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书-唐-魏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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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五
列傳第四十 儒林

體裁史書
類别歷史
書卷七十五列傳第四十
儒林
公元604年
儒之為教大矣,其利物博矣。
父子,正君臣,尚忠節,重仁義,貴廉讓,賤貪鄙,開政化本源,鑿生民耳目百王損益一以貫之
雖世或汙隆,而斯文不墜經邦致治非一時也。
涉其流者,無祿而富,懷其道者無位而尊。
仲尼頓挫于魯君,孟軻抑揚齊後荀卿見珍于強楚,叔孫取貴隆漢
其餘處環堵驕富貴,安陋巷而輕王公者,可勝數哉!
晉室分崩中原喪亂五胡交爭經籍道盡。
魏氏發跡代陰,經營河朔得之馬上,茲道未弘。
暨夫太和之後,盛修文教,搢紳碩學濟濟盈朝,縫掖巨儒往往傑出,其雅誥奧義,宋及齊、梁不能尚也。
南北所治,章句好尚,互有不同
江左周易》則王輔嗣,《尚書》則孔安國,《左傳》則杜元凱
河、洛《左傳》則服子慎,《尚書》、《周易》則鄭康成
《詩》則並主于毛公,《禮》則同遵于鄭氏。
大抵南人約簡,得其英華北學深蕪,窮其枝葉
考其終始,要其會歸,其立身成名殊方同致矣。
爰自漢、魏,碩學清通,逮乎近古巨儒鄙俗
文、武不墜,弘之在人,豈獨愚蔽當今,而皆明哲往昔
在乎用與不用,知與不知耳。
然曩之弼諧庶績,必舉德于鴻儒近代左右邦家,咸取士刀筆
縱有學優入室,勤逾刺股名高海內擢第甲科,若命偶時來未有望於青紫,或數將運舛,必委棄草澤
然則古之學者,祿在其中,今之學者,困于貧賤
明達之人,志識之士,安肯滯于所習,以求貧賤者哉?
所以儒罕通人,學多鄙俗者也。
齊列康莊之第,多士如林燕起碣石之宮,群英自遠。
是知俗易風移,必由上之所好非夫聖明禦世,亦無以振斯頹俗矣。
正朔不一,將三百年,師說紛綸無所取正
高祖膺期纂曆平一寰宇,頓天網以掩之,賁旌帛以禮之,設好爵以縻之,於是四海九州強學待問之士,靡不畢集焉。
天子乃整萬乘,率百僚,遵問道之儀,觀釋奠之禮。
博士罄懸河之辯,侍中重席之奧,考正亡逸研核異同積滯群疑渙然冰釋
於是超擢奇秀,厚賞諸儒,京邑達乎四方,皆啟黌校
、魯、趙、學者尤多負笈追師不遠千里講誦之聲,道路不絕
中州儒雅之盛,自漢、魏以來一時而已
高祖暮年精華稍竭不悅儒術,專尚刑名執政之徒,咸非篤好
仁壽間,遂廢天下之學,唯存國子一所弟子七十二人
煬帝即位,復開庠序國子郡縣之學,盛於開皇之初
徵辟儒生遠近畢至,使相講論得失東都之下,納言定其差次,一以聞奏焉。
于時舊儒多已凋亡二劉拔萃出類,學通南北博極今古後生鑽仰,莫
之能測。
所制諸經義疏,搢紳師宗之。
既而外事四夷戎馬不息師徒怠散盜賊群起禮義不足以君子刑罰不足以小人空有建學之名,而無弘道之實。
其風漸墜,以至滅亡方領矩步之徒,亦多轉死溝壑
凡有經籍自此湮沒煨塵矣。
遂使後進之士不復聞《詩》、《書》之言,皆懷攘奪之心,相與陷於不義
《傳》曰:「學者將植,不學者將落。
然則盛衰是系,興亡攸在有國有家者可不慎歟!
諸儒有身沒道存,遺風可想,皆采其餘論,綴之於此篇雲。
元善
元善河南洛陽人也。
祖叉,魏侍中
父羅,初為梁州刺史,及叉被誅,奔于梁,官至征北大將軍青冀二州刺史
善少隨父至江南,性好學,遂通涉五經,尤明《左氏傳》。
侯景之亂,善歸於周。
武帝甚禮之,以為太子宮尹,賜爵江陽縣
執經以授太子
開皇初拜內史侍郎,上每望之曰:「人倫儀錶也。
凡有敷奏詞氣抑揚,觀者屬目
陳使袁雅來聘,上令就館受書,雅出門不拜
論舊事有拜之儀,雅不能對,遂拜,成禮而去。
後遷國子祭酒
上嘗親臨釋奠,命善講《孝經》。
於是敷陳義理兼之諷諫
上大悅曰:「聞江陽之說,更起朕心。
」賚絹百匹,衣一襲
善之通博,在何妥之下,然以風流醖藉俯仰可觀音韻清朗聽者忘倦由是為後所歸
每懷不平,心欲屈善。
因善講《春秋》,初發題,諸儒畢集
善私謂曰:「名望已定,幸無相苦。
然之。
及就講肆引古滯義以難,善多不能對。
深銜之,二人由是有隙
善以高熲宰相之具,嘗言於上曰:「楊素粗疏蘇威怯芃,元胄、元旻,正似鴨耳。
可以社稷者,唯獨高熲
」上初然之,及得罪,上以善之言為遊說深責望之。
憂懼,先患消渴於是疾動而卒,時年六十。
辛彥之
公元578年
辛彥之隴西狄道人也。
祖世敘,涼州刺史
父靈輔,滑州刺史
彥之九歲而孤,不交非類博涉經史,與天牛弘同志好學
後入關,遂家京兆
太祖見而器之,引為中外府禮曹,賜以衣馬珠玉
國家草創百度伊始朝貴多出武人修定儀注,唯彥之而已
尋拜中書侍郎
周閔帝受禪彥之少宗伯盧辯專掌儀制
明、武時,曆職典祀太祝樂部、禦正四曹大夫開府儀同三司
奉使突厥皇后還,賚馬二百匹,賜爵龍門縣,邑千戶
進爵五原郡公,加邑千戶
宣帝即位,拜少宗伯
高祖受禪,除太常少卿改封任城郡公進位上開府
尋轉國子祭酒
歲餘,拜禮部尚書,與秘書監牛弘撰《新禮》。
吳興沈重名為碩學高祖嘗令彥之與重論議,重不能抗,於是避席而謝曰:「辛君所金城湯池無可攻之勢。
高祖大悅
後拜隨州刺史
于時州牧貢珍玩,唯彥之所貢,並供祭之物。
高祖善之,顧謂朝臣曰:「人安得無學!
彥之所貢,稽古之力也。
」遷潞州刺史前後俱有惠政
彥之崇信佛道,於城內浮圖二所,並十五層。
開皇十一年州人張元暴死,數日乃蘇,雲遊天上見新一堂,制極崇麗。
元問其故,人云潞州刺史辛彥之有功德,造此堂以待之
彥之聞而不悅
其年卒官。
諡曰宣
彥之撰《墳典一部,《六官一部,《祝文一部,《新要》一部,《新禮》一部,《五經異義一部並行於世。
子仲龕,官至猗氏
何妥蕭該包凱
何妥字棲鳳西城人也。
父細胡,通商,遂家郫縣,事梁武陵王妃,主知金帛,因致巨富號為西州大賈
機警八歲國子學助教顧良戲之曰:「汝既姓何,是荷葉為是河水之河?
應聲答曰:「先生姓顧,是眷顧之顧,是新故之故?
」眾咸異之。
十七,以技巧湘東王後知聰明,召為誦書左右
蘭陵蕭亦有俊才,住青楊巷白楊頭,時人為之語曰:「世有兩俊白楊何妥青楊蕭。
」其見美如此
江陵陷,周武帝尤重之,授太學博士
宣帝欲立五後,以問儒者辛彥之,對曰:「後與天子匹體齊尊不宜有五。
駁曰:「帝嚳四妃,舜又二妃亦何常數
由是封襄城縣伯
高祖受禪,除國子博士,加通直散騎常侍進爵為公
勁急有口才,好是非人物。
納言蘇威嘗言於上曰:「臣先人每誡臣雲,唯讀孝經一卷,足可立治國何用多為!
」上亦然之。
進曰:「蘇威所學,非止《孝經》。
厥父若信有此言,不從訓,是其不孝
若無此言,面欺陛下,是其不誠。
不誠不孝何以事君!
且夫子有云:'不讀《詩》無以言,不讀《禮》無以立。
'豈容蘇綽教子獨反聖人之訓乎?
兼領五職,上甚親重之,因奏不可信任
又以掌天文律度,皆不稱職又上八事以諫:
一事曰:臣聞知人則哲,惟帝難之。
孔子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由此言之,政之治亂,必慎所舉,故進賢上賞蔽賢顯戮
察今之舉人,良異於此無論諂直,莫擇賢愚。
心欲崇高,則起家喉舌之任;意須抑屈,必白首郎之官
人之不服,實由於此。
臣聞爵人於朝,與士共之,刑人於市,與眾棄之。
伏見留心獄訟愛人如子,每應決獄無不詢訪群公,刑之不濫,君之明也。
刑既如此,爵亦宜然
若有懋功簡在帝心者,便可擢用
自斯以降,若選重官必須參以眾議,勿信一人之舉;則上不偏私,下無怨望
二事曰:孔子云:「是察阿黨,則罪無掩蔽
」又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所謂比者,即阿黨也。
謂心之所愛,既已光華榮顯,猶加提挈;心之所惡,既已沈滯屈辱薄言必怒。
提挈既成,必相掩蔽,則欺上之心生矣;屈辱既加,則有怨恨謗讟之言出矣。
伏願廣加逖訪,勿使朋黨路開,威恩自任
有國之患,莫大於此
三事曰:臣聞舜舉十六族所謂八元八愷也。
計其賢明,理優今日,猶復擇才授任不相侵濫,故得四門雍穆庶績咸熙。
官員極多,用人甚少,有一人身上乃兼數職,為是無人也?
為是不善也?
萬乘大國髦彥不少縱有明哲無由自達
東方朔言曰:「尊之則為將,卑之則為虜
」斯言信矣。
當官之人,不度德量力,既無呂望傅說之能,自負傅岩、滋水之氣,不慮憂深責重,唯畏總領不多,安斯寵任,輕彼權軸,好致顛蹶,實此之由。
《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
」言不勝其任也。
臣聞窮力舉重不能為用。
伏願任賢良,分才參掌,使各行有餘力,則庶事康哉
四事曰:臣聞《禮》云:「析言破律亂名改作,執左道亂政者殺。
孔子曰:「仍舊貫何必改作
伏見比年以來改作者多矣。
至如範威漏刻,十載不成;趙翊尺稱,七年方決。
公孫迂誕醫方,費逾巨萬徐道回互子午糜耗飲食
常明破律,多曆歲時;王渥亂名,曾無紀極
山居未知星位,前已蹂藉太常曹魏不識北辰,今復轔轢太史
莫不用其短見,便自誇毗,邀射名譽,厚相誣罔
今日已後有如此者若其不驗,必加重罰,庶令有所畏忌,不敢輕奏狂簡
公元592年
其餘文多不載。
蘇威權兼數司,先嘗隱武功,故妥言自負傅岩、滋水之氣,以此激上。
書奏大銜之。
十二年,威定考文學,又與妥更相訶詆
勃然曰:「無何妥,不慮無博士
應聲曰:「無蘇威亦何憂無執事
由是有隙
其後上令考定鐘律上表曰:
臣聞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然則動天地,感鬼神,莫近于禮樂
又云樂至則無怨,禮至則不爭,揖讓治天下者禮樂之謂也。
臣聞樂有二,一曰奸聲,二曰正聲
奸聲感人逆氣應之,逆氣成象淫樂興焉。
正聲感人順氣應之,順氣成象和樂興焉。
樂行倫清耳目聰明血氣和平移風易俗天下皆寧。
孔子曰:「放鄭聲,遠佞人
」故鄭、衛、、趙之聲出內則發疾,外則傷人
是以宮亂則荒,其君驕;商亂則陂,其官壞角亂則憂,其人怨;徵亂則哀,其事勤;羽亂則危,其財匱。
五者皆亂,則國亡無日矣。
魏文侯子夏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則欲寐,聽鄭、衛之音而不知倦,何也?
子夏對曰:「夫古樂者,始奏以文,復亂以武,修身及家,平均天下
鄭、衛之音者,奸聲以亂,溺而不止,颻雜子女不知父子
君所問者樂也,所愛者音也。
夫樂與音,相近不同為人君者,謹審好惡
」案聖人作樂也,非止苟悅耳目而已矣。
欲使在宗廟之內,君臣同聽之則莫不和敬;在鄉里之內,長幼同聽之則莫不和順;在閨門之內,父子同聽之則莫不和親
先王立樂之方也。
故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知音不知樂者,眾庶是也
黃鐘大呂弦歌干戚僮子皆能儛之。
能知樂者,其唯君子
不知聲者,不可言音不知音者,不可與言樂,知樂幾於道矣。
無道太師樂器以奔周。
君德薄,師曠固惜清徵
上古之時,未有音樂鼓腹擊壤,樂在其間
《易》曰:「先王作樂崇德殷薦上帝,以配祖考
至於黃帝作《咸池》,顓頊作《六莖》,帝嚳作《五英》,堯作《大章》,舜作《大韶》,禹作《大夏》,湯作《大濩》,武王作《大武》,從以來年代久遠唯有名字,其聲不可得聞。
自殷周,備於《詩》《頌》。
故自聖賢已下,多習樂者,至如伏羲減瑟,文王足琴仲尼擊磬,子路鼓瑟,漢高擊築,元帝吹簫
漢高祖之初叔孫通因秦樂人宗廟之樂。
迎神廟門,奏《嘉至》之樂,猶古降神之樂也。
皇帝廟門,奏《永》之樂,以為行步之節,猶古《采薺》、《肆夏》也。
乾豆上薦,奏《登歌》之樂,猶古清廟之歌也。
登歌》再終,奏《休成》之樂,美神饗也。
皇帝東廂坐定,奏《永安》之樂,美禮成也。
其《休成》、《永二曲叔孫通所制也。
漢高祖奏《武德》、《文始》、《五行》之儛,當春秋時,陳公子完奔,陳是舜後,故齊有《韶》樂,孔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是也
秦始皇滅齊,得齊《韶》樂。
漢高祖滅秦,《韶》傳于漢,高祖改名文始》,以示不相襲也。
五行儛》者,本周《大武》樂也,始皇改曰《五行》。
及于孝文復作四時之亻舞,以示天下安和四時順也
孝景采《武德儛以為昭德》,孝宣又采《昭德以為盛德》,雖變其名,大抵皆因秦舊事
至於魏、晉,皆用古樂
魏之三祖,並制樂辭
永嘉播越五都傾蕩樂聲南度是以大備江東
宋、齊已來至於梁代,所行樂事,猶皆傳古,三雍四始實稱大盛
侯景篡逆樂師分散,其四儛三調,悉度偽齊。
齊氏雖知傳受,得曲而不用之於宗廟朝廷也。
少好音律留意管弦,年雖耆老,頗皆記憶
東土克定樂人悉返,訪其逗遛,果雲是梁人所教。
三調四儛並皆有手,雖不能精熟,亦頗具雅聲
若令教習傳授,庶得流傳古樂
然後取其會歸,撮其指要因循損益更制嘉名
盛德當今,傳雅正來葉豈不美與!
謹具錄三調四舞曲名,又制歌辭如別。
有聲曲流宕,不可以陳於殿庭者,亦悉附之於後。
書奏,別敕太常取妥節度
於是作清、平、瑟三調聲,又作八佾、《鞞》、《鐸》、《巾》、《拂》四舞
先是太常所傳宗廟雅樂數十年唯作大呂,廢黃鐘
妥又以深乖古意,乃奏請黃鐘
下公卿議,從之。
俄而妥子蔚為秘書郎有罪當刑,上哀之,減死論。
是後恩禮漸薄。
六年,出為龍州刺史
時有負笈遊學者,妥皆為講說教授之。
為《刺史箴》,勒於州門外
在職三年,以疾請還,詔許之。
復知學事
時上方使蘇夔太常參議鐘律
有所建議朝士多從之,妥獨不同,每言之短。
高祖下其議,朝臣多排妥。
妥復上封事,指陳得失大抵時政損益,並指斥當世朋黨
於是蘇威吏部尚書盧愷侍郎薛道衡等皆坐得罪
伊州刺史不行,尋為國子祭酒
卒官。
諡曰肅
撰《周易講疏》十三卷,《孝經義疏三卷,《莊子義疏四卷,及與沈重等撰《三十六科鬼神感應大義九卷,《封禪書一卷,《樂要》一卷文集十卷並行於世。
蘭陵蕭該者,梁鄱陽王恢之孫也。
封攸侯
荊州陷,與何妥同至長安
篤學,《詩》、《書》、《春秋》、《禮記》並通大義,尤精《漢書》,甚為貴遊所禮。
開皇初賜爵山陰縣,拜國子博士
奉詔書與正定經史,然各執所見遞相是非,久而不能就,上譴而罷之。
後撰漢書》及《文選音義,咸為當時所貴。
東海包愷字和樂
其兄愉,明《五經》,悉傳其業。
又從王仲通受《史記》、《漢書》,尤稱精究
大業中,為國子助教
于時漢書學者,以蕭、包二人宗匠
聚徒教授著錄數千人,卒,門人起墳立碣焉。
房暉遠
房暉遠字崇儒恆山真定人也。
世傳儒學
暉遠有志行,治《三禮》、《春秋三傳》、《詩》、《書》、《周易》,兼善圖緯,恆以教授為務。
遠方負笈從者,動以千計
齊南陽王綽定州刺史,聞其名,召為博士
周武帝平齊搜訪儒俊暉遠應辟命,授小學下士
高祖受禪,遷太常博士
太常卿牛弘稱為五經庫
吏部尚書韋世康薦之,為太學博士
尋與沛公鄭譯修正樂章
丁母憂解任
後數歲,授殄寇將軍,復為太常博士
未幾,擢為國子博士
會上國子生通一經者,並悉薦舉,將擢用之。
策問訖,博士不能時定臧否
祭酒元善怪問之,暉遠曰:「江南河北義例不同博士不能遍涉。
學生皆持其所短,稱己所長博士各各自疑,所以久而不決也。
祭酒因令暉遠考定之,暉遠覽筆便下,初無疑滯
或有不服者,暉遠其所義疏,輒為始末誦之,然後其所短,自是無敢飾非者。
所試四五百人,數日便決,諸儒莫不推其通博,皆自以為不能測也。
奉詔修令式。
高祖嘗謂群臣曰:「自古天子女樂乎?
楊素以下莫知所出,遂言無女樂
暉遠進曰:「臣聞'窈窕淑女鐘鼓樂之',此即王者房中之樂,著於《雅頌》,不得言無。
高祖大悅
仁壽中卒官,時年七十二,朝廷嗟惜焉,賵賻甚厚,贈員外散騎常侍
馬光
馬光字榮伯武安人也。
少好學,從師數十年,晝夜不息圖書讖緯莫不畢覽,尤明《三禮》,為儒者所宗。
開皇初高祖山東義學之士,張仲讓、孔籠、竇士榮、張黑奴、劉祖仁等俱至,並授太學博士時人號為六儒
皆鄙無儀範,朝廷不之貴也。
士榮尋病死
仲讓未幾歸鄉里,著書十卷,自雲此書若奏,我必為宰相
又數言玄象事
州縣列上其狀,竟坐誅。
孔籠、張黑奴、劉祖仁未幾亦被譴去。
獨存。
嘗因釋奠高祖親幸國子學王公以下畢集
升座講禮啟發章門
已而儒生以次論難十餘人,皆當時碩學剖析疑滯,雖辭非俊辨,而理義弘贍,論者莫測其淺深,咸共推服上嘉而勞焉。
山東三禮學者,自熊安生後,唯宗光一人
初,教授瀛、博間,門徒千數,至是多負笈從入長安
後數年,丁母憂歸鄉里,遂有終焉之志
以疾卒于家,時年七十三。
劉焯
公元604年
劉焯字士元信都昌亭人也。
父洽,郡功曹
犀額龜背望高視遠,聰敏沈深弱不好弄
少與河間劉炫結盟為友,同受《詩》于同郡劉軌思,受《左傳》于廣平郭懋常,問《禮》于阜城熊安生,皆不卒業而去。
武強津橋劉智海家素多墳籍就之讀書,向經十載,雖衣食不繼晏如也。
遂以儒學知名為州博士
刺史趙煚引為從事,舉秀才射策甲科
著作郎王劭同修國史,兼參議律曆,仍直門下省,以待顧問
俄除員外將軍
後與諸儒于秘書省考定群言
因假還鄉里,縣令韋之業引為功曹
尋復,與左僕射楊素吏部尚書牛弘國子祭酒蘇威國子祭酒元善博士蕭該何妥太學博士房暉遠崔宗德、晉王文學崔賾等於國子共論古今滯義前賢所不通者。
升座論難鋒起,皆不能屈楊素莫不服其精博
六年,運洛陽石經》至京師文字磨滅,莫能知者,奉敕劉炫考定
後因國子釋奠,與二人論義,深挫諸儒,咸懷妒恨,遂為飛章所謗,除名為民。
於是優遊鄉里,專以教授著述為務,孜孜不倦
賈、馬、王、鄭所傳章句,多所是非。
九章算術》、《周髀》、《七曜曆書》十餘部,推步日月之經,量度山海之術,莫不核其根本,窮其秘奧
著《稽極十卷,《曆書十卷,《五經述議》,並行於世。
劉炫聰明博學,名亞於,故時人稱二劉焉
天下名儒後進質疑受業不遠千里而至者,不可勝數
論者以為百年已來博學通儒無能出其右者
懷抱不曠,又嗇於財,不行束修者,未嘗有所教誨時人以此少之。
太子勇聞而召之,未及進謁詔令蜀王,非其好也,久之不至
王聞而大怒遣人枷送於蜀,配之軍防
其後典校書籍
王以罪廢,又與諸儒修定禮律,除雲騎尉
煬帝即位,遷太學博士,俄以疾去職
數年,復被征以待顧問,因上所著《曆書》,與太史令張胄玄不同,被駁不用
大業六年卒,時年六十七。
劉炫為之請諡,朝廷不許
劉炫
公元614年
劉炫字光伯河間景城人也。
少以聰敏見稱,與信都劉焯閉戶讀書十年不出
眸子精明視日不眩強記默識,莫與為儔。
左畫方,右畫圓,口誦目數,耳聽,五事同舉無有遺失
周武帝平齊瀛州刺史宇文亢引為戶曹從事
刺史李繪署禮曹從事,以吏幹知名
歲餘奉敕著作郎王劭同修國史
直門下省,以待顧問
又與諸術者天文律曆,兼于內史省考定群言內史博陵李德林甚禮之。
雖遍直三省,竟不得官,為縣司責其賦役
自陳內史內史送詣吏部吏部尚書韋世康其所能。
自為狀曰:「《周禮》、《禮記》、《毛詩》、《尚書》、《公羊》、《左傳》、《孝經》、《論語》孔、鄭、王、何、服、杜等注,凡十三家,雖義有精粗,並堪講授
周易》、《儀禮》、《谷梁》,用功差少。
史子文集嘉言美事,咸誦於心。
天文律曆窮核微妙
至於公私文翰未嘗假手
吏部竟不詳試,然在朝知名之士十餘人保明所陳不謬,於是除殿內將軍
牛弘奏請購求天下遺逸之書,遂偽造書百餘卷,題為《連山易》、《魯史記》等,錄上送官,取賞而去。
有人訟之,經赦免死,坐除名歸於家,以教授為務。
太子勇聞而召之,既至京師敕令蜀王秀遷延不往。
蜀王大怒,枷送益州
既而配為帳內,每使執杖門衛
俄而釋之,典校書史
因擬屈原卜居》,為《筮途》以自寄。
蜀王廢,與諸儒修定《五禮》,授旅騎尉。
吏部尚書牛弘建議以為諸侯絕傍期,大夫一等
今之上柱國,雖不同諸侯,比大夫可也,官在第二品,宜降傍親一等
議者多以為然。
駁之曰:「古之仕者,宗一人而已庶子不得進。
由是先王重適,其宗子有分祿之義。
族人宗子疏遠,猶服縗三月,良由受其恩也。
今之仕者,位以才升,不限適庶,與古既異,何降之有。
今之貴者,多忽近親若或降之,民德之疏,自此始矣。
」遂寢其事。
開皇二十年廢國四門州縣學,唯置太學博士二人學生七十二人
上表學校不宜廢,情理甚切,高祖不納。
開皇之末國家殷盛朝野皆以遼東為意
以為遼東不可伐,作《撫夷論》以諷焉,當時莫有悟者。
大業之季,三征不克言方驗。
公元604年
煬帝即位牛弘律令
高祖之世,以刀筆吏類多小人年久長奸,勢使然也。
又以風俗陵遲婦人無節
於是立格州縣佐史三年而代之,九品無得再醮
著論以為不可竟從之。
諸郡置學官,及流外給廩,皆發自於
從容曰:「案《周禮士多府史少,今令史百倍于前,判官則不濟,其故何也?
對曰:「古人委任責成歲終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不繁悉,府史之任,掌要目而已
古今不同若此相懸也,事繁政弊,職此之由。
又問:「魏、齊之時,令史從容而已,今則不遑寧舍,其事何由
對曰:「齊氏立州不過數十三府行台遞相統領文書行下不過十條
今州三百,其繁一也。
往者州唯置綱紀,郡置守丞,縣唯令而已
其所具僚,則長官自辟,受詔赴任每州不過數十
則不然,大小之官,悉由吏部纖介之跡,皆屬考功,其繁二也。
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
官事不省而望從容,其可得乎?
甚善其言而不能用。
納言楊達博學有文章射策高第,除太學博士
歲餘,以品卑去任還至長平奉敕追詣行在所
或言其無行,帝遂罷之,歸於河間
于時群盜蜂起穀食踴貴經籍道息,教授不行
妻子相去百里聲問斷絕鬱鬱不得志,乃自為贊曰:
通人司馬相如揚子雲馬季長鄭康成等,皆自敘風徽傳芳來葉
豈敢仰均先達貽笑眾昆。
待以日迫大命將近故友飄零門徒雨散溘死朝露埋魂朔野親故莫照其心,後人不見其跡,殆及余喘薄言胸臆,貽及行邁傳示州裡,使夫將來俊哲知餘鄙志耳。
餘從綰發以來,迄于白首嬰孩慈親所恕,棰楚未嘗加,從學明師所矜,榎楚弗之及。
暨乎敦敘邦族交結等夷重物輕身先人後己
昔在幼弱,樂參長者,爰及耆艾,數接後生
學則服而不厭,誨則勞而不倦幽情寡適,心事方違。
內省生平顧循終始,其大幸有四,其深恨有一。
性本愚蔽家業貧窶,為父兄所饒,廁縉紳之末,遂得博覽典誥窺涉今古小善著於丘園虛名聞于邦國,其幸一也。
隱顯人間沈浮世俗,數忝徒勞之職,久執城旦之書,名不掛于白簡,事不染於丹筆立身立行慚恧實多,啟手啟足庶幾可免,其幸二也。
以此庸虛屢動神眷,以此卑賤,每升天府齊鑣驥騄比翼鵷鴻,整緗素鳳池記言動於麟閣參謁宰輔造請群公厚禮殊恩增榮改價,其幸三也。
晝漏方盡,大耋已嗟,退反初服歸骸故里,玩文史怡神,閱魚鳥散慮觀省野物登臨園沼緩步代車無罪為貴,其幸四也。
休明盛世,慨道教陵遲,蹈先儒逸軌,傷群言蕪穢馳騖墳典厘改僻謬修撰始畢,圖事適成,天違人願,途不我與。
世路未夷,學校盡廢,道不備於當時,業不傳身後
銜恨泉壤實在茲乎?
其深恨一也。
時在郡城糧餉斷絕,其門人多隨盜賊,哀炫窮乏,詣郡城下索炫,郡官乃出炫與之。
炫為賊所將,過城下堡。
未幾,賊為官軍所破,炫饑餓無所依,復投縣城
長吏意炫與賊相知,恐為後變,遂閉門不納。
是時冰寒因此凍餒而死,時年六十八。
其後門人諡曰宣德先生
炫性躁競,頗俳諧,多自矜伐,好輕侮當世,為執政所醜由是官途不遂
著《論語述議》十卷,《春秋攻昧十卷,《五經正名十二卷,《孝經述議》五卷,《春秋述議》四十卷,《尚書述議》二十卷,《毛詩述議》四十卷,《注詩序一卷,《算術一卷並行於世。
褚輝
吳郡褚輝字高明,以《三禮》學稱於江南
煬帝時,征天下儒術之士,悉集內史省相次講論博辯無能屈者,由是擢為太學博士
撰《禮疏》一百卷
顧彪
余杭顧彪字仲文,明《尚書》、《春秋》。
煬帝時秘書學士,撰《古文尚書疏》二十卷
魯世達
余杭魯世達煬帝時國子助教,撰《毛詩章句義疏四十二卷,行於世。
張沖
吳郡張沖字叔玄
左中郎將,非其好也,乃覃思經典,撰《春秋義略》,異于杜氏七十餘事,《喪服義》三卷,《孝經義》三卷,《論語義》十卷,《前漢音義十二卷
官至漢王侍讀
王孝籍
平原王孝籍少好學,博覽群言,遍治五經頗有文幹
河間劉炫同志友善
開皇中,召入秘書,助王劭修國史
不之禮,在省多年,而不免輸稅
孝籍鬱鬱不得志奏記吏部尚書牛弘曰:
公元587年
竊以毒螫寔膚,則申旦不寐饑寒切體,亦卒歲無聊
何則
痛苦難以安,貧窮易為蹙。
懷抱之內,冰火脂膏腠理之間,風霜骨髓安可齰舌緘脣吞聲飲氣,惡呻吟之響,忍酸辛之酷哉!
伏惟尚書公動哀矜之色,開寬裕之懷,咳唾足以枯鱗吹噓可用飛窮羽。
之氣,暖布帛之詞,許小人之請,聞大君之聽。
雖復山川不遠鬼神在茲,信而有徵,言無不履,猶恐拯溺遲於援手救經緩於扶足。
越人舟楫,求魯匠之雲梯,則必懸於槁樹之枝,沒於深淵之底矣。
夫以一介貧人七年直省課役不免慶賞不沾,賣貢禹之田,供釋之之費,有弱子之累,乏強兄之產。
加以老母在堂光陰遲暮寒暑違闕關山超遠,齧臂為期前途逾邈倚閭之望,朝夕已勤。
相如之病,無官可以免,發梅福之狂,非仙所能避。
愁疾甚乎厲鬼人生異夫金石
營魂且散,恐筮予無徵,齎恨入冥,則虛緣恩顧,此乃王稽所以致言,應侯為之不樂也。
鬢髮之內,居眉睫之間,子野未曾聞,離硃所不見,沈淪東觀留滯南史,終無薦引,永同埋殯
三世不移,雖由寂寞十年不調,實乏知己
不世出者,聖明之君也,不萬一者,誠賢之臣也。
以夫不世出而逢不萬一,此小人所以為明尚書幸也。
人物之源,運銓衡之柄,反披狐白不好緇衣,此小人為明尚書不取也。
荊玉未剖,刖卞和之足,百里未用,碎禽息之首。
得言之地,有能用之資,增耳目之明,無手足之蹙,憚而弗為,孰知其解!
夫官或不稱其能,士或未申其屈,一夫竊議,語流天下。
不見圖,安能無望
儻病未及死,狂還克念,汗窮愁之簡,屬離憂之詞,記志前修通心來哲,使千載之下,哀其不遇追咎執事有點清塵則不肖之軀,死生為累,小人之罪,方且未刊。
願少加憐湣,留心無忽
弘亦知其有學業,而竟不得調
歸鄉里,以教授為業,終於家。
注《尚書》及《詩》,遭亂零落
史臣曰:古語云:「容體足觀勇力不足恃,族姓不足道先祖足稱然而顯聞四方流聲後胤者,其唯學乎?
」信哉斯言也。
暉遠榮伯之徒,篤志不倦,自求諸己,遂能聞道下風稱珍席上
聚徒千百,或服冕乘軒見重明時,實惟稽古之力也。
江陽從容雅望風韻閑遠清談高論籍甚當年彥之敦經悅史砥身礪行,志存典制,動蹈規矩何妥通涉俊爽神情警悟,雅有口才,兼擅詞筆,然訐以為直,失儒者之風焉;劉焯道冠縉紳,數窮天象,既精且博,洞幽究微,銘深致遠,源流不測,數百年來,斯人而已劉炫學實通儒才堪成務九流七略無不該覽,雖探賾索隱不逮裁成義說文雅過之
並道亞生知時不我與,或才登于下士,或餒棄溝壑,惜矣。
子夏有言:「死生有命富貴在天
」天之所與聰明所不與者貴仕上聖且猶不免其如命何!