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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宋名臣言行录前集卷七
宋 朱子 纂集
杜衍 祁国正献公
字世昌越州人擢进士甲科相仁宗以太子少师
致仕
公幼时祖父脱帽使公执之会山水暴至家人散走其
姑投一竿与之使挟以泛公一手执帽漂流久之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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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免而帽竟不濡
公听狱讼虽明敏而审覈愈精故屡决疑狱人以为神
其簿书出纳推析毫发终日无倦色至为条目必使
吏不得为奸而已及其施于民者则简而易行知乾
州未满岁安抚使察其治行以公权知凤翔府二邦
之民争于界上一曰此我公也汝夺之一曰今我公
也汝何有焉
夏人叛命陜西困于科敛吏缘侵渔调发督迫民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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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不能足往往自经投水以死公在永兴语其人曰
吾不能免汝然可使汝不劳尔乃为区处计较量物
有无贵贱道里远近宽其期会使以次输送由是物
不涌贵车牛刍秣宿食来往如平时而吏束手无所
施民比他州省费十六七
吏部审官主天下吏员而居职者类以不久迁去故吏
得为奸公始视铨事一日选者三人争某阙公以问
吏吏受丙赇对曰当与甲乙不能争遂授他阙居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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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吏教丙讼甲负某事不当得公悟召乙问之乙谢
曰仆已得他阙不愿争公不得已与丙而笑曰此非
吏罪乃吾未知铨法尔因命诸曹各具格式科条以
白问曰尽乎曰尽矣明日敕诸吏无得升堂使坐听
行文书而已由是吏不与铨事与夺一出于公其在
审官有以赂求官者吏谢不受曰我公有贤名不久
见用去矣姑少待之
庆历初上厌西兵之久出而民弊亟用富韩范而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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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遂欲尽革众事以修纪纲而小人权倖皆不悦独
公与相佐佑而公尤抑绝侥倖凡内降与恩泽者一
切不与每积至十数则连封而面还之或诘责其人
至惭恨涕泣而去上尝谓欧阳修曰外人知杜衍封
还内降耶吾居禁中有求恩泽者每以杜衍不可告
之而止者多于所封还也其助我多矣此外人及杜
衍皆不知也然公与三人者卒皆以此罢去
公多知本朝故实善决大事初边将议欲大举以击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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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虽韩公亦以为可举公争以为不可大臣至有欲
以沮军罪公者然兵后果不得出契丹与夏人争银
瓮族大战黄河外而雁门麟府皆警范文正安抚河
东欲以兵从公以为契丹必不来兵不可妄出范公
怒至以语侵公公不为恨后契丹卒不来
公为相蔡君谟孙之翰为諌官屡乞出于是蔡除福州
之翰安州公云諌官无故出终非美事乞且仍旧上
可之退书圣语时陈恭公为执政不肯书曰吾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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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公惧遂焚之由此遂罢相议者谓公当俟明日审
奏不当遽焚其书也公言始在西府上每访以中书
事及为相中书事亦不以访公因言君臣之间能全
始终者盖难也
公尝谓门生曰凡士君子作事行已当履中道不宜矫
饰矫饰过实则近乎伪
又曰今之在上者多擿发下位小节是诚不恕也衍知
兖州时州县官有累重而素贫者以公租所得均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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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公租不给即继以公帑量其小大咸使自足尚有
复侵扰者真贪吏也于义可责又曰衍历知州提转
安抚未尝坏一个官员其间不职者即委以事使之
不暇惰不慎者谕以祸福俾之自新从而迁善者甚
众不必绳以法也其有文学政事殊行绝德者虽不
识面未尝不力荐于朝有一善可称一长可录者亦
未尝不随所能而荐之
有门生为县令公戒之曰子之才器一县令不足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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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当韬晦无露圭角毁方瓦合求合于中可也不然
无益于事徒取祸尔门生曰公平生以直亮忠信取
重天下今反诲某以此何也公曰衍历任多历年久
上为帝王所知次为朝野所信故得以申其志今子
为县令卷舒休戚系之长吏夫良二千石者固不易
得若不奏知子焉得以申其志徒取祸尔予所以欲
子毁方瓦合求合于中也
尝谓门生曰作官第一清畏无求人知苟欲人知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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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慎者众必谮已为上者又不加明察适足取祸耳
但优游于其间默而行之无愧于心可也
公一日忧见于色门生曰公今日何以不悦公曰适睹
朝报行某事行某事非便所以忧尔又一日喜见于
色门生未及问公曰今日见朝报某人进用某人进
用社稷之福也公又曰孔子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第衍荷国恩之深退居以来家事百不关心独未能
忘国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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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食于家惟一面一饭而已或美其俭公曰衍本一措
大尔名位服用皆国家者俸入之馀以给亲族之贫
者常恐浮食焉敢以自奉也一旦名位爵禄国家夺
之却为一措大又将何以自奉养耶又尝戒门生曰
天下惟浙人𥚹急易动柔懦少立衍自在幕府至于
监司人尚不信及为三司副使累于上前执奏不移
人始信之反曰杜衍如是莫非两浙生否其轻吾党
也如此观子识虑高远志尚端悫他日植立当为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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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之显谨勿少枉为时所上下也
门生尝从容问公曰公在相位未期年而出使苍生不
尽被公之泽天下甚郁望公曰衍以非才久妨贤路
遽得解去深遂乃心然独有一恨尔门生曰公之恨
何也公曰衍平生闻某人之贤可某任某人之才可
某用未能悉荐而去此所以为恨也
韩公言公公心而乐与人善既知其人无复毫发疑间
始琦为枢密副使论难一二事公不乐久之相亮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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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问曰諌议看来未諌议曾看便将来押字琦益为
之尽心不敢忽以此见公存心至公不必以出于已
为是贤于人远矣
公享客多用髹器客有面称叹曰公为相清贫乃尔耶
公命侍人尽取白金燕器陈于前曰衍非乏此雅不
好尔然公性好施亦卒不蓄也张唐公侍读坏曰公
之好施人所能及也其不妄施人之所不能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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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退寓南都不殖资产第宅卑陋居之裕如也乌帽皂
绨袍革带亲故或言宜为居士服公曰老而谢事尚
可窃高士名邪
范仲淹 文正公
字希文苏州人中进士第事仁宗位至参政
公二岁而孤母夫人贫无依再适长山朱氏既长知其
世家感泣去之南都入学舍扫一室昼夜讲诵其起
居饮食人所不堪而公自刻益苦居五年大通六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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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旨为文章论说必本于仁义
公处南都学舍昼夜苦学五年未尝解衣就寝夜或昏
怠辄以水沃面往往饘粥不充日昃始食同舍生或
馈珍膳皆拒不受
公以进士解褐为广德军司理日抱具狱与太守争是
非守盛怒临之公不为屈归必记其往复论辨之语
于屏上比去至字无所容贫止一马鬻马徒步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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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殊留守南京公遭母忧晏公请掌府学公常宿学中
训督学者夜课诸生读书寝食皆立时刻往往潜至
斋舍诇之见先寝者诘之其人绐云适疲倦暂就枕
耳问未寝时观何书其人亦妄对则取书问之其人
不能对乃罚之出题使诸生作赋必先自为之欲知
其难易及所当用意亦使学者准以为法由是后学
者辐凑
公服中上宰相书言朝政得失及民间利病凡万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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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曾见而伟之时晏殊亦在京师荐一人为馆职曾
谓殊曰公知范仲淹舍不荐而荐斯人乎已为公置
不行宜更荐仲淹也殊从之遂除馆职顷之冬至立
仗礼官定议欲媚章献请天子帅百官献寿于庭公
奏不可殊大惧召公责怒之以为狂公正色抗言曰
仲淹受明公误知常惧不称为知已羞不意今日更
以正论获罪于门下也殊惭无以应
岁大旱蝗诏公奉使安抚江淮还以太平州民所食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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昧草进呈乞宣示六宫戚里用抑奢侈
公知开封为百官图以献曰任人各以其才而百职修
尧舜之治不过如此因指其迁进迟速次序曰如此
而可以为公可以为私亦不可以不察由是吕丞相
怒至交论上前公求对辨语切坐落职知饶州
贬饶州谢表云此而为郡陈优优布政之方必也立
朝增蹇蹇匪躬之节天下叹公至诚许国始终不渝
不以进退易其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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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为将务持重不急近功小利于延州筑青涧城垦营
田复承平永平废寨熟羌归业者数万户于庆州城
大顺以据要害夺贼地而耕之又城细腰胡卢于是
明珠灭藏等大族皆去贼为中国用公之所在贼不
敢犯其城大顺也一旦引兵出诸将不知所向军至
柔远始号令告其地处使往筑城至于版筑之用大
小毕具而军中初不知贼以三万骑来争公戒诸将
战而贼走追勿过河已而贼果走追者不渡而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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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有伏贼既失计乃引去诸将皆服公为不可及所
得赐赉皆以上意分赐诸将使自为谢诸蕃质子纵
其出入无一人逃者蕃酋来见召之卧内屏人彻卫
与语不疑居边二岁士勇边实恩信大洽乃决策谋
取横山复灵武而元昊数遣使称臣请和上亦召公
归矣
公领延安阅兵选将日夕训练又请戒诸路养兵蓄锐
毋得轻动夏人闻之相戒曰无以延州为意今小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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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腹中自有数万甲兵不比大范老子可欺也戎
人呼知州为老子大范谓雍也
公帅邠延泾庆四郡威德著闻夷夏耸服熟户蕃部率
称为龙图老子至元昊亦以此呼之
仁宗时西戎方炽韩公为经略招讨副使欲五路进兵
以袭平夏时公守延州坚持不可时尹洙为经略判
官一日将命至庆州约公以进兵公曰我师新败士
卒气沮但当自谨守以观其变岂可轻兵深入耶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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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观之但见败形未见胜势也洙叹曰公于此不及
讳公也韩公尝云大凡用兵置胜败于度外今公乃
区区过慎此所以不及也公曰大军一动万命所悬
而乃置于度外仲淹不见其可洙议不合遽还魏公
遂举兵入界次好水川元昊设伏全师陷没大将任
福死之魏公遽还至半途而亡者父兄妻子数千人
号于马首皆持故衣纸钱招魂而哭声震天地魏公
不胜悲愤掩泣驻马不能前者数刻公闻而叹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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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难置胜败于度外也
公与韩琦协谋必欲收复灵夏横山之地边上谣曰军
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骨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
惊破胆元昊大惧遂称臣
初西人籍为乡兵者数万既而黥以为军唯公所部但
刺其手公去兵罢独得复为民其于两路既得熟羌
为用使以守边因徙屯兵就食内地而纾西人馈挽
之劳其所设施去而人德之与守其法不敢变者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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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尤多
自公坐吕公贬群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吕公患之凡
直公者指为党或坐贬窜及吕复相公亦再起被用
于是二公驩然相约戮力平贼天下之士皆以此多
二公然朋党之论遂起而不止上既贤公可大用故
卒置群议而用之
公为参政每进见上必以太平责之公叹曰上之用我
者至矣然事有先后而革弊于久安非朝夕可也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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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上再赐手诏趣使条天下事又开天章阁召见赐
坐授以纸笔公惶恐避席退而条列时所宜先者十
数事上之其诏天下兴学取士先德行不专文辞革
磨勘例迁以别能否减任子之数而除滥官用农桑
考课守宰等事方施行而磨勘任子之法侥倖之人
皆不便因相与腾口而嫉公者亦幸外有言喜之为
佐佑会边奏有警公即请行乃以公为河东陜西宣
抚使至则上书愿复守边即拜资政殿学士知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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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陜西四路安抚使其知政事才一岁而罢有司奏
罢公前所施行而复其故言者遂以危事中之赖上
察其忠不听
庆历四年四月戊戌上与执政论及朋党事公对曰方
以类聚物以群分自古邪正在朝未尝不各为一党
不可禁也在圣鉴辨之耳诚使君子相朋为善其于
国家何害
庆历中劫盗张海横行数路将过高邮知军晁仲约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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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禦喻军中富民出金帛具牛酒迎劳且厚遗之
海悦径去不为暴事闻朝廷大怒时公在政府富公
在枢府富公议欲诛仲约以正法公欲宥之争于上
前仲约由是免死既而富公愠曰方今患法不举方
欲举法而多方沮之何以整众公密告之曰祖宗以
来未尝轻杀臣下此盛德事奈何欲轻坏之且吾与
公在此同寮之间同心者有几虽上意亦未知所定
也而轻导人主以诛戮臣下他日手滑虽吾辈亦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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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自保也富公终不以为然及二公迹不安公出按
陜西富公出按河北公因自乞守边富公自河北还
及国门不得入未测朝廷意比夜傍偟绕床叹曰范
六丈圣人也
公为参政与韩富二枢并命锐意天下之事患诸路监
司不才更用杜杞张温之辈公取班簿视不才监司
每见一人姓名一笔勾之以次更易富公素以丈事
公谓公曰六丈则是一笔焉知一家哭矣公曰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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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何如一路哭耶遂悉罢之
欧余王蔡为諌官时谓之四諌四人力引石介执政欲
从之公为参政独曰介刚正天下所闻然亦好异使
为諌官必以难行之事责人君以必行少拂其意则
牵裾折槛叩头流血无所不为主上富春秋无失德
朝廷政事亦自修举安用此諌官也诸公伏其言而
罢
庆历中议弛茶盐之禁及减商税公以为不可茶盐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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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之入但分减商贾之利耳行于商贾未甚有害也
今国用未减岁入不可阙既不取之于山泽及商贾
须取之于农与其害农孰若取之于商贾今为计莫
若先省国用国用有馀当先宽赋役然后及商贾弛
禁非所当先也其议遂寝
皇祐二年吴中大饥殍殣枕路时公领浙西发粟及募
民存饷为术甚备吴人喜竞渡好为佛事公乃纵民
竞渡太守日出宴于湖上自春至夏居民空巷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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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召诸佛寺主首谕之曰饥岁工价至贱可以大兴
土木之役于是诸寺工作鼎兴又新敖仓吏舍日役
千夫监司奏劾杭州不恤荒政嬉游不节及公私兴
造伤耗民力公乃自条叙所以宴游及兴造皆欲发
有馀之财以惠贫者贸易饮食工技服力之人仰食
于公私者日无虑数万人荒政之施莫此为大是岁
两浙惟杭州晏然民不流徙皆公之惠也
公尝与吕申公论人物申公曰吾见人多矣无有节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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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公曰天下固有人但相公不知尔以此意待天下
士宜乎节行者之不至也
公言幕府辟客须可为已师者乃辟之虽朋友亦不可
辟盖为我敬之为师则心怀尊奉每事取法于我有
益耳
公曰吾遇夜就寝即自计一日食饮奉养之费及所为
之事果自奉之费与所为之事相称则鼾鼻熟寐或
不然则终夕不能安眠明日必求所以称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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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之子纯仁娶妇将归或传妇以罗为帷幔者公闻之
不悦曰罗绮岂帷幔之物耶吾家素清俭安得乱吾
家法敢持至吾家当火于庭
公戒诸子曰吾贫时与汝母养吾亲汝母躬执爨而吾
亲甘旨未尝充也今而得厚禄欲以养亲亲不在矣
汝母又巳早世吾所最恨者忍令若曹飨富贵之乐
也
公在杭州子弟以公有退志乘间请治第洛阳树园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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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逸老之地公曰人苟有道义之乐形骸可外况
居室哉吾今年踰六十生且无几乃谋树第治圃顾
何时而居乎吾之所患在位高而艰退不患退而无
居也且西都士大夫园林相望为主人者莫得常游
而谁独障吾游者岂必有诸已而后为乐耶
公语诸子弟曰吾吴中宗族甚众于吾固有亲疏然吾
祖宗视之则均是子孙吾安得不恤其饥寒哉且自
祖宗来积德百馀年而始发于吾若独享富贵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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恤宗族异日何以见祖宗于地下今亦何颜以入家
庙乎
公轻财好施尤厚于族人既贵于姑苏近郭买良田数
千亩为义庄以养群从之贫者择族人长而贤者一
人主其出纳人日食米一升岁衣缣一匹嫁娶丧葬
皆有赡给聚族人仅百口
公自政府出归姑苏焚黄搜外库惟有绢三千匹录亲
戚及闾里知旧散之皆尽曰宗族乡党见我生长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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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壮仕为我助喜我何以报之哉
公以朱氏长育有恩常思厚报之及贵用南郊所加恩
乞赠朱氏父太常博士暨诸子皆公为葬之岁别为
飨祭朱氏他子弟以公荫得补官者三人
公在睢阳遣尧夫到姑苏取麦五百斛尧夫时尚少既
还舟次丹阳见石曼卿问寄此久何如曼卿曰两月
矣三丧在浅土欲葬之而北归无可与谋者尧夫以
所载麦舟付之单骑自长芦捷径而去到家拜起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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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良久公曰东吴见故旧乎曰曼卿为三丧未举方
留滞丹阳时无郭元振莫可告者公曰何不以麦舟
与之尧夫曰已付之矣
晏殊判南京公以大理寺丞丁忧权掌西监一日晏曰
吾有女及笄仗君为我择婿公曰监中有二举子富
皋张为善皆有文行他日皆至卿辅并可婿也晏曰
然则孰优范曰富修谨张疏俊晏曰唯即取富为婿
后改名即弼也为善后亦更名方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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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与南都朱某相善朱且病公视之白公曰某常遇异
人得变水银为白金术吾子幼不足传今以传君遂
以其方并药赠公公不纳强之乃受未尝启封后其
子寀长公教之义均子弟及采登第乃以所封药并
其术还之
公少有大节其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
慨然有志于天下常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
后天下之乐而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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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世衡
字仲平工部侍郎放之兄子以荫补官位至东染
院使
知武功县用刑严峻杖人不使执拘之使自凭栏立磗
上受杖杖垂毕足或落磗则更从一数之人亦服其
威信或有追呼不使人执帖入乡村但以片纸榜县
门云追某人期某日诣县庭其亲识见之惊惧走告
之皆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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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渑池县县旁山上有庙世衡葺之其梁重大众不能
举世衡乃令县干剪发如手搏者驱数对于马前云
欲诣庙中教手搏倾城人随往观之既至而不教谓
观者曰汝曹先为我致庙梁然后观手搏众欣然趋
下山共举之须臾而上其权数皆此类
初康定元年春夏戎犯延安君时为大理丞任鄜州从
事建言延安东北二百里有故宽州请因其废垒而
兴之以当寇冲左可致河东之粟右可固延安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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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可图银夏之旧有是三利朝廷从之以君董役事
君胆勇过人虽逼戎落曾不畏惮与兵民暴露数月
且战且城然处险无泉议不可守凿地百有五十尺
始至于石工徒拱手曰是不可井矣君曰过石而下
将无泉耶尔其屑而出之凡一畚偿尔百金工复致
其力过石数重泉果沛发万人欢呼曰神乎虽虏兵
重围吾无困渴之患矣既而朝廷署故宽州为青涧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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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至青涧城教吏民习射虽僧道妇人亦习之以银为
射的中者与之既而中者益多其银重轻如故而的
渐厚且小矣或争徭役优重亦使之射射中者得优
处有过失亦使之射射中则释之由是人人皆能射
羌酋苏慕恩部落最强世衡皆抚而用之尝夜与慕恩
饮出侍姬以佐酒既而世衡起入内潜于壁隙窥之
慕恩窃与侍姬戏世衡遽出掩之慕恩惭惧请罪世
衡笑曰君欲之耶即以遗之由是得其死力诸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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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者使慕恩讨之无不克
青涧东北一舍而远距无定河河北有虏寨虏常济河
为患君数使属羌击之往必破走前后取首级数百
牛羊万计未尝劳士卒也故功多而费寡建营田二
千顷岁取其利募商贾使通其货或先贷之本速其
流转岁时间其息十倍乃建白城中刍粮钱币军须
城守之具皆不须外计一请自给
在青涧为属吏所讼不法事按验皆有状鄜延路经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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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庞公奏世衡披荆棘立青涧城若一一拘以文法
则边将无所措手足诏勿问及徙知环州将行别庞
公拜且泣曰世衡心肠铁石也今日为公下泪矣
庆历三年春范文正巡边至为环庆经略使知环州以
属羌多怀贰心密与元昊通以世衡素得属羌心而
青涧城已完乃奏徙世衡知环州以镇抚之有牛奴
讹素屈强未尝出见州官闻世衡至乃来郊迎世衡
与约明日当至其帐慰劳部落是夕雪深三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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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奴讹凶诈难信且道险不可行世衡曰吾方以信
结诸羌可失期耶遂冒雪而往既至奴讹大惊曰吾
世居此山汉官无敢至者公了不我疑耶帅部落罗
拜皆感激心服
泾原葛怀敏定川之败戎马入纵于渭子仲淹领庆州
蕃汉兵往扼邠城又召君分援泾原即时而赴羌兵
从者数千人属羌为吾用自此始君曰羌兵可用乃
复教士人习弧矢以佐官军由是缘边诸城独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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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增兵不烦益粮而武力自振夏戎闻属羌不可诱
又人皆善射烽火相望无日不备乃不复以环为意
始元昊寇边王师屡挠虏之气燄益张常有并吞关中
之意其将刚浪㖫号野利王某号天都王元昊倚为
腹心凡胜我军皆二将之策也公方城青涧谋有以
去之有王嵩者本青涧僧将军察其坚朴诱令冠带
因出师以贼级予之白于帅府表授三班借职充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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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司指使且力为办其家事凡居室骑从衣食之具
悉出将军嵩感恩既深将军反不礼以奴畜之或掠
治械系数日嵩虽不胜其苦卒无一辞望将军将军
知可任兵事居半年召嵩谓之曰吾将以事使汝吾
戒汝所不言其苦虽有甚于此者汝能为吾卒不言
否嵩泣对曰蒙将军恩教致身荣显常誓以死报而
未知其所况敢辞捶楚乎将军乃草遗野利书书辞
大抵如世间问起居之仪惟以数句隐辞如尝有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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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而劝其速行之意书于尺素且膏以蜡置衲衣间
密缝之告嵩非滨死不得泄如泄之当以负恩不能
成吾事为言并以画龟一幅枣一部为信牌遗野利
嵩受教至野利所居致将军命出枣龟投之野利知
见侮笑曰吾素奇种将军今何儿女子见识度嵩别
有书嵩佯目左右既而答以无有野利不敢匿乃封
其信上元昊数日元昊召野利与嵩俱西北行数百
里至一大城曰兴州先诣一官寺曰枢密院次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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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有数羌人杂坐野利与焉召嵩廷诘将军书问所
在嵩坚执前对稍稍去巾栉加执縳至于捶楚极苦
嵩终不易其言又数日召入一官寺厅事广楹皆垂
班竹箔绿衣小竖立其左右嵩意元昊宫室也少顷
箔中有人出又以前问责之曰若速言死矣嵩对如
前乃命曳出诛之嵩大号且言曰始将军遣嵩密遗
野利王书戒不得妄泄今不幸空死不了将军事吾
负将军吾负将军箔中急使人追问之嵩具以对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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禠衲衣取书以进书入移刻始命嵩就馆优待以礼
元昊于是疑野利阴遣爱将假为野利使使于将军
将军知元昊所遣未即见命属官入馆劳之问虏中
山川地形在兴州左右言则详迫野利所部多不能
悉适擒生虏数人因令隙中视之生虏能言其姓名
果元昊使将军意决乃见之使者传野利语将军慢
骂元昊而称野利有心内附乃厚遣使者曰为吾语
若王速决无迟留也度使者至嵩即还而野利已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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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矣将军知谋已行因欲并间天都又为置祭境上
作文书于版以吊多述野利与天都相结有意本朝
悼其垂成而失其文杂纸币伺有虏至急爇之以归
版字不可遽灭虏人得之以献元昊天都以此亦得
罪元昊既失二将久之始悟为将军所卖遂定讲和
之策焉
宝元中党顷犯边有明珠族首领骁悍最为边患世衡
为将欲以计擒之闻其好击鼓乃造一马持战鼓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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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裹之极华焕密使谍者阳卖之入明珠族后乃择
骁卒数百人戒之曰凡见负银鼓自随者并力擒之
一日羌酋负鼓而出遂为所擒
宋名臣言行录前集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