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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弇州续稿卷九十八
明 王世贞 撰
文部
墓志铭
程于行墓志铭
吾友俞仲蔚以文行重天下顾其所居窭约甚客阳阳
过其庐不顾间过之以一瓿酒算器食辄博其诗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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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则亦索书大小十馀纸以去亡有能损橐而投金与
粟者有之自汊川程于行始于行之朝夕事仲蔚谨欲
缘以得余一言为其先人重仲蔚顾匿之不使见而为
乞余文甚苦余以仲蔚故强应之意其人必轻侠侯服
而脂车者其后卒见余则一恂恂退让韦布也问其业
亦不能当上豪而顾笃好词翰与古文佳石三代鼎彝
之器焚香而啜茗有吴名士大夫风久之仲蔚卒遗藁
千馀篇亦亡有能梓之者其子瞽而日抱之哭以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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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泯泯不传当使死骨立朽于行感其事遂倾一岁入
授良梓以刻刻成而乞余为之序序成予方高于行义
欲有所称说于人而于行亦病死矣有子起家能读书
挟其姻进士吴子尧臣状使瞽子绍而请志铭予乃叹
曰此义士也夫徽俗纤啬以訾相雄长至嘉隆间而始
晓有文事即慨然有剞劂之役不以事搢绅大人则粉
饰其所自撰述而籍以市姓字于达官长者孰有能轻
身以归岩穴之士及死而又为之成其名如于行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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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者吾尚应其先人文今虽老胡可辞为归其币于瞽
子而间读吴子之状则谓于行颖敏辨口父母甚爱之
十龄而即废书从客游贾善握算摘隐知豫惊其老辈
又二岁而父汝义病卒于邸于行不以稚废戚号哭徒
跣挟棺归既成丧不以戚废家密袖金五百以贻其母
汪曰宜少操母毋使尽属之人自是益工为贾而内抚
其幼弟善夫甚笃寻以疾殇母哭之恸于行所以慰解
万方而久之妇吴卒毋复哭之恸于行所以慰解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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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且抱其遗孤进曰死者后先不可作抚此犹足以宽
且馀日之几何而爱此无益伤也于是母病噎为之小
愈而后复作则于行日夜不解带侍汤药间走祈于东
岳叩首首为之尰坼而继妇陈刲股肉而和糜进之母
有瘳谓于行毋寒而父业于行乃复贾吾吴数月而忽
心动亟驰归则母已不起矣于行哭几灭性行求壤地
迎父棺而合葬之念无可以报死者乃始谒仲蔚及一
二文士以为不朽计而它所为德如贾稍羡则辍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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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戚各有等次与诸父谋治汊川古道独当其最冲与
工力钜者行而见殣尸辄具蔂梩掩之其施饥则食寒则
衣渴则茗雨则笠屣盖终其身亡倦色于行素无疾偶
得疾遂剧妇陈复刲股肉而和糜进之则不支矣且死
谓起家曰吾夺于贾不获以儒起而心慕之甚汝其毕
吾愿更问之曰二媵亡子速嫁之已而曰毋溷乃公以
夜分归矣至夜分果绝吴子又谓于行精于其术出诸
贾上而不肯尽竟之曰我不欲赢于人而畸于天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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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卒不能当大豪与余所欲称说者同也嗟乎毋论天
下后世令仲蔚之集行而徽之人以区区一程于行能
不泯仲蔚为可贵余志铭作而徽之人以一俞仲蔚能
成于行之义名于不朽其相率而破其吝以趣可欲之
善当何如也于行名善定年仅四十有三子一即起家
娶黄氏女四长适吴升潮次适诸生黄惟兆次字毕某
皆吴出也次字吴尚勤陈出也程之先有都使濡者以
拒黄巢显而归老于汊川以故汊川无它程程之族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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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
铭曰有结客遍天下而亡所成其名以终始得一士而
名遂成于嗟乎程生
蔡北崖处士暨配陈孺人合葬志铭
诸生蔡大节者裹粮苴履走数十舍扶桐竹而顿颡鸟
乌泣且曰孤所以为二先人筴且穷而后思有吾子以
不朽是藉己乃出手创事状曰此所以志也已又出陈
中丞书曰将以绍介也悯而强食之弗饱也乃又弗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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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之酒弗酒也二尊人者何北崖君称父而陈孺人母
也吾不习北崖君以大节故推知之是宜志志曰君讳
双字邦凤北崖其别号也先世自鹿城徙临海遂为其
邑人数传而有御史鸣玉者以风猷显高帝朝又五传
而为君娶于郑有女矣寻卒闻孺人之贤委禽焉而后
有诸生大忠及大节始君少孤废经生业己乃涉猎史
传不肯尽究其学去而习阴符豹钤诸书与抟刺剑射
之术叹曰是不可以组五单于枭三越王耶念欲结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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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訾弗继恒邑邑而益不问家人产孺人务躬为纤啬
以羡治滫脯浆酒之类荐之稍足给客乃不敢以几微
怠色见也壬子岛寇暴躏傍邑君乃韦帕抹首跗注
翿从里中子弟捍之寇寻徙攻郡君间行谒郡守今大
司马谭公公方夜按行睥睨间拥盖炬火武士操闟戟
呵导君骤谓曰贼垒近矣能不以矢石迹炬火处耶谭
公改容谢之邀入幕府时时问筹筴君寻引避去寇亦
渐以定君窃计曰民去警久而菜色不改者困伏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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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使中豪以上日伏赋之龁而单赤日见削吾弗忍也
白见其端于台使者今中丞庞公下郡守丞搜稽籍得
隐亩五万馀赋称是盖君尝野行有憩逆旅舍而窥户
者髯叟曰君非蔡某也耶愿得以一杯酒为寿问之则
始苏于赋者也自是君遂负善计会声而邑令周君甫
下车礼君而问政君尽出其囊中书所谓均里甲复额
赋清丁口融盈缩裁冗费者上之周君用君筴得称为
循吏以故邑中益贤重君客有蓄疑难请者君无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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剖然侠而隐其伐孺人之用纤啬起顾推君志婴粟瓿
菜居恒与邻贫弱共之君有从子幼而孤孺人子之亡
以异二子也值岛警避亡道中稚而号者携归为洗沐
饮食周悉后且归其父母哭不忍去曰舍此吾何父母
耶君以正德辛未八月五日生以万历乙亥十一月十
八日暴得风疾卒年六十有五其又三年而为戊寅正
月十九日孺人亦以病寒卒距其生嘉靖壬午五月十
二日得年五十有七君前所有女适王埧大忠娶于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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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孙二希贤希圣大节尚未聘始君殁而孺人痛甚不
欲生已而曰孤未立也脱簪珥以敛弗能给幸而有称
贷者居恒谓二子吾食不能咽曰其若母钱家何二子
所授经束脩之贽以归其家孺人喜曰吾始安匕箸矣
呜呼以蔡君之材小试而未能越乡井意者其属之二
子乎陈孺人之为德虽不越闺阃足称妇矣二子今犹
未千里然汗且血矣足称为君之子矣是宜铭
铭曰汝二人其即安于是异日有穹表而广隧者余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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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之识
仰虚王先生墓志铭
王先生讳懋良字汝存其先故家真州而有思保者从
高皇帝义师遂𨽻籍太仓卫五世而为封武选主事公
成武选公尝得人遗金佯病卧邸中俟遗金者至而还
之有子曰积为南京兵部右侍郎天下称其为长者娶
陈安人举二丈夫子先生其季也少而警颖工读书顾
恂恂纯谨不好为儿戏侍郎公爱之宦辙所至必携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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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以故先生得周览山川形胜名迹慨然慕古贤达风
为侍郎之号虚斋也自称仰虚见志云弱冠补州博士
弟子为文下笔数千言不休颇负才俊声而不能得志
于都试一日念侍郎公与安人俱老乃叹曰使我逐逐
升斗禄而远膝下即一旦不可讳如终天何遂屏博士
业不事而精意定省陈安人属末疾久困床笫间先生
躬调衣食时卧起于医祷靡所弗延恳晨朝侍郎公而
夕以陈安人夕也安人恬然殁先生手先生痛毁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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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载不御酒肉不入内甫公除而侍郎公亦病目寝不
睹物加瞆与喑转侧须人先生以一藁秸息床下小闻
声欬或弹指即起立调浆糜脯𨠑而进之至手奉虎子
浣中裙厕牏三载如一日也诸所需即不待颐指而具
当是时微先生侍郎公几不晓生趣乃竟用宽然终而
先生之痛毁视丧陈安人时有加盖公除而无复世念
矣先生既以孝著里中而畏人称之其事伯子尤庄早
暮不敢以亵见然至于谈笑讯问怡怡如也始娶妇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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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则独处一环堵篝灯煢然继娶朱而后复称有室迹
之生平亡他遇也侍郎公洁廉鲜遗橐而先生继之不
恒问产产挫而其性好施姻党以缓急告毋弗应者然
先生不自为德其与客从容竖难无鄙语客有一善孜
孜见颜色有不善则置之绝不以挂口其所为长者不
能如侍郎公广而识者知其独至于书少所不窥晚节
尤好二氏家言缁衣黄冠踵相接于门相与剖析奥旨
徵诘同异竟日夕忘倦而不忍逆其狙曰吾宁信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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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毋宁覈而见弃即有所丐倾囷不吝也元驭宗伯宦
燕中而吾昙阳师时犹称女稍稍露仙迹人未有信者
先生独心折其草以请质盥沐而后书之甫就椷若欲
溲于庭者倚壁立逝既就殓颜色如生其友人曰先生
能立亡其有真得矣或曰不然即先生有真得如吾曹
失先生何中外之戚泣相吊曰天胡不祐善也里中儿
若妇子亦相唁曰天胡不祐善也盖先生殁之六年而
嗣子绳祖始以先生之馆甥吴按察之彦状来请文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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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中之石王子曰呜呼俗浇江河下趋吴尾闾哉其膏
腴寔滥觞之毋论怒马鸣驺鱼肉其乡人即伯游为汰
谁不慕也而余所觏王先生与伯子恂恂一缝掖矣乃
先生质有其仁义行巽成地矩天绳善不近名斯尤难
能哉以此仪俗吾侪资也何敢辞志铭先生以正德甲
戌生卒于万历丙子得寿六十有三嗣子一即绳祖太
学生娶季氏廉访先生女女二长适即吴君次适诸生
金履通皆前卒孙男二应寿聘许氏应桂未聘葬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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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所张寔合焉能以勤慎佐先生为德者
铭曰子合二氏而儒非舍而逃二氏也二氏见子之二
氏而儒见子之儒不异也世不必尽知知子为善士也
子不能无死死而灼然不昧也
章少槐君暨配孙孺人合葬志铭
德清章子嘉祯之仕而出令蒲圻也则其大人少槐君
忧之曰去而博士弟子者几何安所受城旦家言乎乃
与偕之蒲圻三月所而迹章子所善令状非一欣然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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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蒲圻不难令安用乃公刺促为而君有母陈太夫人
年八十馀矣念之甚以八月朔发将及望之后二日为
设帨之旦而寿也章子固留之不可道遇风阻小泊至
芜湖而感异梦忧太夫人病不待而遇乡吏胥之候德
清令者徵之曰太夫人健饭独念君君益心动与舍人
谋从此取内道浃旬而遥以轻帆凌太湖得三日遂尽
谢遣蒲圻役以书授令而独身与二苍头别舟入湖大
风发覆焉则太夫人之诞前一日也君之家以君安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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圻养不归而蒲圻令以得君书又从而归役悉行止谓
依依太夫人膝前矣居月馀而令驰一介候君至家怪
君不归君之诸仲季子乃始疾驰至湖步曰香山觜而
遇一村叟顾玘者曰以八月望之后数日而浮尸五六
丛焉中颀而长须者衣皆丝帛以为非恒人也而亡何
则衣褫矣仅一扇存吾聚沙覆之而稍覆及它尸出其
扇则萧太史良有所赠君者也于是乃发君尸亦历历
可辨识会已具嘉材遂棺君而尽棺馀尸以归时蒲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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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得君不归状即日弃官奔之家谋所以迹君者而君
之丧亦至乃大号恸踊几绝已叹叱曰天乎何以使我
至此极也即不肖稔恶不赦而歼我止耳何以上延吾
父且酷也于是君之配孙孺人者先六岁病死矣章子
益痛之亡可为解既而悟曰附骥尾名乃彰此言非耶
孤不能受月支香返吾父母闻之太仓有王先生者能
使人不亡于是百拜抟颡而请于孺人之兄按察副使
铨纪其事而来太仓复百拜抟颡以请曰葬有日矣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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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先生言以贲墓中之石按察公余友也信而文且余
何能忍于章子君讳沐字养心其先为会稽人有徵士
公某者善堪舆家言宣皇帝治陵方中验其术独奇予
之官不受赐徵士号以归行游至德清家焉凡四传而
为君父西林公鸾是娶陈太夫人而生君甫十二即从
游学工博士语十七补邑诸生手抄五经诸子先秦古
文皆成诵而又代父徭其于治生亦工孙孺人既以德
容闻归君而佐之治生又相与供奉西林公陈夫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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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小咈意即夫妇百方慰陈夫人尤色庄方嗃嗃时闻
孙孺人呼阿家柔声为之霁色而后荅西林公有三子
而君居长每降意拊之即小迕弗报也曰张公艺吾师
哉孙孺人之事君十馀年三娠而三女质之谈命者曰
必置媵乎媵则俱子君谓孺人女独非子哉孺人曰女
必赘赘若姓也即卜嗣非君血胤也媵而俱子固善即
独媵子亦善乃陬之外家得施氏好女而荐之亡何孺
人举男子即嘉祯一岁所施氏举男子孺人喜育之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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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祯又数岁而孺人复举男子曰台祯施氏亦复举男
子曰禧祯君谓孺人不更虞多乎孺人曰固也逾于寡
孺人性故巧手所刺纴绮绣工作为妇氏最至于昼夜
拮婚嫁资不以烦君身任之矣君既数奇省试多不利
而夺于供奉故为博士语亦稍勌嘉祯代之业则踔发
而最后台祯补弟子试亦俱利君意益发舒然其治生
亦以夺供奉一治西园公丧娄治婚嫁廑廑给朝夕然
于好施予自天性岁大侵邻有病疠且死者妻子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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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求市舍傍地以殓客谓君宁有馀镪足市且彼顷刻
人耳疠可畏也君不顾为粥啖之以药继之俾愈而归
卒不问地君之师宦豫章而膴意君谒之可以橐君谢
弗往曰彼宦宁为我也吾知食吾力而已盖乡人人归
君笃行长者君之为长者繇孙孺人佐之故孺人死而
靡不扼揽咨嗟曰儿贵矣乃不能以一日享也且也以
溺报长者君寿六十有一孺人仅五十有一孙公之状
云尔余乃曰溺人不吊何说也夫岂以其轻身而殉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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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则亦重利而狎危虽然务光之溺渊也以节也灵均
之溺湘也以忠也船子泥凡之溺溪也以示解也非天
也王子安之海溺也君之湖溺也非自为之天也然子
安迫省父君迫省母要亦见人子道焉大均茫茫与物
无亲以遘为就孰能辨之释氏归之定业其然哉夫余
乌能使人不亡庶几能有以慰亡者既志而铭曰
以为无天耶章君之与孺人皆有子以为有天耶君不
良死孺人不老死不以死而终则有子噫嘻我知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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蹠脍群黎而黄耇牖下回夭由醢莫可殚纪若信若之
数而吾信吾之理
户科左给事中赠光禄少卿抑斋杨公元配黄孺
人墓志铭
余读史至赵氏客事未尝不废卷叹也夫死孤易成孤
难古既已言之及余所亲睹记黄孺人之成杨氏孤也
盖贤于能死者倍百矣孺人之夫子曰少卿公其再起
为户科左给事中数上章争事触权相孺人时时几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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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得无为恒初九乎谓浚恒也少卿公默不听其最后
论大官丞奸蠹见中蜚语下缇骑狱且论死是时孺人
与其子应祈质一空室委巷中日夜擘絣而絮衣橐饘
少卿公五年如一日矣应祈当有室不肯室以待少卿
公之白也时上方事祠釐久不竟狱孺人泣谓应祈曰
若父业长系而若且煢煢然不为一线地耶于是强之
室室于袁甫孕而应祈竟以奔走涂炭且不胜忧得疾
死将死诀孺人曰不孝子竟不能白吾父耶应祈死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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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子是为忠裕又踰月而少卿公竟就论孺人之誓死
者数矣既而叹曰吾不惮沟渎以从公地下甚易如孤
孙何即此儿不举公乃真死矣于是强力携其妇袁及
儿扶二榇归旦夕上食悲恸感邻艘稍间未尝不慰勉
其妇袁影相吊也己而周视忠裕乳哺未尝不陨涕又
杜声
惊之也至遘风浪禦宵警指麾舟人神色不小
慑及家而家坐公久系危废矣孺人料理之治于少卿
公时苍头有欲叛者孺人服以计不敢发门户启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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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井井既稍给三年治公葬葬事自孺人经画毋阙己
乃稍推其饶以赡宗姓贫者诸婚嫁缓急即不幸而疾
病死丧亡不立济忠裕稍稍长则为延明师课之业且
成而会先帝即位下诏录慸冤表遗直追拜少卿公今
官赐祭录忠裕入太学孺人悲咽久之乃戒忠裕曰而
祖死忠而父死孝矣吾所以不死者以而在也且以而
祖死博而一官苟不自廓大而隳废先业我何以见汝
祖于是忠裕感奋益力于学孺人既积俭勤起赀小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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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委家秉妇袁屏居服饵唯为忠裕娶妇一出视而已
孺人晚得末疾寖剧从容理后事己顾忠裕曰吾今复
得侍而祖且母而父矣好为之我可以藉手见矣遂不
起得年盖六十有九忠裕之拟祔少卿公以葬也手事
状属余志铭之夫微忠裕状余不为不悉也少卿公之
仗义也其获昭雪也盖与先御史大夫俱同日云呜呼
先太夫人之与孺人同称未亡也则前孺人八载逝矣
不肖贞之与应祈同称终天也固愧复而生哉余虽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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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人家三世然何渠执笔即笔再执而再掷肠几为寸
断矣虽然微余孰为之志铭盖状言杨氏有玉峰公玮
者与西陂黄公明俱宦副臬志业相善玉峰公之子晴
川公乘道妻于戴而生少卿公讳允绳字某某别号抑
斋西陂公之子宪幕公籍妻于陆而女为孺人孺人于
女为仲顾陆夫人爱之得专阃中托孺人雅能先其指
籍籍胜妇矣既归少卿公而戴夫人已捐馆不及事事
晴川公晴川公老而多疾性癖动孺人躬治汤饼洁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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脯旦夕上食夔夔又尝迎其丘嫂之嫠张者事以姑礼
抚其长女之夭于褚而遗之者子之没齿不倦玉峰晴
川二公咸有遗媵在室孺人调衣食而推逊之咸忘亡
也其助少卿公治家以宽公于读而举进士成嘉靖间
名諌臣诸余所未悉者即成孤可推已夫岂惟一孤少
卿公之为忠应祈之为孝而妇袁之为节乃孺人以一
嫠女成之彼赵客者故丈夫子也兹不尤难能哉孺人
子即应祈妇袁为封刑部郎某女女一适光禄署丞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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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父忠裕娶太学生龚大任女葬在某所铭曰
其畴垄之易乎而室庐之栉比乎而有孙之颀𡠾乎而
以报夫若子乎而千秋万岁魄长倚乎而
光禄少卿剑泉郭君元配邹宜人墓志铭
郭宜人之归自邹也盖母钱意云而邹故锡甲族世富
盛而邹翁朴有四女宜人最少美而淑母钱内奇之口
授孝经列女传诸编辄诵是时少卿君之父曰赠驾部
公者以气谊挫其产乃自吴徙著于锡而少卿君稚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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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中师受经有俊声母钱闻而言之邹翁许之字且使
媒氏觇之曰是瘠而长若鹳雀者然伊吾声至丙夜弗
辍也母钱曰徐之彼必不终困及宜人年二十而归之
少卿则赠公之母范尚在与妇陈太宜人谋所以继甘
旨者弗得也少卿君又数应馆师辟在外者日十九而
宜人稍稍捐橐中装又以洴澼絖佐之赠公乃大喜谓
陈太宜人曰微新妇力吾不任子矣而少卿君病痢久
几殆宜人昼夜事汤药浣牏厕以手亲秽污者二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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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起少卿君生数奇至二十六犹求试诸生不得宜
人悉脱簪珥为别筴居间邑司始获见其奇郡守守为
推毂成诸生居二岁荐于乡会坐主试累悉罢公车对
孺人说少卿君曰士重去其乡锡岂而土耶乃归吴与
谋计然筴益进悉还赠公挫矣而会赠公之母范卒赠
公用毁故亦卒宜人相少君以礼附棺椁以诚信资取
之俭力取之勤既庀事旁产益拓乃复说少卿君曰哀
可纾矣忘所谓移孝乎少卿君感励益习制科业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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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士授中书舍人时少卿君年已彊仕而宜人举仅一
女当从京师乃卜宜子者曰陈女饰而荐之少卿君怪
之曰则向者君病余心若芒刺即食息敢忘君之为孤
注乎越二岁果得一子曰端明而少卿君拜御史亡何
大司农筴边费亡所出请益三吴赋少卿君上疏争之
彊忤旨出为永安令宜人举酒贺曰君为吴民请旦夕
命即少忤赋卒不益今虽左不为左永安令廉其入郎
比部而垂橐也闽人交称之少卿君则踧然曰成吾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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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吾媪也自是少卿君以材显移郎驾部参赵司空军
事破岛寇出没矢石间以功晋今官宜人得封如其品
寻为奸相扢之故出判黄州再夺职又坐之乾没检赀
簿数岁间而起踬荣瘁万状宜人皆共之其出也则曰
微吾孰与代君守其入也则曰微吾孰与参君画忧则
分费则资见陵则为慰盖至于陈太宜人之丧而左右
少卿君不以戚妨易者宜人也少卿君之初得子端明
而宜人爱之逾于已出俄复得子玄明爱之复如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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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或谓宜人不自有女耶宜人笑不荅而至二子少长
延塾师治聘与娶靡所不笃厚其费不取少卿君口而
给少卿君性好客宜人则为储肴醴果茹饵糗之类以
咄嗟呼亡不精者然往往称客程簋豆少卿君意有所
俭饶弗异也少卿君之弟儒女弟某俱不别治生而儒
有长安徭系若卢狱少卿君倾訾而出之又时时所以
贻儒及谋者不绝以谋于宜人宜人弗吝也宜人之女
归太学诸生吴汝励者始抑之令毋与子等晚节乃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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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徙帑而实之人亦谓少卿君少卿君曰彼殆以二
子成故耶不为我置贰我帑将它属而宁独女宜人以
万历丁丑九月病卒距其生正德癸酉得年六十有五
端明太学生玄明邑诸生皆通敏工文字而玄明寻亦
夭端明妇顾为尚宝卿谦亨女有子二维藩聘王为刑
部郎炳璿女复亨尚幼玄明妇华为鸿胪序班某女有
一子维宁聘汤为太学生一凤女女一见前孙女一字
乡进士徐熙载子少卿君始悼宜人而不欲葬也曰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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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忍使之蓐蝼蚁先吾且与俱归乎又四年而有玄明
戚始大诧叹曰吾其弃人间从向子平游哉已而顾端
明吾将使存者依存者而逝者依逝者于是卜葬宜人
于吴山之西碛麓而手具状来请志铭嗟乎余举进士
从少卿君游今少卿君老而余亦非壮矣居恒屈指以
天下材无当君即县官能终尽君用以缚五单于少府
水衡金钱日夜委输无难者而竟俾之肮脏以老邹宜
人能竟其用于君夫是以无家而有家无子而有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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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纪也
铭曰胡以相夫子家毋曰余拮据而日永图胡以相夫
子子毋曰余饰体而荐彼淑姒尔渠渠夏屋尔振振麟
趾于嗟乎夫子国之良弗究厥长宜人家之良郭以代
昌兹女德而亨者耶吾用是纪其藏
赠奉政大夫近溪项公配陈宜人墓志铭
陈宜人者故封给事中公某女也笄而配赠大夫项公
某宜人少习女红多读孝经内则诸书既归大夫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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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舅长葛公及姑金共谨得其欢相大夫自食贫以至
积著埒素封与有力焉宜人举上林录事元淇而其贰
颜宜人举参议笃寿太学元汴俱卓朗有艺苑声宜人
故婉娈性禀特孤介曰吾不复问衽席事矣于是上林
君奉以朝夕宜人前已谢内秉则治一室礼佛大士不
恒御鲜脆间语上林君曰吾闻之文士鲜行今汝文而
闾党归行老妇志饱矣安在问鲜脆也复谓上林有可
以适公者庶几塞老妇责矣盖大夫晚而念宜人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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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甚笃而宜人以疾前卒得寿七十有六弗克葬于是
上林君废箸而庐于墓其又九年大夫卒葬而宜人弗
克偕也上林君内悲曰伤哉何以见吾母地下也后病
且死属其子曰暴吾骨必吾毋合而后从入土其又某
年参议君以郎中赠大夫而宜人亦得赠如大夫秩其
又某年参议乃与承上林君服者德基辈而宜人祔于
大夫之兆而德基辈哭于上林君之殡曰次第从王母
地下有辞矣于是行求而得习上林君者王某俾为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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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铭曰
殁而封表汝以令终乎而葬而从安汝于幽宫乎而隧
之中其乐融融乎而俾尔后人炽且丰毋忘肃雍乎而
子孙男女婚嫁如左
御史吴君元配王孺人墓志铭
吴君之自进士予告也抵家而王孺人卒月馀矣泣而
语余曰空同氏云妻亡而后知有妻也悲夫伤哉即一
旦获归土当以不朽之托请于是谋葬孺人且不娶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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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而会有铨檄徵不果葬亡何以中书舍人使归而舍
人未有子也其父封公曰若不念我老而忽忘冢宗之
大计于是舍人强娶而北既满考赠孺人如今称又二
年自舍人拜侍御史又二年而复予告归则继俪及所
置贰有五子二女矣侍御业及之其涕犹浸淫下也谋
而得吉壤乃卜葬以状来曰舅氏而忘向者之有成言
乎余悯其意而许之孺人王氏故少司马公积孙女父
曰仰虚君懋良司马公名臣而仰虚君为乡长者娶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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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首举女为孺人而封公之所娶王为余从姊寔与
张中表兄弟两家时见其子女曰以此俪可乎自是遂
委禽焉而亡何张病卒孺人仅年十三祖母陈夫人怜
而鞠之会从司马公远宦不能携孺人乃以委继母朱
而陈夫人未尝顷刻忘也十八归侍御孺人少而敏慧
婉昵精女红虽不恒读书而能识其大指归侍御而其
王父思诚公犹在思诚公性严重治家秉于诸妇中鲜
当意者顾独贤孺人曰是贵种也而材孺人益惴惴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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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巽事诸妇若亡所容公益贤之曰夫贵种也材而能
自抑已而抚侍御曰真而偶也明年吾姊病孺人之佐
侍御共汤药也殁而佐侍御之毁也已佐侍御之抚孤
昆妹也盖孝弟之声蔼如矣又三年而侍御之王父病
亦殁孺人之佐侍御如事姑也其奉舅封公暨继姑某
得益专即封公亦叹曰吾今而始知为人父之乐也其
又五年而所举一子美而慧仅六岁而殇孺人内痛之
自是病矣未几其祖母陈夫人亦殁孺人乃大痛曰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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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吾何以有今日也则又悲思曰微吾母之见背蚤
吾何以知祖母恩也夭乎夭吾母也自是愈病而又数
年所再举之女五岁而又殇孺人念病无已时势不能
三举子愈邑邑不自得病益甚久之手足肿已浸淫及
腹而秋试迫侍御不欲行孺人强起曰病行愈矣君丈
夫何乃作儿女子恋侍御乃行果以捷闻孺人喜自力
若无恙者为侍御当中厨酒脯𩛆以酬酢贺客币饩报
称不爽寻迫偕吏计孺人复强侍御曰毋念我我能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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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侍御乃以孺人属仰虚君三月侍御复以捷闻而孺
人益病且深矣然益自力持秉至为侍御治邸中宿储
且曰惙惙不能待何虽然死可以瞑矣所不瞑者吾姑
之有子而弗逮养也因泫然者久之侍御甫𨽻事礼曹
有公卿间声所以急予告者念犹及孺人也而已矣侍
御乃言曰吾之获偶孺人者十九年矣处约九之哀疚
五之病五之亨不能一也夫是一者仅能使吾妻知而
已妻在而以其一人之志虑竭而共吾一人而弗及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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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今妻亡而吾以一人之志虑竭而共吾之为妇者大
小四为子女者大小七而弗知约也抑何径庭也吾何
忍死吾妻抑吾妻之有素癖而不辞余馈也吾有过而
未尝不争争而未尝废婉也吾是以不难听向者吾性
褊赖吾妻以亡失色吾性促赖吾妻以亡偾事今者卒
有过而谁吾规也有疑而谁取谋也疴痒而谁与分也
夜读至乙夜而谁以杯茗劳我也吾何忍死吾妻余谓
侍御毋过悲子姑治葬孺人卒之年仅三十六诸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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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字多荐绅名家
铭曰生而相厥夫端敏静慎共卒以隐约终殁而后有
子殁而后有封有铭铭幽宫天道巧为端吉乃伏于凶
存者复奚恫
弇州续稿卷九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