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唐-李延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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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十四

作者 李延壽
江子一 胡僧祐 徐文盛 陰子春子:鏗 杜崱兄:岸 弟:幼安 兄子:龕 王琳 張彪
列傳第五十四

江子一

江子一字元亮濟陽考城人散騎常侍統之七世孫也。
父法成,奉朝請
子一慷慨大志
家貧以孝聞,苦侍養多闕;因終身蔬食
起家王國侍郎奉朝請
上書言事,爲當軸所排,乃拜表求入北爲刺客
武帝異之。
啟求觀書秘閣武帝許之,有敕直華林省。
姑夫左衞將軍朱異權要當朝休下之日,賓客輻湊
不爲物議所歸,欲引子一爲助,子一未嘗造門其高如此
遂昌曲阿,皆著美績
後爲南津校尉
弟子四,曆尚書金部郎
大同初,遷右丞
兄弟性並剛烈
子四自右丞上封事,極言得失武帝甚善之,詔曰:「屋漏在上,知之在下,其令尚書詳擇,施于時政。
左戶沈炯少府顧璵嘗奏事不允,帝厲色呵責之。
子四乃趨前代等對,對甚激切
帝怒呼縛之,子四乃據地不受
帝怒亦歇,乃釋之,猶坐免職。
侯景攻陷曆陽,自橫江將度,子一舟師千餘人下流欲邀之,其副董桃生走,子一退還南洲,收余眾步赴建鄴見於文德殿
帝怒之,具以事對,且曰:「臣以身許國,常恐不得其死今日之事,何所復惜。
不死闕前,終死闕後耳。
」及城被圍,開承明門出戰
子一及弟尚書左丞子四、東宮直殿主帥子五並力直前,賊坐甲不起
子一引矟撞之,賊縱突騎,眾並縮。
子一刺其騎,騎倒矟折,賊解其肩,時年六十二。
弟曰:「與兄俱出,何面獨旋。
」乃免胄赴敵,子四矟洞胸死,子五傷脰,還至塹一慟而絶
賊義子一之勇,歸之,面如生
詔贈子一給事黃門侍郎,子四中書侍郎,子五散騎侍郎
侯景平,元帝追贈子一侍中諡義子;子四黃門侍郎諡毅子;子五中書侍郎諡烈子
子一黃圖班固九品」,並辭賦文章數十篇,行於世。

胡僧

公元529年
胡僧佑字願果南陽冠軍人也。
勇決,有武幹
銀青光祿大夫
大通三年爾朱氏之難歸
上封事,武帝器之,拜文德主帥,使戍項城
魏克項城,因入北。
中大通元年陳慶之魏北海王元顥洛陽,僧佑又歸,徐南天水天門郡太守有善政。
性好讀書,愛緝綴,然文辭鄙野,多被嘲謔,而自謂實工矜伐彌甚
晚事梁元帝
侯景之亂西沮蠻反,元帝令僧佑討之,使盡誅渠帥
僧佑諫忤旨,下獄
公元551年
大寶二年,景圍王僧辯巴陵元帝乃引僧佑於獄,拜爲假節、武猛將軍封新市縣侯,令援僧辯
將發泣下,謂其子屺曰:「汝可開朱白二門,吾不捷則死。
吉則由朱,凶則由白也。
元帝聞而壯之。
前至赤沙亭,會陸法和至,乃與並軍,大敗景將任約軍,禽約送江陵
侯景聞之遂遁。
後拜領軍將軍,厚自封殖。
以所加鼓吹恒置齋中,對之自娛
人曰:「此是羽儀公名隆重不宜若此
」答曰:「我性愛之,恒須見耳。
」或出遊亦以自隨人士笑之。
公元553年
承聖二年,爲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及魏軍至,以僧佑爲都督城東諸軍事
中流矢卒,城遂潰。

徐文盛

徐文盛字道茂彭城人也。
家本魏將。
慶之梁天監初北歸南,未至道卒。
文盛仍統其眾,稍立功績。
大同末,爲甯州刺史
州在僻遠,群蠻劫竊相尋前後刺史莫能制。
文盛推心撫慰夷人感之,風俗遂改。
公元548年
太清二年,聞國難,乃召募數萬人來赴元帝以爲秦州刺史,加都督,授以東討之略。
東下武昌,遇侯景將任約,遂與相持
元帝又命護軍將軍尹悅平東將軍杜幼安巴州刺史王珣等會之,並受文盛節度
大敗約于貝磯。
退保西陽文盛進據蘆洲,又與相持
景聞之,率大眾西上援約,至西陽
諸將咸曰:「水軍輕進又甚饑疲,擊之必大捷。
文盛不許
文盛石氏先在建鄴,至是,景載以還之。
文盛深德,遂密通信使都無戰心,眾咸憤怨
杜幼安宋簉等乃率所領獨進,大破,獲其舟艦以歸。
密遣間道襲陷郢州軍中懼,遂大潰,文盛奔還荊州
元帝以爲北面大都督,又聚斂贓汙甚多元帝大怒下令數其十罪,除其官爵
文盛私懷怨望,帝聞之,乃以下獄。
時任約被禽,與文盛同禁
文盛謂約曰:「何不早降,令我至此
」約曰:「門外不見馬跡,使我何處得降
文盛無以答,遂死獄中。

陰子春

陰子春字幼文武威姑臧人也。
晉義熙末曾祖襲隨宋武帝南遷,至南平,因家焉。
父智伯與梁武帝鄰居少相善,嘗入帝臥內,見有異光五色,因握帝手曰:「公後必大貴,非人臣也。
天下方亂,安蒼生者其在君乎。
曰:「幸勿多言
於是情好轉密,帝每有求,如外府焉。
及帝踐阼,官至秦二州刺史
子春歷位朐山戍主東莞太守
青州石鹿臨海,先有神廟,刺史王神念百姓祈禱糜費,毀神影壞屋舍。
當坐棟上有一大蛇長丈餘,役夫打撲不禽,得入海水。
爾夜,子春夢見通名子春云:「有人見苦,破壞宅舍
無所托,欽君厚德,欲憩此境。
子春心密記之。
二日而知之,甚驚,以爲前所夢神。
因辦牲醑請召安置一處
數日,復夢一朱衣人相聞,辭謝云:「得君厚惠,當以一州相報
子春心喜,供事彌勤。
經月余,魏欲襲朐山間諜前知子春設伏摧破之,詔授南青州刺史,鎮朐山
又遷都督、梁秦二州刺史
子春雖無佗才行臨人廉潔稱。
閨門混雜,而身服垢汙,腳數年一洗,言每洗則失財敗事雲在梁州,以洗足致梁州敗。
太清二年,徵爲左衞將軍,遷侍中
侯景亂,元帝令子春隨王僧辯攻平邵陵王
又與左衞將軍徐文盛東討,至貝磯與景遇子春力戰,恒冠諸軍
郢州陷沒,軍遂退,卒於江陵
子鏗。

子春子 鏗

鏗字子堅博涉史傳尤善五言詩,被當時所重。
爲梁湘東王曹行參軍
初鏗嘗與賓友宴飲見行觴者,因回酒炙以授之,眾坐皆笑。
鏗曰:「吾儕終日酣酒,而執爵者不知其味,非人情也。
」及侯景之亂,鏗嘗爲賊禽,或救之獲免
鏗問之,乃前所行觴者。
陳天嘉中,爲始興王錄事參軍
文帝嘗宴群臣賦詩徐陵言之,帝即日召鏗預宴,使賦新成安樂宮。
援筆便就,帝甚歎賞之。
累遷太守員外散騎常侍頃之卒。
文集三卷行於世。

杜崱

杜崱京兆杜陵人也。
其先北歸南,居於雍州襄陽子孫因家焉,父懷寶少有志節梁天監中累有軍功,後又立功南鄭,位秦二州刺史
大同初,魏軍復圍南鄭懷寶第三子嶷帥二百人與魏前鋒戰于光道寺流矢中其目,失馬敵人交矟將至,嶷斬其一騎而上,馳以歸。
膂力絶人,便馬善射,一日中戰七八合。
所佩霜明朱弓四石餘力,斑絲纏矟長二丈五,同心敢死士百七十人
每出殺傷數百人敵人憚之,號爲杜彪
懷寶於州諡曰桓侯
公元549年
嶷位西荊州刺史,時讖言:「獨梁下有天子」,元帝以嶷其人也。
會嶷改葬父祖,帝敕圖墓者惡爲之,逾年而嶷卒。
,嶷弟也。
有志氣,居鄕里膽勇稱,後爲新興太守
太清三年,隨岳陽王來襲荊州元帝兄岸有舊密書邀之。
乃與、弟幼安、兄子龕等夜歸元帝以爲武州刺史封枝江縣侯,令隨領軍王僧辯東討侯景
巴陵遁。
侍中進爵爲公,仍隨僧辯景至石頭
敗,入據台城
景平,加散騎常侍江州刺史
是月,齊將郭元建攻秦州刺史超達秦郡王僧辯赴援陳武帝亦自歐陽來會
元建眾卻,縱兵大破之,元建遁。
元帝王琳江陵長史陸納等於長沙反。
元帝王僧辯討之。
等戰於車輪大敗之。
等降又與王僧辯西討武陵王於硤口。
旋鎮遘疾卒,諡曰武
兄弟九人,兄嵩、岑、嶷、岌、巘、及弟嵷、幼安知名

字公衡太清中,與岳陽王察荊州同歸元帝
以爲北梁州刺史封江陵縣侯
請以五百騎襲襄陽,去城三十里,城中覺之。
察夜知其師掩襄陽,以襄陽豪帥於是夜遁襄陽
等知察至,遂奔其兄南陽太守巘于廣平
遣將尹正薛暉攻拔之,獲巘、等並其母妻子女,並斬於襄陽北門
察母龔保林數岸於眾,曰:「老婢教汝兒殺汝叔,乃枉殺忠良
」察命拔其舌,臠殺而烹之。
盡誅諸杜宗族親者,幼弱蠶室,又發其墳墓,燒其骸骨,灰而揚之,並以爲漆惋。
建鄴平,兄弟發安寧陵焚之,以報漆惋之酷,元帝不責也。

幼安

幼安至孝寬厚雄勇過人,與兄同歸元帝,帝以爲西荊州刺史封華容縣侯
王僧辯河東王譽長沙平之
又令助徐文盛東討侯景,至貝磯,大破將任約,斬其儀同叱羅子通湘州刺史趙威方等
進軍大舉口,別攻武昌
景度蘆洲上流以壓文盛幼安眾軍大敗之。
會景密遣襲陷郢州,執刺史方諸人情大駭文盛漢口遁歸,眾軍大敗幼安以其多反復,殺之。

兄子 龕

龕,岑之子也,少驍勇善用兵,與諸父元帝,帝以爲鄖州刺史封中廬縣侯,與王僧辯討平河東王譽
又隨僧辯下,繼徐文盛軍至巴陵
侯景郢州西上將至,乃與僧辯等守巴陵
景至圍之數旬,不克而遁。
太府卿定州刺史
眾軍姑孰侯子鑒逆戰,龕與陳武帝王琳等擊之,大敗子鑒,遂至石頭
會戰,龕與眾軍大破之。
論功爲最,授東揚州刺史
又與王僧辯陸納,平武陵王
魏平江陵後齊貞陽侯明以紹梁嗣,以龕爲震州刺史吳興太守,遷南豫州刺史封溧陽縣侯,又加散騎常侍鎮南大將軍
龕,僧辯婿也,始爲吳興太守,以陳武帝既非素貴,及爲之本郡,以法繩宗門無所縱舍
武帝銜之切齒
僧辯敗,龕乃據吳興以拒之,頻敗陳文帝軍。
好飲酒,終日恒醉,勇而無略,部將杜泰私通文帝,説龕降文帝,龕然之。
其妻王氏曰:「霸先讎隙如此,何可求和。
」因出私財賞募,復大敗文帝軍。
後杜泰降文帝,龕尚醉不覺文帝遣人負出項王寺前斬之。
王氏因截發出家杜氏一門覆矣。

王琳

公元548年
王琳字子珩會稽山陰人也。
本兵家。
元帝居蕃,琳姊妹併入後庭見幸,琳由此弱冠得在左右
少好武,遂爲將帥
太清二年,帝遣琳獻米萬石,未至,都城陷,乃中江沈米,輕舸還荊。
稍遷岳陽內史,以軍功封建甯縣侯
侯景遣將宋子仙據郢州,琳攻克之,禽子仙。
又隨王僧辯
後拜湘州刺史
果勁絶人,又能傾身下士所得賞物不以入家,麾下萬人多是江淮群盜。
平景之勳,與杜龕俱爲第一
恃寵縱暴建鄴王僧辯禁之不可,懼將爲亂,啟請誅之。
琳亦疑禍,令長史陸納部曲前赴湘州身輕江陵陳謝
將行等曰:「吾若不反,子將安之?
」咸曰:「請死」。
相泣而別。
及至,帝以下吏,而使廷尉卿黃羅漢、太舟卿張載宣喻琳軍。
陸納等及軍人並哭對使者莫肯受命
乃縶黃羅漢,殺張載
性刻,爲帝所信,荊州之如讎,故等因人之欲,抽其腸系馬腳,使繞而走,腸盡氣絶,又臠割五刑而斬之。
元帝王僧辯敗走長沙
是時湘州未平武陵王兵下又甚盛,江陵公恐懼,人有異圖
啟申琳無罪,請復本位,求爲奴婢
元帝乃鎖琳送僧辯
出兵方戰,會琳至,僧辯升諸樓車以示之。
投戈俱拜,舉軍皆哭,曰:「乞王郎入城即出。
」乃放琳入,乃降
湘州平,仍復本位,使拒武陵王紀
紀平,授衡州刺史
元帝多忌,以琳所部甚盛,又得眾心,故出嶺外
又授都督廣州刺史
友人主書李膺帝所任遇,琳告之曰:「琳蒙拔擢,常欲畢命報國恩。
今天未平,遷琳嶺外,如有萬一不虞安得琳力。
官正疑琳耳,琳分望有限,可得與官爭爲帝乎?
何不以琳爲雍州刺史,使鎮武寧。
自放作田爲國禦捍,若警急動靜相知
孰若遠棄嶺南相去萬里一日有變,將欲如何
琳非願長坐荊南,政以國計如此耳。
然其言而不敢啟,故遂率其眾鎮嶺南
元帝爲魏圍逼,乃征琳赴援,除湘州刺史
琳師次長沙,知魏平江陵,已立梁王察,乃爲元帝舉哀三軍縞素
別將平率舟師,琳屯兵長沙傳檄諸方,爲進趣之計。
長沙蕃王蕭韶上游諸將推琳主盟
侯平雖不能度江,頻破梁軍。
又以琳兵威不接翻更不受指麾,琳遣將討之,不克
師老兵疲不能進,乃遣使奉表詣齊,並獻馴象;又使獻款于魏求其妻子;亦稱臣于梁。
陳武帝既殺王僧辯推立敬帝,以侍中司空
從命,乃大營樓艦,將圖義舉
琳將張平宅乘一艦,每將戰勝,艦則有聲野豬,故琳戰艦千數,以野豬爲名。
陳武帝遣將侯安都周文育等討琳,仍受梁禪。
安都歎曰:「我其敗乎,師無名矣。
逆戰於沌口。
琳乘平肩輿執鉞而麾之,禽安都、文育,其餘無所漏,唯以周鐵武一人背恩,斬之。
安都、文育,置琳所坐艦中,令一閹豎監守之。
琳乃移湘州軍府郢城帶甲十萬,練兵白水浦。
巡軍而言曰:「可以勤王之師矣,溫太真何人哉!
南江渠帥熊曇朗周迪懷貳,琳遣李孝欽、樊猛與余孝頃同討之。
三將軍敗,並爲迪所囚。
安都、文育等盡逃還建鄴
公元555年
初,魏克江陵之時,永嘉王莊年甫七歲逃匿人家
後琳迎還湘中衞送東下
敬帝立出質于齊,請納莊爲梁主。
齊文宣遣兵援送,仍遣兼中書令李騊冊拜琳爲梁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又遣中書舍人辛愨、遊詮之等齎璽書江表宣勞,自琳以下皆有頒賜
琳乃遣兄子叔寶率所部十州刺史子弟赴鄴,奉莊纂梁祚郢州
莊授琳侍中使持節大將軍中書監改封安成郡公,其餘並依齊朝前命
公元559年
陳文帝立,琳乃輔莊次於濡須口。
齊遣揚州道行台慕容儼率眾臨江,爲其聲援
陳遣安州刺史吳明徹江中夜上,將襲盆城
琳遣巴陵太守任忠大敗之,明徹僅以身免
兵因東下,陳遣太尉侯瑱司空侯安都等拒之。
等以琳軍方盛,引軍蕪湖避之。
西南風至急,琳謂得天道,將直取揚州侯瑱等徐出蕪湖其後
比及兵交西南風翻用,放火燧以擲船者,皆反燒其船。
船艦潰亂兵士透水死者十二三。
其餘皆棄船上岸,爲陳軍所殆盡
初,琳命左長史袁泌御史中丞劉仲威典兵侍衞莊,及軍敗,遂降陳。
仲威以莊投曆陽,又送壽陽
琳尋與莊同入齊,齊孝昭帝遣琳出合肥鳩集義故,更圖進取
琳乃繕艦,分遣招募淮南傖楚,皆願戮力
合州刺史景暉,琳兄瑉之婿也,請以私屬導引齊師,孝昭琳與行台左丞盧潛率兵應赴
沈吟不決景暉懼事泄,挺身歸齊
齊孝昭賜琳璽書令鎮壽陽,其部下將帥悉聽以從,乃除琳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封會稽郡公
增兵秩,兼給鐃吹
水陸戒嚴,將觀釁而動,屬陳氏結好于齊,使琳更聽後圖
公元555年
琳在壽陽與行尚書盧潛不協更相是非被召還鄴。
齊武成置而不問,除滄州刺史
後以琳爲特進侍中
所居屋脊無故剝破,出赤蛆數升,落地化爲血,蠕動
龍出門外之池,雲霧起,晝晦
會陳將吳明徹,齊帝敕領軍將軍破胡等出援秦州,令琳共爲經略
琳謂所親曰:「今太歲在東南歲星牛鬥分,太白已高,皆利爲客,我將有喪。
」又謂破胡曰:「吳兵甚銳,宜長策制之,慎勿輕鬥。
破胡不從
戰,軍大敗
單馬突圍,僅而獲免
還至彭城,齊令便赴壽陽,並許召募
進封琳巴陵郡王
陳將吳明徹進兵圍之,堰肥水灌城。
而齊將皮景和等屯於淮西,竟不赴救
明徹晝夜攻擊城內水氣轉侵,人皆患腫死病相枕
七月十月城陷被執,百姓泣而從之。
吳明徹恐其爲變,殺之城東北二十里,時年四十八。
哭者聲如雷
一叟酒脯來至號酹盡哀,收其血懷之而去。
傳首建康,懸之於市。
故吏驃騎府倉曹參軍朱瑒致書陳尚書僕射徐陵求琳首,曰:
竊以朝市遷貿,時傳骨鯁之風;曆運推移,間表忠貞之跡。
故典午將滅,徐廣晉家遺老當塗已謝,馬孚稱魏室忠臣
用能播美前書垂名後世
梁故建寧公琳,洛濱餘胄,沂川舊族立功代邸效績中朝
當離亂之辰,總蕃伯之任
爾乃輕躬殉主,以身許國,實追蹤往彥,信踵武前修
天厭梁德,尚思匡繼,徒蘊包胥之念,終遘萇弘之眚。
王業光啟鼎祚有歸,於是遠跡山東寄命河北
雖輕旅臣之歎,猶懷客卿之禮。
感茲知己,忘此捐軀
至使身沒九泉頭行萬里
誠復馬革裹屍,遂其生平之志,原野暴骸,會彼人臣之節。
身首異處,有足悲者。
封樹靡卜,良可愴焉。
瑒早簉末僚預參下席,降薛君之吐握魏公之知遇
是用沾巾雨袂,痛可識之顏,回腸疾首,切猶生之面。
伏惟聖恩博厚明詔爰發,赦王經之哭,許田橫之葬。
瑒雖芻賤,竊亦有心。
壽陽,頗存遺愛,曾游江右非無舊德
比肩東合之吏,繼踵西園之賓,願歸彼境,還修窀穸
孤墳既築,或飛銜土之燕,豐碑式樹,時留墮淚之人。
近故王綰等已有論牒,仰蒙制議不遂所陳。
廉公告逝,即肥川而建塋域孫叔雲亡,仍芍陂植楸檟。
由此言之,抑有其例。
不使壽春城下,唯傳報之人,滄洲島上獨有悲田之客。
昧死陳祈,伏待刑憲
陵嘉其志節,又明徹亦數夢琳求首,並爲啟陳主而許之。
仍與開府主簿劉韶慧等持其首還于淮南,權瘞八公山側,義故會葬數千人
瑒等乃間道北歸,別議迎接
尋有揚州智勝五人密送喪柩於鄴,贈十五州諸軍事揚州刺史侍中特進開府錄尚書事,諡曰忠武王,葬給轀輬車
體貌閒雅,立發委地喜怒不形於色
雖無學業,而強記內敏軍府佐史千數,皆識其姓名
刑罰不濫,輕財愛士,得將卒之心。
少爲將帥,屢喪亂,雅有忠義之節。
本圖不遂齊人以此重之,待遇甚厚。
及敗爲陳軍所執,吳明徹欲全之,而其下將領多琳故吏,爭來致請,並相資給明徹由此忌之,故及於難。
當時田夫野老,知與不知莫不爲之歔欷流泣。
觀其誠信感物,雖李將軍恂恂善誘,殆無以加焉。
琳十七子,長子在齊王爵武平末通直常侍
九子衍,隋開皇中開府儀同三司大業初,卒于渝州刺史

張彪

張彪不知何許人,自云家本襄陽,或云左衞將軍衡州刺史蘭欽外弟也。
少亡命在若邪山爲盜,頗有部曲
臨城公大連出牧東揚州率所領客焉。
始爲防合,後爲中兵參軍禮遇甚厚。
侯景宋子攻下東揚州,復爲子仙所知
後去子仙,還入若邪舉義,征子仙不捷,仍走向
趙伯超兄子棱爲侯景山陰去職
後懷異心,偽就計,請酒爲盟,引刀子披心出血自歃,信之,亦取刀刺血報之。
刀始至心,棱便以手案之,望入心,刀斜傷得不深。
棱重取刀刺彪頭面被傷頓絶
棱謂已死,因出外諸將,言已殺訖,欲與富貴
左右韓武入視,已蘇,細聲謂曰:「我尚活,可與手
於是武遂誅棱。
不死,復奉表元帝,帝甚嘉之
侯景平,王僧辯遇之甚厚,引爲爪牙,與杜龕相似,世謂之張、杜。
貞陽侯踐位,爲東揚州刺史,並給鼓吹
室富於財,晝夜樂聲不息
王懷不從自征之。
長史謝岐居守
僧辯見害不自展拔
陳文帝已據震澤,將及會稽乃遣沈泰、吳寶真還州助保城
後至,泰等反與陳文帝入城。
因其未定,踰城而入。
陳文帝遂走出,城守
沈泰説陳文帝曰:「部曲家口並在香岩寺,可往收取。」
遂往盡獲之。
將申進密與泰相知,因又叛敗走不敢還城。
據城之西山樓子,及暗得與弟昆侖、妻楊氏去。
左右數人追隨疑之皆發遣,唯常所一犬黃蒼前後未曾舍離
乃還入若邪山中
沈泰説陳文帝章昭達千兵重購之,並圖其妻。
眠未覺,黃蒼驚吠劫來,便齧一人中喉即死
拔刀逐之,映火識之,曰:「何忍舉惡。
卿須我者但可取頭,誓不生見陳蒨
」劫曰:「官不肯去,請就平地
不免,謂妻楊呼爲鄕里曰:「我不忍鄕里落佗處,今當先鄕里然後就死。
楊引頸受刀,曾不辭憚
不下刀,便相隨下嶺到平處
謂劫曰:「卿須我頭,我身不去也。
」呼妻與訣,曰:「生死從此而別,若見沈泰、申進等爲語曰,功名未立,猶望鬼道相逢
」劫不能生得,遂殺並弟,致二首昭達
黃蒼號叫屍側,宛轉血中,若有哀狀。
昭達進軍,迎彪妻便拜,稱陳文帝教迎爲家主
楊便改啼爲笑,欣然意悅,請昭達喪。
墳塚既畢,黃蒼俯伏塚間,號叫不肯離
楊還經宅,謂昭達曰:「婦人本在容貌辛苦日久,請暫過宅莊飾
昭達許之。
楊入屋,便以刀割發毀面哀哭慟絶,誓不更行
陳文帝聞之,歎息不已遂許爲尼。
陳武帝軍人求取之,楊投井決命
時寒,比出之垂死積火溫燎乃蘇,復起投於火。
始起於若邪,興於若邪,終於若邪
及妻犬皆爲時所重異。
楊氏天水人散騎常侍曒之女也。
有容貌,先爲河東仁林妻,因亂爲所納。
友人吳中陸山才嗟泰等翻背,刊吳昌門爲詩一絶曰:「田橫感義士,韓王報主臣,若爲留意氣,持寄川人。」

論曰:忠義之道,安有常哉。
善言不必能行,蹈之者在所忽。
江子一胡僧佑,太清之季,名宦蓋微。
江則自致亡軀,胡亦期之殞命然則貞勁之節,歲寒自有性也。
文盛克終有鮮,詩人得所誡焉。
子春戰乃先鳴幽通有助,及乎梁州之敗,而以濯足爲尤
杜氏終致覆亡,亦云圖墓之咎。
吉凶之兆,二者豈易知乎。
王琳亂朝忠節,志雪仇恥,然天方相陳,義難弘濟,斯則大廈落構,豈一木所能支也。
張彪一遇何懷,死而後已;唯妻犬,義悉感人記傳所陳,何以加此,異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