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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念庵文集卷六
明 罗洪先 撰
杂著
训俭别盛范卿
仪真盛范卿余故交也嘉靖庚寅始通谒至己亥再见相
信益笃遂与南游全椒金陵返而余别北去范卿若不能
舍持其父俭庵像求言为识范卿亦思俭之为言也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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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而弗移乎其外者也人之俭于财也未尝无饮食衣服
之费然而仅仅求自保恒惧用之不及无以继乎后也呜
呼何独至于心而遗之范卿知谨身之略矣俭言俭思俭
视俭听不忍役心于持形形劳而心逸多言不能动其虚
弥文不能益其智长生不能夺其好尽伦不能伐其攻斯
俭矣缵世德矣行始笃矣本末备矣余之交也非漫矣
别萧子
余集先人己巳遗稿有挽萧处士诗不知萧为谁氏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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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其行事无从也庚子余以罪废将离京师适吾邑燕
山萧望瑞上疏述民艰为当道所抑来讯归期相对顷
刻不得闻所疏何事亦不知为谁氏子壬寅夏望瑞复
有意如京师诣余质前所疏余力止之问其家世出挽
册相示先人诗在焉始知谒先人诗者其兄望应处士
其考选贵也望应督赋至京师谒先人后三十四年望
瑞又上疏至京师与余相见其意侃侃与时不相下岂
处士固有启之者与先人弃余至今盖已十年余奉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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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周旋不能有所光显抚手泽而长悲有深惧矣礼称
孝者能敬亲之支由是言之余与望瑞其皆有责尔乎
与邃夫弟静海别言
吾家十世以来皆食贫无有奇产仕者十馀辈皆业儒
无有他途先大夫食禄十有三年无有厚藏遗子孙吾
与汝失怙恃十有三年兢兢自保无有妄取辱先世此
汝所习闻与所共见者也吾不才不能委曲爱诲汝续
先大夫之业使以疾废学又不能守先世之教使以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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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力不足共称贷以行宁负吾夙心而不欲拂汝之心
者亦思随器成就求补吾过焉耳今将别以三事告汝汝不
相背即此举亦是出就外傅之义吾虽称贷比于鬻产
资遣夫复何悔不然吾过日益将无面目见先大夫于
地下矣汝勉之夫保身择术而节用此三者至道也害
身莫甚于色其次莫如酒色欲圣人之所豫戒故曰不
迩声色又曰戒之在色未有迩而能戒者人之百病起
于精血妄施寿命短长嗣续盛衰皆系于此汝为先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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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子吾与汝止二弱息每检先世手泽惧守者不效顾
影孑然辄自寒心汝素有疾必能知畏勿损勿伐不俟
尽言矣酒易令人沉溺其荡情耗气肆言失容为害不
减色欲吾归田来岁尝一醉皆由节令聚乐长者劝酬
不觉过度既醒而悔至以死誓于先大夫之前此吾旧
愆慎勿藉口自误取败况客处数千里外万一疾作谁
汝顾者无是二者耳目聪明血气调畅劳役不损寒暑
不侵丈夫事始可为矣先大夫常引书以训曰父母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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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疾之忧朱子申之曰人子体此而以父母之心为心
自不容于不谨吾至今愧此数语饮食以节出入以时
步履安详谈论简嘿此皆不容不谨处果能守此所谓
保身即非徒养血肉之躯其于择术思过半矣自古百
工技艺以上未有无所业而游食者士之择术在于适
道适道必先师友为其渐染薰陶指引开发不至迷谬
乖戾得免罪恶也大学贤士所聚今幸上有松溪巾石
诸公为之师下有四方英俊为之友外有善山诸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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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之保傅汝之所遭诚为不偶但志意不专即有言
不闻志意苟在则无往非教此顾所择何如汝于诸师
保凡事当守其规矩不可违犯有疑即禀其命令不可
欺隐于诸友朋勿取昵于己者以为益也言多箴戒劝
勉能令吾有敬畏严惮之心皆成我者也勿指逆于己者
以为损也言多亵狎鄙薄能令吾有纵肆放弛之心即
贼我者也以此推之博闻强识可以资吾之见闻苦行
励节可以坚吾之节操汝其事之若父兄浮华摇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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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而远之勿与亲比宁失之固无失之和一或少防被
之驱引如投陷阱更无出脱时矣可不畏哉友朋以道
义往来自无酒食徵逐之扰其诸日用大要以澹泊贬
损为主汝居家颇能节俭但恐至此随俗改念耳节俭有
数益人当自食其力无功过享后必有灾先大夫暮年
非饭客不市肉或以鱼蔬饭客未尝不饱先大夫且尔
况吾辈哉知守分即他日处贫与贱可无异望可无怨
尤此一益也省浮费以均僮仆足其衣食令免饥寒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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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有云此亦人子可善遇之恩结其心缓急得济此二
益也妄用者多妄取财者人之命也岂容以妄得之得
之以妄彼必妄以相加吾身危矣授受之礼度不能报
勿受其施如施过情不责吾报必有非情之望隐于其
中慎勿贪之廉耻不丧始名为士此三益也同生天地
即为同气不忍之心乃吾生机然非财力有馀即恻隐
不可全前在舟见汝以米济溺者吾甚庆喜此心不忘
去道何远减一滋味于食无损全一性命利人不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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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益也三事毕举在身利身在家利家在天下利天下
是乃吾家好子弟例进岂能相浼反是在身害身在家
害家在天下害天下纵贵进大僚富兼巨室中人羞与
伍辱莫甚矣况其祖考父兄乎吾躬行不逮于家庭无
所感化徒勤齿颊于离别之际其责何逭诗曰我日斯
迈而月斯征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先大夫固无失德
也尔勉之
刻乡约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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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寇攘奸宄虞舜不能治华夏无墙屋薪木曾子不能
反武城古今人情未甚远也井田并而守望废更卒起
而兵农分法常变矣情不变法即变终不容泯民散无
纪或为之戍鼓或为之保甲变者名不变者法之馀意
乡约又其近也蓝田而后祖述渐众强半弥文然在吾
乡有五善利禦寇故众乐从世家力钧故专横绝听命
于官故威难相假不摄讼故谤无由作事已而退各守
常业故人莫擅功卒之大憝消外侮拒矜棘之呼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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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敢逞殆又其近者欤正德己巳庚午之难亟矣非
宪副泉南曾公隐智秘计莫与倡其始非前令玉岩周
公坚信力断莫能保其终法曰能捍大患则祀之谓二
公者非耶仁人踵起相继辅翼迄今垂五十年画一是
守坐享成利法固有不容泯者类如此乙巳庚申再罹
阻饥迩者郡邑复多警讯爰集众思考故补亡莫能原
始盖故老凋丧久矣移文盟主得之旁搜惩往诏来梓
传以永俾劝毋坏不独因利导之抑亦广议法者之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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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也
纪事
泉南曾公名昂字光表为御史以才名官至福建按察
副使坐罢家居能以计已土贼之乱贼本大姓诸佃其
酋兄弟数人膂力凶悍尝阴结死党掠境外久之为主
者所觉恐见除弑主而反自此白昼坐里门恣意屠磔
持金帛乞哀乃得免正德己巳七月事也是时太仓玉
岩周公广令吉水有惠政会南赣流贼破城郭顺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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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入境吉水故无垣壁市井窜溃周沿门拜留民皆感
恋来归郡中自救不暇无力他及远近摇煽贼势益张
公所居竹山湖去贼半里许动息辄闻心患之一日特
置酒设巨觥大脔延其酋数人上坐款饮诸酋惊且喜
曰小人安得蒙此公诡诉曰吾与若相邻吾家故无有
若辈所知惟二女未嫁然资遣疏素不堪用也得容庇
何幸诸酋即应声诺曰大人厚意若此更复何虑鹞子
岂食自窝雏耶公佯感激持巨觥起谢诸酋尽醉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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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复以公为意踰年事稍间公乘姻友召集暮如白沙
微服棹小艇诣县扣县门门者曰谁曰曾家递书人门
者入报召至衙周见公自来屏左右讶问故公曰事亟
矣更不处吾乡将无噍类公为奈何周曰计将安出公
曰贼无多皆挟大家诸佃壮声势易制尔乃出袖中小
票数十则已区分九团名数与某家某人堪为某团约
长及委任点集防禦诸法且曰不如此贼党不散不赖
明府力主于上少假之权则约长畏祸孰敢出应即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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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势亦不行周瞿然曰是何言公以身家代吾忧敢不
尽力乃手印判各票复指案上烛自矢曰此后物议不
以任者有如此光公别周衙前潜放艇白沙明日返舍
四遣人密召各大姓山中人授一票语之计即日九团
各集诸佃自治尝党贼者多致死贼势遂孤稍徙下区
五里外于是诸士夫始出就议贼亦渐除今所传乡约
公手笔也其后谤腾于朝谓公居乡专制生杀台谏将
紏论之得周辨解乃已周寻擢御史以直谏谪再起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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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宪使终刑部左侍郎行业著显公虽以寿终然竟
短后乡人至今怜之
别陈子为
博罗陈生子为不远数千里来学于余会留匡庐未返
旅食以待盖旬有五日始相见于石莲洞已而别友江
上又旬日再见于默成之堂与之语不三四日而生以
弱躯痛炎暑孱然不能久留于三二日之间无有以益
子为以酬其数千里之劳虽有速化之术者亦莫之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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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于余之不肖者哉将行子为请所以别者则为之曰
人之强也以精力盛而其病也以精力衰圣贤必有高
于己而大有为于天下皆爱养乎此舍此固无复所谓
学也自夫世俗之卑矜以技能轧以名利以眩毁誉使
人疲精神竭智力强其所不可能而期其所难必敝敝
然取足于众人耳口之间而忘其身之所在故有皓首
奔走而不知倦疾苦呻吟而不知休者彼非不欲倦与
休也为其事未睹其效其心固不能一日安也嗟乎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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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也上之则配天地体万物而次之则留伟绩垂令
名此其建立不大哉顾乃枯落郁抑生为负版之悲而
没无腐草之耀不亦可哀也乎子为年已渐长而身复
病其归也敛视听崇简嘿温习其旧闻而薄视夫浮艳
以求精力之稍裕其亦少有以异于世俗矣乎余方谢
客闭关游神于无极之先而脱迹于壒埃之表闻子为
之居去罗浮两舍而近倘精力有馀尚欲揽奇胜于四
百峰头歌扶桑之章徘徊铁桥之上寻石翁之遗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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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子为其尚能相从否乎
揽镜
閒时览鉴鉴余之猊莫不变者昔晰而今黧昔肥而今
瘠昔泽而今稿昔未髯而今髯已白盖自顶踵无一不
变独余之寸心耿耿犹壮时耳呜呼人生一世百年为
期或寿或夭莫或知之奈何日迁而月化莫惜分阴之
改移虚渥丹之华滋甘黄耇以衰颓怀初志之未遂忍
日昃之披离悄独嘿以自况长悠悠而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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圃答
世每言稂莠荆棘害嘉种损美材故余在圃见即诛之
又从而根柢之蹊径濯濯矣圃不加茂怪以问老圃老
圃曰嘻荒枝败叶之未除也彼荒而败者外强而燥能
耗滋液邪侧倾压众以见迫沾涂附影难为扶掖雨久
腐浥侵淫气脉故存之不为益且夫不杀不生不亏不
盈新者渐进故者必更以裕民用以章天刑故去之非
不情若使美恶并蓄犄角相伏纵益以年不能蕃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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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尝其毒尔矣于是瓜之剔之斧之劈之曾不逾旬目
有华滋余曰信如老圃言世之冒同类而贻其害者独
草木哉彼荆棘稂莠者蒙其名者也不察于利害之实
而徒以名焉者于圃且不可如世何
谕俗
凡人莫不自食其力皆以力之所及为享之厚薄未有
饱食无所事事者若终日怠荒忘其本业不独身为弃
材殃咎亦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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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家宜厚于宾祭薄于自给却须量入为出勿相竞为
侈靡否则不至失所必致败德然吝啬过甚则怨恶随
之亦所不可
宗族邻里以谦和退让为尚不可校量是非久之情意
浃洽争讼自解盖今人小不能忍一言之间遽欲求直
报复相寻毕竟何益
训子弟教诗书守道理为第一事不得假之声势诱以
利欲盖年少习惯成性既长变化甚难此系家道兴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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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不慎
谗戒
谗兴于人色变于面相者知之而已不知得食于昼梦
见于夜占者知之而已不知或在千里之外或在旬月
之后然则人己一物也昼夜一气也君子由是知感无
远近不敢入伪心命无小大不可庸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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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庵文集卷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