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五代史-北宋-欧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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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五唐臣傳第十三

作者 歐陽修

周德威

周德威字鎮遠朔州馬邑人也。
為人勇而多智,能望塵以知敵數。
狀貌雄偉,笑不改容,人見之,凜如也。
晉王騎將稍遷鐵林軍使,從破王行瑜,以功遷衙內指揮使
小字陽五當梁、晉之際,周陽五之勇聞天下
梁軍圍晉太原,令軍中曰:「能生得周陽五者為刺史
」有驍將陳章者,號陳野义,常乘白馬朱甲以自異,出入陣中,求周陽五,欲必生致之。
晉王德威曰:「陳野义欲得汝以求刺史,見白馬朱甲者,宜善備之
德威笑曰:「陳章好大言耳,安知刺史非臣作邪?
」因戒其部兵曰:「見白馬朱甲者,當佯走以避之。
兩軍皆陣,德威微服卒伍中。
陳章出挑戰,兵始交,德威部下白馬朱甲者,因退走果奮矟急追之,德威已過,揮鐵鎚擊之,中章墮馬遂生擒之。
梁攻燕,晉遣德威五萬人為燕攻,取潞州,遷代州刺史內外蕃漢馬步軍都指揮使
梁軍捨燕攻,圍以夾城潞州守將李嗣昭閉城拒守,而德威與梁軍相持於外踰年。
嗣昭德威有隙晉王病且革,語莊宗曰:「梁軍圍潞,而德威嗣昭有隙,吾甚憂之!
」王喪在殯莊宗新立,殺其叔父克寧國中未定,而晉之重兵,悉屬德威于外,人皆恐。
莊宗使人以喪及克寧之難告德威,且召其軍。
德威聞命即日還軍太原,留其兵城外徒步而入,伏梓宮慟哭幾絕人乃安。
遂從莊宗復擊梁軍,破夾城,與李嗣昭歡如初。
以破夾城功,拜振武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公元910年
天祐七年秋,梁遣王景仁將魏、滑、汴、宋等兵七萬人
趙王王鎔乞師,晉遣德威先屯趙州
,梁軍至柏鄉,趙人告急莊宗自將贊皇,會德威石橋進距柏鄉五里,營于野河北
兵少,而景仁所將神威龍驤拱宸等軍,皆梁精兵人馬鎧甲飾以組繡金銀,其光耀日,晉軍望之色動
德威勉其眾曰:「此汴、宋傭販兒,徒飾其外耳,其中不足懼也!
一甲數十千,擒之適足為吾資,無徒望而愛之,當勉以往取之。
」退而告莊宗曰:「梁兵甚銳,未可與爭,宜少退以待之
莊宗曰:「吾提孤軍千里,其利速戰
不乘急擊之,使敵知吾之眾寡,則吾無所施矣!
德威曰:「不然人能城守不能野戰
吾之取勝,利在騎兵平川廣野騎兵所長也。
今吾軍於河上,迫賊營門,非吾用長之地也。
莊宗不悅退臥帳中,諸將無敢入見
德威監軍張承業曰:「王怒老兵
不速戰者,非怯也。
且吾兵少而臨賊營門所恃者,一水隔耳。
使梁得舟栰渡河,吾無類矣!
不如退軍鄗邑誘敵出營,擾而勞之可以策勝也。
承業入言曰:「德威老將知兵,願無忽其言!
莊宗遽起曰:「吾方思之耳。
已而德威獲梁遊兵,問景仁何為,曰:「治舟數百,將以為浮梁
德威引與俱見,莊宗笑曰:「果如公所料。
」乃退軍鄗邑
德威晨遣三百騎叩梁營挑戰,自以勁兵三千繼之。
景仁怒,悉其軍以出,與德威轉鬬數十里,至于鄗南。
兩軍皆陣,梁軍橫亙六七里,、宋之軍居西,、滑之軍居東
莊宗策馬登高,望而喜曰:「平原淺草,可前可却真吾勝地
」乃使人德威曰:「吾當為公先,公可繼進。
德威諫曰:「梁軍輕出而遠來,與吾轉戰,其來必不暇糧糗,縱其能齎,亦不暇食不及日午人馬俱饑,因其將退而擊之勝。
」諸將亦皆以為然。
至未申時,梁軍東偏塵起德威鼓譟而進,麾其西偏曰:「、滑軍走矣!
」又麾其東偏曰:「梁軍走矣!
」梁陣動,不可復整,乃皆走,遂大敗
自鄗追至于柏鄉橫尸數十里,景仁以十餘騎僅而免。
自梁與晉爭,凡數十戰,其大敗未嘗如此
劉守光僭號於燕,晉遣德威將三萬出飛狐以擊之。
德威入祁溝關,取涿州,遂圍守光幽州,破其外城,守光閉門距守
而晉軍盡下燕諸州縣,獨幽州不下,圍之踰年乃破之,以功拜盧龍軍節度使。
德威雖為大將,而常身與士卒馳騁矢石之間
守光驍將廷珪望見德威於陣,曰:「此周陽五也!
」乃挺槍馳騎追之。
德威佯走,度廷珪垂及側身少却,廷珪方馳不可止,縱其少過,奮檛擊之,廷珪墜馬,遂見擒。
莊宗劉鄩相持于魏,潛軍黃澤關以襲太原德威幽州千騎土門以躡之。
樂平,遇雨不得進而還。
德威俱東,爭趨臨清。
臨清有積粟,且晉軍餉道也,德威先馳據之,以故莊宗卒能困軍而敗之。
公元918年
莊宗勇而好戰,尤銳於見敵。
德威老將常務持重以挫人之鋒,故其用兵,常伺敵之隙以取勝
十五年德威將燕兵三萬人,與鎮、定等軍從莊宗河上,自麻家進軍臨濮,以趨汴州
軍宿胡陂,黎明候騎報曰:「梁軍至矣!
莊宗問戰於德威德威對曰:「此去汴州信宿而近,梁軍父母妻子皆在其中,而梁人家國繫此一舉
吾以深入之兵,當其必死之戰,可以計勝,而難與力爭也。
且吾軍先至此,糧爨具營柵完,是謂以逸待勞之師也。
王宜按軍無動,而臣請以騎軍擾之,使其營柵不得成,樵爨不暇給,因其勞乏而乘之,可以勝也。
莊宗曰:「吾軍河上終日俟敵,今見敵不擊,復何為乎?
」顧李存審曰:「公以輜重先,吾為公殿。
」遽督軍而出。
德威謂其子曰:「吾不知死所矣!
」前遇梁軍而陣:王居中,鎮、定之居左德威之軍居右,而輜重右之西。
兵已接,莊宗銀槍軍馳入梁陣,梁軍小敗,犯晉輜重輜重見梁朱旗,皆驚走德威軍,德威軍亂,梁軍乘之,德威父子皆戰死。
莊宗與諸將相持而哭曰:「吾不聽老將之言,而使其父子至此
莊宗即位,贈德威太師
明宗時,加贈太尉[1]配享莊宗
晉高祖追封德威燕王
光輔,官至刺史

符存審子彥超 彥饒 彥卿

符存審字德詳陳州宛丘人也。
初名存少微賤,嘗犯法當死,臨刑,指旁壞垣顧主者曰:「願就死于彼,冀得垣土覆尸
主者哀而許之,為徙垣下
主將飲酒,顧其愛妓,思得善歌者佐酒,妓言:「有符存常為妾歌,甚善。
主將馳騎存審,而存審以徙垣下故,未加刑,因往就召,使歌而悅之,存審得不死。
其後李罕之,從罕之歸晉晉王以為義兒軍使,賜姓李氏,名存審
晉王擊李匡儔,為前鋒,破居庸關
又從擊王行瑜,跛龍泉寨,以功遷檢校左僕射
李嗣昭汾州,執李瑭,遷左右廂步軍指揮使
又從嗣昭潞州,降丁會
周德威破梁夾城,遷忻州刺史、蕃漢馬步軍指揮使
、趙攻燕,梁救燕,擊趙深州,圍蓨縣存審史建瑭下博,擊走梁軍,遷領邢州團練使
魏博叛梁降晉,存審前鋒屯臨清
莊宗入魏存審殿軍魏縣,與劉鄩相距於莘西。
莊宗於故元城閻寶邢州降,乃以存審安國軍節度使
毛璋滄州降,徙存審橫海,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契丹幽州是時晉與梁相持河上,欲發兵,兵少,欲勿救,懼失之。
莊宗疑,以問諸將,而存審以為當救,曰:「願假騎兵五千足矣
」乃遣存審分兵救之,卒擊走契丹
從戰胡陂,晉軍晨敗,亡周德威存審與其子彥圖力戰,暮復敗梁軍於土山,遂取德勝,築河南北為兩城人謂之「夾寨」。
內外蕃漢馬步軍總管
朱友謙以河中同州,梁遣劉鄩同州友謙求救,乃遣存審李嗣昭救之。
河中兵少而弱,人素易之,且不虞晉軍之速至也。
存審精騎二百雜河中出擊壘,陽敗而走,兵追之,晉騎反擊,獲其騎兵五十,人知其晉軍也,皆大驚
河中糧少而新降,人心持兩端,晉軍屯朝邑,諸將皆欲速戰存審曰:「使梁軍知吾利於速戰,則將夾渭而營,斷我餉道,以持久困我,則進退不可,敗之道也。
不若緩師示弱伺隙出奇可以取勝
」乃按軍不動。
旬日望氣者言:「有黑氣,狀如鬬鷄。
存審曰:「可以一戰矣!
」乃進軍大敗之,閉壁復出
存審曰:「兵已敗,不如逸之。
」乃休士卒,遣裨將王建及牧馬沙苑以謂晉軍且懈,乃夜遯去,存審追擊渭河,又大敗之。
張文禮趙王王鎔,晉遣閻寶李嗣昭等攻之,至輒戰死,最後存審破之。
存審為將,有機略,大小百餘戰,未嘗敗衄,與周德威齊名
德威死,晉之舊將獨存審在。
契丹攻遮虜,乃以存審盧龍軍節度使。
存審已病,辭不肯行,莊宗使人慰諭彊遣之。
莊宗滅梁入存審自以身為大將不得與破梁之功,怏怏,疾益甚,因請朝京師。
是時郭崇韜權位已重,然其名望素出存審下,不樂其來而加己上,因沮其事,存審妻郭氏泣訴崇韜曰:「吾夫於國有功,而於公鄉里之舊,奈何忍令死棄窮野
崇韜愈怒。
存審章累上,輒不許存審伏枕嘆曰:「老夫二主四十年,今日天下一家,四夷遠俗,至于亡國之將、射鈎斬袪之人,皆得親見天子,奉觴為壽,而獨予棄死於此豈非命哉!
崇韜存審病已亟,乃請許其來朝
存審宣武軍節度使,卒于幽州
臨終,戒其子曰:「吾少提一劍去鄉里,四十年間取將相,然履鋒冒刃出死入生而得至此也。
」因出其平生身所中矢鏃百餘而示之曰:「爾其勉哉!
存審三子:彥超、彥饒、彥卿。
公元926年
彥超為汾州刺史
郭從謙莊宗明宗洛陽是時,彥超為北京巡檢永王存霸奔于太原,彥超見留守張憲謀之。
儒者,事莊宗最久,不忍背恩,欲納之,彥超不從存霸遂見殺。
明宗即位,彥超來朝明宗德之,勞曰:「河東無事,賴爾之力也。
以為雄軍留後
北京留守,徙鎮昭義,罷為上將軍,復為泰寧軍節度使,又徙安遠
彥超主藏奴王希全盜其貲,彥超稍責之,奴懼,夜叩其門,言有急,彥超出,見殺,贈太尉
次子彥饒,為汴州馬步軍都指揮使
天成元年,發汴兵三千戍瓦橋關,控鶴指揮使張諫為亂,殺權知州高逖,迫彥饒為帥。
饒陽許之曰:「欲吾為帥,當止焚掠明日軍禮見吾於南衙
」乃陰與拱衙指揮使起伏甲于衙內
明日等皆集,伏兵發,誅等,殺四百餘人即日牒州事與推官韋儼。
明宗下詔褒其忠略
其後累遷彰聖都指揮使,歷、饒三州刺史
公元936年
清泰三年,自饒州刺史忠正軍節度使侍衞馬步軍都指揮使
晉高祖太原,彥饒以侍衞兵從廢帝河陽
廢帝敗,晉高祖楊光遠代彥饒將親軍,徙彥饒義成軍節度使
范延光反,白奉進侍衞兵三千屯滑州
兵士犯法奉進捕得五人,其三人義成兵也,因并斬之,彥饒怒。
明日奉進從數騎過彥饒謝不先告而殺,彥饒曰:「軍士各有部分義成兵卒公所得斬邪?
何無主客之禮也!
奉進怒曰:「軍士犯法安有彼此
且僕已自謝過而公不息欲與延光同反邪!
拂衣而起,彥饒不復留之,其麾下大譟,追奉進殺之,彥饒不之止也。
已而屯駐軍將馬萬等聞亂,以兵擒彥饒送之京師,遂以彥饒應延光反聞。
行至赤岡,高祖使人殺之,下詔削奪在身官爵。
彥饒與晉初無釁隙,以一旦之忿,不能馭其軍,殺奉進已非其本意,以反見誅,非其罪也!

史建瑭子匡翰

史建瑭鴈門人也。
晉王鴈門節度使,其父敬思九府都督,從晉王入關黃巢復京師,擊秦宗權陳州,嘗將騎兵先鋒
晉王東追黃巢于冤朐,還過梁,軍其城北。
梁王置酒上源驛,獨敬思薛鐵山、賀回鶻十餘人侍。
晉王醉,留宿梁驛,夜圍而攻之。
敬思驛樓射殺梁兵十餘人,會天大雨,晉王得與從者俱去,縋尉氏門以出。
敬思為梁追兵所得,見殺。
建瑭少事軍中為裨校,自晉降丁會,與梁相距潞州建瑭已為晉兵先鋒
兵數為建瑭所殺,相戒常避史先鋒
梁遣王景仁,晉軍救趙,建瑭以先鋒兵出井陘,戰于柏鄉
梁軍為方陣,分其兵為二:、宋之軍居左、滑之軍居右
周德威擊其左,建瑭擊其右,梁軍皆走,遂大敗之。
以功加檢校左僕射
公元912年
天祐九年,晉攻燕,燕王劉守光乞師于梁,梁太祖自將,圍棗彊蓨縣
是時精兵北攻燕,獨符存審建瑭以三千騎屯趙州
梁軍已破棗彊存審下博橋。
建瑭分其麾下五百騎為五隊一之衡水一之南宮一之信都一之阜城,而自將其一,約各取梁芻牧十人下博
至暮,擒梁兵數十,皆殺之,各留其一人縱使逸去,告之曰:「晉王軍且大至
明日建瑭百騎為梁旗幟,雜其芻牧者,暮叩梁營,殺其守門卒,縱火大呼,斬擊數十百人
而梁芻牧所出,各遇兵,有所亡失,其縱而不殺者,歸而皆言晉軍且至。
梁太祖夜拔營去,蓨縣追擊之,梁軍棄其輜重鎧甲不可勝計
梁太祖方病,由是增劇
而晉軍以故并力以收燕者,二人之力也。
後從莊宗入魏博,敗劉鄩於故元城,累以功歷相二州刺史
公元921年
十八年,晉軍討張文禮鎮州建瑭以先鋒兵下趙州,執其刺史王鋋。
兵傅鎮州建瑭攻其城門中流矢卒,年四十二。
建瑭子匡翰,尚晉高祖女,是為魯國長公主
[2]匡翰為將,沉毅有謀,而接下以禮,與部曲未嘗不名
天雄步軍都指揮使、彰聖馬軍都指揮使
事晉為懷和二州刺史鄭州防禦使義成軍節度使所至兵民稱慕之。
史氏世為將,而匡翰讀書,尤喜春秋三傳,與學者講論終日無倦
義成從事關澈尤嗜酒,嘗醉罵匡翰曰:「近聞張彥澤張式未見史匡翰斬關澈,天下談者未有偶爾
匡翰不怒,引滿自罰而慰勉之,人皆服其量。
卒年四十。

王建及

王建及許州人也。
少事李罕之,從罕之奔晉,為匡衞指揮使
、晉戰柏鄉相距鄗邑河上,鎮、定兵扼河橋急擊之。
莊宗高臺望見鎮、定兵將敗,顧建及曰:「橋為梁奪,則吾軍危矣奈何
建及二百人馳擊兵,兵敗,解去
從戰莘縣、故元城,皆先登陷陣,以功累拜遼州刺史,將銀槍效節軍。
晉攻楊劉建及躬自葭葦堙塹,先登拔之。
從戰胡兵已敗,與梁爭土山兵先至,登山而陣。
莊宗山下望梁陣堅而整,呼其軍曰:「今日之戰,得山者勝。
」因馳騎犯之,建及銀槍繼進下走,陣山西兵遂得土山
諸將皆言:「潰兵未集,旦暮不可戰
閻寶曰:「彼陣山上,吾在其下,尚能擊之,況以高而擊下,不可失也。
建及以為然,因白莊宗曰:「請登高望臣破敵
」即呼眾曰:「今日所失輜重皆在山西,盍往取之!
」即馳犯梁陣,大敗
晉遂軍德勝,為南北城于河上
梁將賀瓌攻其南城,以竹笮戰艦于河,不得渡,南城危甚。
莊宗積金帛於軍門,募能破梁戰艦者,至於吐火禁呪莫不皆有。
建及重鎧執矟呼曰:「、晉一水間爾,何必巧為!
吾今破之矣。
」即以大甕積薪,自上流縱火焚梁戰艦建及二舟甲士隨之,斧其竹笮兵皆走。
晉軍乃得渡,救南城解去
莊宗得魏博,建及銀槍效節軍。
建及為將,喜以家貲士卒
莊宗宦官令圖監其軍,令圖言:「建及得士心,懼有異志不可令典牙兵
」即以為代州刺史
建及怏怏而卒,年五十七。

元行欽

元行欽幽州人也。
劉守光裨將守光篡其父仁恭,使行欽兵攻仁恭於大安山而因之,又使行欽諸兄弟。
其後晉攻幽州守光使行欽募兵雲、朔間。
是時明宗掠地山北,與行欽相拒廣邊軍,凡八戰明宗射中行欽行欽拔矢而戰,亦射明宗中股。
行欽屢敗,乃降
明宗撫其背而飲以酒曰:「壯士也!
」因養以為子。
常從明宗戰,數立功
莊宗已下魏,益選驍將自衞,聞行欽驍勇,取之為散員都部署賜姓名曰李紹榮。
莊宗好戰輕敵,與梁軍戰潘張,軍敗而潰,莊宗得三騎馳去,兵數百追及,攢矟圍之。
行欽望其旗而識之,馳一騎,奮劍斷其二矛斬首一級兵解去。
莊宗還營,持行欽泣曰:「富貴與卿共之!
由是寵絕諸將。
忻州刺史,遷武寧軍節度使
莊宗宴羣臣於內殿酒酣樂作,道平生戰陣以為笑樂,而怪行欽不在,因左右顧視曰:「紹榮安在?
所司奏曰:「奉敕使相,紹榮散官不得與也。
莊宗罷會不樂
明日即拜行欽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自此不召羣臣入內殿,但宴武臣而已
趙在禮反於魏,莊宗方選大將擊之,劉皇后曰:「此小事,可趣紹榮指揮
」乃以為鄴都行營招撫使,將二千人討之。
行欽攻鄴南門,以詔書在禮
在禮羊酒犒軍,登城謂行欽曰:「將士經年離去父母不取敕旨奔歸,上貽聖憂,追悔何及
公善為之辭,尚能改過自新
行欽曰:「天子以汝等有社稷之功,小過必當赦宥
在禮再拜,以詔書諸軍
皇甫暉從旁奪詔書壞之,軍士大譟
行欽具以聞,莊宗大怒,敕行欽:「破城之日,無遺種
」乃益召諸鎮兵,皆屬行欽
行欽澶州,分諸鎮兵為五道,毀民車輪門扉屋椽為筏,渡長慶河攻冠氏門,不克
是時、洺諸州,相繼皆叛,而行欽攻鄴無功莊宗自將以往,羣臣皆諫止,乃遣明宗討之。
明宗軍城西,行欽軍城南。
明宗軍變,入于魏,與在禮合。
行欽聞之,退屯衞州,以明宗反聞。
莊宗金槍指揮使李從璟馳詔明宗計事
從璟明宗子也。
行至衞州,而明宗已反,行欽乃縶從璟,將殺之,從璟請還京師,乃許之。
明宗魏縣引兵南,行欽率兵趨還京師
莊宗汴州行至滎澤,聞明宗已渡黎陽莊宗復遣從璟通問明宗行欽以為不可,因擊殺從璟
明宗汴州莊宗萬勝鎮不得進,與行欽道旁冢,置酒相顧泣下。
野人獻雉,問其冢名,野人曰:「愁臺也。
莊宗不悅,因罷酒去。
西至石橋置酒野次莊宗行欽曰:「卿等從我久,富貴急難無不同也。
今茲危蹙,而默默無言坐視成敗
我至滎澤,欲單騎渡河,自求總管,卿等各陳利害
今日俾我至此,卿等何如
行欽泣而對曰:「臣本小人,蒙陛下撫養,位至將相
危難之時,不能報國,雖死無以塞責
」因與諸將百餘人,皆解髻斷髮,置之于地,誓以死報君臣相持慟哭
莊宗洛陽,數日,復幸汜水
郭從謙反,莊宗崩,行欽出奔
行至平陸,為野人所執,送虢州刺史石潭折其兩足,載以檻車,送京師
明宗見之,罵曰:「我兒何負於爾!
行欽瞋目直視曰:「先皇帝何負於爾!
」乃斬于洛陽市市人皆為之流涕。
嗚呼
死之所以可貴者,以其義不苟生爾。
故曰:主在與在,主亡與亡者社稷之臣也。
明宗兵變于魏,諸將未知去就,而行欽獨以反聞,又殺其子從璟至於斷髮自誓,其誠節足嘉矣。
莊宗之崩,不能自決,而反逃死求生終於被執而見殺。
其言雖不屈,而死非其志也,烏足貴哉!

安金全

安金全代北人也。
為人驍果,工騎射號能擒生踏伏
事晉為騎將,數從莊宗用兵有功,官至刺史,以疾居于太原
莊宗已下魏博,與梁相距河上
梁將王檀太原兵皆從莊宗河上太原無備,監軍張承業大恐,率諸司工匠登城扞禦而外甚急
金全彊起謂承業曰:「太原,晉之根本也。
一旦不守,則大事去矣
老夫誠憊矣,然尚能為公破賊
承業喜,授以甲兵
金全被甲跨馬,召率子弟故將吏得百餘人夜出北門,擊羊馬城中,驚潰,而晉救兵稍至。
莊宗不以金全為能,終其世不錄其功。
公元926年
金全明宗有舊明宗即位,拜金全振武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在鎮二年,召還京師,以疾卒。

袁建豐

袁建豐不知世家也。
晉王黃巢華陰闌得之,時方九歲,愛其俊爽收養之。
長習騎射,為鐵林都虞候,從擊王行瑜李匡威,以功遷突陣指揮使
莊宗夾城,戰柏鄉,遷左廂馬軍指揮使
明宗衙內指揮使建豐副使,從莊宗入魏,取洺三州,拜洺州刺史
擊梁將王千,斬首千餘級,獲其將校七十餘人
相州刺史
從戰胡指揮使孟謙據相州叛,建豐討平之。
隰州刺史病風廢。
明宗即位,以舊恩召還京師親幸其第,撫慰甚厚,加檢校太尉遙領鎮南軍節度使,俾食其俸以卒,贈太尉

西方鄴

西方鄴定州滿城人也。
父再遇,為汴州軍校,鄴居軍中,以勇力聞。
年二十,南渡遊梁不見用,復歸莊宗河上莊宗以為孝義指揮使,數從征有功同光中曹州刺史,以州兵汴州
明宗自魏反,兵南渡河,而莊宗東幸汴州汴州節度使孔循懷二志,使北門明宗西門莊宗所以供帳委積如一,曰:「先至者入之。
」鄴因責曰:「主上破梁而得公,有不殺之恩,奈何欲納總管負國
不答。
鄴度不可爭,而石敬瑭妻,明宗女也,時方在汴,鄴欲殺之,以堅人心
知其謀,取藏其家,鄴無如之何
明宗已及汴,乃將五百騎西迎莊宗汜水嗚咽泣下,莊宗亦為之噓唏,乃使以兵為先鋒
莊宗汴西不得入,還洛陽,遇弒。
明宗,鄴請死於馬前明宗嘉歎久之
公元927年
明年荊南高季興叛,明宗襄州節度使劉訓招討,而以東川董璋西南面招討使,乃拜鄴夔州刺史,副以兵出三峽
已而無功見黜,諸將皆罷,亦嘗出兵,惟鄴獨取三州,乃以夔州為寧江軍,拜鄴節度使
已而又取歸州,數敗季興之兵。
鄴,武人所為不中法度判官譚善達數以諫。
鄴怒,遣人告善達受人金,下獄
善達素剛,辭益不遜,遂死于獄中。
鄴病,見善達為祟,卒于鎮。
  • 加贈太尉 纂誤補卷二云:「太尉亞於太師德威太師而加太尉,乃事之必不然者。
    薛史惟言天成中配享莊宗而已
    此疑有衍文
  • 公元942年
  • 晉高祖女是為魯國長公主 「女」,薛史卷八八史匡翰傳作「妹」。
    金石萃編卷一二0史匡翰碑云匡翰「尚魯國大長公主」。
    考薛史卷八一晉少帝紀載天福七年,「樂平公史氏進封魯國大長公主
    」按唐制,皇姑大長公主
    晉少帝晉高祖從子,則史氏應是晉高祖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