如惜支体不肯割截此
卷三十六 第 28a 页 WYG1112-0405a.png
天下之大迷古今之通患也故臣愿于元丰库或内藏
库乞钱三十万贯上以为先帝收恩于既往下以为社
稷消患于未伏愿陛下权祸福之重轻较得丧之多
少断而行之毋使有吝于出纳以害大计河北之民喜
为剽劫所从来尚矣近岁创为保甲驱之使离南亩教
之使习凶器一夫在官一家资送穷苦无聊靡所不至
椎埋为奸十人而九号为保甲莫敢谁何若更一年不
罢则胜广之事可立而待也今虽已罢而弓刀之手不
卷三十六 第 28b 页 WYG1112-0405b.png
可以复执锄酒肉之口不可以复茹既无所归势必
为盗今河北寇贼成群访闻皆是保甲馀党若因之以
饥馑则变故之作不可复知近岁富弼知青州是时河
北流民百万转徙京东弼既设方略振活其老幼而招
其壮悍者为军不待朝旨皆刺指挥二字其后皆为劲
兵百万之众无一人为盗者弼为人臣便宜行事犹能
若此况陛下富有四海而元丰及内库钱物山积莫可
计数只如近日内降睿思殿金银一色令别库收贮者
卷三十六 第 29a 页 WYG1112-0405c.png
自约及百馀万贯皆是先帝多方收拾以备缓急支用
不取于民圣算深远非凡所及若积而不用则与东汉
西园钱唐之琼林大盈二库何异于先帝圣德不为无
损故臣愿乞三十万贯为招军例物选文武臣僚有才
干者各一二人分往河北逐路于保甲中招其强勇精
悍者为禁军随其才以定军分本州无阙则自近及远
或押上京不一二万人则河北豪桀略尽矣其间武艺
绝伦旧日以补班行者押赴阙试验有实阙以补内六
卷三十六 第 29b 页 WYG1112-0405d.png
班之阙或以补本贯及邻近阙额军员但当严赐指挥
候了日当遣人覆按有不如法重坐官吏臣闻先帝本
谓保甲可用故欲隐其于农以渐消正兵是以禁军多
有阙额今保甲既罢正使无事犹合补填况如前件所
陈者惟陛下深察果断而力行之今冬春大旱二麦不
熟事势如此恐不可缓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栾城集卷三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