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北宋-欧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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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東漢世家第十

作者 歐陽修

劉旻承鈞 承鈞子繼恩 繼元

劉旻漢高祖母弟也。
初名崇為人鬚髯,目重瞳子
無賴嗜酒好博,嘗黥為卒
高祖事晉為河東節度使,以都指揮使
高祖帝位以為太原尹、北京留守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隱帝時累加中書令
公元950年
隱帝少,政在大臣周太祖樞密使,新討三叛立大功,而與有隙頗不自安,謂判官鄭珙曰:「主上幼弱,政在權臣,而吾與郭公不叶,時事如何
曰:「漢政將亂矣!
陽兵天下,而地形險固十州征賦足以自給
公為宗室不以此時為計,後必為人所制。
曰:「子言,乃吾意也。
」乃罷上供征賦收豪傑,籍丁民以益兵
三年周太祖起魏,隱帝遇弒,乃謀舉兵
周太祖之自魏入也,反狀已白,而漢大臣不即推尊之,故未敢即立,乃白漢太后,立子贇為漢嗣,遣宰相馮道迎贇于徐州
當是時,人皆知太祖非實意也,獨喜曰:「吾兒為帝矣,何患
」乃罷兵遣人京師
周太祖少賤,黥其頸上為飛雀,世謂之郭雀兒
太祖使者具道所以立贇之意,因自指其頸以示使者曰:「自古豈有雕青天子
幸公無以我為疑。
喜,益信以為然。
太原少尹李驤曰:「郭公舉犯順,其勢不能為漢臣,必不為劉氏立後
」因勸以兵下太行,控孟津以俟變,庶幾贇得立,贇立而罷兵可也
大罵曰:「腐儒,欲離間父子
」命左右出斬之。
臨刑歎曰:「吾為愚人畫計,死誠宜矣!
然吾妻病,不可獨存,願與之俱死。
聞之,即并戮其妻于市,以其事白漢,以明無佗
已而周太祖果代漢,降封贇湘陰公
牙將李𧦬奉書周太祖,求贇歸太原,而贇已死。
慟哭,為李驤立祠歲時祠之。
公元951年
乃以周廣順元年正月戊寅皇帝位于太原,以子承鈞太原尹,判官鄭珙趙華宰相都押衙光裕宣徽使,遣通事舍人李𧦬間行使于契丹
契丹永康王欲與約為父子之國乃遣宰相鄭珙致書兀欲,稱姪皇帝,以叔父之而已。
兀欲遣燕王述軋、政事高勳以冊尊為大漢神武皇帝,并冊妻為皇后
兀欲性豪儁,漢使者至,輒以酒肉困之,有疾,兀欲彊之飲,一夕而以醉卒。
然兀欲聞自立,頗幸中多故,乃遣其貴臣軋、高勳自愛黃騮九龍十二玉帶報聘
已而兀欲為軋所弒,述律代立
樞密直學士王得中聘于述律求兵以攻周。
述律遣蕭禹厥率兵五萬助
陰地晉州,為王峻所敗。
是歲大寒凍餒亡失過半
明年,又攻府州,為折德扆所敗,德扆因取岢嵐軍
周太祖崩,聞之喜。
遣使乞兵于契丹
契丹遣楊衮將鐵馬萬騎及奚諸部兵五六萬人號稱十萬以助
張元徽先鋒自將騎兵三萬攻潞州
潞州李筠鈞以步騎三千拒元徽太平驛元徽擊敗之,遂圍潞州
公元954年
是時世宗即位以謂幸周有大喪,而天子新立,必不能出兵,宜自將擊其不意
宰相馮道多言不可世宗意甚銳。
顯德元年三月親征甲午,戰于高平李重進白重贊將左,樊愛能、何徽將右,向訓史彥超中軍張永德禁兵衞蹕
亦列為三陣張元徽居東偏,楊衮居西偏其中
衮望周師曰:「勍敵也,未可輕動
奮髯曰:「時不可失無妄言也!
」衮怒而去。
號令東偏先進王得中叩馬諫曰:「南風甚急,非北軍之利也,宜少待之。
怒曰:「老措大,毋妄沮吾軍!
」即麾元徽元徽擊周右軍,兵始交,愛能、徽退走,其騎軍亂,步卒數千棄甲叛降元徽,呼萬歲聲振川谷
世宗大駭,躬督戰士,士皆奮命爭先,而風勢愈盛,自麾赤幟收軍,軍不可遏,遂敗。
日暮收餘兵萬人阻澗而止。
是時,周之後軍,劉詞將之,在後未至,而世宗銳於速戰,戰已勝,繼至,因乘勝追擊之,大敗輜重器甲乘輿服御物皆為周師所獲。
獨乘契丹黃騮,自鵰窠間道馳去,夜失道山谷間,得村民鄉導,誤趨平陽,得佗道以歸,而張元徽戰歿于陣。
楊衮怒按兵西偏不戰,故獨全軍而返。
歸,為黃騮治廄,飾以金銀,食以三品料,號「自在將軍」。
世宗休軍潞州大宴將士,斬敗將樊愛能、何徽等七十餘人軍威大振
進攻太原,遣符彥卿史彥超北控忻口,以斷契丹援路。
太原城方四十里,周師去城三百步,圍之匝,自四月至於六月,攻之不克,而彥卿等為契丹所敗,彥超戰歿世宗班師
初,周師圍城也,旻遣王得中送楊衮以歸,因乞援兵於契丹契丹發數萬騎助旻,遣得中先還。
代州代州珪殺防禦使處謙,以城降周,并送得中于周。
世宗召問得中虜助兵多少得中言送衮歸,無所求也,世宗信之。
已而契丹符彥卿於忻口,得中遂見殺。
公元955年
旻自敗於高平已而被圍,以憂得疾,明年十一月卒,年六十,子承鈞立。
公元957年
承鈞,旻次子也。
少頗好學,工書。
旻卒,承鈞遣人奉表契丹自稱男。
述律答之以詔,呼承鈞為兒,許其嗣位,初,旻常謂張元徽等曰:「吾以高祖之業,贇之冤,義不為郭公屈爾,期與公等勉力以復家國之讎。
至於稱帝一方,豈獲已也,顧我是何天子,爾亦是何節度使
」故其僭號仍稱乾祐,不改元不立宗廟四時之祭,用家人禮。
承鈞既立,始赦境內,改乾祐十年天會元年,立七廟顯聖宮。
公元958年
契丹高勳承鈞承鈞李存瓌上黨無所得而還
明年世宗北伐契丹,下三關契丹使來告急承鈞發兵,而世宗班師,乃已。
宋興,昭義節度使李筠叛命,遣其將劉繼冲、判官孫孚奉表稱臣,執其監軍周光遜、李廷玉送于太原,乞兵為援。
承鈞欲謀於契丹,繼冲道意,請無用丹兵
承鈞即率其國兵自將出團柏谷,羣臣餞之汾水
僕射趙華曰:「李筠舉事輕易陛下不圖成敗空國興師,臣實憂之。
承鈞太平驛封筠隴西郡王
承鈞儀衞不備,非如王者,悔臣之,自陳周氏恩,不忍背德
承鈞與周世仇也,聞言亦不悅
宣徽使盧贊監其軍,筠心不平,與多不叶,承鈞宰相衞融和解之。
已而敗死衞融被執至京師太祖皇帝承鈞所以反狀不遜太祖命以鐵檛擊其首,流血被面呼曰:「臣得死所矣!
太祖左右曰:「此忠臣也。
」釋之,命以良藥傅其瘡。
致書承鈞,求周光遜等,約亦歸融太原承鈞不報遂留京師
承鈞趙華曰:「不聽公言幾至於敗。
然失衞融盧贊,吾以為恨爾。」
公元961年
承鈞由此益重儒者,以抱腹山人郭無為參議國政
無為棣州人方顙鳥喙好學多聞善談辯。
衣褐道士,居武當山
周太祖李守貞河中無為軍門上謁,詢以當世之務,太祖奇之。
或謂太祖曰:「公為漢大臣,握重兵居外,而延縱橫之士,非所防微慮遠之道也。
由是太祖不納,無為去,隱抱腹山。
承鈞樞密使常識之,薦其材,承鈞諫議大夫召之,遂以為相。
五年宿衞殿直行首王隱劉紹、趙鸞等謀作亂,事覺被誅,其詞連段常,乃罷常樞密汾州刺史縊殺之。
自旻世凡舉事必稟契丹,而承鈞之立多略。
契丹使者承鈞改元、援李筠、殺段常不以告,承鈞惶恐謝罪
使者契丹輒見留,承鈞奉之愈謹,而契丹承鈞益薄。
承鈞李筠敗而失契丹之援,無復南侵之意。
地狹產薄,以歲輸契丹故國日削,乃拜五臺山僧繼顒為鴻臚卿
繼顒,故燕王劉守光之子守光之死,以孽子得不殺,削髮浮圖,後居五臺山為人多智,善商財利,自旻世頗以賴之。
繼顒能講華嚴經四方供施,多積畜以佐國用
五臺契丹界上,繼顒常得其馬以獻,號「添都馬」,歲率百匹
又於柏谷銀冶募民鑿山取鑛,烹銀以輸,劉氏仰以足用,即其冶建寶興軍。
繼顒後累官至太師中書令,以老病卒,追封定王
太祖皇帝嘗因界上諜者承鈞曰:「君家周氏世讎,宜其不屈,今我與爾無所間,何為困此一方之人也?
若有志於中國宜下太行決勝負
承鈞遣諜復命曰:「河東土地兵甲不足以當中國之十一;然承鈞家世非叛者,區區守此,蓋懼漢氏不血食也。
太祖哀其言,笑謂諜者曰:「為我承鈞,開爾一路以為生。
」故終其世不加兵
公元969年
承鈞十三年病卒,其養子繼恩立。
繼恩本姓薛氏,父釗為卒,旻以女妻之,生繼恩。
漢高祖以釗壻也,除其軍籍,置之門下
釗無材能高祖衣食之而無所用。
妻以旻女常居中,釗罕得見,釗常怏怏,因醉拔佩刀刺之,傷而不死,釗即自裁
女後適何氏,生子繼元而何氏及旻女皆卒。
旻以其子承鈞無子,乃以二子承鈞養為子。
承鈞立,以繼恩為太原尹。
承鈞嘗謂郭無為曰:「繼恩純孝,然非濟世之才,恐不能我家事。
無為不對
承鈞病臥勤政閤,召無為執手以後事付之。
承鈞卒,繼恩告哀契丹而後立。
繼恩服縗裳視事寢處皆居勤政閤,而承鈞執事百司宿衞者皆在太原府廨。
九月,繼恩置酒會諸大臣宗子,飲罷,臥閤中
供奉官侯霸榮十餘人挺刃入閤閉戶而殺之。
郭無為遣人梯登屋入,殺霸榮并其黨。
初,承鈞之語郭無為也,繼恩怨無為不助己,及立,欲逐之而未果,故霸榮之亂,人皆以謂無為之謀,霸榮死,口滅而無知者。
無為繼元而立之。
繼元為人忍。
旻子十餘人,皆無可稱者。
繼元時,有鎬、鍇、錡、錫、銑,於繼元諸父,皆為繼元所殺,獨銑以佯愚獲免
承鈞妻郭氏,繼元兄弟少母之。
繼元段氏,嘗以小過為郭氏所責,既而以它疾而卒,繼元疑其殺之。
及立,遣嬖者范超圖殺郭氏,郭氏方縗服承鈞于柩前,超執而縊殺之,於是劉氏之子無遺類矣。
公元974年
繼元立,改元曰廣運
王師北征繼元閉城拒守太祖皇帝詔書繼元出降,許以平盧軍節度使郭無為安國軍節度使
無為捧詔色動,而并人及繼元左右皆欲堅守拒命
無為仰天慟哭,拔佩刀自裁,為左右所持
繼元自下執其手,延之上坐無為曰:「奈何孤城拒百萬之王師
」蓋欲搖動并人,而并人守意益堅。
宦者衞德貴察無為異志,以告繼元繼元遣人縊殺之。
初,太祖皇帝命引汾水浸其城,水自城門入,而有積草城中出塞之。
是時王師頓兵甘草地中,會歲暑雨軍士多疾,乃班師
王師已去繼元城下水注臺駘澤,水已落而城多摧圮
契丹使者韓知璠時在太原,歎曰:「王師引水浸城也,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若先浸而後涸,則并人無類矣!」
公元979年
太平興國四年,王師復北征繼元窮窘,而并人猶欲堅守
樞密副使馬峯老疾居于家,舁入見繼元流涕興亡諭之,繼元乃降
太宗皇帝御城北高臺受降,以繼元為右衞上將軍封彭城公
其後事具國史
年世興滅諸書皆同,自周廣順元年建號,至皇朝太平興國四年滅,凡二十八年,餘具年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