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北宋-欧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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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六十五
列傳第九十 三鄭高權崔

作者 歐陽修宋祁
體裁史書
類别歷史
高權崔

鄭餘慶

鄭餘慶字居業鄭州滎陽人三世顯宦
餘慶少善屬文,擢進士第
嚴震山南西道,奏置幕府
貞元初還朝,擢庫部郎中,為翰林學士,以工部侍郎吏部選。
浮屠法湊以罪為民訴闕下,詔御史中丞宇文邈刑部侍郎張彧大理卿鄭雲逵三司,與功德判官諸葛述參按。
述,故史也,餘慶劾述猥賤不宜三司雜治,時韙其言。
公元798年
貞元十四年,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奏對,多傅經義
善度支使於,凡所陳,必左右之,坐事貶;又歲旱饑,朝廷議賑禁衛十軍,為中書史漏言
疊二忤,故貶郴州司馬
公元806年
順宗尚書左丞召,會憲宗立,即其官復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主書滑渙與宦人劉光琦相倚為奸,每宰相議,為琦沮變者,令渙往請必得由是四方貲餉奔委之,弟泳至官刺史
杜佑鄭絪執政,頗姑息,而常行輩待,不名也。
餘慶議事,渙傲然指畫宰相前,餘慶叱去。
未幾,罷為太子賓客
後渙以贓敗,帝浸聞叱去事,善之。
國子祭酒累遷吏部尚書
醫工崔環者,自淮南小將黃州司馬餘慶執奏:「諸道散將無功五品正員,開僥幸路,不可
」權者不悅,改太子少傅,兼判太常卿事
朱泚亂,都輦數驚,太常樂禁用鼓,餘慶以時久平,奏復舊制。
出為山南西道節度使
入拜太子少師請老不許
時數赦,官多泛階;又帝親郊,陪祠者授三品五品不計考;使府賓吏,以軍功借賜朱紫率十八;近臣謝、郎官出使,多所賜與每朝會,朱紫滿廷而少衣綠者。
品服太濫,人不以為貴,帝亦惡之,始詔餘慶條奏懲革
尚書左僕射
僕射比非其人,及餘慶以宿德進,公論浩然歸重
帝患典制不倫,謂餘慶淹該前載,乃詔為詳定使,俾參裁訂正
餘慶韓愈李程為副,崔郾陳佩楊嗣復庾敬休判官,凡損增儀矩號稱詳衷
公元820年
俄拜鳳翔尹,節度鳳翔
復為太子少師封滎陽郡公,兼判國子祭酒事
建言:「兵興以來學校廢,諸生離散
今天下承平,臣願率文吏月俸百取一,以資完葺
詔可
穆宗立,加檢校司徒
卒,年七十五,贈太保謚曰貞
帝以其貧,特給一月奉料為赗禭
餘慶砥礪行己完潔
四朝,其祿悉赒所親,或濟人急,而自奉粗狹。
官府,乃開肆廣大常語人曰:「祿不及親友而侈仆妾者,吾鄙之。
大抵中外姻嫁,其禮獻親閱之。
後生內謁,必引見諄諄教以經義務成儒學
至德後,方鎮除拜,必遣內使幢節就第,至則多饋金帛,且以媚天子唯恐不厚,故一使者至數百萬緡。
憲宗命餘慶,必誡使曰:「是家貧不可妄求取。
」議者或詆其沽激餘慶不屑也。
奏議類用古言,如「仰給縣官」、「馬萬蹄」,有司不曉何等語,人訾其不適時
從父絪家昭國坊,絪第在南,餘慶第在北,世謂「南鄭相」、「北鄭相」云。
子澣。
本名涵,避文宗故名,改焉
進士累遷右補闕
敢言無所諱,憲宗餘慶曰:「涵,卿令子而朕直臣也,可更相賀。
」遷起居舍人考功員外郎
刺史或迫吏下紀功愛,涵請責觀察使以杜其欺。
餘慶僕射,避除國子博士史館脩撰
公元826年
文宗立,入翰林侍講學士
帝使稡擷經史為《要錄》,愛其博而精,試舉諸條擿問之,隨即酬析,無留答,因賜金紫服
累進尚書左丞,出為山南西道節度使
始,餘慶興元學廬,澣嗣完之,養生徒,風化大行
戶部尚書召,未拜,卒。
年六十四,贈尚書右僕射謚曰宣
四子,處誨、從讜尤知名

子 處誨

處誨,字廷美文辭秀拔
仕歷刑部侍郎浙東觀察、宣武節度使,卒。
先是李德裕《次柳氏舊聞》,處誨謂未詳更撰明皇雜錄》,為時盛傳

子 從讜

從讜,字正求
進士第,補校書郎遷累左補闕
令狐魏扶皆澣門生,數進譽之,遷中書舍人
咸通中,為吏部侍郎銓次明允
出為河東節度使,徙宣武,以善最聞。
嶺南東道節度
先是林邑內侵,召天下進援,會龐勛亂,不復遣,而北兵寡弱
從讜募土豪,署其酋右職,為約束使相捍禦,交、廣晏然
公元873年
僖宗立,召為刑部尚書
久之,擢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進門下侍郎
沙陀都督李國昌間邊多虞,入據振武雲朔等州,南略太谷
河東節度使康傳圭大將伊釗、張彥球蘇弘引兵拒之,戰數負,傳圭斬軫以徇。
彥球所部反,攻傳圭,殺之,劫府庫為亂
朝廷以為憂,帝欲大臣臨制,乃拜從讜檢校司徒,以宰相秩復為河東節度兼行招討使,詔自擇參佐
從讜即表長安王調自副兵部員外郎劉崇龜司勛員外郎趙崇節度觀察府判官前進士劉崇魯推官左拾遺李渥掌書記長安崔澤支使,皆一時選。
京師士人太原小朝廷,言得才多也。
時承軍亂,剽奪日旁午。
從讜既視事,奸無庾情,乃推捕反賊,誅其首惡
彥球善意,且才可任,釋不問,而付以兵,曠無余猜,故得其死力
渠凶宿狡不敢發,發又輒得,士皆寒毛惕伏
公元882年
黃巢京師,帝駐,詔從讜發部兵屬北面招討副使諸葛爽入討。
從讜團士五千,遣將安從
李克用太原可乘,以沙陀兵奄入其地,壁汾東釋言討賊須索繁仍。
從讜以餼醪犒軍克用隃謂曰:「我且引而南,欲與面約
」從讜登城,開勉感概,使立功報天厚恩克用辭窮再拜去。
然陰縱其下肆掠,以撼人心。
從讜追安,使與將王蟾、高弁等踵擊,亦會振武契通至,與沙陀戰,沙陀大敗引還
即遣安等屯北百井,安擅還,從讜合諸將,命持安出,斬之鞠場
中和二年朝廷沙陀,使擊賊自贖,兵不敢太原,繇嵐、石並河而南,獨克用從數百騎過辭城下,從讜以我名馬器幣歸之。
明年,賊平,詔克用代領河東
克用使來曰:「方省親雁門,願公徐行
」從讜即日監軍周從寓知兵留後掌書記劉崇魯觀察留後,敕克用至,按籍效之,乃行。
黃頭軍以糧少劫其資,從讜間走絳州方道不通,數月,召拜司空,復秉政,進太傅侍中
從帝至興元,以疾乞骸骨,拜太子太保還第,卒。
謚文忠
從讜進止有禮法,性不矜滿沈毅有謀。
在汴時,以處誨歿於鎮,訖代,不奏樂牙中。
陸扆後生,數稱譽之,後位宰相
張彥球者,拳摯善斷,累破虜有功,奏為行軍司馬,後署金吾將軍
初,盜流中原沙陀強悍,而卒收其用者,蓋從讜為太原重也。
鄭畋宰相鳳翔移檄討賊兩人忠義提衡,賊尤憚之,號「二鄭」云。

鄭珣瑜

鄭珣瑜字元伯鄭州滎澤人
少孤,值天寶亂,退耕陸渾山,以養母不幹州裏
轉運使劉晏奏補寧陵宋城山南節度使張獻誠南鄭丞,皆謝不應
大歷中,以諷諫主文高第,授大理評事,調陽翟丞,以拔萃萬年尉。
崔祐甫為相,擢左補闕,出為涇原帥府判官
入拜侍御史刑部員外郎,以母喪解。
訖喪,遷吏部
貞元初,詔擇十省郎治畿、赤,珣瑜檢校本官奉先令
明年,進饒州刺史
入為諫議大夫四遷吏部侍郎
河南尹
未入境,會德宗生日,尹當獻馬,吏欲前取印,白珣瑜視事,且內贄。
珣瑜徐曰:「未到官而遽事獻,禮歟?
不聽
性嚴重少言,未嘗以私托人,而人亦不敢謁以私。
既至河南清靜惠下,賤斂貴發以便民。
是時韓全義將兵伐蔡,河南主饋運,珣瑜密儲之陽翟,以給官軍百姓不知僦運勞。
迎送敕使,皆在常處,吏密識其馬,進退不數步差也。
全義監軍別檄有所取,非詔約者,珣瑜掛壁不酬。
至軍罷,凡數百封
有諫者曰:「軍須期會為急,公可不報?
珣瑜曰:「武士統戎,多恃以取求
以為罪,尹宜坐之,終不為萬人產沴也。
」故下無怨讟
時謂治河南張延賞,而重厚堅正過之
復以吏部侍郎召,進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李實京兆尹,剝下務進奉珣瑜顯詰曰:「留府緡帛有素,余者應內度支
進奉乃出何色邪?
」具以對。
方幸,依違以免
公元805年
順宗立,即遷吏部尚書
王叔文起州吏為翰林學士鹽鐵副使內交奄人攘撓政機
韋執誼宰相居外奉行
叔文一日中書執誼,直吏曰:「方宰相會食百官無見者。
叔文恚,叱吏,吏走入白,執誼起,就閣與叔文語。
珣瑜杜佑高郢輟饔以待。
頃之,吏白:「二公同飯矣。
珣瑜喟曰:「吾可復居此乎!
」命左右馬歸,臥家不出七日,罷為吏部尚書
亦會有疾,數月卒,年六十八,贈尚書左僕射
太常博士徐復謚文獻兵部侍郎李巽言:「文者,經緯天地
二謚,非《春秋》之正,請更議
謂:「二謚、漢以來有之。
威烈慎靜,周也;文終文成,漢也。
珣瑜名臣,二謚不嫌
曰:「謚一,正也,堯、舜是也
二謚,非古也,法所不載。
」詔從復議。
子覃。

子 覃

覃以父蔭補弘文校書郎,擢累諫議大夫
憲宗取五中官和糴使,覃奏罷之。
公元820年
穆宗立不恤國事,數荒昵。
吐蕃方強。
覃與崔郾廷對曰:「陛下即位,宜側身勤政,而內耽宴嬉,外盤遊畋。
吐蕃在邊,狙候中國假令緩急臣下不知陛下所在,不敗事乎?
金繒所出,固民膏血,可使倡優無功濫被賜與
節用之,以所餘備邊,毋令有司重取百姓天下之幸也。
」帝不懌顧宰相蕭俛曰:「是皆何人
曰:「諫官也。
」帝意解,乃曰:「朕之闕,下能盡規,忠也。
」因詔覃曰:「閣中殊不款款,後有為言者,當見卿延英
」時閣中久廢,至是,士相慶。
王承元徙鄭滑節度使,鎮人固留不出
承元請以重臣勞安其軍,詔覃為宣諭使起居舍人王璠副之。
始,鎮人慢甚,及覃傳詔,開勖大義,軍遂安承元乃得去。
寶歷初,擢京兆尹
文宗召為翰林侍講學士,進工部侍郎
覃於經術該深諄篤守正,帝尤重之。
李宗閔牛僧孺知政,以覃與李德裕厚,忌其親近助力陽遷工部尚書,罷侍講,欲推遠之。
帝雅向學,頗思覃,復召為侍講學士
德裕既相,以為御史大夫
帝嘗謂殷侑善言經,其為人鄭覃比也。
宗閔猥曰:「二人通經,然其議論不足取
德裕曰:「之言,它人不欲聞,惟陛下宜聞之。
」俄德裕罷,宗閔復用戶部尚書下除秘書監
宗閔得罪,遷刑部尚書,進尚書右僕射判國子祭酒
李訓誅,帝召視詔禁中,遂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滎陽郡公
不喜文辭,病進士浮誇,建廢其科,曰:「南北朝所以不治文采勝質厚也。
士惟用才何必文辭
」又言:「文人佻薄
」帝曰:「純薄似賦性之異,奚特進士
且設是科二百年,渠可易?
」乃止。
帝嘗謂百司不可使一日弛惰,因指香案爐曰:「此始華好,用久則晦,不治飾何由復新
曰:「救世之敝,在先責實
比皆不攝職事,至慕王夷甫以不及為靳。
此本於治平人人無事安逸致然。
」帝曰:「要在謹法度而已
」進門下侍郎弘文館大學士
帝坐延英論詩工否,曰:「孔子所刪,三百篇是已,其非雅正者,烏足為天子道哉?
夫《風》、大小《雅》,皆下刺上之變,非上化下為之。
王者采詩,以考風得失
陳後主隋煬帝能詩之章解,而不知王術,故卒歸於亂。
章什諓諓,願陛下不取也。」
帝每言:「順宗事不詳實史臣韓愈當時屈人邪?
漢司馬遷《與任安書》,辭多怨懟,故《武帝本紀》多失實
曰:「武帝中年大發兵事邊,生人耗瘁,府庫殫竭遷所述非過言
李石曰:「所陳,因武帝以諫,欲陛下終究盛德
曰:「誠然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曰:「陛下樂觀書,然要義不過一二,陛下所道是矣。
寢饋以之。」
公元838年
名儒故以宰相祭酒,請太學五經》,經置博士祿廩王府官
再遷太子太師
開成三年,旱,帝多出宮人李玨入賀曰:「漢制八月選人晉武帝平吳多采擇;仲尼所謂未見好德者。
陛下以為無益,放之,盛德也。
推贊曰:「晉以采擇之失,舉天下左衽,宜陛下以為殷鑒
」帝善其將美
以病乞去位,有詔解太子太師,許五日一入中書商量政事
俄罷為尚書左僕射
武宗初,李德裕復用,欲援共政固辭,乃授司空致仕,卒。
清正退約與人未嘗串狎
相國所居不加飾,內無妾媵
孫適崔臯,官裁九品衛佐,帝重其不昏權家
侍講,每以厚風俗、黜朋比再三天子言,故終為相。
疾惡所不容,世以為太過,憚之。
始,經籍刓繆博士陋淺不能正,建言:「願與巨學鴻生共力讎刊,準漢舊事鏤石太學,示萬世法。
詔可
乃表周墀崔球張次宗孔溫業等是正其文,刻於石。
子裔綽。
裔綽峭立有父風,以門蔭進,為李德裕所知,擢渭南
直弘文館累遷諫議大夫
宣宗初,劉潼鄭州刺史桂管觀察使,裔綽固爭:「被責未久,不宜廉察
」帝已遣使者頒詔,追罷之。
給事中
楊漢公荊南節度使,坐貪沓,貶秘書監,尋拜同州刺史,裔綽與鄭公輿封還制書
帝自即位諫臣規正無不納。
至是,有為漢公地者,遂終不易。
賜宴禁中天子擊球,至門下官,謂二人曰:「近論漢公事,類朋黨者。
」裔綽曰:「同州太宗興王地,陛下為人子孫,當慎所付。
漢公墨沒敗官奈何重地私之?
」帝變色
翌日,貶商州刺史
時猶衣綠,因詔賜緋魚。
後繇秘書監浙東觀察使,終太子少保
弟朗。
朗,字有融,始辟柳公綽山南幕府入遷右拾遺
開成中,擢起居郎
文宗宰相議政,適見朗執筆螭頭下,謂曰:「向所論事,亦記之乎?
朕將觀之。
」朗曰:「臣執筆所書者,史也。
故事天子不觀史,昔太宗欲觀之,朱子奢曰:『史不隱善,不諱惡
中主而下,或飾非護失,見之,則史官無以自免,且不敢直筆
褚遂良亦稱:『史記天子言動,雖非法必書,庶幾自飭
』」帝悅,謂宰相曰:「朗援故事,不畀朕見起居註可謂善守職者。
人君之為,善惡必記,朕恐平日言之不葉治體,為將來羞,庶一見得以自改。
」朗遂上之。
累遷諫議大夫,為侍講學士
華州刺史入拜御史中丞戶部侍郎
鄂嶽浙西觀察使,進義武、宣武節度
工部尚書判度支御史大夫,復為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中人李敬寔排朗騶導馳去,朗以聞。
宣宗寔,自言供奉官避道,帝曰:「傳我命則絕道行可也,而私出,不避宰相邪?
」即斥寔。
右拾遺鄭言者,故在幕府,朗以諫臣輔相爭得失,不論廢職,奏徙它官。
久之,以疾自陳,罷為太子少師
卒,贈司空
始,朗舉進士有相:「君當貴,然不可以科第進。
俄而有司擢朗第一,既又覆實被放,相者賀曰:「安之。
已而果相。

高郢

高郢字公楚其先渤海衛州,遂為衛州人
九歲通《春秋》,工屬文,著《語默賦》,諸儒稱之。
伯祥好畤安祿山京師,將誅之,尚幼,解衣請代賊義,並貸之。
寶應初,及進士第
代宗太后營章敬寺,白衣上書諫曰:
陛下大孝因心與天罔極烝烝之思,要無以加
臣謂悉力追孝,誠為有益,妨時剿人,不得無損
舍人就寺,何福之為?
魯莊公、丹桓公楹而刻其桷,《春秋》書之為非禮。
漢孝惠孝景孝宣郡國諸侯高祖、文、武廟至元帝,與博士議郎斟酌古禮,一罷之。
夫廟猶不越禮而立,況寺非宗祏所安、神靈所宅乎?
萬人之力,邀一切之報,其為不可亦明矣。
間者昆吾孔熾薦食生人百姓懍懍無日不惕。
遣將攘卻,亡尺寸功,隴外壤地,委諸豺狼
太宗難之業,傳之陛下一夫不獲尺土見侵,告成之時,猶恐有闕。
用武以來十三年,傷者不救死者不收,繕卒補乘,於今未已
興師十萬,日費千金,計十三年,舉百萬之眾資糧屝屨取足於人,勞罷宛轉十不一在
父子兄弟相視無聊延頸嗷嗷,以役王命
縱未能出禁財,贍鰥寡,猶當稍息勞敝,以噢休之。
奈何戎虜未平侵地未復,金革未戢疲人未撫,太倉無終歲之儲,大農榷酤之敝,欲以此時力役哉?
八月雨不潤下菽麥失時黔首狼顧,憂在艱食,若遂不給,將何以救之?
無寺猶可無人其可乎?
土木之勤,功用之費,不虛府庫,將焉取之?
府庫既竭,則又誅求若人不堪命,盜賊相挺而興,戎狄乘間以為風塵得不陛下深憂乎?
臣聞聖人受命於天,以人為主,茍功濟於天,天人同和,則宗廟受福子孫蒙慶。
《傳》曰:「德教加於百姓刑於四海天子之孝也。
」又曰:「無念爾祖,聿脩厥德,」「既受帝祉,施於孫子
」是知王者之孝,在於承順天地嚴配宗考,恭慎德教,以臨兆民
四海之內,歡心助祭延福流祚,永永無窮
未聞崇樹梵宮雕琢金玉之為孝者。
夏禹卑宮室,盡力溝洫,人到於今稱之。
梁武帝土木,飾塔廟,人無稱焉。
陛下節用愛人,當與夏後齊美何必勞人動眾,踵梁武遺風乎?
制作之初,支費尚淺,人貴量力,不貴必成,事貴相時,不貴必遂。
陛下回思慮,從人心,則聖德孝思,格於天地千福萬祿先後受之,曾是一寺功德邪?
書奏,未報。
上言
王者有為也,將有行也,必稽於眾而順於人,則自然之福,不求而至,未然之禍,不除而絕。
臣聞神人無功者,不為有功之功;聖人無名者,不為有名之名。
不為有功之功,故功莫大不為有名之名,故名莫厚
古之明王積善以致福,不費財以求福脩德以銷禍,不勞人以攘禍。
陛下營作,臣竊惑之。
以為功,則天覆地載陰施陽化未曾有為也;若以為名,則至德要道,以順天下,未曾有待也;若以致福,則通於神明,光於四海不在費財;若以攘禍,則方務厥德,罔有天災不在勞人
興造趣急,人徒竭作,土木並起日課萬工,不遑食息搒笞愁痛,盈於道路
以此望福,臣恐不然
陛下戢定多難勵精思治,務行寬仁,以幸天下
今固違群情,徇左右過計,臣竊為陛下惜之。
不納。
茂才異行高第,累擢咸陽
郭子儀取為朔方掌書記
子儀判官張曇,奏抵死引捄甚力,忤子儀意,下徙猗氏丞。
李懷光引佐邠寧府。
懷光將還河中不如西迎乘輿懷光反方銳,不聽
既又欲悉兵鼓而西。
渾瑊孤軍抗賊,群將未集恐為懷光所乘,與李庸阝固止之。
懷光子隹候脅說曰:「君視天寶以來稱兵者,今尚誰在?
國家固有天命人力不豫焉。
今若恃眾而動,自絕於天。
十室之小,必得忠信,安知三軍不有奔潰而助順者乎?
」隹大懼,流汗不能語。
與其將呂鳴嶽、張延英間道歸國,事泄,懷光先斬二將然後詰誚抗詞無所愧隱,觀者為泣下。
懷光慚,赦之。
孔巢父遇害撫屍而哭。
懷光已誅,李晟表其忠,馬燧管書記
召拜主客員外郎,遷中書舍人
久之,進禮部侍郎
時四方士朋比更相譽薦,以動有司徇名亡實
疾之,乃謝絕請謁,顓行藝
貢部三歲,甄幽獨,抑浮華流競之俗為衰。
太常卿
公元805年
貞元末,擢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順宗立,病不能事王叔文根據朝廷,帝始詔皇太子監國,而刑部尚書罷。
明年,為華州刺史,政尚仁靜。
初,駱元光自華引軍良原
元光卒,軍入神策,而州仍歲餉其糧,民困輸入,累刺史不敢白,奏罷之。
復召為太常卿,除御史大夫
數月,改兵部尚書,固乞骸骨,以尚書右僕射致仕
卒,年七十二,贈太子太保謚曰貞
恭慎不與人交。
常掌制誥,家無留稿,或勸盍如前人傳制集者,答曰:「王言不可藏私家。
生平治產,有勸營之者,答曰:「祿稟雖薄,在我則有餘,田莊何所取乎?
之相也,與鄭珣瑜同拜。
叔文用事珣瑜憂甚,爭不能得,乃稱疾不出未有建白,俄與珣瑜免,故議者賢珣瑜而咎
子定。
贊曰:王叔文內連甘尹,外倚奸回,以攘天權
然是太子已長,朝無嫌罅,若珣瑜杜佑毅然東宮監國,執退叔文輩,其力不難
顧循嘿茍安,所謂焉用彼相者矣。
珣瑜一忿臥第,與固位,二者亦不足相輕重雲
定,辯惠七歲讀《尚書》,至《湯誓》,跪問曰:「奈何以臣伐君?
曰:「應天順人,何雲伐邪?
」對曰:「用命賞於祖,不用命戮於社,是順人乎?
異之。
小字董二,世重其早惠,以字顯。
長通王氏《易》,為圖合八出上圓下方,合則重,轉則演,七轉六十四卦六甲八節備焉。
仕至京兆府參軍

鄭絪

鄭絪字文明餘慶從父行也。
有奇誌,善屬文,所交皆天下有名士。
進士宏辭高第
張延賞劍南,奏署掌書記
入為起居郎翰林學士累遷中書舍人
德宗自興元還,置六軍統軍六尚書,以處功臣除制白麻付外。
又廢宣武軍,益左右神策,以監軍中尉
竇文場恃功陰諷宰相進擬統軍比。
當作制,奏言:「天子封建,或用宰相,以白麻署制,付中書門下
今以命中尉不識陛下特以寵文場邪?
遂著為令也?
」帝悟,謂文場曰:「武德貞觀時中人內侍諸衛將軍同正賜緋無幾
魚朝恩以來無復舊制
朕今用爾不謂無私,若麻制宣告天下謂爾脅我為之。
文場叩頭謝。
更命中書作詔,並罷統軍用麻矣。
明日,帝見曰:「宰相不能中人得卿言乃悟。」
順宗病,不得語,王叔文與牛美人用事,權震中外,憚廣陵王雄睿,欲危之。
帝召草立太子詔,不請輒書曰:「立嫡以長。
」跪白之,帝頷乃定。
公元806年
憲宗即位,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遷門下侍郎
始,盧從史陰與王承宗連和,有詔歸從史辭潞乏糧,請留山東
李吉甫密譖漏言從史,帝怒,坐浴堂殿,召學士李絳語其故,且曰:「若何而處?
曰:「誠如是,罪當族。
然誰以聞陛下者?
」曰:「吉甫為我言。
曰:「宰相,識名節不當犬彘梟獍奸臣外通
吉甫勢軋內忌造為醜辭以怒陛下
」帝良久曰:「幾誤我!」
公元809年
先是杜黃裳方為帝夷削節度,強王室建議裁可不關決於默默
居位四年,罷為太子賓客
久乃檢校禮部尚書,出為嶺南節度使後累河中節度
入為御史大夫檢校尚書左僕射,兼太子少保
文宗太和中年老乞骸骨,以太子太傅致仕
卒,年七十八,贈司空謚曰宣
本以儒術進,守道寡欲所居不為烜赫事,以篤實稱。
善名理學,世以耆德推之。
孫顥,舉進士,以起居郎萬壽公主,拜駙馬都尉
器識
宣宗時恩寵無比
檢校禮部尚書河南尹

權德輿

權德輿字載之
父臯,見《卓行傳》。
德輿七歲父喪哭踴成人
未冠,以文章稱諸儒間。
韓洄陟河南辟置幕府
從江西觀察使李兼府為判官
杜佑裴胄交辟之。
德宗聞其材,召為太常博士,改左補闕
公元792年
貞元八年關東淮南浙西州縣大水,壞廬舍漂殺人。
德輿建言:「江、淮田一善熟,則旁資數道,故天下大計,仰於東南
霪雨二時農田不開,庸亡日眾。
宜擇群臣明識通方者,持節勞徠,問人所疾苦,蠲其租入,與連帥守講求所宜
賦取於人,不若藏於人之固也。
」帝乃遣奚陟四人循行慰撫
裴延齡以巧幸進判度支德輿上疏斥言:「延齡常賦正額用度未盡者為羨利,以誇己功;用官錢常平雜物,還取其直,號別貯羨錢,因以罔上邊軍乏,不稟糧召禍疆場,其事不細。
陛下疑為流言胡不新利延齡,質核本末,擇中朝按覆邊資。
言者不謬,則邦國之務,不宜委非其人。
疏奏不省
起居舍人
歲中,兼知制誥,進中書舍人
當是時,帝親攬庶政,重除拜,凡命諸朝,皆手制中下
始,德輿知制誥,而徐岱給事中高郢舍人
居數歲,卒,禮部德輿獨直兩省,數旬一還舍,乃上書言:「左右掖垣承天誥命奉行詳覆,各有攸司。
舊制分曹十員,以相防檢
大抵事有所壅,則吏得為非
四方聞者,或以朝廷為乏士,要重之司,不宜久廢
」帝曰:「非不知卿之勞,但擇如卿者未得其人耳。
久之知禮部貢舉真拜侍郎
三歲甄品詳諦所得相繼為公卿、宰相
明經不限員。
公元803年
十九年大旱德輿因是上陳闕政曰:「陛下齋心減膳,閔惻元元,告於宗廟,禱諸天地,一物可祈,必致其禮,一士有請,必聽其言,憂人之心可謂至已。
臣聞銷天災脩政術,感人者流惠澤和氣洽,則祥應至矣。
畿甸之內,大率赤地無所望,轉徙之人,斃踣道路,慮種麥時,種不得下。
宜詔在所裁留經用,以種貸民。
今茲租賦宿逋遠貸,一切蠲除
設不蠲除,亦無可斂之理,不如先事圖之,則恩歸於上。
十四年夏旱,吏趣常賦,至縣令為民毆辱者,不可不察。
」又言:「漕運本濟關中,若轉東都西緣倉廩,悉入京師,督江、淮所輸以備常數然後太倉一歲計,斥其餘者以糶於民,則時價不踴而蓄藏者出矣。
」又言:「大曆中一縑直錢四千,今止八百,稅入如舊,則出於民者五倍其初。
四方銳於上獻為國掊怨,廣軍實之求,而兵有虛籍,剝取多方,雖有心計巧歷,能商功利,其於割股啖口,困人均也。
」又言:「比經絀放者,自謂抆拭無期,坐為匪人,以動和氣。
冬薦官逾三年受命衣食既空,溘然就斃,此亦窮人一端也。
陛下洗宥絀放者,或起為二千石,其徒更相勉,知牽復可望
因而弘之使人自效
」帝頗采用之。
憲宗元和初,歷兵部侍郎坐累,徙太子賓客,俄還前官
時澤盧從史詐傲,浸不制,其父虔卒京師,而成德王承宗父死求襲,德輿諫,以為:「欲變山東,先擇昭義之帥。
從史拔自軍校偃蹇不法,今可因其喪,選守臣代之。
成德習俗既久,當制以漸,許成德之請則可,許昭義則不可。
」帝不聽
王承宗叛,從史詭計以撓王師,兵老無功
德輿復請赦承宗,徙從史
後皆略如所料。
裴垍病,德輿太常卿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王鍔河中入朝,求兼宰相李藩以為不可德輿亦奏:「平章事序進宜得,比方鎮帶宰相,必有大忠若勛,否則不制者,不得已與之。
無功,又非姑息時,一假此名,以開後人不可
」帝乃止。
董溪于臯謨運糧使盜軍興,流嶺南,帝悔其輕,詔中使半道殺之。
德輿諫:「等方山東用兵乾沒庫財,死不償責
陛下流斥太輕,當責臣等繆誤審正其罪,明下詔書,與眾同棄,則人人懼法。
臣知已事不諍,然異時或有此比,要須有司論報罰一勸百,孰不甘心
」帝深然之。
問政寬猛孰先,對曰:「唐家承隋苛虐,以仁厚為先。
太宗皇帝見《明堂圖》,始禁鞭背列聖所循,皆尚德教
天寶大盜竊發俄而夷滅,蓋本朝之化,感人心之深也。
」帝曰:「誠如公言。」
德輿辨論開陳古今本末,以覺悟人主
為輔相,寬和不為察察名。
李吉甫秉政,帝又自用李絳參贊大機
是時,帝切於治,事巨細悉責宰相
吉甫議論不能持異,至帝前遽言亟辯德輿從容不敢有所輕重坐是罷為本官
檢校吏部尚書留守東都,進扶風郡
于頔以子殺人,自囚,親戚莫敢過門朝廷無為請者。
德輿將行,言於帝曰:「之罪既貸不竟,宜因賜寬詔
」帝曰:「然,卿為吾過諭之。
」復拜太常卿,徙刑部尚書
先是,詔許孟容蔣乂刊匯格敕既成,上之,留禁中德輿請出其書,與侍郎劉伯芻參復研考,定三十篇奏上
檢校吏部尚書,出為山南西道節度使
後二年,以病乞還,卒於道。
年六十,贈尚書左僕射謚曰文
德輿生三歲,知變四聲四歲能賦詩,積思經術無不貫綜
自始學至老,未曾一日去書不觀。
著論,辨漢所以亡,西京張禹東京胡廣大指有補於世。
文雅贍縟當時公卿侯王功德卓異者,皆所銘紀,十常七八。
動止無外飾,其醞藉風流自然可慕。
貞元元和間,為搢紳羽儀雲。

子 璩

子璩,字大圭元和初,擢進士
監察御史,有美稱
宰相李宗閔乃父門生,故薦為中書舍人
李訓挾寵,以《周易博士翰林,璩與舍人高元裕給事中鄭肅韓佽連章傾覆陰巧,且亂國不宜出入禁中
不聽
宗閔貶,璩屢表辨解,貶閬州刺史
文宗憐其母病,徙鄭州
誅,時人多璩明禍福大體,能世其家。

崔群

崔群字敦詩貝州武城人
未冠,舉進士陸贄貢舉梁肅薦其有公輔才,擢甲科,舉賢良方正,授秘書省校書郎
累遷右補闕翰林學士中書舍人
陳讜言憲宗嘉納,因詔學士:「凡奏議,待署乃得上。
以「禁密之言,人人自陳,一為故事,後或有惡直鬼正,則它學士不得上言矣」,固讓,見聽。
惠昭太子薨,是時遂王嫡,而澧王長,多內助
帝將建東宮,詔澧王作讓。
奏:「大凡當得則讓,不當得之,烏用讓?
遂王嫡,宜為太子
」帝從其議。
魏博田季安以五千縑助營開業佛祠以為無名之獻,不當受。
有詔卻之。
戶部侍郎
公元817年
元和十二年,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李師道既誅,師古妻子沒入掖廷,帝疑,以問請釋之,並還其奴婢貲產
鹽鐵院官權長孺坐罪抵死,其母耄,丐子以養。
奭然欲赦之,以問宰相對:「陛下幸憐其老,宜即遣使諭旨,若須出敕無及矣。
於是免死。
啟奏平恕如此
帝嘗語宰相:「聽受之際,不亦難乎!
比詔學士前世事,為《辨謗略》,以自儆鑒
其要云何
對:「無情曲直辨之至易;有情,則欺為難審也。
孔子眾好眾惡浸潤膚受之說,以其難辨也。
陛下擇賢而任,待之以誠,糾之以法,則人自歸正,而不敢以欺。
」帝韙其言。
處州刺史苗積進羨錢七百萬,以受之失信天下,請還賜其州,以紓下戶之賦。
是時皇甫镈言利幸於帝,陰藉左右宰相數言其佞邪不可用。
入對,及開元天寶事,推言其極曰:「安危出令存亡系所任。
玄宗少歷屯險,更民間疾苦,故初得姚崇宋璟盧懷慎輔以道德蘇颋李元纮孜孜守正,則開元為治。
其後安於逸樂遠正士,昵小人,故宇文融以言利進,李林甫楊國忠怙寵朋邪則天為亂
陛下開元為法,以天寶為戒社稷之福也。
」又言:「世謂祿山反,為治亂分時
臣謂罷張九齡,相林甫,則治亂固已分矣。
左右感動
以是諷帝,故銜之。
帝卒自相
上帝號,兼用孝德」為號,群獨以為有「睿聖」,則「孝德」並見。
帝聞不樂
度支稟賜邊士不時,物多弊惡李光顏憂甚,至欲引佩刀自決中外皆恐。
奏:「邊鄙無事,乃鼓動欲以買直歸怨天子
於是罷為湖南觀察使
公元820年
穆宗立,以吏部侍郎召之,勞曰:「我為太子,卿力也。
曰:「此先帝意,臣何力焉?
陛下向為淮西節度使,臣起制草,其言有『能辨南陽之牘,允符東海之貴』,先帝然之,則傳付久矣
」俄拜御史大夫
未幾檢校兵部尚書,充武寧節度使
以其副王智興得士心,不若假以節度不報
智興討幽、鎮還,藉兵逐群失守左遷秘書監分司東都
華州刺史,歷宣歙池觀察使,進兵部尚書,出為荊南節度使召拜吏部尚書
卒,年六十一,贈司空
贊曰:聖人不畏多難,畏無難
何哉
多難之世,人人長慮深謀日惕於中,猶以為未也,曰:「吾覆亡不暇,又何以安?
」故能舉天下付之興,畏之也。
禍難已平,上恬下嬉施施自如曰:「賢難得,雖無賢,尚可治也;佞可去,雖存佞,不遽亂也。
」視漏弗填,忽傾弗支,偃然自慰曰:「我曷以喪?
」故能舉天下付之亡,不畏也。
常人所畏聖人易之;所不畏,聖人難之。
孝明皇帝,本中主遭變與謀始,持成不可與共終。
崔群以為李林甫治亂已分,其言信哉!
扁鵲所以桓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