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传三编-清-朱轼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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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史传三编卷十
              大学士朱轼撰
 名臣传二
  汉
   贾谊
贾谊雒阳人年十八以能诵诗书属文称于郡中河南
守吴公闻其秀材召置门下文帝初立以吴公治行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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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徵为廷尉廷尉言谊年少颇通诸子百家书乃召为
博士是时谊年二十馀最少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不
能言谊尽为对人人各如其意所欲出诸生自顾不逮
远甚帝说之超迁一岁中至大中大夫谊以汉兴至孝
文二十馀年天下和洽当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
兴礼乐乃悉草具其事文帝谦让未遑也然诸法令所
更定及列侯就国其说皆自谊发之二年谊上疏请广
积贮曰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民不足而可治者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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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及今未之前闻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淫侈之俗
日日以长生之甚少而靡之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蹶
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馀何为而不
成今驱民而归之农皆著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
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畜积多而人乐其所矣帝感
谊言亲耕籍田赐天下今年田租之半天子思大用谊
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尽害之乃毁谊曰雒阳之人年
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乃渐疏不用以为长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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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时帝更造四铢钱除盗铸令谊上疏请收铜而禁
盗铸以为事有召祸而法有起奸今令细民人操造币
之势各隐屏而铸作因欲禁其厚利微奸虽黥罪日报
其势不止法钱不立吏急而壹之乎则大为烦苛而力
不能胜纵而弗呵乎则市肆异用钱文大乱苟非其术
何乡而可哉今农事弃捐而采铜者日蕃释其耒耨冶
镕炊炭奸数不胜而法禁数溃铜使之然也请收铜勿
令布使民不得铸钱贾山亦言之帝皆不听谊适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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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次湘水为赋吊屈原亦自伤也居三年有鵩止其舍
谊既惧长沙地卑湿寿不得长鵩又不祥鸟也更为赋
以自广后岁馀徵谊入见文帝方受釐坐宣室因感鬼
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谊具道其所以然至夜半文帝前
席既罢曰吾久不见贾生自谓过之今不及也乃拜谊
为梁怀王胜太傅胜文帝少子爱而好书故令傅之是
时单于数侵犯边塞天下初定制度疏阔诸侯王僭拟
过当往往以逆诛谊数上疏言事多所欲匡建大略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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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
其策当世诸侯王则曰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其于
播德威移风俗定经制先礼后法教太子礼貌大臣诸
事皆反覆引喻切当治体自谓稽之天地验之古今日
夜念此至熟非虚也是时丞相绛侯周勃免就国有告
勃谋反逮系长安狱治卒无事复爵邑故谊以建言及
之帝深纳其言养臣下有节是后大臣有罪皆自杀不
受刑至武帝时稍复入狱自宁成始帝复封淮南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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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子为列侯谊再上疏谏又请帝增淮阳王武代王参
封地以备齐赵吴楚二王文帝子景帝亲弟也帝从谊
计徙武为梁王得大县四十馀城其后卒赖其力破七
国怀王胜坠马死谊自伤为傅无状哭泣岁馀亦死年
三十三文帝后思谊言分齐为六国尽立悼惠王子六
人为王又迁淮南王喜于阳城而分淮南为三国尽立
厉王子以王之武帝时主父偃因谊策请推恩使诸侯
王得自分子弟国邑诸侯始弱武帝又举贾谊之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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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至郡守而贾嘉好学世其家
 论曰西汉诸臣好谋议通权术者称贾晁晁之削七
 国与贾策诸侯王略同而为袁盎所中亦其天性刻
 深动与祸会也贾之学术论议较正于晁而醇深不
 及董广川踔厉风发无宽居之度优柔夷愉之致诸
 葛武侯有言宁静可以致远斯洛阳南阳所由以异
 欤
   张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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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释之字季南阳堵阳人也以赀为骑郎事汉文帝十
年不得调欲免归中郎将爰盎知其贤乃请徙释之补
谒者释之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毋甚高
论令今可行也于是释之言秦汉间事秦所以失汉所
以兴者文帝称善拜为谒者仆射从行帝登虎圈问上
林尉禽兽簿十馀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从
旁代尉对甚悉文帝曰吏不当如此邪诏拜啬夫为上
林令释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何如人也帝曰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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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何如人也帝复曰长者释之曰
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
效此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且秦以任刀笔吏争以亟
疾苛察相高然其敝徒文具耳亡恻隐之实以故不闻
其过陵夷至二世而亡今陛下以啬夫口辩而超迁之
臣恐天下随风靡争口辩亡其实且下之化上疾于景
向举错不可不察也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啬夫就车召
释之骖乘徐行问释之秦之敝具以质言至宫拜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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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令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不下司马门释之追止太
子梁王毋入殿门遂劾不下公门不敬奏之薄太后闻
之文帝免冠谢曰教儿子不谨薄太后使使承诏赦太
子梁王乃得入文帝繇是奇释之拜为中大夫顷之至
中郎将从行至霸陵时慎夫人从帝指视慎夫人新丰
道曰此走邯郸道也使慎夫人鼓瑟帝自倚瑟而歌意
悽怆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斮
陈漆其间岂可动哉释之前曰使其中有可欲者虽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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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犹有隙使其中亡可欲者虽亡石椁何戚焉文帝
称善其后拜释之为廷尉帝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下
走出乘舆马惊使骑捕属之廷尉释之奏言此人犯跸
当罚金帝怒曰此人亲惊吾马马赖和柔令它马固不
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
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廷
尉天下之平也一倾天下用法皆为之轻重民安所错
其手足帝良久曰廷尉当是也其后人有盗高庙座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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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环得下廷尉治案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当弃市帝
大怒曰人亡道乃盗先帝器吾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
之非吾所以共承宗庙意也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
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顺为基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
如万分一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其法
乎文帝与太后言之乃许廷尉当是时中尉条侯周亚
夫与梁相山都侯王恬咸见释之持议平乃结为亲友
张廷尉繇此天下称之后景帝立释之称疾欲免去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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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诛至用王生计卒见谢景帝不过也王生者善为黄
老言处士也尝召居廷中公卿尽会立王生袜解顾谓
张廷尉为我结袜释之跪而结之人或以此让王生生
曰吾老且贱自度终亡益于张廷尉廷尉天下名臣吾
故使结袜欲以重之诸公闻之贤王生而重释之释之
事景帝岁馀为淮南相犹尚以前过也年老病卒其子
挚字长公官至大夫免以不能取容当世故终身不仕
 论曰自周公弘吐哺握发之诚延见天下士后世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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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卿因之虚已侧席有加礼焉迄于汉初流风未衰
 曹参之于盖公王生之为张释之是也释之终以劾
 奏太子得罪然尊朝廷敬官守乃人臣盛节其不奉
 诏拜啬夫尤见大体汉世称贤廷尉二人张释之于
 定国定国迎师学春秋北面备弟子礼为人谦恭重
 经术考其生平释之风节尤著汉朝哉
   周亚夫
周亚夫绛侯勃庶子也初为河内守兄绛侯胜之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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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择勃子贤者皆推亚夫乃封为条侯文帝后六年
匈奴大入边以宗正刘礼军霸上祝兹侯徐厉军棘门
河内守亚夫军细柳皆授将军号帝自劳军至霸上棘
门军直驰入将以下骑出入送迎已而之细柳军军士
吏被甲锐兵刃彀弓弩持满天子先驱至不得入先驱
曰天子且至军门都尉曰军中闻将军之令不闻天子
之诏有顷帝至又不得入于是使使持节诏将军曰吾
欲入劳军亚夫乃传言开壁门壁门士请车骑曰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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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军中不得驱驰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至中营将军
亚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天子为动
改容式车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将军成礼而去既出军
门群臣皆惊文帝曰嗟乎此真将军矣曩者霸上棘门
军若儿戏耳其将固可袭而虏也至于亚夫可得而犯
耶称善者久之月馀三军皆罢拜亚夫为中尉文帝且
崩戒太子曰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景帝以亚
夫为车骑将军三年吴楚反亚夫以中尉为太尉东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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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楚因自请上曰楚兵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绝
其食道乃可制也上许之亚夫至霸上赵涉遮说曰吴
王素富怀辑死士久矣此知将军且行必置间人于殽
黾阸狭之间且兵事尚神密将军何不从此右去走蓝
田出武关抵雒阳间不过差一二日直入武库击鸣鼓
诸侯闻之以为将军从天而下也亚夫从其计至雒阳
使吏搜殽黾间果得吴伏兵乃请涉为护军亚夫父客
邓都尉说亚夫曰吴楚兵锐甚难与争锋楚兵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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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方今为将军计莫若引兵东北壁昌邑以梁委吴吴
必尽锐攻之将军深沟高垒使轻兵绝淮泗口塞吴粮
道使吴梁相敝而粮食竭乃以全制其极破吴必矣亚
夫从其计引兵东北走昌邑深壁而守吴方攻梁梁王
使使请亚夫亚夫守便宜不往梁上书言景帝景帝诏
使救梁亚夫不奉诏坚壁不出而使轻骑兵弓高侯等
绝吴楚兵后食道吴楚兵饥欲退数挑战终不出夜军
中惊内相攻击扰乱至于帐下亚夫坚卧不起顷之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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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吴奔壁东南陬亚夫使备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
北不得入吴楚既饥乃引而去亚夫出精兵追击大破
之凡相攻守三月而吴楚平由是梁孝王与亚夫有隙
五岁迁为丞相帝甚重之栗太子废亚夫固争之不能
得帝由此疏之而梁孝王每朝常与太后言条侯之短
太后欲封皇后兄王信为侯帝问亚夫亚夫曰高帝约
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约者天下共击之
今信虽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帝默然而止其后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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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徐卢等五人降汉帝欲侯之以劝后亚夫曰彼背其
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即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乎帝曰
丞相议不可用悉封之亚夫因谢病免相顷之帝召亚
夫赐食独置大胾无切肉又不置箸亚夫顾尚席取箸
帝视而笑曰此非不足君所乎亚夫免冠谢帝曰起亚
夫趋出帝目送之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也居无何亚夫
子为父买葬器不时与钱为人所告事连亚夫召诣廷
尉不食五日欧血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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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曰高祖功臣虽保全终始如萧曹张陈及其再传
 或婴罪戾被削夺者多矣兼资文武备位将相独亚
 夫一人与其父后先辉映可不谓贤欤文帝法古贤
 君推毂之义属之景帝委以重权此与高祖以周勃
 属之孝惠同岂非深计远虑明略之主哉亚夫刚以
 取祸司马迁讥其足已不学然用兵能任赵涉听邓
 都尉推贤下士有儒将风至争太子以固国本不侯
 王信以存祖制绌降人之封激厉忠节明于大体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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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书之所称训何以加焉
   汲黯
汲黯字长孺濮阳人也十世为卿大夫以父任孝景时
为太子洗马以庄见惮武帝即位黯为谒者东粤相攻
帝使黯往视之至吴而还报曰粤人相攻固其俗然不
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内失火延烧十馀家又使黯往视
之还报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烧不足忧也臣过河南河
南贫人伤水旱万馀家或父子相食臣谨以便宜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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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河南仓粟以振贫民请归节伏矫制之罪帝贤而释
之迁荥阳令黯耻为令称疾归田里帝闻乃召为中大
夫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迁为东海太守黯学黄老言
治官理民好清静择丞史任之责大指而已不细苛黯
多病卧阁内不出岁馀东海大治称之召为主爵都尉
列于九卿治务在无为而已引大体不拘文法黯为人
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合己者善待之不合己
者不能忍见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游侠任气节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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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洁好直谏数犯主之颜色常慕傅伯爰盎之为人也
善灌夫郑当时及宗正刘弃疾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
位是时太后弟武安侯田鼢为丞相中二千石拜谒鼢
弗为礼黯见鼢未尝拜常揖之帝方招文学儒者谓曰
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
唐虞之治乎帝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帝退谓
左右曰甚矣汲黯之戆也群臣或数黯黯曰天子置公
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且已在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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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黯多病病且满三月常赐告者
数终不愈最后庄助为请告帝曰汲黯何如人也助曰
使黯任职居官无以踰人然至其辅少主守城深坚招
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不能夺之矣帝曰然古
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大将军青侍中帝踞厕而
视之丞相弘燕见帝或时不冠至如黯见不冠不见也
帝常坐武帐中黯前奏事帝不冠望见黯避帐中使人
可其奏其见敬礼如此张汤方以更定律令为廷尉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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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质责汤于帝前曰公为正卿上不能褒先帝之功业
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安国富民使囹圄空虚二者无
一焉何空取高皇帝约束纷更之为公以此无种矣黯
时与汤论议汤辩常在深文小苛黯伉厉守高不能屈
忿发骂曰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果然必汤也
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矣是时汉方征匈奴招怀
四夷黯务少事乘间常言与匈奴和亲无起兵帝方尊
重公孙弘而张汤用文法数奏决谳以幸黯常面触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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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怀诈饰智以阿人主取容而刀笔吏专深文巧诋陷
人于罪使不得反其真以胜为功帝愈益贵弘汤弘汤
深心疾黯欲诛之以事弘为丞相乃上言曰右内史界
部中多贵人宗室难治非素重臣不能任请徙黯为右
内史数岁官事不废大将军青益尊姊为皇后然黯与
亢礼人或说黯曰自天子欲群臣下大将军君不可以
不拜黯曰夫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耶大将军闻愈
贤黯数请问国家朝廷所疑遇黯过于平生淮南王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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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惮黯曰好直谏守节死义难惑以非至如说丞相弘
如发蒙振落耳匈奴浑邪王率众来降汉发车二万乘
县官无钱从民贳马民或匿马马不具帝怒欲斩长安
令黯曰长安令无罪独斩黯民乃肯出马且匈奴畔其
主而降汉汉徐以县次传之何至令天下骚动罢弊中
国以事匈奴乎帝默然及浑邪至贾人与市者坐当死
者五百馀人黯请间见高门曰夫匈奴攻当路塞绝和
亲中国兴兵诛之死伤者不可胜计而费以巨万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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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以为陛下得彼人皆以赐从军死事者家所掠获因
予之以谢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今纵不能又以微文
杀无知者五百馀人此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臣窃为
陛下不取也帝默然不许曰吾久不闻汲黯之言今又
复妄发矣后数月黯坐小法会赦免官于是黯隐于田
园居数年会更五铢钱民多盗铸楚地尤甚帝以为淮
阳楚地之郊乃召拜黯为淮阳太守黯伏谢不受印诏
数彊予然后奉诏诏召见黯黯泣曰臣自以为填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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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复见陛下不意陛下复收用之臣常有狗马病力不
能任郡事臣愿为中郎出入禁闼补过拾遗臣之愿也
帝曰君薄淮阳耶吾今召君矣顾淮阳吏民不相得吾
徒得君之重卧而治之黯既辞行过大行李息曰黯弃
居郡不得与朝廷议也然御史大夫张汤智足以拒谏
诈足以饰非务巧佞之语辩数之辞好兴事舞文法内
怀诈以御主心外挟贼吏以为威重公列九卿不早言
之公与之俱受其僇矣息畏汤终不敢言黯居郡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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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淮阳政清后张汤果败帝闻黯与息言抵息罪令黯
以诸侯相秩居淮阳七岁而卒卒后帝以黯故官其弟
汲仁至九卿子汲偃至诸侯相初黯为主爵都尉时太
后弟武安侯田鼢以杯酒争忿欲杀将军灌夫而魏其
侯窦婴救之廷辩东朝公卿以下畏田鼢莫敢言惟黯
以魏其言为是始终不变同时陈人郑当时以善推毂
贤士内行洁廉与黯并名然当时在朝常趋和承意不
敢甚引当否以此不及黯卫人仕者皆严惮黯出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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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曰自古圣帝明王所求乎格其非心养其德性者
 不遗于侍御之人况所得贤士大夫哉汲黯立朝天
 子严敬比于师保自王公戚属近幸莫敢以非礼干
 及赈救穷黎开释无辜汲汲然惟恐后诗曰衮职有
 阙惟仲山甫补之又曰不侮鳏寡不畏强禦汲黯有
 焉
   苏武
苏武字子卿杜陵人也父建从大将军卫青击匈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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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封平陵侯武少以父任与兄嘉弟贤并为郎稍迁至
栘中厩监时汉连伐胡数通使相窥观匈奴留汉使郭
吉路充国等前后十馀辈匈奴使来汉亦留之以相当
天汉元年且鞮侯单于初立恐汉袭之乃曰汉天子我
丈人行也尽归汉使武帝嘉其义乃遣武以中郎将使
持节送匈奴使留在汉者因厚赂单于答其善意武与
副中郎将张胜及假吏常惠等募士斥侯百馀人俱既
至匈奴置币遗单于单于益骄非汉所望也方欲发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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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武等会长水虞常等谋反匈奴中虞常在汉时素与
副张胜相知私候胜曰闻汉天子甚怨卫律请为汉伏
弩射杀之吾母弟在汉幸蒙其赏赐卫律者汉使使匈
奴还闻李延年得罪律素善延年惧并诛复亡归匈奴
单于立为丁灵王未尝一日离左右也胜闻常言许之
以货物与常后月馀事败其党多战死而生得虞常单
于乃使卫律治其事张胜闻之恐前语发以状语武武
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见犯乃死重负国欲自杀胜惠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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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之虞常果引张胜单于怒议欲杀汉使者左伊秩訾
曰即谋单于何以复加宜皆降之单于使卫律召武受
词武谓惠等屈节辱命虽生何面目以归汉引佩刀自
刺卫律惊自抱持武驰召医凿地为坎置煴火覆武其
上蹈其背以出血武气绝半日复息惠等哭舆归营单
于壮其节朝夕遣人候问武而收系张胜武益愈单于
使使晓武会论虞常欲因此时降武剑斩虞常已律曰
汉使张胜谋杀单于近臣当死单于募降者赦罪举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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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击之胜请降律谓武曰副有罪当相坐武曰本无谋
又非亲属何谓相坐复举剑拟之武不动律曰苏君律
前负汉归匈奴幸蒙大恩赐号称王拥众数万马畜弥
山富贵如此苏君今日降明日复然空以身膏草野谁
复知之武不应律曰君因我降与君为兄弟今不听吾
计后虽欲复见我尚可得乎武骂律曰汝为人臣子不
顾恩义畔主背亲为降虏于蛮夷何以汝为见且单于
信汝使决人死生不平心持正反欲斗两主观祸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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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越宛朝鲜三国杀汉使者皆立取屠灭独匈奴未耳
若知我不降明欲令两国相攻匈奴之祸从我始矣律
知武终不可胁白单于单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
窖中绝不饮食天雨雪武卧齧雪与旃毛并咽之数日
不死匈奴以为神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使牧羝羝乳
乃得归别其官属常惠等各置他所武既至海上廪食
不至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
旄尽落积五六年单于弟于靬王弋猎海上武能网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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缴檠弓弩于靬王爱之给其衣食三岁馀王病赐武马
畜服匿穹庐王死后人众徙去其冬丁令盗武牛羊武
复穷阨初武与李陵俱为侍中武使匈奴明年陵将兵
五千出居延为单于所遮降以女妻之立为右校王陵
愧负汉不敢求武久之单于乃使陵至海上为武置酒
设乐因谓武曰单于闻陵与子卿素厚故使陵来说足
下虚心欲相待终不得归汉空自苦亡人之地信义安
所见乎贤兄弟俱冒罪死来时太夫人已不幸陵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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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阳陵子卿妇年少闻已更嫁矣独有女弟二人两女
一男今复十馀年存亡不可知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
如此陵始降时忽忽如狂自痛负汉加以老母系保官
子卿不欲降何以过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
亡罪夷灭者数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复谁为乎愿
听陵计勿复有云武曰武父子无功德皆为陛下所成
就位列将爵通侯兄弟亲近常愿肝脑涂地今得杀身
自效虽蒙斧钺汤镬诚甘乐之臣事君犹子事父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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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死无所恨愿勿复再言陵与武饮数日复曰子卿
壹听陵言武曰自分已死久矣王必欲降武请毕今日
之欢效死于前陵见其至诚喟然叹曰嗟乎义士陵与
卫律之罪上通于天因泣下沾衿与武决去陵恶自赐
武使其妻赐武牛羊数十头后陵复至北海上语武区
脱捕得云中生口言太守以下吏民皆白服曰上崩武
闻之南乡号哭欧血旦夕临数月昭帝即位数年匈奴
与汉和亲汉求武等匈奴诡言武死后汉使复至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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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惠请其守者与俱得夜见汉使具自陈道教使者谓
单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书言武等在某
泽中使者大喜如惠语以让单于单于视左右而惊谢
汉使曰武等实在于是李陵置酒贺武曰今足下还归
扬名于匈奴功显于汉室虽古竹帛所载丹青所画何
以过子卿陵乃独为异域人一别长绝陵起舞且歌歌
罢泣数行下因与武决单于召会武官属前以降及物
故凡随武还者九人武以始元六年春至京师拜为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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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国赐赉有差常惠等三人皆拜郎中馀六人以老赐
钱归家复终身武留匈奴凡十九岁始以彊壮出及还
须发尽白宣帝既立以武著节老臣甚优宠之又以武
弟子为右曹武所得赏赐尽以施予昆弟故人家不馀
财皇后父平恩侯帝舅平昌侯乐昌侯丞相魏相御史
大夫丙吉皆敬重武年八十馀病卒甘露三年单于始
入朝帝思股肱之美乃图画其人于麒麟阁凡十一人
而武在其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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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曰苏武陷身绝域濒死者数矣或慷慨而赴或从
 容而就卒全身名为汉室光固知三军可夺帅而匹
 夫必不可夺志也东汉时耿恭以单兵困守孤城至
 于凿山得井煮弩为粮连月踰年万死一生其后遇
 救引归惟馀十三人衣屦穿敝形容枯槁与武事绝
 相𩔖丹心苦节历九死而不移而其精诚所格鬼神
 亦若阴为护持者忠孝之所以能动天也
  史传三编卷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