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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弇州四部稿卷八十三
明 王世贞 撰
文部
传四首
李于鳞先生传
李于鳞者讳攀龙其家近东海因自号沧溟云当其业
成时海内学士大夫无不知有沧溟先生者而自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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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友人居恒相字之故其为于鳞独著于鳞之先世济
南历城人父宝以赀事德庄王为郎善酒任侠不问家
人生产继娶于张梦日入怀而生于鳞于鳞生九岁而孤
其母张影相吊也旦辟纑不足以资修脯而自其挟册
请益塾师为之逊席者数矣补博士弟子与今左长史
许君邦才少保殷公士儋结髫龀交晋江王慎中来督
山东学奇于鳞文擢诸生冠然于鳞益厌时师训诂学
间侧弁而哦若古文辞者诸弟子不晓何语咸相指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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鳞狂生狂生于鳞夷然不屑也曰吾而不狂谁当狂者
亡何举其省试第二人三年始成进士试政吏部文选
司其明年移疾归久之疾良已同考顺天试获奇隽居
多又明年授刑部广东司主事于鳞既以古文辞创起
齐鲁间意不可一世学而属居曹无事悉取诸名家言
读之以为纪述之文厄于东京班氏姑其佼佼者耳不
以规矩不能方圆拟议成变日新富有今夫尚书庄左
氏檀弓考工司马其成言班如也法则森如也吾摭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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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而裁其衷琢字成辞属辞成篇以求当于古之作者
而已操觚之士不尽见古作者语谓于鳞师心而务求
高以阴操其胜于人耳目之外而骇之其骇与尊赏者
相半而至于有韵之文则心服靡间言盖于鳞以诗歌
自西京逮于唐大历代有降而体不沿格有变而才各
至故于法不必有所增损而能纵其夙授神解于法之
表句得而为篇篇得而为句即所称古作者其已至之
语出入于笔端而不见迹未发之语为天地所秘者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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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胸臆而不为异亡论建安而后诸公有不遍之调
于鳞以全收之即其偏至而相角者不啻敌也当于鳞
之为主事迁员外郎以至山西司郎中曹事寖以剧守
文法无害而其业日益进大司寇有著作辄以属于鳞
籍籍公卿间然于鳞竟无所造请干贽不为名计出曹
一羸马蹩躠归杜门手一编矣其同舍郎徐中行梁有
誉不佞世贞及吴舍人国伦宗考功臣相与切劘千古
之事于鳞咸弟蓄之为社会时有所赋咏人人意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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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于鳞出片语则人人自失也于鳞雅不欲以刀笔
见长然其听谳最号公平柄臣子衔边帅不通贿中以
法欲置之死于鳞持不可后其人卒自奋功名致大将
俄出守顺德问所以守顺德者于鳞曰使吾仆仆途道
事严客帣韝鞠𦜕睨上官之色而进之则俱有所不能
晨兴坐堂皇揖属吏考计延见乡老问疾苦为兴除脱
若承蜩矣于鳞之守顺德可一载所不报最则曰君子
之至于斯也吾或未之见也奏记台使者手自削牍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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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古文辞语为其名高也者而已之然于鳞皓皓自濯
洗勤于大要居久之政声流通三辅前后尉荐亡虑数
十邻郡严事于鳞若大府以故得请白媮志尝蠲马牧
地垂三千金留永济仓粟毋灌输京师以饷戍卒裁将
作供比真定十之二益永年传于沙河邯郸界中宽二
邑力移郡尉置钜鹿官亭扼盗冲又移巡司黄榆岭为
晋赵关前后争得之台使者毋以难也于鳞又谓京师
仰东南饷不时至而燕齐汴赵边河百里而近者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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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钱皆赋菽粟浮于河达京师缓急一策也时颇韪之
满三载赠郎宝如于鳞官母张为太恭人寻擢陜西按
察副使视其学政于鳞谓陜古西京也先朝士大夫北
地外多阳浮慕古文词而时离之思以实反其始有机
矣亡何其乡人殷中丞来督抚以檄致于鳞使属文于
鳞不怿曰副使而属视学政非而属也且文可檄致耶
会其地多震动念太恭人老家居遂上疏乞骸骨拂衣
东归吏部才于鳞而欲留之度已发无可奈何为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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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告故事外臣无予告者仅于鳞与何仲默二人耳于
鳞归则搆一楼田居东眺华不注西揖鲍山曰它无所
溷吾目也绣衣直指郡国二千石干旄屏息巷左纳履
错于户奈于鳞高枕何去亦毋所报谢以是得简贵声
而二三友人独殷许过从靡间时徐中行亦罢官家居
坐客恒满二人闻之交相快也于鳞乃差次古乐府拟
之又为录别诸篇及它文益工不胫而走四裔然居恒
邑邑思一当世贞兄弟曰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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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季孟间哉而世贞则挹损不敢以雁行进也大司空
朱公衡时巡抚伺于鳞间迫起之为置酒欢甚自是诸
公推毂于鳞者相踵而会也今上初大徵召耆硕于鳞
复用荐起浙江按察副使尝视海道篆按覈军实一切
治办俄迁布政司左参政奉万寿表入贺道拜河南按
察使中州士大夫闻于鳞来鼓舞相庆而于鳞亦能摧
亢为和圆方互见其客稍稍进无何而太恭人捐馆扶
服还里不胜毁病困久之小间寻暴心痛一日卒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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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所著白雪楼集三十卷行于世子驹博学能文章
有父风
王子曰世能名于鳞莫能名于鳞所以其旁睨千古欲
凌而上之乃至不得尽废其遗要之创获之语烺烺象
表者不虚负也或谓其声不畅实位不配望寿不竟志
以为恨夫漆园玄亭杜门著书而生寥寥者岂一于鳞
也藉令台鼎足重李生彼夫屈宋两司马几先得之矣
无涯之智结为大年日月经天光彩常鲜呜呼何恨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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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先生传
余读太史公叙致九流顾独不及文章家言讵艺乎哉
诵者少其贬诎节义然至于传田叔司马相如抑何其
详亹厌志也范詹事为汉书稍稍具列独行文苑称有
尚矣夫余自燥发时则知吾吴中有文先生今夫文先
生者即无论田畯妇孺裔夷至文先生啧啧不离口然
要间以其翰墨得之而学士大夫自诡能知文先生则
谓文先生负大节笃行君子其经纬足以自表见而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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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掩于艺夫艺诚无所重文先生然文先生能独废艺
哉造物柄者不以星辰之贵而薄雨露卒亦不以百谷
之用而绝百卉盖兼所重也文先生者初名璧字徵明
寻以字行更字徵仲其先蜀人也徙庐陵再徙衡为衡
人至元而有俊卿者以都元帅佩金虎符镇武昌次子
定聪为散骑舍人定聪次子惠为吴赘遂为吴人惠子
洪为涞水教谕教谕子温州守林则先生父也先生生
而外椎八九岁语犹不甚了了或疑其不慧温州公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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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之曰儿幸晚成无害也先生既长就外塾颖异挺发
日记数百千言尝从温州公宦于滁以文贽庄昶郎中
庄公读而奇之为诗以赠然先生得其绪于门人往往
舍下学而谈上达因绝口不名庄氏学归为邑诸生文
日益进年十六而温州公以病报先生为废食挟医而
驰至则殁三日矣恸哭且绝久之乃苏郡寮合数百金
为温州公赙先生固谢不受曰劳苦诸君孤不欲以生
污逝者其郡吏士谓温州公死廉而先生为能子因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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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却金亭以配前守何文渊而记其事先生服除益自
奋励下帷读恒至丙夜不休于文师故吴少宰宽于书
师故李太仆应祯于画师故沈周先生咸自愧叹以为
不如也吴中文士秀异祝允明唐寅徐祯卿日来游允
明精八法寅善丹青祯卿诗奕奕有建安风其人咸跅
弛自喜于曹偶亡所让独严惮先生不敢以狎进先生
与之异轨而齐尚日欢然亡间也俞中丞谏者先生季
父中丞公同年也念先生贫而才先生欲遗之金谓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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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苦朝夕耶先生曰朝夕饘粥具也俞公故指先生
蓝衫曰敝乃至此乎先生佯为不悟者曰雨暂敝吾衣
耳俞公竟不忍言遗金事一日过先生庐而门渠沮洳
俞公顾曰通此渠若于堪舆言当第先生谢曰公幸无
念渠渠通当损傍民舍异日俞公自悔曰吾欲通文生
渠奈何先言之我终不能为文生德也先生业益精名
日益重宁庶人者浮为慕先生贻书及金币聘焉使者
及门而先生辞病亟卧不起于金币无所受亦无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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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或谓王今天下长者朱邸虚其左而待若不能效枚
叔长卿曳裾乐耶先生笑而不答亡何宁竟以反败于
是尚书李公充嗣抚吴中荐先生于朝而先生亦自以
诸生久次当贡至京吏部试而贤之特为请超授翰林
待诏翰林杨先生慎黄先生佐吏部薛君蕙名能博精
负一世才以得下上先生为幸大司寇林公俊尤重之
间日辄为具召先生曰坐何可无此君也先生为待诏
可二年脩国史侍经筵岁时上尊饩币所以慰赐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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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居恒邑邑不自得上疏乞归寝不报又一年当满考
先生逡巡弗肯往再上疏乞归又不报亚相张公者温
州公所取士也用议礼骤贵风先生主之先生辞而上
相杨公以召入先生见独后杨公亟谓曰生不知而父
之与我友耶而后见我先生毅然曰先君子弃不肖三
十馀年而以一字及者不肖弗敢忘也故不知相公之
与先君子友也竟立弗肯谢杨公怅然久之曰老悖甚
愧见生幸宽我至是杨公与张公谋欲迁先生而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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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迫欲归至三上疏得致仕御史郑洛请留先生为翰
林重朝论韪之先生归杜门不复与世事以翰墨自娱
诸造请户外屦常满然先生所与从请独书生故人子
属为姻党而窘者虽强之竟日不倦其他即郡国守相
连车骑富商贾人珍宝填溢于里门外不能博先生一
赫蹄而先生所最慎者藩邸其所绝不肯还往者中贵
人曰此国家法也前是周王以古鼎古镜徽王以金宝
缶他珍货直数百镒贽使者曰王无所求于先生慕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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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耳盍为一启封先生逊谢曰王赐也启之而后辞不
恭竟弗启四夷贡道吴门者望先生里而拜以不得见
先生为恨然诸所欲请于先生度不可则为募书生故
人子姻党重价购之以故先生书画遍海内外往往真
不能当赝十二而环吴之里居者润泽于先生之手几
四十年先生好为诗傅情而发娟秀妍雅出入柳柳州
白香山苏端明诸公文取达意时沿欧阳庐陵书法无
所不规仿欧阳率更眉山豫章海岳抵掌睥睨而小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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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精绝在山阴父子间八分入钟太傅室韩李而下所
不论也丹青游戏得象外理置之赵吴兴倪元镇黄子
久坐不知所左右矣先生门无杂宾客故尝授陈道复
书而陆仪部师道归自仪部委质为弟子其最善后进
者王吏部谷祥王太学宠秀才彭年周天球而先生之
二子彭嘉亦名能精其业时时过从谈㩁秇文品水石
记耆旧故事焚香燕坐萧然若世外而吴中好事家日
相与载酒船候迎先生湖山间以得一幸为快虽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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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习知先生名至市井间强勉为善者其曹戏之曰汝
岂亦文某耶先生事其兄奎恭甚内行尤淳固与吴夫
人相庄白首也生平无贰色足无狭邪履贫而好施周
人之急甚于已见以为峻洁自表而待人温然无少长
无敢慢至九十犹矍铄不衰海内习文先生名久几以
为异代人而怪其在谓为仙且不死己未为御史严杰
母书墓志已掷笔而逝翛然若蜕者诸生奔讣上其事
台使者祀先生于学宫先生诗文集若干卷有甫田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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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于世丈夫子三人彭为国子博士嘉为吉水训导台
先卒诸孙曾中多贤者
王世贞曰吴中人于诗述徐祯卿书述祝允明画则唐
寅伯虎彼自以专技精诣哉则皆文先生友也而皆用
前死故不能当文先生人不可以无年信乎文先生盖
兼之也先生晚而吴中人以朱恭肃公希周并称夫朱
公者恂恂不见长人也何以得此声先生哉亦可思矣
余向者东还时一再侍文先生然不能以貌尽先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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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可十五载度所取天下士折衷无如文先生者乃大
悔与先生之子彭及孙元发撰次其遗事
卢楠传
卢楠字少楩一字子木大名浚人也其先世业农穫则
什一而息之故以赀雄于乡楠少负才敏甚读书一再
过终身不忘父为入赀太学上舍数应乡试罢免归楠
才高好古文辞不能頫而就绳墨为博士诸生业以故
试辄不利而声称奕奕在荐绅间著也楠为人跅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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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治生产时时从倡家游大饮饮醉辄弄酒骂其坐客
毋敢以唇舌抗者而又豪歌诗当所得意下笔数千言
立就客咸咋指遁去竟用是败浚令某者数刻深名法
家言于文非能好之阳浮慕之以张吏术耳谓楠邑诸
生才得相从事幸甚楠亦欲借令谬恭敬为相得极欢
令尝从客语楠吾旦过若饮楠归与翁媪益市牛酒夜
共张至旦室邑子相戒卢生有重客门之履相蹈也而
会令有它事日昃不来楠愧且望之斗酒自劳醉则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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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报令至楠故徐徐出坐久之楠称醉不能具宾主令
恚去曰吾乃为伧人子辱愧见其邑长者邑人素恶楠
者为楠谗曰是尝见令君文而笑且唾令益怒亡何楠
干掫其役夫得伏麦以为盗也榜之役夫被酒自理而
声强楠复加榜焉旬日矣役夫夜压于墙陨事闻令令
色动曰唶累是复能倨见我耶匿役夫所繇死状当楠
抵坐狱具上报可楠既已坐大辟系狱又令仇之故毋
敢为称冤者而会楠乡人间尝侍饮不逊楠目摄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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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来为狱吏夜缚楠格箠之数百臂踵悉溃烂且死矣
吏以他事罢得不死乃感慨折节益读其所携书著幽
鞠放招赋以自广其幽鞠曰卢楠既用事逮系浚狱与
幽囚伍瞀愦迷惑目无日月不知晦朔仰天太息曰嗟
嘑圣人脩身晋道立命不贰贤者推运循理以定所天
顾楠微𦕈离兹宪网问诸造物而已因作赋以自广其
辞曰帝颛顼之婵媛兮皇波汪乎姬姜邅海岱蜿蜒于
北陬兮灵宗嘉牒于范阳遌云雷之霮䨴兮踥蹀改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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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淑浚土作甘美兮蹑康侯之芳躅皇杰梧董道以迪
惠兮母氏静约而告育曰余梦文杏靃骫于霄汉兮芙
蓉晔而尚粹溘焱焰倏而进兮应龙觺觺而下弭侦蚴
虬以舑舕兮颔仡攫而速惴亿错指以群号兮朋駓駓
而决眦倏恍恍以陨虚兮觉怀妊而因惎謇
余降于卫浒兮幼好姱而岐嶷岌青云之伟冠兮挟长
剑之陆离朝晞余发于昆崙兮暮濯足于咸池揽招摇
以为祛兮履彗星以为綦余长喟其历之未瑰兮勔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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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之菲芳裁薜荔以为衣兮衷芙蓉之翠裳集菌茝以
为藉兮糅杜蘅以为粻揭旌于兰皋兮税驾乎芳之塘
余迅淢靸以高举兮汩铩翮而填陨谓曾参之杀人兮
谈市虎而成允苍蝇习习其贝锦兮鱼目敚明月之璀
璨嫫母慭以姱嫚兮摈西施之頩脕而目眴蝮虺侁侁
于几筵兮戈鋋森森以剚余目既阨余之倅廲兮又艰
之以钛拲低曼睩彼犴狴兮桀血龂而封瞩窅阒怒以
蹲踞兮视将躨跜而矫鹄槛樛𧌑以黝轧兮栋倔蠖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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黡翳缧纚纚于伏栈以苦余兮仍反接而窘臂耳嘈嘈
若有闻兮何迍回而怫㥜目炯炯以或见兮伫鉴勿而
复瞆神轶氛㫚㫚以𣶈瀁兮精憧憧而往来觉块然滞
此一方兮心𤟧𤟧而增哀鼷鼠淫喔以齿余发兮魑魅
含睇而毰毸傫㗊㗊相喃以对泣兮御纠纠而呵护般
逮余兮纷豗繄鹏鸟之巢蚊睫兮焉能戢此躯也枕雕
虎以燕憩兮又谁知不我虞也悲时晷之遄迈兮曜灵
忽其西藏微霜沦而下降兮恐瑶草之不芳高驰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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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兮乘精气而相徉王乔衙衙而弗顾兮赤松告余
又荒唐行偊偊独日暮兮安放乎不死之乡横冲波而
微舟楫兮天吴摇首而振怒历太山之坎轲兮魍魉咬
盻以当路猿猿蹇以在柙兮虽轻捷其焉去凤凰之罹
罻罗兮缚茇茇之华羽抱郁轸以顝处兮呼苍天以为
直戒五岳与向服兮俾河海使听殛咎繇远以不闻兮
玄武违而莫恻何群神之丰丰兮灵炳耀而罔恤夫余
既不能蝉蜕于兹芜秽兮眇乘风而长骛心结思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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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兮魂煢煢而上度澄青云之霏霏兮飘风回而霁雾
载玉女于后乘兮饬丰霳以先路羲和俨以骖乘兮望
舒翥而儆御征轻辌之阗阗兮八鸾锵锵以迥步承云
霓之氛霭兮灵旂缤纷蟉虬乎翠羽挹朝霞以为飧兮
吸沆瀣之精英漱华池之飞泉兮聆钧天于帝庭素女
涕泣以淋浪兮间縆瑟而咿嘤虙妃欷歔以结轸兮潜
咨语而沉情余凌軯虚而佚荡兮将揽结乎三光撰余
辔而驰骋兮问元化于勾芒采三秀兮眺瀛洲之微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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弭余节兮聊解佩乎扶桑睇南州以凌厉兮嘉桂树之
丛丛召风伯以驱燠兮谒炎帝于清宫何苍梧之蘙霭
兮重华穆以扬灵湘密鳞而㵾瀼兮二妃胡为而弗从
决白门以西望兮觌蓐收于金枢气浩浩以莽旷兮薄
晻
而谁须觞王母之仙姝兮狭瑶池之芳都指玉胜
以为约兮歌白云以相愉荃既缔余以好艾兮绝弱水
而进辂齐玉毂之磤磤兮指寒门而并骛轶钟山之幽
黦兮令照之以烛龙召玄武为备禦兮勾辰翼乎紫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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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鹥鸟为之先后兮问太乙之缭垣灵剡剡以黝约兮
凤凰承旂而飞轩雷师碨磊轰磕以震荡兮烈缺闪烁
而施鞭护赑屃以椹余兮阗咤恶而俾还卒揽涕反此
旧都兮洁筳篿从卜乎巫咸曰天地无隘兮物无终始
变化互渝兮干流迁徙形气转薄兮或浮而沉造化沕
穆兮祸福无门聿性命之难言兮谁知其极万物纠以
雰荡兮又安所止息惟大人齐物我兮以天地为庐舍
总山川于毛发兮骑日月以为马夫有虞之潜历阪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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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历数之在躬夏后胼胝而陟大宝兮季有光于黄熊
震龙漦而下椟兮顾驾祸于周庭白鱼跃以膺大命兮
刘氏显而有功奚五羊以自鬻兮由余振于西戎尚鼓
刀于海滨兮仲父射钩而桓荣仲连谈笑以却嬴兮胥
重茧而存楚条相后而饿死兮酂摇笔以光辅墨不黔
以卫道兮孔辙旋而微伍光狷介以自湛兮夷顑颔而
振古夫道固无涯涘兮行焉知其所如惟恬澹与家漠
兮斯真人之攸居从委命而乘流兮游廖廓之乡忽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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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而无是兮观泰初之茫茫余托蜉蝣与游兮曾日月
之徜徉忽归魄于玄壤兮又何足伤勉修余之俶服兮
佩芳泽之幽兰纫揭车之落英兮襞茳蓠与射干饰翡
翠而缀珠被兮烂的皪而芊眠组绮缟而飘飏兮下结
之以双璠余媲美而自鉴兮何媒妁之可攀夫君眩而
弗御兮亦余心之㛹嬛系曰天地缊纶何时明我欲见
之心徬徨辗转怀忧秖自伤超轶绝世穷大荒帝极洪
洞不可量缄悲归来卜巫阳励志肥遁含大章获我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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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乐无疆放招文多不尽录居顷之盗行剽迫楠父自
刭死烧其庐子钱家咸负贷不偿楠固已壁立矣令亦
更悔念鱼肉卢生何酷耶阴稍稍宽楠拲有所雠诗辞
呼使从狱具草草上予酒肉食饮洗沐寻令去浚为大
官事益解而故人谢榛先生者携楠赋游京师贵人间
絮泣曰天乎冤哉卢生也及楠在而诸君不以时白之
乃罔罔从千古哀湘而吊贾乎陆光祖吴人有心计俄
谒选得浚令至则首为更爰书上论鬼薪输作三岁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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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既出狱家益贫乃为九骚谢陆令而谢榛先生方留
滞邺楠走谒之因上赋赵王赵王览而奇其文立召见
赐金百镒于是诸王人人更置邸延楠楠则称客坐右
坐握麈尾辨说挥霍数百千万言风雨集而江波流也
鸣毫飒飒倏忽而为辞若赋各得以意去既酒醉故态
毕发骂其坐人则人人掩耳走避楠竟亦不自得罢还
顾橐中所馀金几何趣付酒家也妇嗫嚅咎楠不顾曰
天生卢楠为女曹地耶吴人王世贞治狱大名飞书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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伾山中勒邑吏具笔札受楠所著集若干卷楠故亦慕
称世贞尝为文托谢榛先生致之不达至是见世贞郡
台把臂为布衣饮三日酒语慷慨恨相见晚也世贞序
其赋略曰余迹卢楠所遘逢及状貌殆中庸人耳既稍
得其古诗歌行读而小异之至读诸赋则未尝不爽然
自失也三闾家言忠爱陫侧怨而不怒悠然诗之风哉
长卿务以靡丽宏博旁引广喻其要归卒泽于雅子云
谓之从神化来耶然自东京而下蔑如也诸儒先生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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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能文章家奈何取其所论著而姑韵之以为赋若兹
乎哉即卢生所就幽鞠放招凡三十馀篇其概不得离
津筏而上之然而大指可讽也穷天地之纪采人物之
变与夭乔走飞之态经纬胪列假二三能言之士如宋
玉景差者蝉缓于左徒之门岂其先楠而室哉楠既以
别世贞去南游金陵陆光祖为祠部郎留月馀走越历
吴毋所遇还益落魄嗜酒病三日卒
王生曰楠未死前一岁妻死生二女其一踰二十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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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死时世贞方坐家难浮系长安邸中不得其状也其
文辞散失毋收者故为之传其行略欲令后世知有卢
楠耳予亦愚鲜量矣楠不遘邑令家不破亡然其文辞
亦不工呜呼世宁独一令哉
陆叔平先生传
盖吴有隐君子陆叔平先生其人黄绮者流而不能尽
掩其才秇以少见于世世亦慕说之而莫有能名其德
者余故为传之君名治叔平其字先世由汴徙吴之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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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梅梁里后徙郡城遂家焉至君益转徙支硎山中然
不能忘包山榜其斋庐学者因遂称包山先生云而君
之高祖有为长山丞者世世受儒至君父铭起家遂昌
训导迁司乐清教不赴故文待诏徵仲高其节为之志
其墓君生而颖朗工治经义自其在诸生行数获俊饩
学官廪与太原王履吉王禄之相下上然挟以试应天
辄不第而中好为古文辞去时尚益左君之为古文辞
要以自媮适情志而已绝去一切酬应然亦竟用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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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至其于丹青之事尤心通所传写山水折衷胜国四
名家奇伟秀拔时出创意点染花鸟竹石往往天造熙
荃而下所不论也君既久困诸生不欲糜学官廪数上
郡请罢去而郡守林懋举温景葵王道行诸公咸推君
才为后先奏记督学御史御史雅己耳君名又难三郡
守下书慰劳令毋烦诸生试饩如故而君不自得益欲
罢去会君之从弟洽尝受经君当贡逊不敢先御史遵
遂檄君贡君又固让不受御史乃更下书郡邑曰贡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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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为县官荐才实亦以表励风行非直论资校年也诸
生治博洽躬行孝友敦睦以先其弟执经交让缩足荣
轨吾甚嘉之其令以贡士归仍表棹楔称褒奖恬退至
意君自是治处士服益坚卧支硎不出矣君为人长颐秀
眉目动止雅儒骤即之落落穆穆也徐而察之温如也
已徵其谈说古谊㩁风雅便章花月纚纚忘倦支硎故
晋高僧遁遗址君庐在其下云山四封流泉间之丰陆
广场地宜田圃衡门低庳不可托乘容膝之外皆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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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菊多至数百千本它奇花木日南苍梧万里之种宛
转募致之手自封殖灌溉剪剔妙得其候岁时佳客过
从即迎致花所出家酿酒之割蜜脾烹笋萌钓采之鲜
颐指满案雅歌留连竟日客不能舍去或非其人而强
造者以一石支剥啄戒竖子不听应也郡守蔡公国熙
脩乡饮礼悉汰去其凡者首致君为重宾至后李守键
愈益推延君君贤其意为一再赴而已海内益知陆君
而所亲厚又稍稍出其绘事好事家礼恳悬购者踵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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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然绝不得以利动君君意有所许即不待数数请也
自乐清公殁有庶子女五人而幼皆养君所以时室家
之其视君犹父也寡姊之归吴者贫无后迎致家谷之
殁而归葬于吴悯其鬼馁也为从祀于陆至今邻有杨
指挥者署卫事雅与君善卫故有羡赀为军兴不知何
时亡去但有籍在每御史来按覈辄橐私金以应金辄
随御史往最后御史得其状以为杨指挥者寔盗之大
具狱以待而杨贫甚计无所出君欲倾家为之缓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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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会乡人有罢官归者富而雅重君君多许子息以贷
得金走御史所报羡赀在卒以杨指挥免金自是为官
有君竟代偿矣而杨指挥卒于窭君复为治冢封树素
衣冠谢吊客客自愧弗如故人顾正叔者才豪士也尝
结君布衣驩而自其罢浙幕官归家日以困避徙深山
中谢绝交往君徵得之为岁时遗致餔醪且死以身后
属君君行哭求所善毛生墓旁地以葬正叔凡再感奇
梦托谢乡人人益称贤君矣君既隐支硎其乐清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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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吴城里二宅大出其橐装创其先祠屋右栖神灵左
藏祭器谒文记之以属其弟沼且推其旁第舍悉授之
曰而世世供事粢盛也君与沼同居怡怡至老不忍析
而乐清公所遗田产不以予其子而予沼君今年七十
六矣神明不少衰一日携王子稚登状来请曰与公生
幸相当公不及我日而传我即不讳目且不瞑不佞盖
尝过支硎从君游竟日又君图桃源记遗余所谓不待
数数请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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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曰以陆君之文技足自奋于世何至晦匿深山中迹
其推财借躯赴人之急而骤异之要之孝友内备恬不
见是君岂其沾沾任侠人哉庶几古所称仁心为质者
欤乃至谓不佞云云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孔氏盖
记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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弇州四部稿卷八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