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北宋-欧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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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書卷一百五十三 列傳第七十八

作者 歐陽修 宋祁
段秀實子:伯倫 孫:嶷 文楚 珂 附:劉海賓 顏真卿

段秀實

段秀實字成公,本姑臧人
曾祖師濬,仕為隴州刺史,留不歸更為汧陽人
秀實六歲,母疾病,不勺飲至七日,病間乃肯食,時號「孝童」。
及長,沈厚能斷慨然濟世意。
明經,其友易之,秀實曰:「搜章擿句不足以立功
」乃棄去。
公元745年
天寶四載,從安西節度使馬靈詧討護密有功,授安西府別將
靈詧罷,又事高仙芝
仙芝大食,圍怛邏斯城。
會虜救至,仙芝兵卻,士相失
秀實夜聞副將李嗣業聲,識之,因責曰:「憚敵而奔,非勇也;免己陷眾,非仁也。
嗣業慚,乃與秀實散卒,復成軍,還安西,請秀實判官
隴州大推府果毅
後從封常清大勃律,次賀薩勞城,與虜戰,勝之。
常清逐北秀實曰:「賊出羸師,餌我也,請大索
」悉得其廋伏,虜師唧。
綏德折沖都尉
肅宗靈武,詔嗣業安西兵五千走行在
節度使梁宰逗留觀變,嗣業然可
秀實責謂曰:「天子方急,臣下乃欲晏然,公常自稱大丈夫,今誠兒女耳。
嗣業固請,遂東師,以秀實為副。
嗣業節度使,而秀實方居父喪表起為義王友,充節度判官
安慶緒奔鄴,嗣業與諸將圍之,以輜重河內,署秀實懷州長史知州事,兼留後
時師老財覂,秀實督饋系道募士市馬助軍
諸軍愁思岡,嗣業中流矢卒,眾推荔非元禮代將其軍。
秀實聞之,即遺白孝德書,使發卒護喪河內親與將吏迎諸境,傾私財葬之。
元禮高其義,奏擢試光祿少卿
俄而元禮麾下所殺,將佐多死,惟秀實恩信士卒所服,皆羅拜不敢害,更推白孝德節度使
秀實凡佐三府益知名。
吐蕃京師代宗幸陝,勸孝德即日鼓行入援
孝德徙邠甯,署支度營田副使
於是邠寧乏食,乃請屯奉天仰給畿內
時公廩竭,縣吏不知所出,皆逃去,軍輒散剽孝德不能制。
秀實曰:「使我為軍,豈至是邪?
司馬王稷言之,遂知奉天行營事。
號令嚴壹軍中畏戢
兵還,孝德薦為涇州刺史封張掖郡王
郭子儀副元帥居蒲,子晞以檢校尚書行營節度使,屯邠州
放縱不法人之嗜惡者,納賄竄名伍中,因肆志,吏不得問。
白晝群行丐頡於市,有不嗛,輒擊傷市人,椎釜鬲甕盎盈道,至撞害孕婦
孝德不敢劾,秀實自州以狀白府,願計事,至則曰:「天子生人付公治,公見人被暴害恬然,且大亂若何
孝德曰:「願奉教
」因請曰:「秀實不忍人無寇暴死,亂天子邊事
公誠以為都虞候能為公已亂。
孝德即檄署付軍。
俄而晞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刺酒翁,壞釀器秀實列卒取之,斷首置槊上,植市門外。
一營大噪,盡甲,孝德恐,召秀實曰:「奈何
秀實曰:「請辭於軍。
」乃解佩刀,選老鐍一人持馬,至晞門下
甲者出,秀實笑且入,曰:「殺一老卒,何甲也!
戴頭來矣。
」甲為愕眙
因曉之曰:「尚書固負若屬邪,副元帥固負若屬邪?
奈何欲以亂敗郭氏!
」晞出,秀實曰:「副元帥功塞天地當務始終
尚書恣卒為暴,使亂天子邊,欲誰歸罪
罪且及副元帥
今邠惡子弟以貨竄名軍籍中,殺害人,藉藉如是,幾日不大亂
亂由尚書出。
人皆曰:尚書副元帥不戢士。
然則郭氏功名其與存者有幾!
」晞再拜曰:「公幸教,晞願奉軍以從。
」即叱左右解甲,令曰:「敢喧者死!
秀實曰:「吾未晡食,請設具。
」已食,曰:「吾疾作,願宿門下
」遂臥軍中
大駭,戒候卒擊柝衛之。
旦,與俱至孝德所,謝不能
由是安。
初,秀實營田官。
大將焦令諶取人自占給與農,約熟歸其半。
是歲大旱,農告無入,令諶曰:「我知入,不知旱也。
」責之急,農無以償,往訴秀實
秀實署牒免之,因使人諭令諶。
令諶怒,召農責曰:「我畏段秀實邪?
」以牒置背上,大杖擊二十,輿致廷中
秀實泣曰:「乃我困汝。
」即自裂裳裹瘡注藥,賣己馬以代償
淮西將尹少榮剛鯁,入罵令諶曰:「汝誠人乎!
涇州野如赭,人饑死,而爾必得穀,擊無罪者。
段公,仁信大人惟一馬,賣而市穀入,汝取之不恥
為人天災、犯大人、擊無罪者,尚不愧奴隸邪!
」令諶聞,大愧流汗,曰:「吾終不可以見段公。
一夕,自恨死。
公元768年
馬璘孝德,每所咨逮
處決不當,固爭之,不從不止
始,涇州秀實留後,以勞加御史中丞
大曆三年,遂徙涇州
是軍自四鎮北庭赴難征伐有功,既驟徙相與怨言
別將王童之謀作亂,約曰:「聞警鼓而縱。
秀實知之,召鼓人陽怒失節,戒曰:「每籌盡當報。
」因延數刻,盡四鼓而曙。
明日,復有告者曰:「夜焚稿積,約救火則亂。
秀實嚴警備。
夜中火發,令軍中曰:「敢救者斬!
」童之居外,請入,不許
明日,捕之,並其黨八人斬以徇,曰:「後徙者族!
」軍遂遷涇州
于時,食無久儲,郛無居人朝廷患之,詔潁二州以佐軍,命秀實留後
軍不乏資二州以治。
嘉其績,奏為行軍司馬,兼都知兵馬使
吐蕃寇邊,戰鹽倉,師不利
為虜隔,未能還,都將潰兵先入秀實讓曰:「兵法:失將,麾下斬。
公等忘死,而欲安其家邪!
」乃悉城中士,使銳將統之,依東原奇兵,示賊將戰。
虜望之,不敢逼。
俄而得歸。
久之有疾,請秀實節度副使
秀實按甲備變卒,命願將馬頔主喪李漢惠主賓客家人位於堂,宗族位於廷,賓將位於牙內,尉吏士卒位於營次,非其親,不得居喪側。
朝夕臨,三日止。
族談離立者,皆捕囚之。
都虞候史廷幹、裨將崔珍、張景華欲謀亂,秀實送廷幹京師,徙珍、景華於外,一軍遂安
公元778年
即拜四鎮北庭行軍涇原鄭潁節度使
數年,吐蕃不敢犯塞
按格令,官使二料取其一,非公不舉樂飲酒;室無妓媵,無贏財賓佐至,議軍政不及私。
十三年來朝,對蓬萊殿,代宗所以安邊者,畫地以對,件別條陳
帝悅,慰賚良渥,又賜第一區,實封百戶
還之鎮。
德宗立,加檢校禮部尚書
建中初宰相楊炎元載議,欲城原州,詔中使問狀秀實言:「方春不可土功,請須農隙
謂沮己,遂召為司農卿
硃泚反,以秀實失兵,必恨憤,且素有人望,使騎往迎。
秀實與子弟訣而入,喜曰:「公來,吾事成矣。
秀實曰:「將士東征,宴賜不豐,有司過耳,人主何與知?
公本忠義天下,今變起倉卒,當諭眾以禍福掃清宮室,迎乘輿,公之職也。
默然
秀實不可,乃陽與合,陰結將軍劉海賓姚令言都虞候何明禮,欲圖
三人者,皆秀實素所厚。
源休偽迎天子遣將韓旻領銳師三千疾馳奉天
秀實以為宗社之危不容喘,乃遣人大吏靈嶽竊取令言印,不獲,乃倒用司農印追其兵。
旻至駱驛得符還。
秀實海賓曰:「旻之來,吾等無遺類
當直搏殺賊,不然則死。
」乃約事急為繼,而令明禮應於外。
翌日秀實計事源休姚令言李忠臣李子平皆在坐
秀實戎服並語,至僭位勃然起,執腕,奪其象笏,奮而前,唾面大罵曰:「狂賊
可磔萬段,我豈從汝反邪!
」遂擊之。
舉臂捍笏,中顙,流血衊面,匍匐走。
賊眾未敢動,而海賓無至者。
秀實大呼曰:「我不同反,胡不殺我!
」遂遇害,年六十五。
海賓、明禮、靈嶽等皆繼為賊害
帝在奉天,恨用秀實極才垂涕悔悵
初,秀實涇州被召,戒其家曰:「若過岐硃泚必致贈遺,慎毋納。
」至固致大綾三百,家人拒,不遂
至都,秀實怒曰:「吾終不以汙吾第。
」以置司農治堂之梁間
吏後以告取視,其封帕完新。
秀實嘗以禁兵寡弱不足非常,言於帝曰:「古者天子萬乘諸侯千乘大夫百乘,蓋以大制小,以十制一
外有不廷之虜,內有梗命之臣,而禁兵寡少,卒有患難何以待之
猛虎所以百獸畏者,為爪牙也;若去之,則犬彘馬牛,皆能為敵。
」帝不用
及涇卒亂,召神策六軍,無一人至者,世多其謀。
公元784年
興元元年,詔贈太尉諡曰忠烈
賜封戶五百,莊、第各一區長子三品諸子五品,並正員官。
還都,又詔致祭,旌其門閭,親銘其碑雲。
太和中,子伯倫始立廟,有詔給鹵簿,賜度支綾絹五百,以少牢致祭
伯倫累官福建觀察使,終太僕卿
宰相李石文宗賻襚鄭覃曰:「自古殺身社稷未有秀實者。
」帝惻然,為罷朝,可其請。
孫嶷、文楚、珂知名

孫 嶷

嶷自鄭滑節度使入為右金吾衛大將軍封西平郡公
甘露之變,嶷當誅,裴度忠臣後,宜免死,貶循州司馬

文楚

文楚咸通末雲州防禦使
李國昌振武,國昌子克用欲得雲中引兵攻之,殺於鬥雞台下,沙陀之亂自此始。

孫 珂

珂,僖宗時潁州
黃巢圍潁,刺史欲以城降,珂募少年拒戰,眾裹糧請從,賊遂潰,拜州司馬

劉海賓

劉海賓者,彭城人,以義俠聞。
涇原兵馬將,與秀實友善
累戰功,兼御史中丞
文喜涇州叛,海賓與其光國紿以奏請
入對,因言奸慝可誅狀。
既還,光國手斬文喜闕下,拜左驍衛大將軍封五原郡王海賓樂平郡王贈太子太保,實封百戶

顏真卿

顏真卿字清臣秘書監師古五世從孫
少孤,母殷躬加訓導
既長,博學辭章事親孝。
公元742年
開元中,舉進士,又擢制科
調醴泉
再遷監察御史,使河、隴。
五原冤獄久不決,天且旱,真卿辨獄而雨,郡人呼御史」。
復使河東劾奏朔方令鄭延祚母死不葬三十年,有詔終身不齒,聞者聳然
殿中侍御史
時御吉溫私怨中丞宋渾,謫賀州真卿曰:「奈何一時忿,欲危宋璟後乎?
宰相楊國忠惡之,諷中丞蔣冽奏為東都採訪判官,再轉武部員外郎
國忠終欲去之,乃出為平原太守
安祿山逆狀牙孽真卿度必反,陽托霖雨增陴浚隍,料才壯儲廥廩。
日與賓客泛舟飲酒,以紓祿山之疑。
以為書生不虞也。
祿山反,河朔盡陷,獨平原城守具備,使司兵參軍李平馳奏。
玄宗始聞亂,歎曰:「河北二十四郡,無一忠臣邪?
」及平至,帝大喜,謂左右曰:「朕不識真卿何如人,所為乃若此!」
平原靜塞兵三千,乃益募士,得萬人,遣錄事參軍李擇交統之,以刁萬歲、和琳、徐浩相如高抗等為將,分總部伍
大饗城西門,慷慨泣下,眾感勵
饒陽太守盧全誠、濟南太守李隨清河長史王懷忠、景城司馬李韋、鄴郡太守王燾各以眾歸,有詔北海太守賀蘭進明精銳五千濟河為助。
賊破東都,遣段子光傳李憕盧奕蔣清首徇河北真卿畏眾懼,紿諸將曰:「吾素識登等,其首皆非是
」乃斬子光,藏三首
它日,結芻續體,斂而祭,為位哭之。
是時從父兄杲卿為常山太守,斬賊將李欽湊等,土門
十七郡同日自歸,推真卿盟主,兵二十萬,絕燕、趙。
即拜戶部侍郎,佐李光弼討賊
真卿李暉自副,而用李銑賈載沈震判官
俄加河北招討採訪使
清河太守使郡人李崿來乞師,崿曰:「聞公首奮裾唱大順河朔恃公為金城
清河西鄰也,有江淮租布北軍,號'天下北庫'。
計其積,足以三平原之有,士卒可以平原之眾。
因而撫有以為腹心,它城運之如臂之指耳。
真卿出兵六千,謂曰:「吾兵已出,子將何以教我?
」崿曰:「朝家使程千里統眾十萬,自太行而東,將出郭口,限賊不得前
公若先伐魏郡,斬賊守袁知泰,以勁兵披□郭口,出官師使討鄴、幽陵平原清河合十萬眾徇洛陽,分犀銳制其沖。
堅壁勿與戰,不數十日,賊必潰,相圖死。
真卿然之。
乃檄清河等郡,遣大將李擇交、副將范冬馥、和琳、徐浩清河博平士五屯堂邑
袁知泰遣將白嗣深、乙舒蒙等兵二萬拒戰,賊敗,斬首萬級,知泰走汲郡
史思明饒陽,遣游奕兵絕平原救軍,真卿不敵,以書招賀蘭進明,以河北招討使讓之。
進明敗於信都
平盧劉正臣漁陽歸,真卿欲堅其意,遣賈載越海遺軍資十余萬,以子頗為質。
頗甫十歲軍中固請留之,不從
肅宗即位靈武真卿遣使蠟丸裹書陳事
工部尚書御史大夫,復為河北招討使
軍費困竭,李崿勸真卿景城鹽,使諸郡相輸,用度不乏
第五琦參進明軍,後得其法以行,軍用饒雄
公元756年
祿山乘虛思明、尹子奇急攻河北,諸郡復陷,獨平原博平清河固守
人心危,不復振
真卿謀於眾曰:「賊銳甚,不可抗。
委命辱國非計也。
不如徑赴行在朝廷若誅敗軍罪,吾死不恨
至德元載十月,棄郡度河,間關鳳翔謁帝,詔授憲部尚書,遷御史大夫
朝廷草昧不暇給,而真卿繩治平日
武部侍郎崔漪諫議大夫李何忌皆被劾斥降。
廣平王總兵二十萬平長安,辭日,當闕不敢乘,趨出枑乃乘。
王府都虞候管崇嗣先王而騎,真卿劾之。
帝還奏,慰答曰:「朕子每出諄諄教戒,故不敢失。
崇嗣老而鐍,卿姑容之。
百官肅然
兩京復,帝遺左司郎中李選告宗廟,祝署「嗣皇帝」,真卿禮儀使崔器曰:「上皇在蜀,可乎?
遽奏改之,帝以為達識
建言:「《春秋》,新宮災,魯成公三日哭。
太廟為賊毀,請築壇于野皇帝東向哭,然後遣使
不從
宰相厭其言,出為馮翊太守
蒲州刺史,封丹陽縣
御史唐旻誣劾,貶饒州刺史
公元759年
乾元二年,拜浙西節度使
劉展將反,真卿豫飭戰備都統李峘以為生事非短真卿,因召為刑部侍郎
舉兵度淮,而江西
公元762年
李輔國上皇西宮真卿百官起居輔國惡之,貶蓬州長史
代宗立,起為利州刺史不拜再遷吏部侍郎
荊南節度使,未行,改尚書右丞
自陝還,真卿先謁陵廟而即宮,宰相元載以為迂,真卿怒曰:「用舍在公言者何罪?
朝廷事豈堪公再破壞邪!
銜之。
俄以檢校刑部尚書朔方行營宣慰使,未行,留知省事,更封魯郡
多引私黨,畏群臣論奏,乃紿帝曰:「群臣奏事,多挾讒毀
請每論事,皆先白長官長官白宰相宰相可否以聞。
真卿上疏曰:
諸司長官者,達官也,皆得專達天子
郎官御史陛下腹心耳目之臣也,故出使天下,事無細大得失,皆俾訪察,還以聞。
此古明四目、達四聰也。
陛下自屏耳目,使不聰明則天下何望焉?
《詩》曰:「營營青蠅,止於棘;讒言罔極交亂四國
」以其能變白為黑,變黑為白也
詩人疾之,故曰:「取彼讒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
」昔夏之伯明、楚之無極漢之江充,皆讒人也,陛下惡之,宜矣。
胡不回神省察
其言虛誣,則讒人也,宜誅殛之;其言不誣,則正人也,宜獎勵之。
舍此不為,使眾人陛下不能省察倦聽覽,以是為辭,臣竊惜之。
太宗勤勞庶政,其《司門式》曰:「無門籍者有急奏,令監司仗家引對不得關礙
」防擁蔽也。
立仗馬二,須乘者聽。
此其平治天下也。
天寶後,李林甫得君,群臣不先咨宰相奏事者,托以他故中傷之,猶不敢明約百司,使先關白
閹人袁思藝日宣詔中書天子動靜必告林甫林甫得以先意奏請,帝驚喜若神,故權寵日甚道路以目
上意下宣下情上達,此權臣蔽主,不遵太宗之法也。
陵夷至於今,天下之敝皆萃陛下其所從來漸矣。
艱難之初,百姓尚未凋竭,太平之治猶可致,而李輔國當權宰相用事,遞為姑息
三司,誅反側,使餘賊潰將北走党項裒嘯不逞更相驚恐思明危懼相挻而反,東都陷沒先帝由是憂勤損壽
臣每思之,痛貫心骨。
今天瘡痏未平干戈日滋陛下豈得博聞讜言以廣視聽,而塞絕忠諫乎?
陛下在陝時,奏事不限貴賤,群臣以為太宗之治可跂而待。
君子難進易退朝廷不諱之路猶恐不言,況懷厭怠
宰相進止御史台條目不得直進從此人不奏事矣。
陛下聞見,止於數人耳目
天下之士,方鉗口結舌陛下便謂無事可論,豈知懼而不敢進,即林甫國忠復起矣。
臣謂今日之事,曠古未有,雖林甫國忠不敢公為之。
陛下不早覺悟,漸成孤立後悔無及矣。
於是中人騰布中外
攝事太廟,言祭器不飭,載以為誹謗,貶峽州別駕
吉州司馬,遷撫、湖二州刺史
載誅,楊綰薦之,擢刑部尚書,進吏部
帝崩,以為禮儀使
因奏列聖諡繁請從初議為定,袁傪固排之,罷不報
喪亂後,典法湮放真卿博識今古,屢建議釐正,為權臣沮抑,多中格雲。
楊炎當國,以直不容,換太子少師,然猶領使
盧杞,益不喜,改太子太師,並使罷之,數遣人方鎮所便,將出之。
真卿往見,辭曰:「先中丞傳首平原,面流血,吾不敢以衣拭,親舌舐之,公忍不見容乎!
矍然下拜,而銜恨切骨
李希烈汝州乃建遣真卿:「四方所信,若往諭之,可不勞師而定。
詔可公卿失色
李勉以為一元老,貽朝廷羞,密表固留。
河南河南尹鄭叔則希烈反狀明,勸不行,答曰:「君命可避乎?
」既見希烈宣詔旨,希烈子千余拔刃爭進,諸將皆慢罵將食之,真卿不變
希烈以身捍,麾其眾退,乃就館
逼使上疏雪己,真卿不從
乃詐遣真卿兄子峴與從吏數輩繼請,德宗不報
真卿每與諸子書,但戒嚴家廟,恤諸孤,訖無它語。
希烈李元平說之,真卿叱曰:「爾受國委任不能致命,顧吾無兵戮汝,尚說我邪?
希烈大會其黨,召真卿,使倡優斥侮朝廷
真卿怒曰:「公,人臣奈何如是
拂衣去。
希烈大慚
硃滔王武俊田悅李納使者在坐,謂希烈曰:「聞太師名德久矣公欲大號太師至,宰相孰先太師者?
真卿叱曰:「若等聞顏常山否?
吾兄也。
祿山反,首舉義師,後雖被執,詬賊不絕於口。
吾年且八十,官太師,吾守吾節,死而後已,豈受若等脅邪!
」諸賊失色
希烈乃拘真卿,守以甲士,掘方丈坎于廷,傳將坑之,真卿希烈曰:「死生分矣,何多為!
張伯儀敗,希烈令齎旌節首級真卿真卿慟哭投地
會其党周曾、康秀林等謀襲希烈,奉真卿為帥。
事泄,死,乃拘送真卿蔡州
真卿度必死,乃作遺表墓誌祭文,指寢室西壁下曰:「此吾殯所也。
希烈僭稱帝,使問儀式,對曰:「老夫耄矣,國禮,所記諸侯朝覲耳!」
興元後,王師復振,賊慮變遣將辛景臻、安華至其所積薪於廷曰:「不能屈節,當焚死
真卿赴火,景臻等遽止之。
希烈弟希倩坐硃泚誅,希烈發怒,使閹奴等害真卿,曰:「有詔。
真卿再拜
奴曰:「宜賜卿死。
」曰:「老臣無狀,罪當死,然使人何日長安來?
」奴曰:「從大樑來。
」罵曰:「乃逆賊耳,何詔雲!
」遂縊殺之,年七十六。
曹王皋聞之,泣下,三軍皆慟,因表其大節
淮、蔡平,子頵、碩護喪還,帝廢朝五日,贈司徒諡文忠賻布帛米加等。
公元790年
真卿立朝正色,剛而有禮非公直道,不萌於心。
天下不以姓名稱,而獨曰魯公
李正己田神功董秦侯希逸王玄志等,皆真卿始招起之,後皆有功。
善正、草書筆力遒婉世寶傳之。
貞元六年赦書授頵五品正員官。
開成初,又以曾孫弘式為同州參軍

贊曰:唐人柳宗元稱:「世言段太尉大抵以為武人一時奮不慮死以取名,非也。
太尉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氣卑弱未嘗以色待物;人視之儒者也。
不可必達其志,決非偶然者。
宗元不妄許人,諒其然邪,非孔子所謂仁者必有勇乎?
祿山反,哮噬無前魯公獨以烏合嬰其鋒,功雖不成,其志有足稱者。
晚節偃蹇,為奸臣所擠,見殞賊手
毅然之氣,折而不沮,可謂忠矣。
詳觀二子行事當時不能盡信於君,及臨大節,蹈之無貳色,何耶?
忠臣誼士,寧以未見信望於人,要返諸己得其正,而後慊於中而行之也。
嗚呼,雖千五百歲,其英烈言言,如嚴霜烈日可畏而仰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