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唐-李延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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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九

作者 李延壽

江淹

江淹字文通濟陽考城人也。
父康之,南沙,雅有才思。
孤貧,常慕司馬長卿梁伯鸞為人不事章句之學,留情文章
早為高平檀超所知,常升以上席,甚加禮焉。
起家南徐州從事,轉奉朝請
建平王景素好士景素南兗州
廣陵郭彥文得罪,辭連,言受金,淹被繫獄
自獄中上書曰:
昔者賤臣叩心飛霜擊于燕地;庶女告天振風襲于齊台。
下官每讀其書,未嘗不廢流涕
何者
士有一定之論,女有不易之行。
信而見疑,貞而為戮,是以壯夫義士伏死不顧以此也。
下官聞仁不可恃善不可依,謂徒虛語乃今知之。
伏願大王暫停左右,少加矜察
下官蓬戶桑樞之人,布衣韋帶之士,退不飾詩書以驚愚,進不買聲名天下
日者謬得升降承明之闕,出入金華之殿,何嘗局影凝嚴側身扃禁者乎。
竊慕大王之義,復為門下之賓,備鳴盜淺術之餘,豫三五賤伎之末。
王惠恩光,顧以顏色實佩荊卿黃金之賜,竊感豫讓國士之分矣。
常欲結纓伏劍,少謝萬一,剖心摩踵,以報所天
不圖小人固陋坐貽謗缺,跡墜昭憲,身限幽圄履影吊心,酸鼻痛骨
下官虧名為辱,虧形次之是以一念來,忽若有遺;加以涉旬月,迫季秋天光沈陰左右無色身非木石,與獄吏為伍
少卿所以仰天捶心,泣盡而繼之以血者也。
下官雖乏鄉曲之譽,然嘗聞君子之行矣:其上則隱於簾肆之間,臥於岩石之下;次則結綬金馬之庭,高議雲台之上;退則虜南越之君,系單于之頸。
俱啟丹冊,並圖青史
寧爭分寸之末,競錐刀之利哉!
下官積毀銷金,積讒摩骨,遠則直生取疑于盜金,近則伯魚被名於不義
彼之二才,猶或如是,況在下官,焉能自免
上將之恥,絳侯幽獄名臣之羞,史遷下室至如下官,當何言哉。
夫以魯連之智,辭祿不反接輿之賢,行歌忘歸子陵閉關東越,仲蔚杜門西秦,亦良可知也。
若使下官事非其虛,罪得其實,亦當鉗口吞舌,伏匕首殞身何以見齊魯奇節之人,燕趙悲歌之士乎。
方今聖曆欽明天下樂業,青雲浮洛,榮光塞河,西洎臨洮狄道北距飛狐陽原莫不寖仁沐義,照景飲醴,而下抱痛圜門含憤獄戶一物之微,有足悲者。
仰惟大王少垂明白,則梧丘之魂不愧沈首鵠亭之鬼無恨於灰骨
景素覽書,即日出之。
尋舉南徐州秀才對策上第再遷主簿
公元422年
景素荊州,淹從之鎮。
少帝即位,多失德景素專據上流,咸勸因此舉事
淹每從容進諫景素不納。
及鎮京口,淹為鎮軍參軍,領南東海郡
景素腹心日夜謀議,淹知禍機將發,乃贈詩十五首以諷焉。
東海太守陸澄丁艱,淹自謂郡丞應行郡事,景素司馬柳世隆
淹固求之,景素大怒,言於選部,黜為建安吳興
齊高帝輔政,聞其才,召為尚書駕部郎驃騎參軍事
俄而荊州刺史沈攸之作亂高帝謂淹曰:「天下紛紛若是,君謂何如?
」淹曰:「昔項強而劉弱,袁眾而曹寡,羽卒受一劍之辱,紹終為奔北之虜,此所謂'在德不在鼎',公何疑哉。
曰:「試為我言之。
」淹曰:「公雄武有奇略,一勝也;寬容仁恕二勝也;賢能畢力三勝也;人望所歸四勝也;奉天子而伐叛逆,五勝也。
彼志銳而器小一敗也;有威無恩,二敗也;士卒解體三敗也;搢紳不懷,四敗也;懸兵千里、而無同惡相濟五敗也。
豺狼十萬,而終為我獲焉。
」帝笑曰:「君談過矣。」
桂陽之役,朝廷周章詔檄久之未就
齊高帝引淹入中書省,先賜酒食,淹素能飲啖,食鵝炙垂盡,進酒數升訖,文誥亦辦。
相府建,補記室參軍
高帝九錫及諸章表,皆淹制也。
受禪,復為驃騎豫章王嶷記室參軍
公元480年
建元二年,始置史官,淹與司徒左長史檀超共掌其任,所為條例,並為王儉所駁,其言不行
任性文雅不以著述在懷,所撰十三篇無次序。
又領東武參掌詔策
後拜中書侍郎王儉嘗謂曰:「卿年三十五,已為中書侍郎才學如此,何憂不至尚書金紫
所謂富貴自取之,但問年何如爾。
」淹曰:「不悟明公見眷之重。」
公元485年
永明三年,兼尚書左丞
襄陽開古塚,得玉鏡及簡古書,字不可識。
王僧虔識字體,亦不能諳,直云似是科斗書
淹以科斗字推之,則周宣王之前也。
簡殆如新
少帝初,兼御史中丞
明帝作相,謂淹曰:「君昔在尚書中,非公事不妄行在官寬猛折衷
今為南司足以振肅百僚也。
」淹曰:「今日之事,可謂當官而行,更恐不足仰稱明旨爾。
於是中書令謝朏司徒左長史王繢、護軍長史庾弘遠,並以托疾不預山陵公事
又奏收前益州刺史劉悛梁州刺史陰智伯,並贓貨巨萬,輒收付廷尉
臨海太守沈昭略永嘉太守庾曇隆及諸郡二千石大縣官長,多被劾,內外肅然
明帝謂曰:「自宋以來不復嚴明中丞,君今日可謂近世獨步
累遷秘書監侍中衛尉卿
初,淹年十三時,孤貧,常采薪養母,曾于樵所得貂蟬一具,將鬻以供養
其母曰:「此故汝之休征也,汝才行若此,豈長貧賤也,可留待侍中著之。
」至是果如母言。
永元中崔慧景舉兵圍都,衣冠投名刺,淹稱疾不往。
及事平,時人其先見。
公元502年
東昏末,淹以秘書監衛尉,又副領軍王瑩
梁武新林,淹微服來奔,位相國右長史。
天監元年,為散騎常侍左衛將軍封臨沮縣伯
淹乃謂子弟曰:「吾本素宦,不求富貴,今之忝竊,遂至於此。
平生止足之事,亦以備矣
人生行樂,須富貴何時
功名既立,正欲歸身草萊耳。
」以疾遷金紫光祿大夫改封醴陵伯,卒。
武帝素服舉哀諡曰憲
淹少以文章顯,晚節才思微退,云為宣城太守罷歸,始泊禪靈寺渚,夜夢一人自稱張景陽,謂曰:「前以一匹錦相寄,今可見還。
」淹探懷中得數尺與之,此人大恚曰:「那得割截都盡。
顧見丘遲謂曰:「餘此數尺既無所用,以遺君
自爾文章躓矣。
又嘗宿於冶亭,夢一丈自稱郭璞,謂淹曰:「吾有筆在卿處多年可以見還。
」淹乃探懷中五色筆一以授之。
爾後為詩絕無美句時人謂之才盡
凡所著述自撰前後集,並齊史十志並行於世。
嘗欲為赤縣經以補山海之闕,竟不成。
子蒍嗣。

任昉

任昉字彥升樂安博昌人也。
父遙,齊中散大夫
遙兄遐字景遠,少敦學業,家行甚謹,位御史中丞金紫光祿大夫
永明中以罪將徙荒裔,遙懷名請訴,言淚交下齊武帝聞而哀之,竟得免。
遙妻河東裴氏,高明有德行,嘗晝臥,夢有五色旗蓋四角懸鈴,自天而墜,其一鈴入懷中,心悸因而有娠
占者曰:「必生才子。
」及生身長七尺五寸,幼而聰敏,早稱神悟
四歲誦詩數十篇八歲屬文自製月儀辭義甚美。
褚彥回嘗謂遙曰:「聞卿有令子,相為喜之。
所謂百不為多,一不為少
由是聞聲藉甚
年十二,從叔有知人之量,見而稱其小名曰:「阿堆吾家千里駒也。
孝友純至,每侍親疾,衣不解帶,言與淚並,湯藥飲食必先經口。
初為奉朝請,舉兗州秀才,拜太學博士
永明初衛將軍王儉丹陽尹,復引為主簿
每見其文,必三復殷勤以為當時無輩,曰:「自傅季友以來,始復見於任子
孔門是用,其入室升堂
於是作一文,及見,曰:「正得吾腹中之欲。
」乃出自作文,令點正定數位。
拊幾歎曰:「後世誰知子定吾文!
」其見知如此
公元485年
後為司徒竟陵王記室參軍
琅邪王融有才俊,自謂無對當時,見之文,怳然自失
父喪去官泣血三年,杖而後起。
齊武帝伯遐曰:「聞哀瘠過禮使人憂之,非直亡卿之寶,亦時才可惜
宜深相全譬
」遐使進飲食,當時勉勵,回即歐出。
父遙本性檳榔以為常餌,臨終嘗求之,剖百許口,不得好者,亦所嗜好,深以為恨,遂終身不嚐檳榔
繼母憂,先以毀瘠,每一慟絕,良久乃蘇,因廬於墓側,以終喪禮。
哭泣之地,草為不生。
素強壯,腰帶甚充,服闋不復可識。
齊明帝深加器異,欲大相擢引,為愛憎所白,乃除太子步兵校尉,掌東宮書記
齊明帝郁林王,始為侍中中書監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封宣城郡公,使具草
帝惡其辭斥,甚慍,由是建武中不過列校
尤長為筆,頗慕傅亮才思無窮當時公表無不請焉。
起草即成,不加點竄
沈約一代辭宗,深所推挹
永元中紆意梅蟲兒東昏中旨用為中書郎
謝尚書令王曰:「卿宜謝,那忽謝我。
慚而退。
末為司徒右長史
梁武帝建鄴霸府初開,以為驃騎記室參軍專主文翰
制書草,沈約輒求同署。
嘗被急召,出而在,是後文筆參制焉。
梁武竟陵王西邸從容曰:「我登三府,當以卿為記室
亦戲曰:「我若登三事,當以卿為騎兵
」以帝善騎也。
至是引符昔言焉。
奉箋云:「昔承清宴,屬有緒言提挈之旨,形乎善謔
豈謂多幸,斯言不渝
」蓋為此也。
梁台建,禪讓文誥,多所具。
世叔父母不異嚴親,事兄嫂恭謹
外氏貧闕,恒營奉供養
祿奉所收,四方餉遺,皆班之親戚即日便盡。
通脫不事儀形喜慍未嘗形于色,車服亦不鮮明
武帝踐阼,曆給事黃門侍郎吏部郎
出為義興太守
歲荒民散,以私奉米豆為粥,活三千餘人
產子不舉,昉嚴其制,罪同殺人
孕者供其資費,濟者千室
在郡所得公田奉秩八百餘石,昉五分督一,余者悉原,兒妾食麥而已
友人彭城到溉、溉弟洽從昉共為山澤遊。
被代登舟,止有絹七匹,米五石
都無衣,鎮軍將軍沈約裙衫迎之。
重除吏部郎參掌大選居職不稱
尋轉御史中丞秘書監
齊永元以來秘閣四部篇卷紛雜,昉手自讎校由是篇目定焉。
出為新安太守,在郡不事邊幅率然曳杖,徒行邑郭
通辭訟者,就路決焉。
為政清省吏人便之。
卒于官,唯有桃花米二十石,無以為斂。
遺言不許新安一物還都雜木為棺,浣衣為斂。
闔境痛惜百姓共立祠堂城南歲時祠之。
武帝聞問,方食西苑綠沈瓜,投之於盤,悲不自勝
屈指曰:「昉少時常恐不滿五十,今四十九,可謂知命
即日舉哀,哭之甚慟。
追贈太常諡曰敬子
好交結,獎進士友不附之者亦不稱述,得其延譽者多見升擢故衣貴遊莫不多與交好坐上客有數十。
時人慕之,號曰任君,言如漢之三君也。
在郡尤以清潔著名百姓年八十以上者,遣戶曹掾訪其寒溫
嘗欲營佛齋,調楓香二石,始入三斗,便出教長斷,曰:「與奪自己,不欲貽之後人。
」郡有蜜嶺楊梅,舊為太守所采,昉以冒險多物故,即時停絕吏人咸以百餘年未之有也。
家誡殷勤甚有條貫
陳郡殷芸與建安太守到溉書曰:「哲人云亡儀錶長謝
元龜何寄,指南何托?
」其為士友所推如此
不事生產至乃無室宅。
時或譏其多乞貸,亦隨復散之親故,常自歎曰:「知我者亦以叔則不知我者亦以叔則
既以文才見知時人云:「任筆沈詩」。
昉聞甚以為病。
晚節轉好著詩欲以傾沈,用事過多屬辭不得流便自爾都下士子慕之,轉為穿鑿於是有才盡之談矣。
博學,於書無所不見,家雖貧,聚書萬餘卷率多異本
及卒後,武帝使學士賀縱共沈約勘其書目,官無者就其家取之。
所著文章數十萬言,盛行于時
東海王僧孺嘗論之,以為過於董生、揚子
樂人之樂,憂人之憂,虛往實歸,忘貧去吝,行可厲風俗,義可以人倫,能使貪夫不取懦夫有立」。
見重如此
有子東裏西華南容北叟,並無術業,墜其家聲
兄弟流離不能自振生平舊交莫有收恤
西華冬月葛帔綀裙,道逢平原劉孝標泫然矜之,謂曰:「我當為作計
」乃著廣絕交論以譏其舊交曰:
客問主人曰:「朱公叔絕交論,為是乎,為非乎?
主人曰:「客奚此之問?
」客曰:「夫草蟲鳴則阜螽躍,雕虎嘯而清風起,故氛氳相感霧湧雲蒸嚶鳴相召,星流電激
是以王陽登則貢公,罕生逝而國子悲。
心同琴瑟,言鬱鬱茞,道協膠漆,志婉孌塤篪
聖賢以此鏤金板而鐫盤盂,書玉牒而刻鍾鼎
若乃匠石成風妙巧伯牙流波雅引,范、張款款下泉,尹、班陶陶永夕
駱驛從橫煙霏雨散巧曆所不知,心計莫能測。
而朱益州彝敘,粵謨訓,捶直切絕交遊,視黔首鷹鸇,媲人靈豺虎
蒙有猜焉,請辯其惑。
主人聽然曰:「客所謂撫弦徽音未達燥濕變響,張羅沮澤不睹鴻雁高飛
聖人金鏡,闡風烈龍驤蠖屈從道汙隆
日月連璧,贊亹亹弘致雲飛雷薄,顯棣華微旨
五音變化,濟九成妙曲,此朱生得玄珠赤水,謨神睿以為言。
至夫組織仁義琢磨道德,歡其愉樂,恤其陵夷,寄通靈台之下,遺跡江湖之上,風雨急而不輟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賢達素交,曆萬古一遇
叔世人訛,狙詐飆起溪穀不能踰其險,鬼神無以究其變,競毛羽之輕,趨錐刀之末
於是素交盡,利交興,天下蚩蚩鳥驚雷駭
利交同源派流則異,較言其略,有五術焉:
若其寵均董、石,權壓梁、竇,雕刻百工爐錘萬物,吐嗽興雲雨,呼吸下霜露,九域聳其風塵四海疊其熏灼
不望影星奔,藉響川鶩。
雞人始唱,鶴蓋成陰,高門旦開,流水接軫,皆願摩頂至踵隳膽抽腸
約同要離妻子,誓殉荊卿七族
是曰勢交,其流一也。
「富埒陶、白,貲巨程、羅,山擅銅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聯騎居里閈而鳴鍾
有窮巷之賓,繩樞之士,冀宵燭末光,邀潤屋微澤
魚貫鳧踴颯遝鱗萃,分雁鶩,沾玉斝之餘瀝。
銜恩遇,進款誠,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旌信
是曰賄交,其流二也。
陸大夫宴喜西都,郭有道人倫東國公卿貴其籍甚搢紳羨其登仙
加以顩頤蹙頞涕唾流沫,騁黃馬劇談,縱碧雞雄辯
溫燠寒谷成暄,論嚴苦春叢零葉,飛沈出其顧指榮辱定其一言
於是弱冠王孫綺紈公子,道不掛於通人,聲未遒於雲閣,攀其鱗翼,丐其餘論,附騏驥旄端,軼歸鴻碣石
是曰談交,其流三也。
陽舒陰慘生靈大情,憂合歡離,品物恒性
故魚以泉涸呴沫,鳥因將死而鳴哀
同病相憐,綴河上之悲曲,恐懼置懷,昭穀風盛典,斯則斷金由於湫隘刎頸起于苫蓋
是以伍員濯溉宰嚭張王撫翼于陳
是曰窮交,其流四也。
馳鶩之俗,澆薄之倫,無不操權衡,執纖纊,衡所以揣其輕重,纊所以屬其鼻息
若衡不能舉,纊不能飛,雖顏、冉龍翰鳳鶵,曾、史蘭熏雪白,舒、向金玉泉海,卿、雲黼黻河漢,視若遊塵,遇同土梗莫肯費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
若衡重錙銖,纊微彯撇,雖共工搜慝驩兜之掩義,南荊跋扈東陵巨猾,皆為匍匐委蛇折枝舐痔
金膏翠羽將其意,脂韋便辟導其誠。
輪蓋所遊,必非夷、惠之室,包苴所入,實行張、霍之家。
謀而後動,芒豪寡忒。
是曰量交,其流五也。
「凡斯五交義同賈鬻,故桓譚譬之闤闠,林回諭之于甘醴
寒暑遞進盛衰相襲,或前榮而後悴,或始富而終貧,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約而今泰。
回圈翻覆,迅若波瀾,此則徇利之情未嘗異,變化道不得一。
由是觀之,張、陳所以凶終,蕭、朱所以隙末,斷焉可知矣。
翟公規規然勒門以箴客,何所見之晚乎?
因此五交,是生三釁:敗德殄義,禽獸相若一釁也;難固易攜,讎訟所聚,二釁也;名陷饕餮貞介所羞,三釁也。
古人三釁之為梗,懼五交速尤,故王丹威子以榎楚朱穆昌言而示絕,有旨哉!
有旨哉!
近世樂安任昉海內髦傑,早綰銀黃,夙昭人譽
遒文麗藻方駕曹、王,英跱俊邁,聯衡許、郭。
田文愛客,同鄭莊之好賢。
一善盱衡扼腕,遇一才則揚眉抵掌
雌黃出其唇吻朱紫由其月旦。
於是冠蓋輻湊衣裳雲合輜軿擊轊坐客恒滿
蹈其閫閾,若升闕里之堂,入其隩隅,謂登龍門之阪。
至於顧眄增其倍價翦拂使其長鳴彯組雲台摩肩趨走丹墀疊跡
莫不恩狎,結綢繆
想惠、清塵,庶羊、左之徽烈
瞑目東粵歸骸洛浦,繐帳猶懸,門罕漬酒之彥,墳未宿草,野絕動輪之賓。
藐爾諸孤朝不謀夕流離大海之南,寄命瘴癘之地。
自昔把臂之英,金蘭之友,曾無羊舌下泣之仁,甯慕郈成分宅之德。
嗚呼
世路嶮歧,一至於此
太行孟門,豈云鏩絕。
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棄之長鶩。
獨立高山之頂,歡與麋鹿同群曒曒然絕其雰濁,誠恥之也,誠畏之也。
到溉見其論,抵幾於地,終身恨之。
雜傳二百四十七卷地記二百五十二卷文章三十三卷
東裏尚書外兵郎。

王僧孺

王僧孺字僧孺東海郯人也。
魏衛將軍八世孫也。
曾祖雅,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
祖准之,宋司徒左長史
延年員外常侍,未拜卒。
僧孺聰慧,年五歲便機警,初讀孝經,問授者曰:「此書何所述?
」曰:「論忠孝二事
僧孺曰:「若爾,願常讀之。
」又有饋其父冬李,先以一與之,僧孺不受,曰:「大人未見不容先嘗。
七歲能讀十萬言,及長篤愛墳籍
家貧,常傭書養母,寫畢諷誦亦了。
太學博士尚書僕射王晏深相賞好
丹陽尹,召補功曹,使撰東宮新記。
司徒竟陵王子良西邸,招文學僧孺太學生虞羲、丘國賓蕭文琰楷、江洪劉孝孫並以善辭藻遊焉。
僧孺高平徐夤為學林。
文惠太子欲以宮僚,乃召入直崇明殿。
會薨,出為晉安郡,仍除候官
建武初舉士,為始安王遙光所薦,除儀曹郎遷書侍御史,出為錢唐
僧孺樂安任昉遇于竟陵王西邸,以文學會友,及將之縣,贈詩曰:「唯子見知,唯餘知子觀行視言,要終猶始。
敬之重之,如如芷,形應影隨,曩行今止。
百行之首,立人斯著,子之有之,誰毀誰譽
修名既立,老至何遽,誰其執鞭,吾為子禦。
劉略班藝,虞志荀錄伊昔有懷交相欣勖
下帷無倦升高有屬,嘉爾晨登,惜餘夜燭
」其為士友推重如此
梁天監初,除臨川王后軍記室待詔文德省。
出為南海太守
南海俗殺牛,曾無限忌僧孺至便禁斷
外國舶物高涼生口歲數至,皆外國賈人通貨易。
舊時州郡就市,回而即賣,其利數倍,曆政以為常。
僧孺歎曰:「昔人為蜀部長史終身無蜀物,吾欲遺子孫者,不在越裝。
」並無所取。
視事二歲聲績有聞。
詔征將還,郡中道六百人詣闕請留不許
至,拜中書侍郎,領著作,復直文德省。
起居注中表簿,遷尚書左丞,俄兼御史中丞
僧孺幼貧,其母鬻紗布自業,嘗攜僧孺至市,道遇中丞鹵簿驅迫溝中
及是拜日,引騶清道悲感不自勝
頃之即真
武帝春景明志詩五百字,敕沈約以下辭人同作,帝以僧孺為工。
少府卿,尚書吏部郎,參大選請謁不行
出為仁威南康王長史蘭陵太守行府、州、國事
初,帝問僧孺妾媵之數,對曰:「臣室無傾視。
」及在南徐州友人以妾寓之,行還,妾遂懷孕。
王典簽湯道湣所糾,逮詣南司坐免官,久之不調
友人廬江何炯猶為王府記室僧孺乃與書以見其意。
後為安成王參軍事,鎮右中記室參軍
僧孺屬文,善楷隸多識古事
侍郎全元起欲注素問,訪以砭石
僧孺答曰:「古人當以石為針,必不用鐵
說文有此砭字,許慎云:'以石刺病也。
'東山經:'高氏山多針石
'郭璞云:'可以砭針
'春秋:'美疢不如惡石
'服子慎注云:'石,砭石也。
'季世無復佳石,故以鐵代之爾。」
公元327年
轉北中郎諮議參軍入直西省,知撰譜事。
先是尚書令沈約以為晉咸和初蘇峻作亂文籍無遺
後起咸和二年以至於宋,所書並皆詳實,並在下左戶曹前廂,謂之晉籍,有東西二庫
此籍既並精詳,實可寶惜,位宦高卑,皆可依案。
宋元嘉二十七年,始以七條徵發,既立此科,人奸互起,偽狀巧籍歲月滋廣。
以至於齊,患其不實於是東堂校籍,置令史以掌之。
行奸貨,以新換故,昨日卑細今日便成士流
凡此奸巧並出愚下不辨年號不識官階
或注隆安在元興之後,或以義熙甯康之前
此時無此府,此時無此國。
元興唯有三年,而猥稱四、五,詔書甲子不與長曆相應
校籍諸郎所不覺,不才令史固自忘言
臣謂宋、齊二代士庶不分雜役減闕,職由於此。
竊以晉籍所餘,宜加寶愛」。
武帝以是留意譜籍州郡多離其罪,因詔僧孺改定百家譜
晉太元中員外散騎侍郎平陽賈弼篤好簿狀,乃廣集眾家大搜群族,所撰十八州一百一十六郡,合七百一十二卷
凡諸大品略無遺闕,藏在秘閣,副在左戶
及弼子太宰參軍匪之、匪之子長水校尉世傳其業。
太保王弘領軍將軍劉湛並好其書。
日對千客,不犯一人之諱。
選曹,始撰百家以助銓序,而傷於寡略。
齊衛將軍王儉復加去取,得繁省之衷。
僧孺之撰,通范陽張等九族以代雁門解等九姓
東南諸族別為一部不在百家之數焉。
普通二年卒。
僧孺墳籍聚書萬餘卷率多異本,與沈約任昉家書埒。
篤志精力,於書無所不睹,其文麗逸,多用新事,人所未見者,時重其富博
十八州譜七百一十卷百家譜集抄十五卷東南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兩台彈事不入,別為五卷;及東宮新記並行於世。
虞羲字士光會稽余姚人,盛有才藻,卒于晉安王侍郎
國賓吳興人,以才志不遇著書以譏揚雄
蕭文琰蘭陵人
楷,吳興人
江洪濟陽人
竟陵王子良夜集學士刻燭為詩,四韻者則刻一寸以此為率
文琰曰:「頓燒一寸燭,而成四韻詩,何難之有。
」乃與令楷、江洪等共打銅缽立韻,響滅則詩成,皆可觀覽。
劉孝孫彭城人博學通敏,而仕多不遂,常歎曰:「古人或開一說而致卿相立談而降白璧書籍妄耳。
徐夤高平人,有學行
父榮祖位秘書監,嘗有罪繫獄旦日原之,而發皓白
齊武問其故,曰:「臣思愆於內,而發變於外。
當時稱之。

【論】

論曰:二漢求士,率先經術近代取人,多由文史。
觀江、任之所以效用,蓋亦會其時焉。
而淹實先覺,加之以沈靜;昉乃舊恩,持之以內行
其所名位自畢,各其宜乎
僧孺碩學,而中年遭躓非為不遇,斯乃窮通之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