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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弇州四部稿卷七十八
明 王世贞 撰
文部
纪行二首
适晋纪行
隆庆己巳冬余迁山西按察使其明年之二月乞放归
田里不许至六月期限已逾会老母病良已始决策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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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十九日五鼓乘月出西关同乡诸公及兵参汤公守
冯公卫使马君各有饯徐丈敦复别为席微醉偃息从
弟世望舟中亭午抵昆山入辞王令出西关王令来报
谒寻许丈从龙拿舟以祖张丈宪臣葛丈纶顾丈章志
族孙鸿胪定鼎在焉痛饮至真义始别二十日晨抵阊
门入会同年方伯凌君云翼时凌新移疾归问讯北方
事颇悉几成子猷之棹入辞郡守李公复别史氏老姑
时方有兰溪丈戚雪涕而出未刻出阊门热甚就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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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生及定鼎饯觅轻舠虎丘纵步生公石千顷云小饮
塔下从孙进士周绍具舟从二鼓别醉卧枫桥艎中月
满载矣廿一日已抵浒墅李户部荐佳来访故浙属令
也暝抵无锡风闻有二士大夫以非义要者解维去之
廿二日已抵常州即发廿三日夜半距丹阳七里水浅
甚为群舟所壅廿四日黎明始达暮抵镇江时世望弟
与戚友数辈相送依依不忍舍会久暑惫甚当舍舟而
陆意畏之乃计以为治装者停小时作金焦游廿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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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与胡守维新会守慷慨持论议斩然谈久之始别呼
舟舞逆风破浪而东舷侧数就水兴发不可已亭午抵
焦山数子已在僧具蔬食欣然为之一饭少间出所携
酒饮飞觞至数十不醉盖余游兹山者再矣登绝顶谒
焦先生祠纵步幽阒探瘗鹤铭读之山之胜几穷至是
以暑故绝不复他往酒行至暮辄大眠度四鼓月出起
呼酒之山门小坐时风尚厉松声怒发噌吰飕飗若吼
涛涛复怒来击石与相应即不敢称钧天秦王献俘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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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时浴铁三万前后部鼓吹想当尔也缺月松顶娟娟
湛湛时复媚人四望连山苍翠出没俄震方启白顾见
群星时失其一月魄亦渐薄久之东南一线深红隐起
云物射之皆成五色其受光以远近为浓淡倏忽万态
深红益高变为黄金数千道芒刺射眼所谓虹旌泽旗
缤纷导拥恍忽若有之日滟滟徐上大可围十馀丈色
正黄摇动若镕金在冶舍弟辈咸大欢谓奇绝浮白无
算辰刻命饭毕扬帆抵金山顷刻而度候所携酒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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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步江天阁登妙高台长啸四望令人有狭宇宙凌天
表意酒至改席一小阁剧饮欢甚寻呼巨鼋出食之鼋
体兼数席色纯绿如玉可鉴薄暮始复归京口小憩舟
所二十七日黎明与诸友别出京口便风扬帆抵瓜洲
日始出大约如昨而云物光彩半之遂登陆亭午至仪
真县遇巡盐李御史学诗于关外遇广东许佥事孚远
于天宁寺复闻朝事一二相与汎澜太息久之仪真城
大而居民少缓急不易守出西关时久旱稻禾俱枯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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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惨悴为之邑邑抵六合县街鼓动矣六合小无城
然衢市颇宽整有长桥不甚高而室其左右亦壮廿八
日五鼓早凉发午饭于铺舍日在晡抵滁太仆卿殷公
迈来访寻往谒谢寺前对琅琊诸山而左右清渠被以
芙蓉宛然一西湖观也停舆小憩慨想欧阳永叔王伯
安之遗风还访邵参议应麟为小酌邵故越中僚也以
右参改左参于河南亦新例也是夕风大作不甚热廿
九日黎明出滁则皆山行矣渡清流关颇峻恶宋艺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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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剑击皇甫晖中脑处晖不乘险守而轻出战自薄危
地宿将枭雄目故无艺祖耳所谓售首也已饭大柳驿
未饭池河驿街市整肃有一都司驻劄盖要害地也晚
抵红心驿是日风大作无烦暑气山始小降为陂陀矣
三十日五鼓发无风而凉已抵濠梁驿候夫久之始渡
淮为庄惠观鱼处褦襶作俗吏风尘间虽非鱼要知我
之不如鱼乐矣午后大热申刻抵王庄驿宿民家热稍
解初一日早发辰饭固镇驿固镇有河通漕道颇雄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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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南京尚宝孙公鑨以进千秋表先至与谈少顷逊余
前孙公先朝所称直臣也午饭大店驿迫暝抵宿州睢
阳驿初二日早发阴而凉午饭百善道驿又二十里为
河南界矣雨渐作骤巨骤细衣袂为沾湿然以久旱故
殊快之盖渡淮而北其地高多种禾黍豆菽甚穰而雨
或时至不若淮南之龟坼也回首望东南天末颇阴翳
不知吾乡如何薄晚抵永城令左思明耀州人也缮城
郭通沟洫增邮舍桥道事举而民不告劳庶几乎有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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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初三日四鼓发凉甚辰末饭会亭驿午饭石榴古驿
薄暮抵归德为商丘驿郡城殊坚丽吾乡章中丞焕所
筑也闻章得谤以此令人茫然慨任事之不易守罗君
大玘来访时余旧僚李君嵩家居十二年矣询之人尚
无恙喜甚即往访解带小饮李云正月得公报嘱邮吏
物色公矣而竟为吏所误非公来几失公相与谈往事
问故旧不胜歔欷李发虽加白而貌甚腴已出其子言
恭见记余在齐日李为言有子元素杨太史字之曰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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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而乞余为序余笑谓用修戏若耳谓而儿绘工也李
默不自得去乃知改今名矣甚肃而辨能诵余诗至数
十首剧饮分韵得阑字夜分别初四日辨色发二十里
为旧黄河弥望皆芙蕖居人云东西可五十里初日照
映光彩滟滟欲滴不知谢监诗可得当否微风发清芬
凉气透鼻摘莲子带露啖之溢齿甘鲜转令人忆江南
耳自归德而西夹道垂柳浓绿交荫翛然忘暑逆旅中一
佳境也为成阑字韵语并得二章一赠李一赠言恭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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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宁陵县令宗钥来谒未抵睢州守陶梓来谒遂止宿
守绛州人余意或故恭介公琰后也问之果尔四鼓发
有所避以来阳道黎明大风雨趋旁舍小憩晴乃发百
里抵来阳日过表矣又三十里渡黄河宿公馆傍有大
禹庙甚宏壮初六日四更发道迂而泞已饭封丘又四
十里饭延津又七十里抵新乡县马头湛湛新月欲堕
不堕殊不胜情就枕已三更矣新乡亦岩邑也初七日
黎明发自新乡而西北禾黍复丰茂已饭获嘉县汉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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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获南越吕嘉以其是日捷至遂名今南粤方用兵安
得一飞捷书使明光动色耶午后抵修武汉高帝夺张
耳韩信兵处也信雄武多智然一为帝诈而夺赵兵再
为帝诈而夺齐兵一绐而失国再绐而失族何也信笃
于信高帝谓不我负乃尔然此正所谓天授非人力也
是日欲作书家弟且以七夕故止宿初八日五鼓发宁
郭驿三十里抵清化镇山西之冶器集焉渡清河田禾
益茂嘉树滃郁居人引泉水为长沟以灌有水碓水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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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属未饭万善驿四傍栽白杨萧萧悲风殊益人旅怆
乃知少府斋中之不易也自是始入太行亦不甚险恶
拱夫鱼贯而上久之以为绝顶矣乃复有山障之愈上
愈不穷至碗子城为豫并界两山相对数十百丈巨壑
陡绝无底中为岭道石梁如玉雪又复数岭回顾中原
惝恍无尽平楚郁郁纷吐苍翠日色与云气争长俄而
雨缭数十里中亘其半狂风骤发万窍怒号食顷雨亦
随至诵唐人三晋云山皆北向二陵风雨自东来语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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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若画为小憩民居久之以迫暝强发上下峻坂泥滑
马足凿落与人趾错先后甚窘抵星轺驿初鼓尽矣是
夕凉甚五鼓不成寐初九日黎明冒雨发道有古祠刻
石崖表曰孔子回车处按赵杀鸣犊孔子临河而返此
去河远盖傅会语也泥泞益甚未抵泽州饭太行驿道
始平得一小舒暝抵樵村驿复小雨夜凉如前夕黎明
复冒雨发辰饭高平午后饭长平驿即秦白起坑赵卒
四十万人处也问居人不能指其所第云傍村人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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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得铜镞如绿玉按自此而北为长子以至晋阳皆赵
地赵既筑甬道秦何以得绝之赵卒四十万人为二万
五千骑中断不能并力合而为一又不能选五万精卒
击秦绝甬之军即粮垂绝当以死激士心决斗犹可庶
几万一因循至于饥相食十十五五不能军而始出罢
士身搏战不亦晚乎且秦王尚自至河内发男子十五
以上绝甬而赵王不能发晋阳邯郸未傅者与之角何
秦之巧而赵之拙也前后四十五万人命冯亭始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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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之者平原君马服君子耳过长平为丹岭复上下险
阻可三十里而稍平暝复小雨抵长子县赵襄子所不
欲走地也即险当亦不如晋阳毋论茧丝也十一日五
鼓发会潞安王守宫用来谒少止午饭余吾驿复陟高
岭至数重四望皆山云日映带如万玉雉叠嶂高低作
银海冲涛决排状已黑云从东南至大雨骤降道路几
绝臲卼轻舆中下见数足蹒跚旁皆绝壑乃知浮沧海
帆长江车太行道以危身借快目不易也薄暝渡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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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禠亭驿十二日凌晨发午饭沁州又四十里小憩铺
舍大雨忽复作转入深谷中两旁皆峭壁中通涧道雨
益甚飞瀑争悬崖而下声如轰雷又似苍虬吐须鬣欲
搏人车马溅湿涧道水暴发拱夫股栗计别取高岭箭
括一门十步九退时时行绝磴间阳壁直上不可扪阴
壑数十百丈大约如蜀中左担山而高下陡急不可状
壁间飞流时时绝道竭力争而度久之抵一铺且暝矣
众前白更十五里为西塘河骤涨不易涉也顾视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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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已倾无所不受雨而民居仅土穴数家不能容幸雨
小霁乃决筴弃行李挟其人使佐拱束燎而前凡数渡
水始抵西塘河河流砰湃噌吰若击数千金钲汹涌冲
突目不可正视麾导骑试之马足虽陵兢然不能踰腹
因贾拱者勇乱流欢呼拥而渡相庆且脱险矣行里许
复逶迤攀高岭其峻狭视前更倍雨复奇作束燎皆灭
拱夫固众然不能以左右辅舆第号呼拱者使自力而
已勉上辄前踣下辄后踣跬武齑粉度不可却奋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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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里许道差宽而权店驿候火亦至稍稍定抵驿将二
鼓矣呼酒自劳且以劳从者察其容皆有泪渍痕因自
哂柰何以六尺徇一官也是夕雨不止十三日已刻稍
晴会行李亦至乃发两岸皆高山绝云中为巨涧沿涧
水而北泉声益奇崩峡东流为瀑布为帘为怒虬为渴
虹者不一盖自是山皆石骨矣第左道尽则渡而右右
道尽复渡而左其险视西塘不啻类之凡数十渡气竭
兴亦尽矣未至南关驿薄暮宿来远镇民家二鼓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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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十四日五鼓复微雨已饭盘陀驿山自是尽见平土
矣申抵徐沟县近城十里皆行沮洳间十五日四鼓发
至城门署邑者始以月食告不及救遂行道沮洳益甚
从骑多委顿泥中欢呼之声相属久之始毕渡大抵自
万善至盘陀七百馀里无非山者其中罅为涧涧旁稍
高为道道稍有羡地则为市舍羡地稍宽而稍阜险则
为城邑城邑之所不尽坡陀上下则为田其最下所视
中原不啻数百千丈矣徐沟八十里至太原太原四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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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险其南出泽州平定北出代州道皆行万山中独西
南抵平阳山以次大辟为康庄耳太原城壮丽甚二十
五睥睨辄作一楼神京所不如也莽苍有气槩若赵襄
子尔朱荣高欢李克用俱于此创霸朝唐神尧李庄宗
刘高祖至用以基大业刘继元最后平张孝纯最后下
即周世宗宋艺祖之神武尼玛哈之雄强而不能遽得志
者亦地利然耳然偏狭而瘠其口无所不绾毂非帝王
都会也十六日履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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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行纪事
余以六月十七日抵京口而楚候舟以前一夕至楚舟
颇宏丽若浮屋为之一快以明日出江酾酒羊豕飨神
毕为具金山别送者登绝顶怅望久之还饮僧寮热甚
扣舷呼巨鼋不起问之僧云中兵毒弩死他洲矣盖僧
实不胜烦毙之耳予欲修焦山故事至五鼓候月与日
出没而僧寮秽不可宿客兴已阑乃携卧具下至舟别
送者挂帆发晨抵仪真丞及邮吏出谒候夫久之至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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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发风渐微将抵瓜步山山即魏太武所欲度师处也
忽大雷雨疾风起江面蓬蓬然几若佛狸铁骑金鼓声
晚宿于夹次日多行夹中申刻甫出夹则已东望燕子
矶矣度不可复涉第见连山丛楚千甍万堞出没于烟
雾沓霭中徒令人慨想龙蟠虎踞之胜而已薄暮得风
始渡抵龙江驿其明日督操中丞董公尧封出会俄而
大司寇谢公登之御史大夫傅公颐亦至云业置酒净
海寺矣谢同年董在晋为寮寀而傅则抚东土时尝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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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者也趣至寺道旧之外杂以谐谑趣传觞至醉而光
禄卿刘公一儒给事王君颐为酒西寮以待矣二君皆
楚人也寮后倚大池菱芡贴水潇洒可念酒十馀行迫
暮乃罢刘公盖盛欲与余谈而未能也其明日张肖甫
中丞来肖甫方抚宁国已贻书与余别矣而会避暑还
金陵谒侍太夫人得余报轻舟下乍见慰喜久之方解
衣大理卿杜公拯来杜公二十年同舍郎也已周通政
诗汪太常宗元已又张尚宝崇伦来语少顷皆别去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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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同杜公独留盖皆有移庖也乃出余酒酒之毋何而
刘公复至刘素不善饮余与杜张呼卢浮大白酣噱及
二公庖至则皆已醉而刘独袖手坐湛若冰玉自可喜
然竟不能有所谈而别遂移舟至上新河宦金陵者乡
人及楚人更枉顾迎送不暇是夕宿上新河明日挂席
行风微不能大胜水晚泊三山矶太白诗所谓半落青
天外者也去金陵仅二舍许耳晨发三山望列洲陆务
观记其山草木极茂密有神祠在其颠至今犹然以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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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故绝无登者自是风益缓湍水益暴所历慈姥诸矶
皆若堞楼坌出江中篙师役夫并力而絙以与水争尺
寸之力则益难然仰视峭壁无际奇胜种种逼人眉睫
间江北紫翠一抹爽然在几案忘其行旅濡滞耳寻至
采石矶谒太白祠遂登峨眉亭望江北中有大洲二连
亘十馀里云是天界寺赐地也采石旧名牛渚盖江南
最险要处韩擒虎曹彬及我高皇帝俱以此渡江下金
陵陆务观谓江面狭非也繇此渡下太平则水陆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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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而金陵夺气矣王处仲桓元子颇得其意故移镇姑
孰以遥控台城而制其命也令张某出谒云郡离采石
二十馀里陆务观云仅五里馀不可晓也是日阻风余
忽病病得之啖起面饼而卧当风稍汗之已进枳术丸
二剂一鼓风小顺挂帆行二十六日质明病良已早凉
舟抵东西梁山二山俱在江中江为三西梁首若昂狮
峭峻可畏而下有民居数十颇栉比其尻为洲有榉柳
芦苇之利其中江为两山所束下流甚劲风几不能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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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甚缓午后风便过大小竭山矶至芜湖不泊而过所
谓枭矶秀削郁茂之状若阿闪国一现耳行三十里野
泊复大热江中绝少䖟而此地骤多小而善噆嘬为之
通夕起坐不寐廿七日早微凉复挂帆行是时江极大
而中有洲衡可十馀里纵倍之江遂分而二其小洲上
有民居树木禾黍相望江南诸山秀丽可挹午后复发
寒热乃知其为疟也自是连日虽得风风绝小与水乍
胜负过铜陵更一日疟热甚不可支至夜分始解晨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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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小寝起而同舟陈生演辈争诧余谓江南诸山中有
四五峰若笏又似莲花插天而秀者不知何山也问所
过地曰阳水矶余默然心知其为九华矣盖亦以务观
记得之夫余能识九华而不及见与陈生辈见之而不
知何山同一不遇也望太平烟树晻霭人家出没蜃气
中大是李营丘佳画其明日疟始愈其又明日抵安庆
司理刘治出谒盖守以御史试诸生之宁国不在耳放
舟隔江为行计回顾城堞若栏槛城中楼观直入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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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返照为丹雘金碧腾跃注射目不暇接则又李昭道
父子笔也少选而群山隐隐出没遂得句云楼观日将
金紫锡江山天辟画图看盖实际也明日阻风黄石矶
矶在江傍水中大不能一室若巨鼋而行舟绝畏之宁
庶人之叛也问乡导以矶对恶之立斩对者而毋何遇
王师遂败盖北音为王失机也自是日阻风强以百丈
上进寸退尺殆类吾生平为之一笑宁庶人竖子耳而
欲卒卒效吴濞徒成新建伯名然新建功甚大使稍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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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机有不可言者念平乘青雀喋血波涛中与安庆之
守怃然移时忽风小便挂帆薄暮江豚蔽流而下十馀
里不绝以晨抵雷港驿盖七夕也离家恰一月矣自是
复行夹中自采石而上江甚大然中多巨洲有茭芦之
利日积为沃野民居鳞次其内夹仅若官河而外江狭
处不过一二里太白所谓大语犹可闻者后数千年吾
惧其扬尘也晨抵彭泽泊北岸垂杨映带渔罾笭箵比
比早稻登积俨若吾江乡也有祠翼然棹楔一新嘉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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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所建以祠小孤神者其称曰碧霞元君又曰小姑之
神是不唯讹小孤为小姑又并小姑元君为一也为之
一笑忽见西南高峰插天秀色夺目问而知其为匡庐
也三日内当落我杖屦中矣其诸峰真若儿孙独江北
有屹然不肯降者询之人云黄梅五祖山也已遂决筴
登小孤从者有难色呼舴艋乱流而度小孤在江中央
大不能金山三之一而高倍之亭亭如白玉笋四壁峭
上无路舟至其所旁石障南流而下直泻三尺馀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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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沸中为旋涡数十极可怖绝壁中有微虩可攀援而
登摄衣掖小苍头拾级行数百武且行且喘至神祠而
休焉凭栏极眺其东南皆为诸山所蔽虽苍翠可爱目
境穷矣独西则插天之匡庐而稍北则平畴泱漭黄梅
山之不肯降者与烟霏相低昂耳或云绝顶可攀缘萝
葛上而道险甚足力不能胜乃浮十馀大白遂下大抵
此山以小舟四周而上睨则所见无能胜者既登之乃
平平耳其山皆石骨无土闻其根甚细若莲花茎故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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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也抵舟署彭泽令事通判颜某来谒云县非陶公令
时旧也彭泽故在湖口西去柴桑不甚远且欲留余游
他山不可乃发自是北风复横作行不能尺寸矣止数
里外芦苇中薄暮风转行四十馀里复休其明日复阻
风大江渺㳽空阔盖不为洲所夺也久之风复转晨过
大孤山在鄱阳湖口直一丘耳意当在金焦下风帆弥
亘与天不尽当是取南昌道也慨想高皇帝陈友谅龙
战时事为之魂悸牧野七十万昆阳淝水号皆百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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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乃自败耳长平饥卒败而后坑虽复殷山血川亦不
足道吾不知黄帝蚩尤时作何状项羽河北胡陵并此
而水陆三耳匡庐五老之胜在眉睫间两腋奇思飞动
既抵九江而兵使尚君德恒部使程君拱辰守张君应
治来访顷报谒稍与谈匡庐咸唯唯无适为主者而亦
会阻风久骤得东北风不能夺舟人意遂发挂帆月色
烹鱼佐酒却望匡庐一带步步惜别次日已抵富池驿
驯鸦来栖樯飞取食若承蜩可爱少陵诗及务观记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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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载矣而不变此鸦足称楚世家为之一笑江为两山
所束不甚广而秀色益逼人翰墨为润薄暮抵蕲州不
宿而过时连夕得北风微凉银河珠斗掩映月色与波
下上酒酣歌少陵北风携爽气南斗避文星语觉自神
王明日晨过道士洑洑有祠庙鼎焕草树沿路蓊茂而
其最险处峭壁直上数百尺波涛若沸幸风驶仅胜之
道士洑一名西塞山陆务观谓即张志和词西塞山前
白鹭飞地也然所谓桃花流水鳜鱼肥及斜风细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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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归景象殊不类其北岸遥山纵横人家隐见树色中
亦佳境也岂张潜所谓妩媚散花峡耶峡当作洲盖趁
句之误耳志和故当于此地渔钓自此江渐束山而狭
山亦随小乃至黄州时御史方驻黄而余晨至左参政
郑君云蓥佥事蔡君一槐戢君汝止来访云御史将欲
发疏谢谒客郡邑守令而下咸来见不胜烦报谒三君
留饭戢君所多谈佛理傍及书画萧然忘此身之将就
笼也凌晨始修谒御史寻辞午饭同年丘侍郎岳丘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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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都给事中事世宗疏称旨擢二礼部寻当出参外省
遂弃官归秋热不肯解而予复苦河鱼疾饭毕亟发三
君为饥赤壁间竹楼雪堂遗迹云俱在府署中亦略存
梗槩耳赤壁在黄西南门外城据其半以故所得地益
少亭馆刹阁之类复蔽之第土色正赤若朱砂垩丹而
堂据其右阜表里皆大江足憩也余携所有王晋卿烟
江叠嶂图而苏长公为手书歌中有语云武昌樊口奇
绝处东坡先生游五年距于今为五年者八十矣而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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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如新三君摩娑久之既赏且慨酒数行携饮水月亭
一大盘石也乃呼小舟方之汎江凌洲渚而渡盖水久
涨大江合夹而一极望渺㳽丛柳若芦若藻依然殢人
三君顾余而语曰今非七月望乎柰何寂寂令前辈笑
人于是纵谈江山形胜是否周曹鏖兵处与苏长公词
翰之妙将坛艺苑奇绝争胜然一转盻间而有情者俱
尽徒令无情之物以一培塿借而称雄于长林大山间
盖不得不托之瞿昙维摩氏家而蔡君时竖偶然难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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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机二君亦争自媮快也曰长公固言之第自具宾主
耳恐不如也谈谑久稍沃以酒故不能醉抵余舟尽三
鼓乃别时月色益明而热不解徙倚久之姑就寝其明
日发自是江颇平山亦多断续不复如黄以东矣忽睹
竹木筏连数十家妇稚鸡犬相望亦有豆棚瓜蔓之属
宛然务观所记也第问之土人如郭景纯江赋葑田之
说则无之风忽顺以一日夜逾二驿而上抵青山矶而
余莅任期尚远即矶泊者三日颇料理篇咏之类成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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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黄州而下至京口二千馀里所见无非山者其山
江南北固不绝然恒相让而奇凭两舷纵览得一胜即
拟作数语酬之度前所得更胜则欲夺而予彼更前更
益胜不唯吾所拟穷而胜亦以日习故亡矣其浩荡缥
缈则无如眺海门望鄱阳其山之雄秀峭丽则无如九
华匡庐而怪削以小孤冠耳吾因记陆务观以夏六月
发临安十月而始入蜀余所经道得务观十之五其月
日仅十之二务观一倅耳然所至亡不造谒亦亡不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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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张留连弥日因得纵游江山之胜采奇吊古而余所
至自倅而下不敢具主礼守亦他出不在在而亡为主
者余不佞不能如务观为世推重然亦见宋之郡邑守
令其公厨常溢日以宴客诗酒酬咏为事又其时大江
之地与金边堠相接处处称雄镇今天下一家而滨江
多为槁壤其民有遗利而官有遗政盖不胜其萧条荒
落之状至使名隽开士精庐胜境化为樵牧之区而无
可问问之亦无有能对者古与今不相当而相反乃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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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大可慨也其明日当入武昌因烧烛而为之记
弇州四部稿卷七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